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雨下了一整夜,直到凌晨才堪堪止住。
东方欲晓之际,顾鹤卿被檐下铁马的轻响声唤醒。在醒来的一刹那,昨夜的所有记忆顷刻闯入他的脑海。
情热褪去,理智回归。
不敢相信的睁大双眼,他捂着身上散乱的衣物,颤巍巍举起自己的左手,看向手腕。
手腕上那颗守贞红砂果然已经消失不见,只剩下一片莹白光洁的肌肤——这不啻于明晃晃的昭告着所有人,他顾鹤卿是个没有廉耻的货色,在待嫁闺中之时就被人夺走了清白之躯!
霎时间,像是一瓢冰水兜头浇下,让他从头到脚都寒透了,冻得他只想发抖。
昨夜与他耳鬓厮磨的女人正躺在身侧,他的小裤都还压在她身下。
她睡得安然坦荡,浑然不知已经毁了一个郎君的一生!
都怪她!都怪她!
倘若不是她强迫,他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他恨不得喝她的血,吃她的肉!
眼泪飞速的在眼眶里聚集,恨意也飞快的在心底聚集。
他气得直哆嗦,双目通红的起身,正好摸到身边一块人头那么大的碎石。看着这块石头,一个恶毒的主意在他心中萌生。他站起身子,费劲的将碎石搬动,双手用力把它高高的举过头顶,对准女人的脑袋,蓄势待发。
——他要砸死这个登徒子!
千钧一发之际,女人突然翻了个身。
啊……
顾鹤卿吓得浑身一抖,手里的石头差点没掉自己脚上。
好在女人没醒,她只是从侧睡变成了仰睡。
覆盖在她脸上的那些杂乱的碎发随着姿势的变动向后滑落。
庙外天刚破晓,借着黎明的一丝微光,在剧烈的心跳中,顾鹤卿第一次看清这个狂徒的真容。
——面如冠玉,发如点漆,眉目分明,骨秀神清。
粗衣短褐、破败瓦舍都无法遮掩她身上的那一股端正的贵气。
仅仅只是一张脸,就会让人无缘无故的想到千里之外的京师,想到那琼楼玉宇、贝阙珠宫,雕栏玉砌、碧瓦朱甍,想到他求而不得的权与势,想到世上男女想得到的一切。
一想到昨晚与自己在闪电雷鸣与湿热暴雨中抵死纠缠的是这个人,他小腹一热,浑身都软了。手里的石头也再也端不稳,“咚”地掉到一边。
他本以为她会长得极丑,极粗野,否则她怎会一直用乱发遮盖面目?
如此美姿仪,却不是朱门世女,何等可惜。
“观君如璧,奈何做贼。”
他实在忍不住,悄悄叹一声。
倘若她不是贼寇,而是普通农妇,那他委身于她也不是不可……
不!
顾鹤卿打了个激灵,猛地清醒。
她算什么东西,只是身上有点力气,再加上空有一张脸好看罢了。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给农妇,他就得种地,嫁给马仆,他也得赶马。他才不要嫁给她!
想到这儿,他逐渐冷静,脑筋又开始转起来。
他的贞洁已失没错,但守贞砂可以伪造,只需用笔蘸上朱砂,点涂在腕上即可。当务之急是找到他的家仆。昨晚山上下了一夜雨,她们一定没有走多远,现在去追赶,还能赶得上。
女人在他面前睡得安然,一束晨光从破了洞的窗槅照进来,落在她光洁如玉的额头上。
顾鹤卿咬着下唇,红着脸,伸出手去,小心翼翼的抓住她身下的一抹月白,想把他的小裤从她的身下解救出来。结果不仅抽不出来,还惊动了她。
女人又翻了个身。她的眉头微微皱起,竟有要苏醒的征兆。
顾鹤卿汗毛倒竖,他没忘记这女人的力气有多大,昨晚一只手就能轻松制住他。要是等她醒来,他就再也走不成了!
想到这儿,他赶紧爬起来,最后看了眼他的小裤,便慌慌张张地逃出了破庙。
这回,他的腰上再也没有了金蚕丝束缚,他一头扎进了密林。
漫无边际的山林雾气浓郁,里面林荫蔽天,毒草丛生。
顾鹤卿闯入其中,迷失了方向。好在他找到了一条涨水的溪流,只能跟着溪流的方向走。很快,他惊喜的发现沿途始终有两排若隐若现的脚印。
有脚印,就有人;有人,就能得救!
雨后的青石湿润不已,他提心吊胆往前追,稍有不慎就会滑倒,走得艰难无比。有时似乎隐约都看到前方有人影了,可拐过一道山弯,那人影便又莫名消失不见,让人后脊发凉。
在迷蒙的山雾中,顾鹤卿越走越胆战心惊,怕自己遇上了山精野祟。
天地万物皆阳生之,阴养之。世间阴阳二道对应男女,就是男为阴,女为阳。
老一辈人家都不允许像他们这种未出阁的小郎进山,他们体质太阴,进山后阴上加阴,容易撞上不干净的东西,丢了魂变成傻子。
再次跟丢前方的人影之后,顾鹤卿脚下一打滑,结结实实地摔倒在草笼里,浑身都被露水沾湿了。他苦着一张脸,手忙脚乱想要爬起来之际,耳畔突然听到了隐约的人声。
过了会儿,人声越来越近。
“就知道支使我们几个干累活。”
“这座山这么大,就靠咱仨怎么找得到人?”
