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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 23碎金

作者:雀月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下午五点三十分,江月棠走下轮渡,阳光正斜,海面泛着碎金。


    风里夹着咸湿气味,还有钢缆拽动时刺耳的摩擦声。


    她刚踏上岸边的水泥台阶,脚步便停住了。


    在码头尽处,一艘老货轮正缓缓靠岸,船腹锈迹斑斑,铁色一寸寸蔓延至甲板。


    她一眼就认出来:那是卷宗资料里出现过的同款型号货轮。


    尾部钢索、滑道装置、缆绳缠绕的位置,几乎一模一样。


    正是这种船,当年出事了。


    【梁涛升案】中的那场事故,就是在这种型号的货轮上发生的。船体下水时,砸死了三名操作员。


    她等到货轮完全靠稳,目光扫过甲板上忙碌的人影,绕到另一侧,悄悄挑了个落单的工人走近。


    那人正低头卸货,汗湿的背脊紧贴着工装布料。


    江月棠故作语气轻快地开口:“大哥,能带我上船去看看不?”


    对方看了她一眼,嗓音低哑,带着浓重的口音:“脏滴很,有啥好看地?”


    江月棠笑了笑,顺势递过去一瓶冰可乐,底下夹着一张小面额的超市卡,假装乖巧道:“大哥,我学校布置作业,要做船务调研。写不出来报告,就不给毕业证……”


    “上面可脏。”


    “没事,我就看看,不乱跑。”她笑着补了一句。


    工人看了一眼超市的购物卡,上面记号笔写着100元,又看她一身干净打扮,不像是捣乱的主,想了想,摆摆手道:“别踩水管,跟紧咧。”


    她应了一声,顺着斜板一步步登上那艘老型号货轮。


    斜板随着海浪微微晃动,她每一脚都像在踩着会呼吸的铁。


    船体深处传来不知哪台机器的轰鸣,像一头老兽在低声喘息。


    她脚一踩上甲板,热浪便透过鞋底一层层往上冒。


    江月棠顺着工人指的方向小心翼翼地踩着甲板,一边假装随手拍照做笔记,一边悄悄记住了滑道的布局。


    工人带她绕了一小圈,看她不像捣乱的,便扯了嗓子喊了一声:“你自己随便看看,别乱碰咧”,就又去搬货了。


    她趁机快步走向滑道一侧,那里有一道偏门半掩,铁皮舱室里光线昏黄。


    滑道操作台,并不在驾驶室,它藏在滑道一侧的小舱室里,门没关,热浪里夹着油机味。


    她扶着门沿走进去,空间不大,四壁包裹着厚重铁皮,顶上吊着一盏昏黄灯泡,随船轻晃。


    江月棠站到操作台附近,借着翻看设备的动作,试图悄悄还原当年的现场。


    她站在操作位,目光扫过前方滑道尽头。装配区那边有一道金属挡板,正好卡在视线的临界点。


    如果人站在这个位置,几乎无法判断船体是否已经完全脱缆入水。


    也就是说,如果没有第二个人梁涛升“确定视野”,他作为一个老海员,是不可能推杆、让货船下水的。


    但是,江月棠记得,私家侦探给她找来的【庭审记录】中分明写的是:“梁涛升独自启动滑道系统,严重违规,造成三人死亡。”


    可现在她亲眼看到,系统本身根本不允许单人完成操作。


    除非——有人在操作前,对他发出了错误信号。


    他不是“违规操作”。是被误导?被陷害?当年梁涛升并不是失误。


    有人刻意站在他的视野盲区,伪装出“已经清场”的信号,让他误判,然后将责任全部推给他?


    清场失误、按钮失控、三人死亡,全压在一个人身上……可那“第二个操作员”,却从未被提及。


    谁是那“第二个人”?


    舱里热得发闷,风灌不进来,只有灯光吊在半空中摇晃,一圈一圈打着旋。


    “看够了?”


    沉闷的男声,突然从身后传来。


    江月棠吓了一跳,惊慌朝转头看去,才发现是带她上来的工人大哥。


    “咱赶紧走咧!”工人催了一句,“这边还忙着卸货,不然头头儿来,我也要挨骂咧!”


    她只好一边从操作间出来,一边试探地问那人:“大哥,这一块以前就这么设计的吗?会不会看不见前面?”


