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夭觉得自己被什么东西踹了一脚,骨碌碌滚了好几圈,就醒了。
意识的清醒后,第一感觉是冷。
不只寒冬灌风的冷,还有身体的热度一点点流逝的冷,冷到极致,反倒觉得饿。缺了半条藤,没有灵力自复,缺少的无法弥补,便觉得饿。
出神木村后,三夭许久没有“饿”到这种程度了。
饿得什么都忘了,只想吃,可她在地上滚了几圈,没有找到可果腹的“灵气”,便不能再滚了,得起来找吃的。
这才彻底“睁开”眼,这一刹那五感终于回笼,又被人踹了一脚,同时响起的还有一声疑惑:“这枝不是刚扫边上去吗?”声音拔高了喝道:“谁把它踢中间来的?待会王巡使入城,挡了大人的道,拿你们是问!”
周围连续几声诺,三夭就被帚扫到畚箕里,虽然畚箕里都是冰冷冷的雪,至少三面挡了风,叫她暖和了些许,大脑开始活动,察觉出了奇怪:明明都拿箭扎她了,怎么还认定她是树枝?
再往上一望,天蒙蒙亮,已经第三天清晨了。
她被城卫杀了两次。
第一次人身闯城门被长矛刺,第二次藤身被当成妖怪射杀,她躺在地上这么久,居然还没有把她丢掉,这不应该呀?
有人将畚箕倒入更大的篓里,运上板车,三夭趁机溜了下来,化作人形,回到城门口,断掉的剑块居然还在,连忙捡起藏好。数人在清扫城门处的雪,扫到三夭脚下,被人驱赶:“去去去,别挡道!”
说罢抬眼一看,就被吓了一哆嗦,那是个浑身是血的小姑娘,明明模样长得灵巧,脸色却苍白得像鬼。
望了望城墙边那排茅棚,老媪叹了口气,悄悄从怀中摸出半个冷硬的干馍塞给对方。
小姑娘饿狠了,拿到手便往嘴里塞,没有嚼就吞下了肚。
老媪看她这可怜样,却也不能帮再多:“灾荒之年,人人都不容易,小娘子,你再忍忍,今日逢大人入城,县令总要做做样子,等到日头必有救济粮。”
三夭吞了馍,还是饿,看到老媪推着车蹒跚远去的背影,她才回过神来,朝她大声道:“谢谢大娘,谢谢大娘!”
半个馍给三夭打足了精神,三夭想起姐姐说过,遇到难题,不要着急,慢慢来,总有解决的办法。
这么大一座城,不可能人人都不出城吧?
方才听说,有大人物要进城,也许他们有特殊的办法出入城门。
不能莽撞,耐下性子,只有等。
雪未下,风却很急,三夭往茅棚里挤了个位置,人挤人果然暖和,三夭苦中作乐地想,又往人里头钻了钻,躲开那个她飘来的鬼影。
“奇怪,她好像能看到我一样。”那鬼影喃喃道。
三夭心觉有异:什么叫自己好像能看到他,那鬼不是已经知道了吗?
鬼影又往她眼前一荡,三夭假装怔神,鬼影死死盯了她半晌,见人果然没反应,才摇头晃脑地飘走了。
就在这时,城楼上一片忙乱,城卫拉开城门,三夭抓住时机化作藤条躲在城卫的袍角下,靠近城门。
忽听马蹄声从黑暗深处传来,只一马拉了一车从漆黑处凭空出现,待跨入城内,马夫急刹了车,从车上掀帘而出的是一着深绿袍的官人,下巴留有一缕美冉须,官人伸手抚了抚,直到望见城门外那一排茅棚和棚下面如菜色的饥民,脸一下子难看起来。
他一步步巡视过去,守城之将连忙迎上,低头哈腰,似在被问话,旁人都不敢上前,连魁梧的城尉大人都不断伸袖擦额,可见那巡查史的心情不大好。
这时,县官仪队才从远方姗姗来迟,乌泱泱掀起一大片雪尘。
为首那人一手提浅青官袍角,一手扶头顶乌纱帽,额角凝了豆大的汗珠,跑得很急,其后跟着一众官吏,清一色的狼狈模样。仿佛刚刚得知巡查史要来的消息,才从县衙赶来似的。
“下官青陵县令韦楚,率众小吏恭迎巡查使大人。”
浅青县令直扑大人面前,喘气趋礼道:“不知大人驾临,下官实在有失远迎接……”
深绿官人朝着他似笑非笑:“噢?韦大人当真不知?你这大门扫得片雪不沾,比你身后那群饥民的肚子还要干净呀。”
韦县令脸色一变,“下官确实不知,否则何必把这么大的把柄摆在城门口,如此大摇大摆,不是自己害自己嘛。”他拭了拭额角的汗珠,又道:“大灾之年,民闹饥荒,农民抛了荒田,逃往城内,我等开城布粮,腾出闲置库房,才让他们有遮风避雪之处。”
王巡使听了反问:“为何本官来时城门紧闭,又为何他们住处如此简陋,方才我询过一番,才知他们上一顿饭食竟在两天前。”
韦县令忙道:“大人有所不知,灾民太多,库房容纳不下,方才建立茅棚,后来茅棚也容纳不下了,粮仓也见了空,发不出粮,下官恐再放多的人进来,不仅救不了他们,反而让城内人心涣散,造成动乱啊。”
他语气诚恳,怎么听都是为民着想的好官,王巡使思索着,忽听身后一片骚乱,回头,见一灰衣郎君被官吏们压制。
却压不住他的声音:“大人,他在说谎,明明还有粮!”
