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认冷灰
24号文字
方正启体

第72章 唐若打水

作者:山东永清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抱过来我看看。”


    唐若奶奶不慌不忙道。


    她的不慌不忙,让那个家长本已乱成了一团麻,找不到头绪的心,瞬间感觉到倍受安慰。


    她觉得,自己心上系着的小麻绳“嗖”的一声,就开了扣。


    “伍奶奶,你看看!”


    看看就看看,唐若奶奶一边安慰着孩子妈,一边翻开孩子眼皮看看,然后,让孩子妈在院中抱着孩子。


    唐若奶奶拿出一只粗瓷大碗,内盛清水,然后,又拿了几张黄烧纸,一根筷子,坐在孩子对面。


    纸,烧起来。


    筷子,立在碗里。


    唐若的奶奶嘴中念念有词,不知道叨叨着什么古老的咒语:“¥+……小宝,回来哟……别走远了,快回来哟!小宝……别走远了,快回来哟……”


    小宝妈紧紧抿着嘴,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凑巧见到的唐若,也蹲在旁边,一声也不敢出,她觉得自己紧张死了。


    仪式完成。


    唐若奶奶道:“可以了,小宝就是吓着了,吓掉了魂,现在我已经给他叫回来了,这两天注意点,看好一点,别让他去外面玩了,睡一觉就好了,……没什么事,啊!不用急!”


    说来奇怪,唐若奶奶的这两下子,真的还是挺灵的。


    事后。


    据小宝妈反馈回的消息,当天她把迷迷糊糊的小宝抱回去,放在床上哄着他睡了一觉后,小宝醒来就没什么事了。


    有些事情,真的是科学亦无法解释的,也绝不是封建迷信四个字,轻易就能否定的。


    唐若奶奶做这些事情,从来不收取别人的任何好处,完全是义务的,无论别人送上门来的米糖,还是票子,一概不收。


    村里的人,因为她这种帮了别人而分文不取的品质,自然而然地就对她赞誉有加。


    帮人不求名不求利,那么无私的品质,当然值得赞誉。


    特别是那些上了年纪的老人,如!刚才那个背柴禾的老头。


    走出老远了,他犹在搓着混浊老眼中的一滴泪,摇头叹息:“唉!伍奶奶,可惜……”


    小宝,正是他的孙子,现在,唐若长成了大姑娘,当年和唐若差不多大的小宝,也早已长成了一个大小伙子了。


    唐若朝手中的碗看了看,大半碗清水,连洒带泼的,被她也快消耗尽了。


    她就走出灵堂,出了院子,来到大门口的压水机处,准备打点清水。


    压水机处,此时被几个老唐家的妇女们占了,有一个在洗刚削掉了皮的大芋头,有一个在洗葱姜蒜子和芫荽。


    还有两个,虽然正嘻嘻哈哈打着嘴仗,手上却不停在用削得尖尖的树枝子,破大铁盆里那些二指宽三寸长的禾花鱼。


    唐若对摆弄禾花鱼的,一个颈上围着白孝巾的年轻妇女道:“小妹婶子,给我压一点水!”


    那个被唐若唤作小妹婶子的年轻妇女抬头看了看:“哟!若若,你回来了呀!”


    唐若点点头。


    小妹婶子一本正经道:“若若,别太难过了……你奶奶七十多了,也算得上是喜丧了,这是咱们家的白喜事,别太难过了,知道吗妹妹,她又没受什么罪,说死一下子就死了,挺好的,啊!”


    “就是!”另一个破鱼的接道。


    “不像老秦家那个二奶奶,十年前就瘫痪在床上了,到现在还没死,吃喝拉撒都只能在床上,把她那两个媳妇子,折磨得都快想比二奶奶先走一步了!”另一个破鱼的妇女话没说完,接着补充道。


    “哦?听人说,老秦家二奶奶是她两个儿子家轮着伺候的?每个儿子家轮着伺候她一个月?”小妹婶子问道。


    “她不是还有三个女儿吗?”另一个洗芋头的追问了一句那个正摆弄鱼的妇女。


    摆弄鱼的撇了撇嘴:“女儿?女儿谁会管,自古都是养儿防老,没听说养女儿防老的!”


    洗芋头的点点头,接道:“那倒也是,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


    娘家的财产田地,连一根草棒都不是女儿们的,她能带走的,无非就是几身随身的衣裳罢了,凭什么要咱做女儿的养老。


    其实,说来说去,姑娘家也无非就是借老娘的肚皮生出了自己,然后又在娘家吃了几碗饭而已!”


