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认冷灰
24号文字
方正启体

19. 断命童谣

作者:听风入夜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暗卫的耳力极佳,隔壁厢房每一句对话,柳枝都听得清清楚楚,转述时一字不差。


    听后,褚元唐只是笑了,可那笑里却藏了太多难明的意味。


    如果陷入这局的人是他,崔莞言也会为他这般谋划吗?


    应是不会。


    她的冷静与算计,本应叫他安心,如今却偏让他心底生出说不清的躁意。


    收敛了笑意,他起身欲走。


    柳枝仍贴着墙,低声提醒道:“王爷,又有人来了。”


    墙那头,木门被推开的声响清晰传来,合上之后,竟沉默了许久。


    进门的人不慌不忙地揭开斗笠、拿掉面纱,


    露出的脸比从前更圆了几分,脸上多了些油光红润,显然日子过得极为滋润。


    “小姐找我有何要事?”白眉弯腰一礼,态度仍极为恭敬。


    “白先生这阵子倒是越发丰润了。”崔莞言请他入座,替他倒了一杯茶。


    自从白眉见识过眼前这位崔小姐的手段和“通天”的本领后,早就佩服得五体投地。


    他捏了捏自己圆了一圈的脸,笑得无甚羞愧:“托小姐的福,也吃了点富贵油水。”


    崔莞言扫了他一眼,只觉得他虽是市井小民,却有股混不吝的直爽劲儿,素来只认银子与义气,做事痛快从不藏着掖着,行迹虽杂却比那些高门权贵坦荡得多。


    “我有一件事要交给你去做,只是做了这件事,你怕是会惹上麻烦,甚至会有性命之忧,你可愿意?”


    她原以为白眉会犹豫,却不料他几乎想都没想便点了点头。


    “混江湖哪有不冒险的?小姐尽管说。”


    “这话一旦散开,可能会有人顺藤摸到你头上。”


    白眉两手抱拳,神情没半点退意:“小姐救过我一次,白某要是连这点胆子都没,白混到这岁数不如早些死街头。”


    崔莞言满意地点头:“我要你在城中散一首童谣,字句要记牢,不许添头减尾。”


    “一船银,写双账,一本真,一本谎。赤印郎,漕舟上,银没了,命也丧。高门笑,夜心凉,断竹篙,杜家亡。”


    白眉反复念了两遍,眯着眼琢磨:“这话一听就不太安生。”


    “怕了?”崔莞言问。


    白眉立刻摆手:“怕?不过是几句顺口溜,白某散得出去。只是小姐……这话出去定会掀起风浪。”


    “风浪越大,越能把那些装神弄鬼的人拖出来。你只管照做,剩下的有我。西街热闹,就从那开始。”


    白眉心中一震,顿觉这位看似弱不禁风的二小姐,比那些堂上拍板的大老爷们还要冷厉果决。


    “好!白某这就去。”他重重拍了拍自己发福的肚子。


    话锋一转,他突然神色认真地朝崔莞言鞠了一躬。


    “我这人虽会些街头把戏,可见了小姐才晓得,世间真有人能窥天机。白某想起自己当年拜入师门,却不好好学艺,如今心里悔得慌,若当初学得半分用心,兴许现在也能真做个天师。”


    崔莞言挑了挑眉:“怎的,难道你还想重新去修道?”


    “是啊,小姐。”白眉苦笑了一下,眼神却出奇地坚定,“这回传完你要的童谣,我就回昭州山里闭门苦修,江湖路子再热闹,也比不上修炼个安稳心。”


    崔莞言点头道:“好,你既有此心,我到时会派人护你。”


    “小姐保重,他日若我有点真能耐,再回来替小姐说上一卦。”


    崔莞言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楼外的人群中,抿了口凉茶,唇边冷意乍现。


    人言可畏,从古至今,再铁血的帝王、再尊贵的王侯将相,也难全然不顾众口铄金。百姓口中的一句闲话,若传得久了、广了,便能化作刀锋直指心腹。


    民心如水,可载舟,亦可覆舟。


    她要做的,就是亲手搅动这一池死水,让那位自诩稳坐朝堂的国公,尝尝被浪潮吞没的滋味。


    她将茶盏放回桌案,清脆一声,在沉静中格外清晰,落在墙的另一边,震得柳枝心头骤紧,远离了墙面。


    “赤印郎,漕舟上,银没了,命也丧。”褚元唐低声重复。


    这样的童谣,落在市井茶肆,足够使人茶余饭后猜上半日。


    赤印郎?他记得杜延庆的独子杜绍成手臂上天生有红色胎记。


    他的确该死了,一死便能成全整个局的开端。


    杜延庆再沉稳,失子之痛也足以动摇心神,而杜家与崔晋之间那层遮掩的权势利益,也终将裂出缝隙。


    她竟敢用这样的法子去扰局?


