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兆尹是真没想到会出这么大的乱子。
她后悔极了，怎么偏偏要在今天设宴，怎么方才出事之后没让宾客在屋里稍等片刻。
这下好了，不仅被人看了热闹，没有保存好陛下御笔，一个大不敬之罪也少不了了。
尤其，在场的还有个出了名的不要命的御史，何榆。
对她的心理活动毫不知晓的何榆打了个喷嚏：谁想我了吗？
京兆尹没办法，颤抖着手拿过了那副字。
她摩挲了两下，闭上了眼睛，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在方才那位直接点出这是陛下御笔后，人群中一阵骚动。
“真的假的，于大人敢把陛下御笔给毁了啊。”
“绝对是真的，陛下的字咱们都亲眼看过的。”
三小哥震惊地捂住了嘴巴：“什么，大哥撕毁的竟然是陛下的御笔吗。”
大小哥也没想到竟然会酿成如此大祸，他张了张嘴，想解释不是自己，可看到母亲的表情，也知道即便解释了她也不会相信。
他有些绝望，闭了闭眼睛，跪了下来：“母亲，此事仅我一人之错，若是陛下责难，就请母亲打死我，以消陛下的怒火吧。”
“等等。”
何榆看见了京兆尹的态度，总觉得有些不对。
因此，她主动走上前：“于大人，不知何某可有幸一观陛下亲笔？”
“何御史？这……”
京兆尹显然没想到她心心念念的何榆会直接过来，更是攥紧了手。
谁知何榆凑过来之后，贴近了她的耳朵，低声说：“于大人，家宅不宁，不敬陛下，桩桩件件都是您的罪行啊。”
“您不会真以为把孩子打死就能解决问题吧？”
京兆尹脸色一白：“何大人……”
“但是。”何榆话锋一转，“何某也不是什么针对同僚的人，只是你我素来没有交集，只怕是……”
京兆尹马上明白了她的意思，虽然有些不敢相信，但还是放下了心来：“您放心，待这边事了，可去我书房详谈。”
何榆满意地点点头：“不知现在可否让我看看这副字？”
京兆尹不疑有她，也就递了过去。
何榆仔细地看了一遍，但还是没发现问题，于是开始摇人。
“统子，统子！”她在心里呼喊，“你帮我看看，这字有问题吗？”
系统不情不愿地冒了出来：“你掺合这事干嘛，怎么能公然向京兆尹索贿啊！”
它嘟囔着，但还是任劳任怨的扫描了一下：“嗯？”
“这字不像是写的，像描的。”
“还有这纸，虽然已经是上等材质，可若是同皇宫里的材料相比，还是差一些。”
一人一统对视了一眼，同时得出结论：“这字是仿造的！”
“难怪京兆尹摸过之后明显有些放松了。”何榆冷笑，“这她还敢递给我看，欺负我看不出来问题吗？”
系统义愤填膺地撺掇她：“宿主快戳穿她！”
何榆轻笑了一下，将这副字还给了京兆尹：“大人，某虽年纪尚小，可为官也有数载，有幸在陛下左右侍奉过。虽不敢打包票，可陛下的字我还是识得的。”
见京兆尹想说话，她直接打断：“您要说认不出来，我也是不相信的，写出来的字和描出来的字，查的可不是一星半点。”
京兆尹试探道：“那……加钱？”
何榆大笑，朗声道：“诸位，这副字是假的。”
“假的？”众人面面相觑，“怎么回事？”
“我想，应当是有人故意伪造，想要借此机会陷害于大人。”
何榆故意深深地看了一眼三小哥，见他有些忐忑，才继续说道：“毕竟今日他能伪造御笔，她日未尝不能伪造圣旨了。”
什么！
她这一上升，原本同京兆尹交好，想要为其结尾的官员也不敢开口了。
京兆尹头疼极了，也知道今日之事不能像往常那样糊弄了事了。
她身为京兆尹，审案无数，对这种低劣的诬陷不可能看不明白，只是她之前不在意而已。
她叹了口气，示意三小哥主动承认错误，趁着这么多官员都在，可不能背上企图伪造圣旨的罪名。
三小哥没想到母亲会放弃自己，他平时被宠惯了，此时定然是不愿意的。
当然，何榆也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好了，诸位，为了大梁，为了陛下，今日我们遇到这样的事情，是一定要上奏陛下，找出真凶的！”
但其实大家都知道这不过是两个男郎在争宠，因此大部分人都在劝她不要闹大。
但总有那么几个，心里对京兆尹有些不满的官员默默记下了。
见何榆离开，京兆尹慌极了，也没办法再继续这宴会了。
