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KT的对战，FP最终2:0获胜。
但是没人为这个结果感到高兴，鹤辰的脸色更是没法看，仔细看甚至能看到他连唇色都泛白。
这个状态要是被拍到，更是被说什么都有可能。
林暗抬眼扫过去，对通道有镜头的位置心里大概有数，走到鹤辰身侧，用身体帮他遮挡摄像。
鹤辰一回到休息室就翻出自己的帽子和口罩戴上，对着队友们鞠了一躬，然后一言不发地靠在沙发转角里。
FP几个人面面相觑，知道他需要空间自己冷静一下，所以默契地保持安静。
鹤辰两手交扣着，指尖其实还在轻微地打颤。
林暗想过去跟他谈谈，但是外面来催赛后采访，他也只能暂且按捺下来。
——
FP的训练安排一直很紧凑，鹤辰下训后通常都是洗漱过倒头就睡。
这天深夜，鹤辰住到基地之后第一次夜不能寐。
网上舆论已经发酵了。
鹤辰刷手机社媒，圈里网友讨论的核心倒不是比赛的输赢，而是——
Dawn的状态是否能胜任国内赛区的一线战队队员职位。
【是，听说FP选手在停车场被极端粉丝袭击，但是为什么受影响的只是Dawn？别人怎么没事？】
【心理素质差就是心理素质差，别给自己找借口行吗？】
【从普通大学生骤然跻身一线战队，心理上适应不过来吧。但是作为电竞选手，确实不够专业了。】
【对战KT打成这样，有脸找理由吗？】
【事实就是，Dawn是战队不稳定因素，敢不敢承认？】
【听说当初Dawn进战队，高层是不同意的，是林暗力保他。现在看，当初高层的考虑也有道理，纯小白就是各方面都不稳定啊，林暗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就今天Dawn失误那两下，我只能说我上去打都比这强。】
【那些用Dawn是新人为他开脱的，赛场就是谁行谁上，不行就淘汰的地方，谁有功夫陪你成长？】
【说给他机会的，要不是FP的选手经验丰富，今天这场比赛输了，谁又能给战队机会啊？积分制比赛，哪一场不是至关重要？】
【今年不看好FP，从综合实力和整体配置看，HAH和GND都各有千秋吧。】
而这一条评论的点赞有1.4万。
鹤辰按熄手机，赛场上的失误和玩家的评论在脑中回放，他彻底睡不着了。
窗帘拉开，外面月满星稀。
从基地二楼宿舍这一面，恰好能看到不远处湖光山色。
夜晚湖面如渊，峰峦倾颓，盛夏夜里蝉鸣断续，风也呜咽，不痛不痒地打在人脸上，送来夏日的燥意。
白日里蛰伏的虫兽开始舒展，鹤辰仰着头放空自己，看了会儿欲压下来的天幕。
树影重叠，暗处的东西蠢蠢欲动，一些不合时宜的画面突然冲进他脑海。
有些事情就是越不愿意回想越满脑子都是，越想转移注意力，脑海里红衣女鬼的脸就越清晰。
鹤辰转过身，想躺回床上，关上的窗却突然“吱呀”一声，自己打开了。
他浑身一个激灵，冷汗就这么下来了。
身后突然好似被什么拍了下。
鹤辰浑身一瞬僵直，整个人都清醒过来。
他小心地屏息，慢慢回转身体。
暖黄色的窗帘被风吹起来，如瀑布一样席卷，在窗边抽了风似的摇晃。
还好还好。
鹤辰一口气松了一半，是窗帘就还好。
剩下半口气还没吐出来，突兀的铃声就在这会儿响起。
鹤辰原本就精神紧张，这动静让他一骨碌蹦起来，心跳声几乎响到了耳朵里，在脑中窜来窜去。
伴随铃声而来的那些影片里的凶案也跟着心跳一起在他脑海里摇来晃去，就是死死扒在他脑袋里不走。
铃声自动挂断，片刻之后又响了起来。
鹤辰磨磨蹭蹭地拿起手机，屏幕上赫然显示“林暗”两个大字。
鹤辰：“……”
大晚上的他有什么正事啊？
电话接通，林暗带笑的声音伴着微弱的电流声传过来。
“躲哪里去？看见你了。”
鹤辰走到窗边往楼下看，湖边的躺椅上一个人影正朝着他挥手。
鹤辰：“……”
他僵着脸下楼。林暗拍拍身边另一个躺椅，招呼他：“坐呀。”
中间小圆桌上摆着两罐冰啤酒，鹤辰拿起来一罐几口灌下去一半，压惊。
林暗含笑看着他，“凉，慢点儿喝。”
“我能问个问题吗？”鹤辰忍无可忍。
“问呗。”林暗喝了口啤酒。
“你晚上为什么不睡觉在这吓人？”鹤辰的尾音还带着点儿幽怨。
林暗笑笑，“姜太公钓鱼。”
愿者上钩。
鹤辰其实多少能想到，林暗是想开解自己，但是没弄明白他这个时间和地点。
“我要睡着了呢？不下来你怎么办？”
“你睡不着。”林暗隔着小圆桌跟他碰杯，“自己瞎琢磨呢吧。”
鹤辰时常觉得，在林暗面前，他简直无所遁形。
他又灌了口啤酒，捏着易拉罐的手指收紧，发出“咔咔”的清脆响声。
