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唐慈的证实后,娜拉之前一直雾蒙蒙的迷离大眼睛猛然变得精光闪烁,仿佛其中蕴藏着某种焚心蚀骨的焦渴终于藏不住了。
“不是‘学来’的,”她用力摇头,声音带着一种穿越漫长时光隧道的空洞回响,“是继承的,是自从我母亲去世那天起便刻进我脑子里的一种......‘家族遗产’。”
娜拉的眼神飘忽了一下,仿佛穿过眼前葱郁的森林营地和远处沉默的高大山脉,看到了遥远而模糊的、被厚厚的灰烬掩埋的过去。
“我的先祖厄休拉,她是大湮灭前某座伟大城邦的图书馆馆长,也是一个知识女巫……当然,”娜拉自嘲地笑笑,“和我这种塞了满脑子看不懂的古籍的废物不一样,她的智慧浩如星海,她的记忆是我们这一脉知识女巫最宝贵的精神遗产。”
“如果她能活着看到自己女儿长大,一定会把这些文字的读法和意义教给她,她的女儿再教给她的女儿……这样代代相传,外婆也会教给妈妈,妈妈最终也会教给我……可惜!该死的灰烬之主!该死的灰烬教廷!该死的大湮灭!它们毁了这一切!”
娜拉的声音带着刻骨的恨意和化不开的遗憾,唐慈竖起了耳朵,娜拉这些话的信息量实在太大了,一直活在教廷高墙内的斯嘉丽的记忆中绝对没有这些被刻意抹除的血色秘辛,她可得洗耳恭听。
娜拉深吸一口气,仿佛这样才有勇气来描绘那场被灰烬教廷用谎言和岁月史书掩盖的末日浩劫:
“那是一场精心策划的屠杀……一个又一个城邦被潜伏进去的灰烬教徒搅乱,然后,图书馆、学园、公共辩论场……这些凝聚了无数智者心血的殿堂全都被从天而降的苍白火球精准爆破,火焰吞噬了石墙,吞噬了各种形式记录的典籍,也吞噬了那些试图保护知识的人......厄休拉也是其中之一。”
“在化作灰烬前,绝望和疯狂让厄休拉觉醒了一个全新的能力。她将自己饱含了无数典籍、无数思想、无数符号的、浩瀚如海的记忆……不顾一切地、强行塞进了襁褓中的女儿希拉那懵懂、脆弱、尚未成型的精神世界!”
天啊!一个母亲在毁灭的瞬间,想到的不是恐惧,而是将知识的火种,以如此粗暴的方式,烙印进了一个小婴儿的灵魂……唐慈想象着那个惨烈场景,不禁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城破前,邻居家的老奶奶安妮,一位善良的老妇人,她偷偷救走了希拉,并谎称她是自己小孙女,成功骗过了过来搜查的灰烬教廷走狗们。”
“不久后,她们所在的城邦被一伙流民,也就是后来建立洛芙拉联合王国的几大执政官占领。他们奉灰烬教廷为国教,成了他们最忠实的帮凶,任由那些穿着灰袍的刽子手四处杀人、烧书!他们毁掉了能毁的所有知识载体......书籍,石板,莎草卷......不过短短一年,知识就出现了大断层,文明被生生腰斩了!”
“希拉五岁时,安妮逝世了。离世前,她把希拉的身世告诉了她,希拉这才知道自己脑袋里那些日夜翻腾、挥之不去、如同鬼魅低语的‘东西’都是哪里来的。但是她仅仅知道这些也于事无补,古籍中的文字她都不认识啊!”
“希拉背负着厄休拉的遗产,像一个守着巨大宝库却找不到钥匙的乞丐,活活饿死在知识的金山前!她去世前把这份遗产和关于厄休拉的记忆原封不动传给了她的女儿,传给了一代又一代的女巫后人……直到几年前,妈妈又都传给了我……”说到这,娜拉的眼中深不见底的疲惫和疯狂交织着,“唉,一千年来,我是三十九代人里唯一不肯放弃,一心想解读这份遗产的人。”
娜拉长叹了口气,又停顿了一会儿,才继续道:“两个月前,奥罗拉会长不知用什么方法找到了隐居的我,她问我愿不愿意加入黑荆棘女巫互助会,我一口回绝。没想到,她拿出了那张神谕,并问我认不认识上面的字!”