    “小姑娘,你这写个作业,真要查这么细?大概看看就成了吧……”


    江月棠以为他起了疑,忙补了一句:“老师管得严地很……我写不好,找不到工作呢。”


    “那倒也是……现在工作难找地很……”


    工人听完,点了点头。随后翻了翻腰包,从一个布兜里抽出一本折页册子:“我们上岗发的,操作规程。你照着抄,别弄丢咧。”


    “谢谢大哥!您人真好!”


    然而,等她接过册子,指尖一顿,视线停在一行加粗字体上:


    “本型号滑道启动需由至少两名操作员确认各自站位并发出同步信号,方可按下主控启动键。”


    这一条操作规程,无疑印证了刚才她的猜测。


    江月棠把手册塞还给他,轻声说了句“谢谢”,踩着舷梯一步步往下走。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今天的“发现”就像潮水,一层层涌来,江月棠几乎来不及喘息。


    她刚踏上岸边,手机便开始震动。


    她本以为是普通消息,随手一瞥,却看到了一串熟悉的编号。是私家侦探发来的最新资料,总共两份。对方在备注中写明:涉密,需手动解码加载。


    文件体积不小,其中一份还在缓冲。她便先点开了体积较小的那一个。


    她站在码头边,微微偏头,躲过斜阳反光,视线落在屏幕上。手机屏幕有些热,手心贴上去,沾了一层微汗。


    她眉头微蹙,指尖轻点,屏幕亮起,数据开始缓缓加载。


    文件展开的那一刻,她本能屏住了呼吸。


    江月棠原以为,会是DNA检测一类的文件。但不是。


    可眼前这份证据,则将一切“实锤”得更加彻底。


    一家公司名不见经传、常年亏损,却频繁中标金港集团下属项目,资金每年都定向流向梁涛升所在监区的“生活区设备翻新”。


    她一眼看出猫腻:那家公司真正的幕后出资方,是金港集团。


    从孟长洲正式接掌金港的那年开始。显示这间小公司,委托第三方律师团队,为“梁涛升冤案”先后申诉三次,均被驳回。


    她盯着那一串时间线:从孟长洲接手金港,到资金流入、到尝试申诉……全部在三年之内。


    他不是在帮什么“可怜人”翻案。


    而是是在帮——自己的亲生父亲,梁涛升。


    风从海面吹来,带着咸湿味道。


    以前她不是没有见过孟兆国对哥哥的苛责训斥,甚至当众羞辱、不留情面……她都以为,这些只是孟兆国培养接班人的“爱之深责之切”罢了。


    现在看来,没有什么刀子嘴豆腐心,孟兆国就是恨孟长洲,是彻头彻尾的不认、不接纳。


    江月棠想起,孟长洲有一次喝醉酒后,说他第一次下水游泳的事。


    “我爸说我太懦弱,要改一改。”


    然后,孟兆国就把他推进水里,站在岸边不动,任他挣扎。


    那一年,他才七岁。


    “救生员跳下水把我捞起来,结果第二天,那个人就被辞退了。”


    她当时只觉得心疼,现在才后知后觉地战栗。


    她想起自己听过的那些“传闻”,说孟长洲是“白手套”、是被推出来的代罪羊。一旦金港出事,他是第一个背锅、担责的。


    她曾以为是谣言,是妒忌编出来的夸张说法。


    可原来,竟是真的。


    是孟兆国“意外”瘫痪,才让他“侥幸”坐稳了那个位置。


    她忽然想,那年七岁的他,是怎么在水里撑过那几分钟的?


    又是怎么,在孟家这样一步步咬牙熬过来的?


    一个被“按在水下”十几年的男人,终于有了力气,却先托住了她。


    她在孟家的十年,是靠哥哥一手撑起的。


    江月棠低下头,看着脚边锈迹斑斑的甲板。海风吹过,她忽然有个荒唐又心疼的念头——


    如果孟长洲不是在孟家长大,而是……在她家呢?


    她想着自家父亲当年也是海员,没准还和梁涛升打过照面,嘴角不由自主泛起一点笑意。


    如果哥哥的童年不是提防与压抑,而是和她一起窝在沙发上看动画、抢最后一块蛋糕、在夏天的电风扇下睡懒觉……是不是,他也可以长成一个有笑容的人?


    她觉得,自己的父亲江斌,虽不称职,不过是懦弱无能,终究不算坏人。哪像孟兆国那样阴鸷,孩子得靠“死里逃生”才能长大。


    “他是不是,就不会变成那个一身刺,像个活在深水里始终不得喘息的疯子?”