“谁都有力不从心的时候，再说，成长有过程，也不是一蹴而就的。”林暗漫不经心地说。
“像Fade，你看他现在一天天叽叽喳喳乐呵呵的，刚开始入队被骂了一年的战队毒瘤，常常一边哭一边训练，结果有一次被录到他游戏过程中哭出了个鼻涕泡——”
鹤辰随着他的描述想到了那个画面，弯唇笑了起来。
“然后呢？他们放过Fade了吗？”
“怎么可能，”林暗嗤笑，“网友建议他退出电竞圈，去参加鼻涕泡比拼大赛，嘲讽他能破吉尼斯纪录。”
“再说Venus。”林暗喝一口酒，唏嘘，“Fade总叫他女神哥，你知道这个外号怎么来的吗？”
鹤辰猜测，“因为ID吗，女神维纳斯？”
林暗摇摇头，“反了。”
“Venus刚玩POG的时候喜欢用女性角色，那时候电竞生态还不像现在，大家隔着网线也不知道谁是谁，就都以为他是女孩子。”
“后来他连麦的时候被人听见这一口磁性得要命的低音炮，被玩不起的对手造谣是人妖，一直到他入队，露脸参赛，黑图鬼图被p得满天飞。”
鹤辰皱眉。
因为讨厌和嫉妒，做出这样的事情，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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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来太不体面了。
就算公众人物被点评在所难免，他也觉得有些事情着实反应了人性“恶”的那一面。
林暗见他苦大仇深的脸，手痒想捏捏，但是鹤辰的眼神太干净了，他又舍不得。
“也不用替他难受，我们女神哥从来不是受气包。”林暗问：“想知道他怎么反击的吗？”
林暗想起来当时一锅粥的场面还觉得很有意思，“那么乱的局面，他把自己ID改了，成了现在的Venus。”
还对着摄像机公开喊话。
当时少年意气的Venus直接说：“这件事情不只是对我个人的攻击，同时也侮辱了游戏中的女性角色。”
“POG吸引我的地方之一，就是不夸张女性角色的身材，不以某种方式吸引男性玩家。并且女性角色并不都作为男性角色的附属存在，她们有自己的故事线，我能看到官方对女玩家的尊重。”
“不管是女神，还是人妖，这些也不该成为污名化的词汇，你们看似在侮辱我，其实只是在暴露自己只会用小头思考的猥｜琐动机，谁才恶心？”
他这段话说出来，FP管理层连夜出了公关稿，事态发展却没如他们预想的那样。
Venus的发言不仅没赶走队粉，还让战队的口碑直线上升，女粉浓度也大幅增加，FP彻底成了电竞白月光的存在。
“后来Fade因为这件事，很崇拜Venus，就尊称他‘女神哥’。”
鹤辰会心一笑。
“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没谁一帆风顺，就是Applejack，当年也甩不开小迟锐的名头，他那种自尊心极强的人，也不得不咬碎牙往肚子里咽。”林暗说。
“那你呢？”鹤辰突然问。
林暗原意是卖一波队友安慰鹤辰，结果八卦了一圈绕回自己身上，马失前蹄了。
“我不在意他们的评论。”林暗思考片刻，还是如实说，“他们说什么都没关系，因为我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还没做什么。所以不管网友说什么，都影响不到我。”
鹤辰至此不得不承认，林暗是天生的电竞选手。
不只是与生俱来的电竞天赋，敏锐度这些。
他绝对自信。
但这是别人嫉妒不来的本领。
因为他有自信的资本。
不过有一点，鹤辰要替自己辩解。
夜里在外面久了，汗水氤氲，肌肤还是能感受到一股潮湿的凉意。
鹤辰眼前一晃，林暗的外套就落在了他身上，盖住露出来的两臂。
“我不是因为那些评论难受。”鹤辰诚实地说：“我是因为我自己。”
“是我做得不够好，差点影响战队，我接受不了。”
“我觉得网友们的评论也有道理，所以我会忍不住去想——”
“如果你当初没招我进队，现在是不是就不会面对这样的局面了……”
鹤辰不怕抨击，但是他怕自己让信任他的人失望。
他垂着头，在林暗面前，像个等待审判的信徒。
但是林暗只是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
“别的我不确定，”林暗的声音带着笑，在鹤辰头顶响起，“只有这个。”
“招你入队，我从未有一分一秒后悔过。”
“之前如此，以后亦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