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滩,海浪,阳光。
“收工领域”里的一切都显得那么惬意,除了秦风此刻的心情。
他看着脚下被捆成艺术品的沈修,又看了一眼自己那刚被清空了一大半的阴德余额,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我就是一个想混吃等死,赚点小钱的临时工,怎么稀里糊糊就成了地府高层权力斗争的导火索了?”
秦风嘴里疯狂吐槽。
“这浑水也太深了,都快淹到脖子了!一个轮回司判官,手眼通天的大佬,我这小胳膊小腿的怎么扛?扛不住,根本扛不住!”
秦风知道,这件事他处理不了,也不想处理。
唯一的办法,就是把这个烫手山芋,原封不动地甩给稽查司那个老狐狸崔珏。
谁爱管谁管去,反正他只想收工下班。
就在这时,地上挺尸的沈修魂体一阵轻颤,缓缓苏醒了过来。
他先是茫然地看了看蔚蓝的天空。
然后,低头看到了自己被捆成粽子的滑稽模样。
最后,他才把目光定格在旁边一脸纠结、抓耳挠腮的秦风身上。
沈修脸上没有愤怒或恐惧,反而露出了释然的笑意。
“你赢了,9527。”
“动手吧,给我一个解脱。”
“动手?”
秦风像是看白痴一样看着他,翻了个白眼,“杀了你?对我有什么好处?”
“我的阴德又不会多一分,功勋值也不会涨,说不定回头还要为你的死写一份八千字的述职报告,外加一份思想汇报。我看起来像那么勤快的人吗?”
沈修明显一愣。
他设想了无数种结局,唯独没想过对方会嫌麻烦。
随即,他自嘲地笑了:
“所以,你要将我交由稽查司?那我宁愿现在就魂飞魄散!”
在沈修看来,自己作为陆之道的黑手套,知道的秘密太多。
落入崔珏手中,只会被当成攻击陆之道的工具,用完即弃,下场不会比现在好到哪里去。
“瞧你这点出息。”
秦风蹲下身,没好气地弹了一下捆住沈修的锁链。
“我看了你的……过去。”
他直视着沈修的眼睛,收起了玩世不恭的表情。
“说实话,你这份工作履历,放阳间求职综艺上,导师都得哭着给你转身。”
“我要是你,第一件事就是想办法搞死你那个画大饼、还不给钱的黑心老板。”
秦风的话,让沈修眼中的死寂,第一次出现了波动。
“你……”
“你什么你,说自己不是一个纯粹的恶人?”
秦风抢答道,“你当然不是,你就是一个被KPI逼疯了的可怜社畜。只不过你的KPI是害人,完不成就要拿父母祭天。”
沈修的魂体剧烈地颤抖起来。
他咬着牙,眼中闪过痛苦。
“我父母的魂魄,还在他的炼魂铃里。”
“所以啊!”
秦风一拍大腿,一副“你总算开窍了”的表情。
“你得活着,还得好好活着!活得比谁都精神!你死了,谁去救他们?指望陆之道那个老阴比良心发现,主动给你爹妈办理退休吗?”
沈修死死地盯着秦风,像是在分辨他话里的真假。
“我凭什么相信你?你们稽查司和轮回司,不过是一丘之貉。”
“NONONO,”秦风摇了摇手指,“朋友,格局小了不是?”
“你我都是基层打工人,在这场神仙打架里,连炮灰都算不上。但现在不一样了,你是扳倒陆之道的唯一人证!你就是那个吹响冲锋号的哨兵!”
秦风循循善诱,开启了忽悠模式。
“你配合我们,就是给你自己创造救你父母的机会。我们稽查司,别的不说,走流程绝对专业。”
“只要正式立案,你就是污点证人,享受最高级别的证人保护计划!到时候救你父母,那就是我们的KPI,我们比你还急,你信不信?”
沈修依旧沉默,显然不为所动。
“你别无选择。”
秦风摊了摊手,换上了一副推心置腹的表情。
“而且,你我本无缘,全靠你老板的KPI一线牵。从某种意义上说,我们才是同一战线的盟友。”
“我们的共同敌人,是那些让我们拼死拼活加班,还不给加班费的狗领导!”
这番充满现代社畜血泪的控诉,反而像一把钥匙,插进了沈修尘封百年的心锁。
他想起了自己还是那个书生时,最鄙夷的便是恃强凌弱、不讲道理的权贵。
而陆之道,无疑是其中最卑劣的那一个。
秦风看着他松动的表情,决定加最后一根稻草。
“你难道,就不想亲眼看到陆之道倒台的那一天?看着他从判官殿里被拖出来,哭着喊着求饶的样子?”
沈修闭上眼睛,沉默了许久。
当他再次睁开时,眼中的绝望与死寂,已经被一抹决然所取代。
“好,我配合你。”
“这就对了嘛!”
秦风咧嘴一笑,打了个响指,“合作愉快!”
