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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 34 起誓

作者:雀月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张季苗在金港集团的会议室里狮子大开口,威胁、勒索,句句都落入了孟长洲的耳朵里。


    她以为自己稳操胜券,拿着巨额现金、扬长而去,登上那艘为她安排的豪华游艇。


    却没意识到,千里之外的海上,一艘万吨货轮正逆风破浪。


    孟长洲正坐在船舱里,和一群年轻的水手打牌。


    海风咆哮,巨浪翻涌,哪怕是这艘庞然大物,也被海面抛上抛下。


    舱顶的灯光随之摇晃,时明时暗。


    孟长洲摘下黑色的监听耳机,抬起右手,两根手指勾了勾。


    屋角两人立刻上前,躬身行礼:“孟先生。”


    “按计划执行。”


    然而,船舱外的风声骤然变了,像是脚步声夹着海浪扑了进来。


    门被猛地推开。


    几个满头白发的男人冲了进来,神情激动,眼里压着怒火。


    有人手里还攥着没喝完的酒瓶,有人干脆拎着钢制水管,站定后怒视孟长洲。


    “你认贼作父那么多年,还有脸坐在这儿?”


    “要不是当年你亲手护着孟兆国,我们早就讨回公道了!”


    场面骤然紧张。


    一屋子的年轻水手们,全站了起来。都看着孟长洲,等待他发话。


    但孟长洲却没有动。


    卲泽风从沙发上起来,跨步走到赌桌边上,孟长洲身后一步的位置,站定。


    他拨开清灰色的西装外套,特地伸了一下袖子,露出腰上别的真家伙。


    他把手搭在胯上,笑道:“这里已经是公海了,大家和气生财嘛!”


    刚进来的几个老海员,面面相觑,有点往后退的意思。


    但领头的那个,却一点不怕,反而更气愤了。举起钢管,亮出来胳膊上三十多厘米长的刀疤,指着卲泽风的鼻子骂道:


    “放NMDP!”


    “当年说辞职有赔偿,结果呢?姓孟的拿下船厂,转头就去盖楼圈地,兄弟们连工伤都没人认!”


    “他丧尽天良!我们去维权,被派地痞盯上……”


    ……


    “我们哥儿几个,这么多年,连上岸都不敢!”


    孟长洲仍未起身,只是随手把扑克牌,丢在桌上,往椅背后面靠去。


    他修长的手指,在纸牌的背面点了点。缓缓开口问:“你们知道,庄绮贞是怎么去世的?”


    “你拍的那个电影里……不是演了?孟兆国指使他情妇害死的啊!”


    “少跟他废话,直接给他打开瓢就算完事!!”


    孟长洲忽然看向那个胳膊有刀疤的男人,语气不紧不慢:


    “范海琛。你原来是港工校出身的吧?当年是机械维护的高级技工。怎么,手伤成这样?”


    “你……”范海琛脸色一变,警惕地握紧手里的钢管,“你咋知道老子叫啥?”


    “我当然知道。”孟长洲缓缓靠后坐,目光扫过屋里所有人,嗓音沉静,却带着逼人的压迫感。


    “我还知道。孟兆国能一手遮天,把整个港岛压得死死的,为什么唯独你们几个,能活到今天。”


    屋里霎时静了下来。


    “孟兆国早就算好了,只要我再敢来一次公海,有一天就会来杀我。”


    “借刀杀人。”


    范海琛和几个老水手面面相觑,心里也明镜似的,确实是在被人当枪使。


    “不过我今天来公海,另有要事。不是跟各位寻仇的。”


    孟长洲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一张黑卡来,和倒扣在桌面上的扑克牌,并排放在一起:“这里有一千万美金,你们上岸,置办点家用。”


    房间之中,剑拔弩张的气氛,稍有缓和。


    就见刚刚出去的两个手下,从后门侧身进来。在孟长洲的耳边小声说:“孟先生,请您出来看一下。”


    孟长洲回头看了一眼,起身从后门出去。


    “孟先生,海上不止我们和张季苗的船。西边来了一队舰艇,至少四只。”


    “看清楚对方是什么人了吗?”


    手下回答之前,咬了咬嘴唇,又咽了咽口水,才敢开口小声道:“朗山。”


    孟长洲听到这两个字,顿时眸光一暗:“如果发生正面冲突,有几成胜算?”