娜拉的呼吸再次变得急促,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命运转折的时刻:“我只看了一眼!就一眼!我便发现那些奇怪的字迹,简直和我脑子里那些挥之不去的神秘文字一模一样!虽然我也不认识,但我立刻就改口加入了黑荆棘!因为我看到了希望!那神谕……不可能是假的,它的确只能来源于大湮灭之前!”
“来到这片森林以后,我不用担惊受怕,便把全部时间精力都用来参悟那些字的意义,可惜一无所获……直到昨天,你出现了!”
娜拉猛地向前一步,猛地抓住唐慈抱着锅的手臂,那双冒火的眼睛死死盯着她,带着孤注一掷的狂喜:“你念出了神谕!那些困扰、折磨、纠缠了我三十九代人的古怪符号……终于有了声音!终于有了意义!”
“我昨天就想扑过来问你的,可是你!啧,一会儿说自己不是救世主,一会儿跟贝克特她们进帐篷换衣服半天不出来,一会儿又跟奥罗拉她们争论什么‘人民’、什么‘颠覆旧世界’、什么‘朋友和敌人’的……我根本插不上话!真不知道你们为什么要说那些东西!那些能比得上解开这些文字的秘密重要吗?”娜拉的语气中满满的怨气和委屈。
“还好,今天......今天总算安静了!”她的声音带着一种病态的急迫,“没人再配合你争论那些了!醒来后我看到你在跟贝拉说话,不过她马上就离开了......我就知道,我的机会来了,必须趁着没人缠着你的时候抓住你!”
她意有所指地朝着菜圃前、正试图和蔬菜们“称兄道弟”的贝拉剜了一眼,幼稚的表现逗得唐慈差点笑出声来。
娜拉对知识的狂热,倒是像极了自己对革//命理想的执着,只不过娜拉的战场在故纸堆里,而她的战场在残酷的现实中。
窥着唐慈松动下来的神色,娜拉瞬间将语气软化成可怜巴巴的央求。
“唐慈,我知道你决定过教我们认字…但我等不了!一秒也等不了!就这两句,它们到底什么意思!你先给我好好讲讲吧,求求你啦!求求你啦!”
“虽然你等不了,但是我还得说……等等,娜拉,你先等等!”
唐慈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沉稳,同时轻轻抽出被娜拉攥得生疼的手臂,“别激动,先别急着下结论,有些东西我还需要确认一下。”
娜拉神色微微一滞,像是火堆上被洒了一小滴冷水,燃烧的势头并未减弱,只是多了一丝困惑的阴影。
“‘水是万物的本原’这个观点,”唐慈斟酌着词句,目光扫过羊皮纸上那歪歪扭扭的两行字,“在我曾经的那个世界里,是一位名叫泰勒斯的哲学家提出来的,那已经是两千多年前的事情了。如果这里记录的真是他的观点,我可以试着给你讲解一下。”
“但是,这一切实在是太荒谬了!大湮灭前的一本古籍上写的是我那个世界的语言,而记录的内容偏偏又是我那个世界的哲学观点?”唐慈的指尖无意识地敲了敲灶台边缘,发出沉闷的笃笃声。
“我真觉得这概率有些太小了……噢概率这词你不可能懂,我的意思是可能性太小了。万一这句话是你们这个世界的某位先贤自己领悟出的观点,那我在不了解其脉络的情况下妄加解读,岂不是对你的求知欲的亵渎吗?”
唐慈直视着娜拉,“所以,娜拉,你脑海中,关于这句话……它出自哪一本古籍,你能接着默写出紧随其后的几句话给我看看吗?”