    胆大。


    也确实聪明。比他想象得,更狠更沉得住气。


    可他忽然不知,是该庆幸她此刻站在自己这一边,还是该防着某一天,她也将这把刀锋,转向自己。


    那杜绍成,她会怎么杀?


    罢了,替她出手。


    “传令下去,让暗卫尽数往通州去赶去通州,杀杜绍成。”


    柳枝应了是,听到下楼声,便也行了礼悄然跟着离开。


    -


    马车驶离棠湘楼。


    街角巷陌热闹非常,只有车厢内气氛沉沉。


    青禾垂着眼,迟疑片刻还是开口:“小姐,那首童谣……真要让白眉去散播吗?可它不过是几句顺口溜,真的有用?”


    崔莞言靠坐着,未出声。


    青禾又道:“它连名都没点明,旁人未必能听懂其中之意……”


    “旁人不需要听懂,只要杜延庆听懂,就够了。”


    “有时候明刀明枪未必管用,最难防的,是言语流布、风声乍起。”


    青禾眼中露出惊惧:“可若真追查到了小姐身上……”


    她曾听说过小姐与魏大人是封州的旧识,此番定是要助魏大人一臂之力的,可她还是担心小姐的安危。


    “有人会比我更快动手。”


    “小姐说的是谁?”


    崔莞言并未明说,只道:“我手里没兵没权,孤身在局中,想活下去只能借势。身边能用的每一枚子,我都不会放过。”


    青禾从前只觉得小姐命苦,如今却第一次觉得,她不该叫人可怜,只该叫人敬畏。


    她低下头,忽觉跟着这样的主子,自己脚下也站得更稳了些。


    马车停在国公府大门前,二人一眼便见柳枝脚步匆匆得赶回来,跑得满头大汗。


    “柳枝你这是去哪儿了?”青禾问。


    “我见小姐喜欢梨花糕,便又去买来了。”柳枝怯声答。


    “倒是有心了。”崔莞言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未多言,径自转身往南院去。


    进了屋,她吩咐人烹了壶新茶,又让青禾和柳枝一同坐下用点心。


    柳枝坐得拘谨,小心翼翼,只用手指捻起最边角一块,反倒是青禾已熟稔了,当即咬了一口,笑道:“这梨花糕的味儿,和咱们府里吃的不一样啊,哪家买的?”


    “东街……一家老铺子。若小姐喜欢,明儿我再去买。”


    老铺子?哪家老铺子能做出周王府的味道?


    崔莞言心里暗笑,周王府那婆子喜甜,在做时掺了写桂花蜜,没想到做出了与众不同的味道。


    她第一次吃,便记下了。


    再尝到这熟悉的滋味,又怎么会认不出?不过是有人特意讨她欢心罢了。


    重活一世,竟这般有心,血海里咽气时,可是后悔了?


    她冷哼一声。


    柳枝看着瘦弱,但步子轻、走路稳,定是练过功夫的。


    送上门来的棋子,她自然会好好用。


    主仆几人正喝着茶,桃枝拎着空食盒回来了。


    “小姐,点心都送到了。”


    “她们什么反应?”


    桃枝小心答道:“庄姨娘没说什么,脸色也没什么变化,只让人收了进去……但夫人那边……”


    “可是骂我了?”


