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黄泉司没有撒谎:他之所以没有恼羞成怒,就是因为孙必振虽然揭穿了他的阴谋,但从根本上过于乐观了。
事实正如黄泉司所言:没人知道孙必振究竟会不会死,但从形势上判断,孙必振大概率凶多吉少——只要蒙金司下定决心,手起刀落,孙必振的肉身立刻完蛋,到时他只有死路一条。
这下孙必振不说话了,看向蒙金司:这家伙的脸看上去和面具别无二致,没有任何表情,也就无法通过表情判断他在想什么。
看着蒙金司无有表情的脸,孙必振果然害怕了,讨价还价道:
“等等!要是这样,那有话好商量,不就是一杯水,我再去干涸地狱里给你要一杯如何?放过我这次,来日方长!”
这下轮到黄泉司笑了:
“呵呵,你这小子倒是会开玩笑,卖水人的地界确实是说进就进,但可不是说出就出的,何况你一个将死之人,拿什么做担保?”
“您大人大量,放过我这次,我就不是将死之人了!”
黄泉司吸一口烟,“我说了,我是个公私分明的人,何况我没有那个职能让将死之人脱离险境。如若不然,这个世界的人死与不死,岂不成了我一人说了算?”
此话在理,孙必振无言以对。
见孙必振结束了讨价还价,黄泉司站起身,玩味地盯着孙必振:按照固有逻辑,孙必振现在该进入抑郁状态了。
果然,孙必振沉默片刻,在巨大的压力面前崩溃了,嚎啕大哭起来:
“我真该死啊!我老婆劝我不要来,我这个傻逼非要来!我真该死啊!”
嚎了几句,随即泣不成声,抽噎良久,又喊道:
“我死就死了,于小乖她肯定要哭,我真该死!我真该死啊!”
喊完,又继续大哭,可惜神识是没有眼泪鼻涕的,哭泣只能发出声音,没有画面感。
看到孙必振崩溃痛哭,黄泉司津津有味地欣赏了片刻,但他没想到,孙必振这一哭就没完了,哭个不停,起初是断断续续地哭,哭一会儿嚎叫一会儿,哭到最后就只是哭,一句话也不说,先是哭得黄泉司心烦,到最后,把黄泉司的不满哭没了、恼火浇灭了,连绵的哭声中,黄泉司总觉得不自在,居然还有那么一点同情。
黄泉司本不是个幸灾乐祸的人,他之所以敌视孙必振,就是因为孙必振把他心心念念的异端之水喝了,除此之外,他们之间并没有什么仇恨。
孙必振哭个不停,黄泉司心烦意乱,心想:本来这件事全是你不对,但你这么个哭法,怎么搞得好像我欺负你一样?
无奈,黄泉司再度蹲下身,凑到孙必振身旁,用食指戳了戳他。
“喂,别哭了,不就是死吗,谁还能不死呢?”
孙必振还是哭,丝毫不理黄泉司。
黄泉司以为孙必振是担心死后被死门里的仇敌报复,心一软,抬手把死门关了,门后传来傀儡司等人的咒骂声:
“光头钓鱼佬!你不是东西!说好的事情为何变卦!我XXX!你XXX!Xiayaroulex!”
黄泉司并不理会,小声安慰孙必振道:“别哭了,我开玩笑的,我这人最公私分明,不会把你和仇敌单独关在一起的,你放心好了,别哭了。”
但孙必振并不是担心这个,他的哭就只是哭,没有什么杂念,并不是为了博取黄泉司的同情,仍哭个不停,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还是哭。
这下黄泉司不会了,他挠挠自己的脑壳,急得从口袋里又抽出一支烟,点燃,用牙齿叼着,同时抽两支烟,思索片刻,有了主意,回身朝死门一指。
死门开了,门后站着一个女孩的身影,望着门外的孙必振,眼巴巴地看着,不知道说什么好。
“你看谁来了?”黄泉司温柔道,“死了你就能见到朋友了,你也不用担心你的妻女,你想啊,再过五百年,最多不超过一千年,她们肯定进门来陪你。何况你死了,她们一激动,转头就来陪你了也说不定嘛!”