    小妹婶子点头称是:“那是,娘家的财产,都是留给儿子们的,做女儿的,财产分不到一分一毫,自然没有伺候的义务!”


    唐若听到这里,忍不住道:“小妹婶子,女儿也有法律上赡养老人的义务!”


    小妹婶子“嗤笑”道:“若若,义务与权利,是不是应该同等的?那么,我问你,你妈妈砸锅卖铁也要供你弟弟上大学,她为什么不供你?”


    小妹婶子的话,戳到了唐若的痛处,一下子,让唐若竟无言以对。


    是啊!


    妈妈砸锅卖铁的供弟弟唐欣上大学,而对两个女儿采取放养的态度,间接导致她们小小年纪就要出去打工,特别是唐若,刚出来的时候,甚至还未满法定年龄。


    她妈这样做,明显就是对儿子,给予了子女教育资源的严重倾斜,深究之的话,其中甚至暗藏着因儿女有别的思想而导致的对女儿们的隐性岐视!


    小妹婶子说的不无道理,她妈,为什么不先供她上大学?


    当女儿在最佳受教育的年龄,你选择了放弃女儿,而全力培养儿子。


    你选择把所有的家产都留给儿子、孙子。


    如此偏心的你,在老了,生病了的时候,却振振有词的说什么女儿和儿子一样,法律上都有赡养自己的义务?


    偏心,不是这样偏的。


    唐若记得有一个电视剧中有一个片断,让她看了后,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记忆犹新,一个胖得下巴足有三层的女人,扬着手腕上金灿灿的镯子,骄傲地回答着问她话的人:“金镯子,女儿买的!


    金戒指,女儿买的!


    金项链,女儿买的!”


    那个问她话的人又道:“你女儿对你可真好,那你的财产以后不是要全留给女儿呀?”


    那婆娘眨巴眨巴眼:“不!我的钱都是留给儿子的。”


    这个婆娘,完全是实力坑女儿呀!


    唐若被小妹婶子戳到了痛处,她的脸一沉,把压水机压得“咔咔咔”直响。


    唐若看看不远处。


    她本家的一个叔叔,头上戴着一顶旧报纸折成的厨师帽,手里拿着一把比挖土的铁锹稍微小那么一号的铁铲子,此时,正将锅铲得哗哗乱响。


    他扔下那只铁铲。


    走到另一只锅旁边看了看,然后抄起搭在锅沿上的铁勾子跟铁笊篱,翻看着正在滚油中炸着的那些大块大块的五花肉、猪内脏什么的。


    蹲在锅前烧火的一个老头抽出一根烟来,塞进大厨的嘴巴里,脸上一副很有把握的表情对他道:“军余,我觉得这些菜炸得差不多了,应该可以出锅了!”


    被叫做军余的大厨,唐若的那一位本家堂叔点点头,“吧嗒吧嗒”把烧火老头塞进自己嘴巴里的烟猛抽了几口:“我先看看,不急!”


    他用力将铁勾子勾进一块菜碗大小,已被炸得皮上起泡看上去酥脆金黄的四四方方的五花肉里,锅里的滚油,立刻“吱吱啦啦”泛起了一阵油花。


    “差不多了,出锅!”大厨唐军余对烧火老头道。


    老头立刻扯过旁边一只大竹筛子过来,唐军余双手齐动,灵活的钩子配合着同样灵活的笊篱,把锅中的那些肉菜,一样样捞进了筛子里。


    大厨唐军余笑着对老头道:“哥,这肉炸得不错,火候刚刚合适!”


    老头也赞道:“好!确实不错。开余,这几天,你可要受累了。”


    “说那些干什么!”唐军余把嘴上的烟狠抽了几口。


    呵!


    这几天,唐军余可是这个丧礼中,最重要的一个人物。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他可管着这好几百号人的伙食呐!


    看着筛子中炸得接近完美的食物,无论大厨唐军余,还是烧火的老头子,都挺开心。


    话说。


    其实。


    除了唐家老太太那几个亲生子女、儿孙们,和老伍家的少数几个亲戚是对老太太的辞世有真正的悲痛外,其他人,悲痛个啥呀!


    大家伙其实只是前来帮着老唐家完成一件大事,并履行自己应尽的义务而已。


    他们才不会悲痛呢!


    该笑的笑。


    该开玩笑的照样把玩笑开得飞起。


    大厨唐军余跟烧火老头一边说说笑笑,一边就干完了锅里那点儿活,他把铁勾子与笊篱又搭回锅沿,端起旁边一筛子已经团好的肉丸子,倒入锅中!