    “三成。”此话出口,手下赶紧找补:“如果拿张季苗的活口,恐怕三成。但如果……应该能更有把握一点。”


    “那就按你说的办吧……”孟长洲摆摆手。


    回到房间里,很显然范海琛一行人已经商量好了对策。


    孟长洲既然不计前嫌,更不会像孟兆国那样继续追杀他们,千万美金,上岸过生活。足够他们十几个人,后半辈子吃喝不愁了。


    孟长洲回到桌前站定,面上仍旧镇定自若。


    看到对方已经松口,便下意识伸手,指尖点着面前的一张卡片,往外推去:“是金港欠你们的。”


    但卲泽风一低头,却发现孟长洲指尖递出去的,竟然不是银行卡,他推出去的,是张扑克牌?


    他什么意思?


    孟长洲对这帮人到底是要杀还是要留?


    正当卲泽风一头雾水,搞不清孟长洲到底要干什么时候。


    孟长洲垂眸、轻笑。


    两根手指夹着扑克牌,轻松翻在了墨绿底色的牌桌上:“黑桃Ace,共赢。”


    孟长洲转身出门,卲泽风跟在他身后,临走前又看了一眼牌桌。


    只见对手是一对儿9,单张Q。


    而孟长洲这边,摊开的五张牌是:黑桃10、J、9、6、A。


    他明明赢了……


    怎么能说错呢?


    卲泽风心里咯噔一下。孟长洲,可是从来滴水不漏的人,此刻到底在急什么?


    -


    孟、邵两人。来到主甲板两舷后段,接近尾部螺旋桨区域。


    风浪灌入钢铁夹缝,轰鸣震耳。


    几名手下站在一米开外,刻意拉开距离,各自背对着两人,装作在警戒,却实则识趣回避。


    孟长洲手里握着望远镜,镜头垂落,他没去看远方的海面,只是低声开口:


    “我妹妹……会放走张季苗,这我早就知道了。”


    他的语气淡淡,却透着疲惫。


    他当年就不敢让江月棠选,怕她会在诬告犯江斌和自己之间,选择江斌。


    “但她通知了Caspian,让朗山的人来接人……她就没想过,张季苗一旦落到朗山手里,她、我、整个金港,会变成什么样?”


    孟长洲缓缓抬起望远镜,镜头掠过海面尽头的游艇线条,却忽然停住。低低吐出一句:


    “还是……她根本就不在乎,和我有没有以后。”


    湿冷的空气之下,海水翻涌,却像是在沸腾。


    卲泽风不言,只是听着。心里霎时间明白过来所以然……除了他妹妹,还有谁能让孟长洲把到手的赢牌,让给对手“平局”。


    话音未落,只见海上不远处,突然火光冲天。


    孟长洲假期望远镜看去,正是自己手下船。已经有两只,都被炸毁了。


    卲泽风的对讲机开始响起各种紧急呼救。


    孟长洲绝对不能让张季苗逍遥法外,如果她获得了朗山家族的保护……


    如果她活着,就随时都是江月棠人生中的“定时炸弹”。


    孟长洲:“把人都叫到船舱里,我有话要说。”


    这艘船上,很多水手,是金港集团的最底层。很多是亨通留下来的人。


    即便游走在黑白边缘的地带,他们也讲义气、忠诚、重承诺,却这么多年,都一直拿着对底层的薪水,出着最繁重的苦力。


    ……他们是信任孟长洲的。


    因为他们相信,他和孟兆国不一样,终究会让金港集团回归正轨,会匡扶正义,让曾经亨通船业回来。


    即将出海,众人看到了刚刚在海上,已经船毁人亡的第一批。


    自然猜到了,此去凶多吉少。


    大家从船舱里,找来几瓶好酒,排队在关公像面前上香。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突然有两个海员,开始高声策反:


    “说到底,干掉张季苗,不就是为了让最后一部分的真相被掩藏起来?”


    “拍电影,揭露真相?结果真相挖到孟总那宝贝妹妹头上,你就又要去灭火?”


    ……


    “你不是说,以后会带我们重振亨通船业吗?”


    “把张季苗干的事曝光出来,江月棠赶下台,拿着金港的钱,咱们重开亨通!”


    孟长洲将手表摘下,直接扔给他:“我并非是为了钱。保住江月棠,也是为了保住金港不落入其他人手里。”


    “还有你手上那个戒指!”


    孟长洲看了一眼尾戒,苦笑摇头。既然她根本不想着和我的以后,那我何必这样,守着一个只有在坚持的誓言。


    兄妹还是爱侣,就这样吧……


    他摘掉尾戒,随手一甩,丢在脚下:“要就拿去。”


    然而,临到阵前。就是再忠义的人,也有退缩的时候。


    海员们犹豫、怀疑……担心自己慷慨前行,却仍旧是“为孟家人做嫁衣”。


    于是,这二十几个船员,在出发前,一致要求孟长洲承诺:“从此再也不当孟家人”。


    神像在上,红布招摇。


    孟长洲跪地起誓。


    香火点燃的瞬间……袅袅娉婷十七年。


    像她俯身在自己膝上时,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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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开的长发,像少女的腰……


    像妹妹脸颊上,湿热未干的泪痕。


    只不过,此刻在倒挂。三炷香的细烟向上散尽,


    她的泪水,也可以倒流吗?