娜拉脸上的红潮退去了一些,显出一种失血般的苍白。
唐慈那堪称冰冷的理性追问,像一盆冷水浇在她滚烫的求知欲上,使她从那种不顾一切的燃烧状态中暂时挣脱出来,恢复了一丝知识女巫应有的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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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
“……好。”娜拉哑声应道,声音有些干涩。
她几乎是夺回了那张羊皮纸,“啪”一下将它拍在灶台上,又从裙子的口袋里拿出炭笔,就在羊皮纸下方的空白处,用力而艰难地“画”了起来。
她的动作带着点负气,但更多的是急于证明的迫切。
唐慈屏息凝神,放下了一直忘记放下的锅,身体前倾,凑近了看。
炭笔涂抹下,新的、同样结构松散但勉强可辨的中文字符,一个接一个地浮现:
“……而阿那克西曼德认为……万物的本原不是水……而是无定者……无限者……”
“……阿那克西美尼则说……气才是本原……气通过稀散和凝聚形成万物……”
之前泰勒斯那句话不知为何没有注明作者,所以唐慈尚有疑虑。
但是当“阿那克西曼德”与“阿那克西美尼”两个名字先后出现在羊皮纸上时,唐慈脑子里最后一点关于“巧合”的侥幸,彻底烟消云散。
米利都学派!古希腊哲学的源头!泰勒斯、阿那克西曼德、阿那克西美尼!这顺序,这观点,这核心命题的排列组合……哲学系出身的她,简直太清楚了!
这绝不可能是异世界某些先贤独立发展出来的相似思想,这根本就是她那个世界哲学史原典的片段!
所以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唐慈内心翻腾着惊涛骇浪。
她仿佛看到了一根无形的线,扭曲、诡异、跨越了无法想象的时空维度,将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强行连接在了一起——中文神谕是起点,古希腊哲学是第二块拼图......这背后到底藏着什么?大湮灭前的古籍,是否记录了更多唐慈所熟悉的内容?
娜拉还在奋笔疾书,连笔尖都带着焦灼的颤抖。
唐慈无声叹气,用有些脱力的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娜拉回头,眼睛亮得吓人。
“娜拉……”唐慈眼神复杂,“我现在可以肯定了。你默写的的这部古籍,它所记录的,正是我那个世界西方哲学史上最初三位著名哲学家的核心观点。所以......”
似乎预料到唐慈之后要说的话,娜拉的眼睛猛地睁到极大,瞳孔深处似乎有星辰闪烁。
她的嘴唇无声地翕动着,整个人像是被无形的电流击中,微微颤抖起来。
三十九代人的传承,在这一刻终于即将找到了一个确凿的出口!
果然——
唐慈的声音带着一种承诺的力度,她目光坚定地看着娜拉,斩钉截铁道:“所以……关于泰勒斯,关于‘水是万物的本原’,我现在就讲给你听。”
娜拉疯狂点头,激动地几乎原地蹦起来。
然而此时,一个优雅却饱含穿透力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打扰”,从两人身后悠然响起:
“哟,我们的‘救世主’要开坛授课了?大湮灭前的古籍知识……如此珍贵的东西,只有娜拉一人独享未免可惜,不如让姐妹们也都来长长见识?”
唐慈和娜拉同时扭头,却见互助会会长奥罗拉不知何时悄然走近,她双手环抱在胸前,那双深邃的紫色眼眸落在唐慈身上,虽然带着笑意,但硬是把灶台边热出一身汗的唐慈盯出了刺骨寒意。
我怎么得罪她了?唐慈在看人脸色方面再迟钝,也能感觉到此时奥罗拉对自己的敌意已经藏不住了。
可是为什么啊?唐慈很懵。
看了眼奥罗拉过来的方向,仿佛是贝拉的菜圃。于是,阴差阳错地,一个说出来能令奥罗拉吐血的猜测在唐慈心中成型……
不会吧,不会吧,难道奥罗拉生气......是因为我骗走了贝拉导致她吃不到贝拉做的饭?我的天,这个前贵族小姐品味可真独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