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公堂外外围了数上百人。崔莞言戴着面纱立在人群中静望堂内。
堂上尚未开审,观者却越聚越多。
“陛下不会来?”人群前头传来议论。
“皇上早吩咐了,刑部主审,大理寺和京兆府协审。”
“还有周王殿下在呢,前些日子处置了建州那狗官,想必更不会放过这位。”
“嘘,小声点,人来了。
人群忽地静了。
褚元唐自后堂入内,落座前目光朝人群扫去一眼。
崔莞言垂在帷帽下的手一紧,总觉得那一眼,是落在她身上的。
张兆早已落座,一旁空位还未满。片刻后,沈霆之自侧门而入。
他换了朝服,眉目间少了些平日的亲和,添了几分讳莫如深的威肃。
崔莞言偏头,便见褚元唐抬眼看向他,面上无甚表情,目光冷淡神色不善。
钟鼓三响,堂上肃然。
张兆正襟危坐,手中惊木一拍:“将犯人带上来!”
两名官差押着杜延庆进来。
昔日高坐庙堂的通州州牧,如今一身囚衣、面色憔悴脚步虚浮,众目睽睽之下狼狈不堪。
张兆坐在堂上,却第一次感到不解。哪怕早知这是一局博弈,他也不懂崔晋为何执意攀咬魏恪。
童谣之事未见实证,魏恪又未出头审案,此时硬要继续,无异于自乱阵脚。堂下百姓虎视眈眈,官场风向未明,陛下又一直按兵不动……如此情势下,崔晋还要赌?
可一条绳上的蚂蚱,张兆也只能顺命而为,他展开案卷,高声道:“通州州牧杜延庆,贪赃枉法任上失察,纵容其子杜绍成为非作歹,强抢良家女子,逼死民妇之夫,致百姓含冤,你可知罪?”
杜延庆一双眼炸开了血色的红光,猛地扑前一步拼命挣扎怒吼:“我不认!不认!这世道疯了吗?!”
“我杜延庆为官十年,敢拍着天理良心说一句,从未贪过一文,徇过一事!是有人……是有人要杀我,要灭我杜家!”
“你们说我贪?说我徇私?好!把账本拿来,把审过的案子翻出来,我一桩桩说,一条条对!我有错,我自当认!可若无半句假言,你们一个个都是陷害忠良的刽子手!”
惊堂木啪地落下,张兆沉声喝道:“放肆!来人按住他”
两名官差闻声而上将杜延庆按倒在地,可他便是不肯就范,哪怕脸在地上磨出血痕嘴上也念念有词大喊冤枉。
张兆眉头紧蹙,心下冷哂一声:果然,还是按着崔晋的吩咐来……一字未差。
这时一旁端坐的褚元唐突然笑了,饶有兴致地支着脑袋看杜延庆像蛆虫似的在地上蜷缩。
没想到啊,儿子都死了,还肯帮崔晋。
他抬了抬手,示意官差放松些力气好让杜延庆能得喘息,而后直勾勾盯着,“你既说自己冤枉,那你说说冤在何处?账册上可一笔一笔写得清清楚楚。”
杜延庆伏在地上喘了几口粗气,抬头道:“账册!可曾细查账册?那些银子,是谁经手、流向何处,一笔一划都记得明白!只要细查,自能知真假!”
“我虽有过失,却未曾贪墨一文!更未教子为非作歹!”
说到这,他竟声嘶力竭:“绍成之死,冤也!什么纸醉金迷全是栽赃!”
见褚元唐不语,张兆立刻接过话头,,“账册上白纸黑字,岂是你三言两语便能推脱?”
“正因账目清晰,才该细查。所有银钱往来,皆由主簿刘荣经手。我年事已高,不可能事无巨细俱亲力亲为,若有贪墨之事,刘荣应知最详。”
张兆似对这话并不买账,又怒斥道:“若说不知情,为何账册上每月批注皆是你的亲印?刘荣一介小吏能有这胆子?”
“你们大可去抓刘荣来与我对峙,若我真贪过一两,死亦无怨。”
说到这儿,杜延庆神情突然一变,转向堂下百姓:“这案子才起,京中便有童谣传遍街巷,还偏偏咬着我儿杜绍成。敢问诸位,是天意,还是人谋?”
“有些人,口口声声查案为民,却借民心鼓噪,煽动风言风语、搅浑朝局。他才是真正该审的贼人!”
说罢,他猛地朝前跪下,重重叩首三声,额上鲜血涔涔:“我被奸人冤枉,儿子更是死得不明不白!恳请还我杜家一个清白!”
他声嘶力竭,几乎用尽最后一口气,堂下百姓有人动容,也有人低声疑问:谁是奸人?难道朝中还有人作乱不成?