    每一只肉丸子都鼓足了舍身取义的勇气,跳进了滚烫的油锅中,唯有筛子边上一只个头挺大的,似乎早已识破了油锅布下的陷阱似的,不肯跳下去。


    唐军余端着筛子颠了颠,一下子把它颠到了地上。


    他看了看这只有思想的丸子,摇摇头:“可惜了!”


    烧火老头伸手捏起那只丸子,用一块长木板托着,把它塞进了灶膛里。


    “没事,烧着吃,也挺香的。”


    丸子觉得自己很悲催。


    灶膛里的火舌阴恻恻看着这只不愿下油锅的丸子:哼哼!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自来投!


    那只丸子把眼一闭,爱咋滴咋滴吧!


    唐若再看看远处。


    离开油锅远一点得地方。


    也就是刚才杀猪旁边的另一块空地处,此时,摆了好几张方桌子,因为这儿此时能晒得到太阳,因为今天风和日丽,实在是一个可以打牌和赢钱的好日子。


    唐若看了看。


    只见每一张桌子,都围着一堆人,离她最近的一桌,在打扑克牌,听他们喊的声音,应该是在斗地主:“叫地主!”


    “不叫!”


    “抢地主!”


    “我抢!”


    打扑克牌的旁边两张桌子,全是女将,一个个正捋胳膊挽袖子,伸着尖尖的手指,将手中的字牌扯来扯去。


    嗯!她们打得是桂林字牌。


    这种牌似乎在湘桂川一带挺流行,特别是桂林地区。


    不信?


    牌盒上印着的桂林字牌和胡大贰字样,就是最好的证明。


    再过去一点,仍是女将,那桌女将开的是麻将,她们不知道从谁家里搬了一张蒙着绿绒布的麻将台来,此时,正将台上的麻将洗得“哗哗啦啦”的响。


    北有长城、南有灵渠。


    南也有长城——不是石头砌的,而是这种小小的,刻着东西南北中、发白条子饼的新式长城。


    这个玩意儿是谁发明的?


    真好啊!


    身轻体柔易推倒不说,洗牌的时候,连声音都那么的清脆悦耳,拈捏起来,手感也十分不错。


    麻将玩法简单,老少皆宜,想学的话,上手极快。


    当然了,它也跟所有具有技术含量和决窍的东西一样,精通却难。


    试看。


    无论过去还是现在,麻将都是一种很重要的娱乐和交际工具,经常有一些拍有十里洋场的电视剧中,有钱人家的阔太太,大小姐们,都是爱玩麻将的。


    那些白白嫩嫩的娇手,拨云捉月一样,从倒扣的长城中掂来一块,翻开一看。


    瞬间。


    再也按捺不住一颗激动的心,娇喝一声——杠!


    杠上花。


    给钱。


    于是,陪着太太小姐们打麻将的阔少们就嘻嘻笑着开始摸荷包,底下,趁机对叫胡的佳人撩撩腿、勾勾脚,做着小动作。


    搞不好,还会错撩到另一边,窄窄的旗袍怎么努力也罩不住的丝袜和小腿。


    另一位就会抿嘴一笑。


    “为伐总是伊胡牌?”


    阔少也笑道:“继续,继续,这把保证你胡!”


    呵呵!


    都各有目的。


    哑巴吃饺子——心中有数!


    牌桌文化和酒桌文化一样,都是祖宗传下的精萃呀!


    对于男人来说,打牌喝酒,都是极其重要的一种交际手段。


    就算毫无目的,只是单纯的想玩玩,娱乐一下,打麻将也是许多男人的选择。


    麻将台前一坐,既可以消磨无聊的时光,又可以与美女佳人们打打情,骂骂俏,确实不错。


    而对于女人来说,麻将桌上,也是探听他人隐私的一个好场所,还可以听到当前社会上发生的时事与新闻。


    麻将馆,其实跟报社一样,也是一个重要的消息集散地。


    譬如。


    就像此时此地,因唐若奶奶的丧事而聚在一起的女人一样,一边打着字牌和麻将,一边讨论着她们感兴趣的话题:“小李,你的眉毛是不是纹过?在哪里纹的?看上去纹得很浅,但是眉型却挺好看。”


    被叫做小李的那个因纹了眉后,似乎一下子从一大堆庸脂俗粉中脱颖而出的年轻女子,“啪”的一声将一枚幺鸡拍到桌上:“在新兴街,那里有一家激光纹眉,纹得又好看,又不疼,而且,纹完了还不会发炎发肿!”


    那枚幺鸡好想骂人:你这老娘们,能不能温柔点?你是想把我的腿敲成骨折吗?
(←快捷键) <<上一章 投推荐票 回目录 标记书签 下一章>> (快捷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