“从现在起,你就在我这个绝对安全的风水宝地里好好休假,包吃包住,五险一金……呃,这个没有。总之,剩下的,交给我来处理。”
说罢,秦风心念一动,用领域的力量在沙滩一角升起一座坚固的石屋,将沈修的魂体暂时封印在里面,隔绝了一切探查。
(搞定!收工!)
做完这一切,秦风长舒一口气,解除了“收工领域”。
眼前光影变换,他又回到了金融大厦顶层那片狼藉的诊所内。
而沈修那具没有灵魂的肉身,就静静地躺在他脚边。
秦风没有急着离开,而是掏出手机,直接拨通了白婧的号码。
电话接通,传来白婧那标志性的、带着职业微笑的声音。
“秦先生,这么晚联系我,是又遇到什么麻烦了吗?需要我为您提供什么付费增值服务?”
“白经理,别跟我来这套。”
秦风的语气异常严肃,“我抓到了一条大鱼。”
“一条……属于轮回司陆判官的,私家大鱼。”
电话那头,陷入了几秒钟的死寂。
秦风甚至能想象到,白婧那张永远挂着职业假笑的脸,此刻是什么表情。
“说清楚,怎么回事。”
白婧的声音再次响起,不再公式化,冷静得可怕。
秦风言简意赅,将沈修在阳间制造的混乱,以及他是陆之道派来调查自己的“偷渡客”身份,快速叙述了一遍。
他着重强调了从沈修记忆中窥探到的、关于陆之道利用职权、胁迫魂魄为自己做脏活的关键信息,但巧妙地隐去了“收工领域”的存在。
“……我动用了一个非常昂贵的一次性禁锢法宝,才把他的魂体控制住。现在魂体在我手上,你们看着办。”
白婧听完,再次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许久,她才开口,声音恢复了公式化,但秦风能听出其中的凝重。
“秦先生,你做得很好。这件事的功劳,稽查司会一分不少地记在你的功勋上。”
“现在,看好‘证物’,原地待命,等待下一步指令。”
“明白!”
秦风连忙接话,“不过白经理,我这趟活儿可是冒了生命危险,还搭进去不少高级法宝,我算了一下,光耗材就亏了好几千阴德,这损失……”
“所有合理损耗,事后凭票报销。”
白婧干脆利落地打断了他。
“另外,秦先生。”
“嗯?”
“这次,干得漂亮。”
说完,白婧便挂断了电话。
听着手机里的忙音,秦风撇了撇嘴。
(一句干得漂亮就想打发我?没门!)
(回头报销单我高低给你填个万八千的阴德!不然都对不起我这影帝级的演技!)
……
与此同时,阴间,稽查司。
白婧放下手中的通讯器,脸上那职业化的笑容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严肃。
她没有丝毫犹豫,踩着高跟鞋快步来到走廊尽头,敲响了崔珏办公室的门。
办公室內,崔珏正悠闲地品着保温杯里的茶。
听到白婧的汇报,他端着杯子的手在半空中顿了一下,脸上的笑容也缓缓收敛。
崔珏放下保温杯,十指交叉,抵在下巴处,陷入了沉思。
整个办公室的气氛,都为之凝固。
“陆之道这条老狗,藏了这么多年,终于把尾巴露出來了。”
崔珏缓缓开口,金丝眼镜后的双眼,精光一闪。
“崔公,我们是否立刻派人去阳间交接,将罪犯带回?”
白婧请示道,“人证物证俱在,这次足以让他伤筋动骨。”
“不。”
崔珏摇了摇头,“稽查司内部,必然有他的眼线。我们的人只要一动,他就会立刻察觉。”
“大张旗鼓地去阳间抓人,只会让他有充足的时间销毁证据,甚至反咬我们一口,说我们栽赃陷害。”
“那您的意思是?”
白婧眉头微蹙。
“此事,需要一个‘第三方’来处理。”
崔珏嘴角重新勾起那熟悉的、老狐狸般的弧度,“一个……让他想查也无从下手,想动又不敢动的地方。”
“白婧,你和黑木,立刻去一趟不夜城。”
“去见夜君?”
白婧瞬间明白了崔珏的意图。
“没错。”
崔珏的笑容变得意味深长,“告诉她,我欠她一个人情。”
“让她派最信得过的人,去和秦风交接,将沈修的魂魄,暂时羁押在不夜城。那里,是陆之道的手伸不到的地方。”
“我,会亲自去面见秦广王大人,将此事原原本本汇报。”
崔珏端起保温杯,轻轻吹了口气,眼神深邃。
“记住,全程必须隐蔽,做得干净点。不要留下任何痕迹。”
“是,崔公。”
白婧领命,转身离去。
办公室里,只剩下崔珏一人。
他看着窗外那灰蒙蒙、一成不变的天空,轻声自语。
“陆之道啊陆之道,你布了这么多年的局,却算漏了一个最大的变数……”
“这盘棋,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