哦?王巡使招他上前询问:“你说的可是实话?”那郎君道:“实话,崔氏地窖里的粮食堆积成如山!”
那旁城尉忽道:“可那是别人自家的粮。”
“自家的粮?你可曾记得郡王曾下过‘济民榜’,灾荒之年,世家大族一地豪绅皆受民养之恩,需灾年开仓回馈下民,可他们怎么做的?”灰衣郎君冷笑,转头朝王巡史道:“大人,您有所不知,在青陵县,人不知县官,只知豪强崔氏,崔家把持县里七成以上的田产……”
“柴直冲,闭嘴!”韦县令忽然喝道。
被直呼名字的灰衣郎君更加愤怒:“老师连本心都忘了,可学生没忘……”
韦楚却立刻抬手让人把他押了下去。
转身朝王巡史道:“大人见笑了,那人曾是我的学生,可惜读死书,把脑子读坏了,满脑子的天真想法,搬到现实来根本行不通。他说的那些话您若有疑,尽管去查,青陵崔氏虽是博阳崔氏的旁枝,在本县也算安分守己,从未做触犯律法之事,说话要讲真凭实据,不该由一小子空口无凭栽赃罪名……”
三夭听得云里雾里,见那深绿色的王巡使点点头,一行人方浩浩荡荡离去。
她缩到角落,回想马车进城那一刻,她伸藤出城门,依然被截断了。
城卫什么都没做,人和马是凭空出现的。他们好像看不见那片黑墙。这一切好像对他们来说再正常不过。
怪事。
三夭想不明白,唯一出城可能也被掐断了,她从哪里找出去的法子?
她觉得自己太笨了,想了那么久,都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她一个人可能永远都出不了这座城,怎么办,怎么办……
她把自己整个人缩成一团,脑袋埋在膝盖窝,眼前涌出热气。
若她再聪明一点就好了,若换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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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用星星之力,肯定比她做的更好,为什么只留她一个人,如果哥哥姐姐在就好了……负面情绪一股朝她涌去,就在这时,有人拍了拍她的肩。
三夭抬头,一老汉给她盛了一碗凉凉的粥。是之前扶过他两次尸体的老汉。
又到了正午,老汉又来了。
“我婆娘说茅棚里有个小娘子,可怜的紧,要我照顾一下。”老汉叹息道,“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原来是大娘,大娘还想着她。
三夭抱着粥,粥早在大雪天的路上凉透,却给了她一种力量,一种还能继续走下去的力量。
她道了声谢,将粥一饮而尽。
老汉已经起身,扶起四具死尸回板车上。三夭往他车上一瞥,呆住了。
这四具尸体好眼熟,和昨日从板车上跳下来时匆匆一撇时的尸体那么像,三夭连忙端着空碗追上去道:“伯伯,您看他们,是不是好眼熟!”
老汉顺着她的手指看去,叹道:“人饿到脱相,都长一个模样……”
“不对不对,”三夭执拗道,“我记得她,她的肚子很大,下来时还被绊了一脚,我不会记错的,她明明昨天就被你拉走了呀?”
“不可能。”老汉很肯定地摇摇头,“我昨天根本就没来过。”
“老伯您真的没有记错吗?我都见您三次了!”三夭惊慌指着自己的脸,“就在昨天,你以为我死了,也是这样把我搬上的马车……”
“可我从来没见过你呀,孩子,”老汉可怜叹道,“饿迷糊了吧,官人不发粮,我也停工了三日,若非今日有官人来,我的活儿怕也要丢了。”
三夭猛然想起那王巡史的话,三天没发粮,老汉没有骗人,那她看到的是什么?
三夭终于意识到不对劲,接连问了好多人,都说前两天没见过那老汉,更没见过她。
她仿佛是凭空出现的。
三夭不信邪,明晃晃往那城卫面前一站:“还记得我吗?”
三夭紧紧盯着他的眼睛,此城卫正是第一个见她闯城门的城卫,此刻却完全不认识她似的:“走走走,管你是谁,别在这里碍事。”
三夭奇怪道:“你真的不认识我?你不记得前两天闯城门的人了吗?”
城卫终于正眼打量她:“我休丧了半月有余,昨夜才回来当值,我怎么没听说昨天有人闯了城门?”
这话刚落,城卫便见那小姑娘丢了魂似的,忽然上空问道:“你呢?你也第一次见我?”
城卫随她视线望去,什么都没有。
小姑娘却像得到了回应,“你也不记得昨日和我说过的话?”情绪突然激动起来,“连你也看不见外面的黑墙!”
城卫明白了,原来是个疯子!
三夭确实要疯了,前两天经历的一切像凭空消失了一样,难道只有她的记忆出了错?
雪又纷纷扬扬落了下来。
三夭猛然抬头,满天雪碎中,太阳的位置,和她第一日躺在城墙下,和第二日抱着剑碎蹲在角落时看的位置一模一样,就在同一时间,城里飘起了雪花。
她突然想起那几具和“昨天”一模一样的尸体,以及老汉出现后重复叹息的那句:“造孽,又死一人。”甚至于昏迷中听到的闹腾声,就是王巡史进城引发的动静。
不是少了两天,而是她进城后经历每一天,一模一样,就是同一天。
时间在每天重复。
是她,被困在了同一天。这座城,只能存在这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