“好了好了,别抱怨,也就是做做样子,谁真给他找……”
顾鹤卿一愣,随即一股巨大的欣喜涌上心头。
这声音——是他家的家仆。
是那几个昨晚搜过山神庙的家仆!
他微微探出个头,往外一瞄,发现草笼下方的山道上,远远走来三个人,都穿着式样熟悉的褐色短打。
他迅速缩回去,欢喜地整理凌乱的衣衫,打算等她们走近了,他就主动走出去,让她们带他回京师。
“你说咱家公子这会儿还活着吗?”
“啧,还装上瘾了,真把自己当富户的家仆了?别忘了自己是干什么的。”
“姐,我是一时改不了口。”
“你俩别闹,想想该怎么交差。”
“找不到就找不到,还怎么交差。这么大座野山,他一个小郎,能在山里活几天?更别说掳他那人孔武有力,一看就是个狠角色,这会儿说不准已经把他杀咯。我们直接报他死了,干干脆脆。”
下方山道的声音清楚万分地传到顾鹤卿的耳朵里,让他的笑意缓缓冻在了脸上。
“这……能行吗?”
“怎么不能行,那一位雇我们来接他,本就是为了干这项差事!”
“那头儿还让我们来找他干嘛?!”
“头儿看他身段好,杀了可惜,想把他卖到淮南道去。那边烟花生意繁盛,一倒手,可以卖这个数。”
“真的假的。”
“骗你作甚,牙侩和头儿在安州把价钱都谈好了,就等着出城就交货,谁想被人半路截胡。”
“喔,怪不得头儿非要我们上山找他……”
大颗大颗的泪从眼中滴落,顾鹤卿拼命捂住自己的嘴,不让自己发出哪怕一丁点儿声音。
残酷的真相被剖开,血淋淋地放在他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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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知道那封信来得蹊跷,也明白他这外室子的身份实在卑微,可他实在太想回京师了!他就只有这一个心愿而已,只是一个小到不能再小的人物,为什么要让人杀他?
他回不去了,他还有家吗?
狂徒不知道何时站到了他的身后。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自己看看,看我骗没骗你。”她轻声说着,一边说,一边伸手捋了捋他汗湿的后颈,手法熟练得像是在捋一条狗,“还想砸死我,没良心。”
顾鹤卿之前很是怕她,可现在,发现自己前方是死路一条,后方是一条死路,就觉得她好像也没那么可怕了。
那三个“家仆”已经走远,身影渐渐消失在了山林的雾气中。
他战战兢兢地转过身,鼓起勇气看向她:“敢问女君名讳?”
“我姓李,行四,所以叫李四。”
张三李四王麻子,这名字可真够不讲究,一听就知道是泥腿子。想不到他的身子竟然给了她……顾鹤卿委屈的瘪瘪嘴。
强压下心中的难过,他又问道:“不知女君尊业?”
“犯事前给人赶马,如今,如你所见,是个逃奴。”她回道。
逃奴……顾鹤卿的表情险些没绷住。
泥腿子也就罢了,赶马的马仆他也认,可逃奴!这叫他怎么安心和她过日子!
白瞎了一张俊脸,竟长在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草包身上。
李知微抱着手,饶有兴致的观察小郎的神情,看着他的脸红了又白,白了又青,青了又紫,只觉得他实在好玩得紧。
只可惜她肩上有伤,身上又担着事,需要尽快回到京师,否则就留在安州,扮上一段时间的逃奴李四来逗他也未尝不可。
一想到逗他,她就记起他有样东西还留在她手里。
她慢条斯理从怀里摸出一张帕子,那帕子里包着的物件让顾鹤卿看一眼就红了脸。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劈手夺去,藏在身后。
不要脸!那是他的小裤。
“把裤子穿上,然后来伺候我,给我换药。”
吩咐完了,李知微仍不忘补上一句自己的承诺,“伺候得好,我就娶你。”
顾鹤卿表面顺从,却在心底轻轻“哼”了一声。
——他才不要嫁给泥腿子。
安州边界的这座连绵无际的大山,简直大得出奇。
两人在山中跋涉了两日,渴饮山泉,饿食野果。终于,在翻过最后一个山头后,几块种着青青稻子的农田出现在他们面前。
放眼望去,远处的山脚隐约可见大片瓦房,袅袅炊烟正从那里缓缓升起。
这是聚族而居的田庄,不知道隶属于哪个富户。
跋涉两天,李知微伤口发痒,有些低烧,她捂着右肩,靠在一块青石上闭目养神。
顾鹤卿扶不动她,想到山脚请人上来为她诊治。
李知微睁开双眸看他,似笑非笑,“你该不会是想自己逃吧?”
“一日妻夫百日恩,四娘,我既决定嫁你,断不会弃你而去。”顾鹤卿伏在她的膝前,神情乖顺无比。
李知微仔细端详了一下他的神情,只觉得他脑袋里似乎又在冒鬼点子。随他去,她倒要看看他能闹出什么新花样。
顾鹤卿就这样获得了逃走的机会,他心花怒放一路飞奔,正好在半山腰撞到一群上山种地的农妇。
“婶婶救命!!”
他噗通一声跪地,哭得梨花带雨,“有山贼,有山贼!”
颤抖的手,正正好指向身后,那女人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