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封不隶属天道管辖的范畴内，此处天色毫无变幻，灰蒙蒙的天，透不过一点光亮来。
来到这个世界这么久，谢闻笙也算是知道该如何晓看天色来辨别时辰，可在雪封内，她倒是毫无法子来判断。
每次当少年来，她都会问上一嘴，现今是何时日，外面又是什么时辰，少年都会很耐心地告诉她。
“戌时。”
可今日貌似已然过了戌时，却始终未见少年的身影。
谢闻笙有些黯然伤神。
她独坐在河岸，朦胧的视线里不时跳动一丝色彩，是那群鲜活的游鱼。
今日正是棠鹊回来的日子，她无法想象神方域外，会有多么热闹祥和。
也无法想象，少年是否也沉溺其中。
正当她愁苦之际，一个熟悉的脚步声传来，可她没有像以往高兴地起身。
谢闻笙只是偏过头，声色幽幽，“日后你要是不想来，那便不用来了。”
她话音一顿，“也不用担心我会死在这。”
少年轻哼一声，朝她伸出手，“谁说我不想来了？”
谢闻笙眨巴着眼睛，看了他一会儿，随后将手搭上，任由少年扶着她起身。
她并未回答，只是瞧着他打探道，“你今日为何来得这般晚？”
顾长朝睫羽轻颤了一下，他漫不经心地回答着，“睡过头了。”
谢闻笙：“……”
鬼才信！
棠鹊今日回来，顾长朝又编造这么无厘头的谎话，谢闻笙不禁有些心烦意乱的。
“这几日苍华山可有什么变化吗？”
谢闻笙喝着眼前的汤药，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看起来毫无试探之意。
“有。”少年细心地剥着荔枝，“纪渊的弟子棠鹊，回来了。”
听到这话，谢闻笙眼珠一转，倒是有些猜不透眼前的少年了。
若是心中有鬼，怎么会就这样将事情说出来。可若是心中无鬼，又怎会撒谎骗她。
“棠鹊师姐？”谢闻笙故作惊讶，“她不是消失很久了吗？”
少年拾起荔枝递到她嘴边，“是。”
“那门内上下应该高兴得很吧，与故人再度重相逢，当真是一门幸事。”
“没有。”顾长朝不假思索地回应着。
可这令人出其不意的回答，倒是叫谢闻笙心尖一跳。
这不对啊……
正当谢闻笙想继续追问时，又听少年继续道。
“先前下山寻找棠鹊的弟子，死了。因为此事，苍华山上下正派人整夜彻查。”
得知这个消息，谢闻笙不禁眉头紧蹙。苍华山上素来安静祥和，即使出门在外各类妖兽也会畏惧苍华山门服上的辟邪咒。
更何况，现下高阶妖兽也都被囚禁在九尘渊，即使附近有中阶妖兽的出现，也会惊动这四方的仙门。
可什么动静都没有……
这弟子，怎么会突然死掉呢？
思索之际，谢闻笙的脑海里倏然闪过一抹身影，那日她将覃暨白推下山崖，可几日来外界一直没有传文说抓到他这个邪魔。
难不成，动手的是他？
这般危险的猜测让谢闻笙倏地回神，她连忙开口问着，“死掉的那个弟子，是谁？”
少年正吃着荔枝，毫不在意地开口，“江楹音。”
谢闻笙身形一僵。
怎么会是她？
“那现在仙门上下，可否寻到些许线索？”谢闻笙问着。
“还没有。”顾长朝拿出一块蜜饯递给谢闻笙，“不说她们的事，现在的时间。”
少年眼睛亮亮的，落在她似留存薄雾的眼里，像星光闪烁。
“是属于我们的。”
蜜饯入口，甜味在她的舌尖化开，许是吃到甜食的缘故，她莫名地有些开心，思绪也活跃了起来。
她凑近少年的身边，“你没有听说那夜在苍华镇，我做的事情吗？”
少年眉眼没有一丝跳动，专心地剥着荔枝，小心翼翼地放到身侧的盘子里。
“听说了。”
他的语气听起来就像是在谈论一件小事。
见少年这副淡定的模样，谢闻笙倒是有些感兴趣，好奇他知晓的，到底与事实相不相符，“他们都怎么和你说的？”
顾长朝神色平静，“说你打碎了落穹，带着邪魔从苍华山逃走了，被找到以后，还杀了南舟。”
“他们说的没错。”谢闻笙轻笑，“那你既然都知道，为何还整日来此地陪罪人解闷？”她歪着头，颇为得意地开口，“堂堂诸星门护法，竟与我这种小人同流合污？”
少年眉头轻挑，显然是有些出乎意料的。
顾长朝语气散漫，“是。”
“不仅和这罪人同流合污，还妄想与这罪人。”少年的眸光脉脉，捏起她的下巴，强迫她直视着自己。
“生死相许。”
谢闻笙倏地垂下头，说的话磕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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绊绊，“少、少来。”
顾长朝见她这副模样，倒是没有再去挑逗她。轻笑一声，将一盘荔枝递在谢闻笙的身前。
天际的雪簌簌落下，石桌旁边的少年剥完荔枝，而少女则吃着荔枝。
二人静默了一会儿，谢闻笙张开正欲咬下荔枝的嘴，却又徐徐合上。她轻轻地将荔枝放到一旁，眼神空洞，面上敛起笑意。
她的声音幽幽，“我的妖仆，他现在还可好？”
顾长朝瞧了她一眼，“自打你被押进神方域，他便被重新关进锁妖塔里了。”
得知这个消息，虽在谢闻笙的意料之中，可她又失落无比。
毕竟若萧星酌是自由身，那她或许还有很依靠。可现在，左膀右臂皆被一一砍出，她能依赖的，仅有眼前的少年。
她又忽地想起先前她在毓极山脉受伤，萧星酌发狂将苍笼台打偏了些。便急切地问着，“那他可否有什么动作？”
顾长朝思索一瞬，随即摇了摇头。
“他安静得很。”
仅这一句话，便叫谢闻笙的思绪杂乱，浑身犹如跌入寒潭深渊。
……
又过了一日，谢闻笙一如既往地在冰河旁等待着那抹熟悉的身影。
这几日来她都未曾休息好过，每当她一合眼，厚厚的积雪便将她埋没，扼制她的呼吸，逼迫她从睡梦中醒来。
她一直都疲倦不堪，可每当熟悉的节点一到，她就会守在这里，盼望着那抹熟悉的身影，再度出现。
可今日，比顾长朝先来的，是神方域的看守弟子。
弟子神态倨傲，拿出执掌苍华山专有的令牌，“跟我去一趟金銮殿吧。”
谢闻笙不明所以地被带出了雪封。
不过在此番离开之际，竟能重见天日，看到朗朗明月夜，可以贪婪地吸食着苍华山上独有的清冽气息。
可这样美好的气氛没有留存多久，她便被压入一个死气沉沉之地。
金銮殿内，气压冰到极点。所有人的面上皆无笑意，像是一个个没有血肉、精神的玩偶。
诸位师叔的视线皆落在她身上，有的是震惊，有的是忧虑。
可被熟悉的人瞧见自己这狼狈模样，谢闻笙总觉得有些不自在。
她的视线最后落在主位之人，跪下后徐徐开口，“拜见执掌。”
云霁闻言一愣，随后神色恢复如常。
崇仁师叔抢先冷声问着，“谢闻笙，你可有学过咒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