毕竟虽然陛下不会不知道真相，可做皇帝的都多疑，况且内宅私斗竟敢牵涉皇帝，这多少也说明她私下对皇帝并没有多尊敬了。
因此，她第一次对三小哥用了家法。
好像打了他一顿后，她的罪名能小些。
京兆尹灰心丧气地回到了自己的院子，可谁知，推开房门的那一刻，看到一个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何榆坐在书桌后面，抬头看她：“于大人，您可算来了。”
京兆尹一时间竟有些恍惚，这里到底是谁的府宅？
但她瞬间清醒过来，知道何榆还在这里，就说明还有商议的空间。
只是想想何榆的出身，她又担心自己没有能足够打动何榆的东西。
京兆尹狠狠心，拿出了自己的家传。
“不知何大人可曾听闻过《于公帖》？”
“那是自然。”何榆在原主记忆里知道这个，是一位姓于的书法大家所作，只是已许久不曾问世了。
京兆尹点点头，解释道：“此帖正是先祖所作，我愿意将此孤本借给大人。”
何榆也明白过来了，这应该是于氏的家传秘宝，况且还是孤本，能借她抄录已经是很大的牺牲了。
因此她干脆利落地答应了。
顺利的让京兆尹都有些难以置信。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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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这是小何大人的奏折。”
内官拿过来一本折子，还有一本书。
“哦？这是来弹劾谁了？”皇帝翻阅了一下，才发现是大名鼎鼎的《于公帖》。
“这何济川，从哪里弄来的好东西？”
【臣侍御史何榆谨上奏：为京兆尹于世镜纵男宅斗，祸害兄弟，欺君罔上以及行贿阻挠臣查办此案之事，伏启圣鉴！】
皇帝回忆了一下，才想起来是前几日京兆尹在家里举办宴会的事。
“只不过这行贿之事从何谈起啊？”
内卫指挥使将当日何榆先是索贿，而后又恐吓京兆尹要加钱的事情汇报了一遍。
皇帝失笑：“这个何济川，玩的一手好钓鱼执法啊。”
【臣日前赴宴，亲见京兆尹之男为陷害兄长，竟伪造御赐亲笔，故意撕毁构陷。其男嚣张跋扈，当众欺辱手足，行为卑劣且浅显，然而京兆尹身为朝廷命官，素善断案，竟无法识破这种低劣都诬陷，非但不加以制止，反而偏听偏信，致使无辜者被冤枉，甚至多次动用私刑。】
【此等家风，何以治民？若天下官员都如此纵容亲眷，则国法何在，天理何存？】
皇帝点点头：“这确实不错。于世镜后宅不宁许久，朕早都想管上一管了，连几个男郎的争斗都拎不清楚，如何能让百姓信服？”
【更有骇者，其男所指御笔亲题之字，经臣细查，实为赝品，此乃大不敬之罪！若人人效仿此事，假借圣名以行私欲之事，则陛下的天威何在？】
【臣以为，当立即彻查此事，严加惩处，务必从根源杜绝假冒御赐之物的产生！】
皇帝本也明白，不过是小男郎为了争夺母亲的宠爱，闹出的乱子，因此她原只打算小惩大戒，以儆效尤。
可何榆如今提到，倘若这次没能严加处罚，未来定会有更多人加以模仿，一次两次是用于内宅私斗，可万一若真的如她当日戏谑所言，假传圣旨，假冒圣令，又当如何？
皇帝还没忘了前些日子宗室和清流搞出的大乱子，倘若真有人胆子极大，仿照她的字迹行通敌叛国之事，难以发现不说，一旦形成气候，定会对社稷产生振荡。
她这才严肃了神色，继续看了下去。
【然京兆尹事发后，自知罪责难逃，竟要以家传《于公帖》孤本赠臣，以求臣隐瞒此事。此等行径，非但目无王法，罔视朝廷纲纪，更是不敬陛下！】
【臣虽不才，亦知廉耻，怎敢受此赃物？故原封呈上，请陛下明鉴！】
皇帝都看乐了。
不过，她属实喜欢这《于公帖》，也就不同何榆计较这些细节了。
只是这京兆尹……
她若有所思。
【臣请革其职，以大不敬之罪定罪，并以同罪责其男，以儆效尤！并通令百官，严厉禁止此事，以除后患。】
【臣自知此奏一出，必招致非议。然为国锄奸，是我等为官之责，义不容辞！若陛下仍有疑虑，可召当日宾客，一一质对，真相即明！】
【伏乞陛下圣裁！臣侍御史何榆诚惶诚恐，顿首再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