这时在一旁静听许久的沈霆之动了动眉头。
那对被杜绍成逼至走投无路的父女他见过,眼下听杜延庆在堂上狡辩翻案,又将矛头引向魏恪,他只觉一阵反胃。
更可疑的是张兆,与杜延庆一搭一唱,分明早有默契。
他对张兆早有怀疑,只是苦于无证。直到近日接连收到三封密信,才知张兆不止徇私枉法,还暗藏赃银、替人销账。信中详列了藏银地点,无论如何他都得设法亲自查上一查。
眼下看来,杜延庆的喊冤是假,转嫁祸水才是真。而那刘荣……怕就是早就备好的替死鬼。
他落在杜延庆身上的视线未移开,又听张兆问道:“殿下,既然杜延庆所言直指账目与主簿刘荣,微臣以为,不妨先传人缉拿刘荣,封存案牍账册细加查验,再定审期审讯,如此或更公允。”
“拖得了一时,可拖不了一世。张大人,账册的事就交给你来查,仔细些。”褚元唐说罢,便起身欲走,眼神掠过人群却早不见那身影。
人群尾处,崔莞言收敛了所有神色,混入巷口来往行人之间。
今日庭上那一出,她从头看到尾。
杜延庆口口声声喊冤状若疯魔,却仍不惜当众攀咬魏恪,实在不像是无计可施之人。
她一边走,一边冷静思索。
崔晋给了杜延庆什么?
死去的杜绍成救不回,自己活着也是人人喊打,可偏偏他还愿意替崔晋顶雷,他图什么?
是保命的承诺?还是另有交易?
以崔晋的性子,绝不会做无用之功。既如此,他留下杜延庆是在等什么?
-
夜色已深,天穹压低,乌云将月遮了大半。
城南巷口一间旧茶楼密阁内,只余两人对坐。
“账册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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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来了?”
魏恪低声应:“查到一处,数目对不上。往前顺着细查,怕是有人动了手脚。但——”
“是我太急了。原以为找到这账册便能一举揭开通州罪恶。这些天发生了这么多事,明明局势已转,哪知杜延庆还敢当堂喊冤,借势引风向。”
此刻被人抓住失察之过,他在御史台便再无立锥之地,若那群人再推上一把……他只怕连退身之地都没有了。
崔莞言听罢劝他:“你着急也是情理之中,他们设下此局不就是为了逼你?”
“魏大人,你若先乱了阵脚,才正中下怀。”
魏恪苦笑一声,眉心始终未展:“如今只盼刘荣尽快缉回,该问的问清楚才能翻盘。”
崔莞言摇头:“不必盼。他一定会被抓回来,且会很快。”
这等配合得太顺的证人,十有八九是准备好的。前世刘荣就是个替杜延庆挡罪的,只是这回计划有变,杜延庆早晚会被崔晋抛弃,何须撇清?这刘荣唱什么角儿就不好说了。
“你被太多人盯着,现在只需按兵不动,放心吧,还有沈霆之在。”
魏恪闻言稍稍安心了些,他与沈霆之虽接触不多,却也知其正直、圆滑,况且作为侯府世子,沈霆之身边的助力比他多。
崔莞言未再多说,魏恪是局中人,总有分不清庐山真面目的时候,知他满腔孤勇,可正直过头,最易在乱局中第一个倒下。
“夜深了,我也该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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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日后。
月黑风高,京郊一座庄子静得瘆人。
外院荒草丛生围墙半塌,唯有门口悬着一盏灯,昏黄灯光照着一位佝偻老仆斜倚门侧打盹,偶有两三帮工提灯巡夜,懒懒散散毫无防范。
沈霆之远远看了一眼,那庄子名义上早年归一商户所有,如今荒废多年,按密信所说应是张兆藏银之地。
他从袖中取出密信对照方位,目光落在院后第三间房屋,信中说金银珠宝就藏在那里。
身后随行之人悄然退至院后不远的干草堆旁,火折一划,星点火光窜起顷刻冒出浓烟。
“着火了!”老仆高呼一声,院中几人顿时乱作一团,提桶奔向火光方向。
沈霆之趁乱掠身而出,翻过侧墙直入后院。
推开房门,一股霉气扑面而来,满屋柴火堆得杂乱。
他走到东南角,蹲身抬开一层木板果然,底下赫然裸露出一道暗井口,拔出短匕,迅速挑断锁链揭开铁盖,火折亮起,一道窄梯通入井底,他俯身而下,几步之后地底豁然开阔。
地窖角落堆满尘封箱笼,一一打开,里头不见杂物,唯见银锭成排,珠翠曜石堆砌。
密信果然不假,如此破败之地竟藏银数万!
他迅速从地窖中脱出,从怀中取出一支短哨,抬手吹响。
一声轻鸣,划破寂夜。
约莫半盏茶的功夫,安排在林中的人马,收到信号便即刻合围,将整个庄子封得水泄不通,庄内几个仆役皆被扣下。
“将人押住,银锭封存,一并带回。”
火光熄灭,庄子恢复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