这话戳到了孙必振的伤心处,他头也不回,哭得更厉害了。
黄泉司倍感尴尬,他看了刘易斯一眼,朝她摆摆手,把死门关上,从口袋里掏出第三支烟,点燃,用牙齿叼着,同时抽三支烟,用手扶着额头,想了想,劝导道:
“你看开些,死嘛,没什么大不了的。
有个死掉的诗人给我写过一副对联,生如夏花之绚烂,死如秋叶之静美,横批‘生死无患’,这对联我在死门上贴了好久,死了好啊,死了不遭折磨。
你想想看,你活着时候遭受多少折磨?你死后,在上无君,在下无臣,既无四季操劳,又无老病之苦,从容安逸,再无困窘,死,又有什么不好呢?”
孙必振不理会,只是哭。
黄泉司大感困窘,从口袋里掏出第四支烟,点燃后用牙齿叼上,同时抽四支烟,思来想去,继续安慰道:
“你看,你固然是要死了,但你的死法还是很体面的。你既不是贪图享乐、纸醉金迷、精尽而死,又不是亡国灭种、斧钺之诛、被人踩着骨头含恨而死,不是因为行事不端、身负耻辱、羞愧而死,也不是遭受寒冷与饥饿、灾祸折磨而死。你是大祭司,本不可能享尽天年自然老死,被敌人算计谋杀,也算是很正常的死法,又有什么不合适的呢?”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孙必振还是不理他,一个劲的哭。
黄泉司沉默许久,总算看懂了,孙必振的想法很简单,他就是不想死,仅此而已。
于是黄泉司叹口气,从口袋里掏出第五支烟,点燃,叼上,抽。
“唉,你别哭了!你今天也未必死,倘若现在突然杀出个顶厉害的、黑五级别的大祭司,把这两个大祭司打败,又突然冒出一个姓程的大夫给你救治,说不定你就活了呢?
这个……虽然概率很小,但也不是不可能嘛……人要相信科学,不能迷信,从概率学上讲,你活下来的概率比恐龙灭绝大的多,你看,恐龙确实灭绝了,所以你活下来的概率也挺大的……吧?”
黄泉司说完,孙必振果然不哭了,但并不是黄泉司的安慰奏效了,而是他感觉到有一股强大的力量正在靠近。
同一时刻,蒙金司和蛞蝓司也感到一股无形的威压从天空迫降,二人同时抬起头,就连火车也尽力扬起脑袋朝天空看去。
乌云密布的夜空,突然被一只手撕开了一道裂口,从中冒出了彩虹。
彩虹渐渐合拢,变作白光,一个人型生物从裂口中探出身来,这人的身躯覆盖有白色羽毛,身后长着三只白色翅膀,一头卷发也是白色的,穿着一件皱巴巴的、沾着草莓果酱和咖啡渍的白大褂,白大褂下方是一件粉红色、中央绣着一颗红苹果的毛衣,脚上套着两只毛茸茸的、天蓝色的兔子拖鞋。
此人的气场极具压迫力,此人的着装却十分随意,就好像他随手丢下甜甜圈和咖啡杯,匆忙赶来此地,甚至来不及换衣服。
看到这名三百六十多岁的年轻人,蒙金司有些发懵,但他很快记起了来者的身份。
来者的身份十分显赫,即使是蒙金司这样自视甚高的人,也很难不认识,这是因为,来者乃是——
近代经典力学奠基人、力学三大定律发现者、宏观物理体系的首席守护者、第一推动力提出者、百科全书式通才、皇家科学院名誉院士、大数学家、大炼金术士、大神棍、世界最出名的爱狗人士、火灾保险的推动者、凡论文只要挂名非盲审就没有不过的道理的男人:椋鸟司。
一头卷发的椋鸟司散发出海量的炁,用三翼飞翔在空中,俯视着地面,揉了揉鼻梁,开口道:
“北纬38.4275度,东经44.3858度,我火车呢?火车搁哪呢火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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