    “满身是刺,扎住别人,也扎伤自己。”


    她心里发涩,轻轻一声叹息,像是苦笑:“他长大跟个海胆似的……”


    远离了热火朝天正在卸货的码头,她顺着码头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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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小道往里走,拐进巷子。


    天色不知何时阴了,细细一阵凉意透了上来。远处云层翻滚,像压着一整片海雾。空气里浮着潮味,像风一动就要落雨。


    就在这时,手机里的第二份加密文件终于加载完成。


    江月棠看这份文件没什么特别的,就只是庭审记录的一份补充版。


    感觉有点奇怪……


    “不是最高级的机密文件吗?”


    “流程性补件,也搞这么繁琐?这个私家侦探为了弄点钱,还真是会邀功。”


    直到……她顺手扫过第一页。


    指尖猛地一顿。


    标题赫然写着:【梁涛升案/证人笔录补遗】


    她的眼神几乎是被某种力量逼着往下看去。


    黑白打印的那一栏中——最醒目的,是那排熟悉得刺眼的名字:


    【证人:江斌】


    一瞬间,她大脑嗡地一声,全身血液仿佛被抽空。


    江斌?


    她愣了足足三秒。


    证人……可他是海员,不是管理层。他为什么会出庭?


    他为什么会上庭?


    除非——他就在现场。甚至是……出事那一刻,就站在盲区里的人?


    “我爸,在现场?”


    那个站在盲区里的人,难道就是他?


    此刻,所有线索在她脑中拼成闭环,甚至连漏洞都找不出。


    真相就在眼前。


    海风从背后猛然灌入小巷,呼地掀起她的衣摆,带着咸湿的腥味,像一把生锈的刀锋,擦过脊背。


    她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倒灌,大脑一片空白,好像下一秒就要晕倒,急需找个地方坐下来缓一缓……


    街角那家卖牛乳冰的小铺闯入她的视线,抬脚走了过去,几乎是本能地迈动步伐。


    某个庞大的真相,已经浮出水面,只差一层薄薄的波光;甚至已经能看见它在水下的影子,幽深、沉重,正缓缓靠近。


    但巨大的冲击,还是让她大脑充满了混乱的信息。


    在这种时候,她望着牛乳冰,却只想起过去,从孟家老宅跑出来玩时,哥哥最爱喝这个,甜得发腻,她却一直记得。


    江月棠苦笑:“哥哥……你其实也是个幼稚鬼。”


    “我们之间,其实也有过美好的时候吧?”


    不远处传来几声吵闹。


    几名船员围坐在一辆老旧货车旁,油桶当桌,笑骂声随着烟味。


    她本没在意,直到瞥见一人翻牌时,压在手下的,竟是她刚递出去的那张购物卡。


    不是那个带她上船的大哥。


    卡在传,钱在赌。


    那张卡,压在梅花J底下,像是她自己也被摆上了赌桌。


    刚才那个工人,一脸淳厚,还肯出手帮忙……结果和她的父母一样,都是赌徒。


    她愣在原地,鼻腔里全是咸湿气和烟草味,却像闻到了小时候那间旧屋子里的霉。麻将声、吵架、摔门的尖锐响动一股脑地冲上来。父亲输了钱砸桌子,母亲摔筷子的样子。全家围在饭桌边,却像围着战场。


    她一直以为,自己早就爬出那个家了。


    可今天才知道,那座房子从没放过她。


    这种熟悉的痛觉,掀起来更深一层的痛。


    她的神经不再有能力替她阻挡住痛苦,脑海里那一层薄薄的云雾渐渐散去。


    刚刚出庭证人签字栏上“江斌”两个字,到底意味着什么……


    她没有办法再逃避……


    年幼时,她无意听见的争吵:


    “不签我拿什么还债?”


    “姓梁的傍富婆……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活该。”


    “人都没了,说两句能咋的。”


    那时她听不懂,现在却句句穿心。


    是江斌出庭作伪证,把梁涛升咬成了杀人犯?


    是他,为了一笔债务,就把无辜的梁涛升送进了牢里?


    她的眼神渐渐冷了下来。


    哥哥的手,曾托起她、抱过她、为她下厨做家乡菜,掌心被辣得通红。


    她曾以为他是救赎。


    可现在……


    “哥哥。


    你是不是早就清楚,是我父亲江斌,害得梁涛升蒙冤入狱?


    你在孟家所受的苦,全都是我父亲一手酿下的因果?是他,害得你流落孟家,活得像一只随时会被驱逐的野兽?


    难道你从一开始就知道,我们之间,有杀父之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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