    跪地起誓,难道还能收回吗?


    孟长洲跪在血红的蒲团上,一语三誓:“此生不娶孟家女,不再入孟家门。”


    语毕,他还未起身,却终于参透那年,佛寺门口的楹联:「问菩萨为何倒坐?叹众生不肯回头。」


    果然,万不该反复揣摩一句佛偈。


    它会在某一个刹那,当头棒喝,


    变成今生的谶言。


    -


    卲泽风眉头紧锁,寸步不离地跟在孟长洲身后。


    孟长洲几次像支开他,却都失败。


    眼看着那些海员开始下方快艇到海面,孟长洲把他带到甲板:“你今天怎么回事?”


    卲泽风心想……这话应该我问你才对吧?


    但他还是压下了满腹狐疑,假装随口一问:“你要跟他们一起去?”


    孟长洲摇头,看见船沿上,有抽剩下的半只雪茄。他眉头皱紧,一脚踢进大海:“不去。”


    卲泽风看着孟长洲,眉头紧锁,只觉得他现在的状态,越看越不对劲。


    海上冷风萧索,紫荆花旗已经全湿透了,贴在桅杆上,只有孤零零的白色杆子,随着巨大的海浪上下起伏。荦荦独立而颓靡。


    卲泽风并不信,沉默了片刻,把腰间的配枪取下,递过去。


    他故意把手伸出栏杆外,孟长洲不接,这把警枪就会坠入海中。


    孟长洲愠怒,脸色一沉:“把你枪收好,回船舱去。”


    卲泽风见他这样,自己的猜想便更确定了三分。


    他继续试探道:“洲sir,我十五岁就跟了你。出生入死,将近二十年的交情。你都不跟我交个底吗?”


    孟长洲转过身去,并不看他。视线落在正下放的三艘快艇上。


    他挥了挥手:“少在这里充大哥,你警校毕业才几年?”


    卲泽风的语气软了下来,还带着几分委屈:“我都快三十了……怎么在你眼里还是毛头小子呢?”


    孟长洲抬起右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犹豫片刻,又伸出来两只手,把他的衣领整了整。


    倒还真有点署长的样子:“照顾好家里人,照顾好你妹妹。”


    卲泽风顺势套话:“哥,我有录音笔,说点什么吗?”


    “录过了。”


    -


    十分钟后,海上闪过一道红光。


    横跨二十年的庄绮贞案,终于落下帷幕。


    江月棠刚刚洗完澡,就在安澜颤颤巍巍递过来的手机里,看到了公海之上,数艘船只爆炸的消息。


    她瞬间起身。


    脸色苍白。


    开门就要出去。


    安澜赶紧跟在后面,却还是追不上她:“你去哪?”


    孟长洲死了。


    她和这个世界……就再也没有了任何联系。


    江月棠拿起电话,给孟长洲的司机:“现在过来接我。”


    然而,她刚刚走到搂外,手里的电话还没有挂断,就看见那辆黑色的宾利。


    司机道:“孟先生,留了语音给您。”


    她坐进去,戴着白色手套的司机,从外面把车门关上。


    刚刚赶来的安澜,一脸担心地冲过来,却被司机礼貌拦了下来:“江小姐,现在可能需要独处。”


    宾利的隔音实在太好,江月棠刚坐进去,耳边一片寂静。


    剧烈的心跳、粗声的喘息,夹杂着她汩汩的脉搏,混着巨大的耳鸣声。


    全部被孟长洲的语音打断:


    “小月棠,我的妹妹。


    在你十八岁那年,我曾悄悄发过一个愿。那时没告诉你,如今回头看,也觉得有些可笑,真是年少轻狂。


    我以为,能把你培养成港岛最有权势、也最有良心的女企业家。


    但人生南北多歧路,妹妹不会永远听哥哥的话。


    很好。你一直有自己的想法,这才是我认识的你。


    愿你从此以后,别再困在我们之间那些复杂的情绪里,不要做我的妹妹,不要做我的爱人。


    金港不是从我手里传给你,它属于另一个名字,庄绮贞。


    去做她的女儿。去做长洲岛的继承人,去做港岛的主人。


    去做,香江的女儿。”


    孟长洲!


    孟长洲你在胡说什么!!?


    江月棠涕泗横流,声音在胸腔里炸开,指尖一遍又一遍去点那条音频。


    屏幕上,只剩一个灰色图标,冷冷地提示:消息已销毁,无法再次播放。


    是阅后即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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