    “夫人一看见食盒,脸就黑了,当场把点心掀翻,还骂说‘以为送点破玩意儿就能讨好我’……还咒骂您是个不安分的……”


    余下那几句,桃枝实在说不出口。


    崔莞言听罢只是淡淡笑了。


    庄氏还真是沉得住气,比李氏聪明多了。


    她饮了一口茶,杯中茶水泛出的白雾将她的思绪卷了进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026791|17780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去,仿佛隔着重重庭墙,也能听见西街上的喧闹。


    西街雁南巷街面虽不宽,却人头攒动,茶铺门前的方桌上坐着几个茶客,里头一个妇人正不慌不忙地往盏中注水,一边烹茶一边招呼客人:“三位的桂花糕好了,稍等片刻,热茶就上。”


    门外有两人挑着担子吆喝,几个孩子围着小摊跑来跑去,吵闹声夹着笑语。


    “老板娘,来一壶茶,一盘豆酥。”


    “您稍等。”妇人抬眸望去,只见一老道士已端坐桌前不停捋着须子。


    他须发花白,身侧放着一柄桃木剑,腰间挂着数串铜钱与破旧符袋,与旁人迥然有别。


    那老道士刚端起茶盏,旁边一桌的茶客便低声惊呼了一句:“咦,那不是前些日子预言通州暴雨的那位道长?”


    “哪个道长?”


    “就那白眉天师,通州暴雨前好几日他就放出预言,还被人当成疯子。”


    “真的假的?”


    “听说他会开天眼,说的话都灵得很。”


    几人顿时往那边望去,小摊一下子热闹起来,有人忍不住扬起声调:“啧,真是他?这么大的本事,怎么跑到咱这儿来了?”


    有个实在忍不住的,端着茶碗凑过去问:“道长今日可有预言?可有观到什么天象要变?”


    白眉抬眼看了他一眼,笑眯眯地放下茶盏,道:“天象之事,岂是常人能懂?”


    那人被他这一句唬住,正欲退开,又听白眉慢悠悠补上一句:“不过今儿个来,倒也不是全无因由。”


    白眉捋着胡子,瞥了那人一眼,神神叨叨地叹了口气:“唉……我昨日夜里开了天眼,瞧见一场不详的凶象。”


    那茶客惊得半蹦起来:“开天眼?!天师果然又有感应?!”


    他声音本就洪亮,这一喊立刻引来周围桌上数人的侧目。


    “什么?白眉天师又算出啥事啦?”


    “上回说通州要暴雨,结果一字不差!这回又是啥?”


    “凶象?哪儿的凶象?是要死人吗?”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刹那间竟聚起一圈人来。就连街角挑担子的贩夫、店门口打盹的孩子都凑上来,纷纷探头张望。


    白眉眯了眯眼,望着人越围越多,摸着下巴慢条斯理地喝茶,边喝边道:“昨夜星落西南,我得了几句箴言,隐隐指着一桩血光之灾。”


    围观的众人听得心痒难耐,有个后生当即从怀里掏出纸笔,一把递到桌上:“天师,写下来罢,咱们这些粗人也好记一记。”


    “就是啊,您写一写,我回去给娘念念,她前几天还梦见水淹了炕呢!”


    “这年头,箴言比官话管用。”


    白眉摇头笑了笑,仿佛推拒又忍不住装模作样地取了笔,蘸墨后在纸上慢悠悠写。


    笔划落定,墨迹未干,就有食客迫不及待地凑过去,照着念了出来。


    “一船银,写双账,一本真,一本谎。赤印郎,漕舟上,银没了,命也丧。高门笑,夜心凉,断竹篙,杜家亡。”


    “这说的是谁?”


    “杜家?哪个杜家?”


    一时间议论纷纷,惊疑四起。


    白眉却只是摇着蒲扇,闭目靠椅,一副天机已泄、不便再言的模样。


    众人越念越顺口,一时间连巷口卖糖的老婆婆也歪着头听了两句,咂嘴说:“怪了,倒像小时候哄人睡觉的童谣。”


    偏这时,店外两个孩子追逐着跑了进来,一个扎着羊角辫的丫头边跑边学着大人腔调喊:“高门笑,夜心凉!”


    引得众人哄笑,另一个小男孩也跟着念了一遍。


    “这孩子倒学得快!都能背下来了。”


    “你别说,这调子还真顺。但这话听着晦气……”


    白眉只是慢悠悠地抿了口茶,神情安然。


    风从西街吹过,将孩童的清唱、茶客的议论,一并带出茶铺,洇进长街深巷。


    几个追逐嬉闹的孩童你一言我一语地接着唱下去,唱得街角卖馄饨的、挑担子的都停下了手中活计,侧耳听了听。


    “断竹蒿,杜家亡!”


    “杜家亡!”
(←快捷键) <<上一章 投推荐票 回目录 标记书签 下一章>> (快捷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