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蓼采菲再次进入了睡眠。
恨海文书殿的穹顶高悬,光影在堆积如山的卷轴上流淌。田蓼与采菲的神体安放在花房深处,纯净的生命气息如同沉睡的花苞。
子飞处理完手头一份关于饥荒的沉重诅咒,指尖残留的悲凉尚未散去,便转向了正埋头于一堆“恶意型”文书中、眉头紧锁的荔娅。
“荔娅,”子飞的声音温和,“田蓼和采菲此次的‘轮回梦境’任务很有趣。她们在尝试一种不同的‘干涉’方式,或许……值得你一看?”
荔娅抬起头,绿眸中燃烧的恨意尚未完全平息:“干涉?用梦境自欺欺人?”
子飞微微一笑,没有反驳,只是抬手在空气中轻轻一划。恨海深处悬浮的轮回镜荡漾起柔和的涟漪,镜面显现出两个截然不同、却同样被恨意缠绕的灵魂片段。
一个饱受战争创伤、充满戾气的年轻士兵,和一个因失去孩子而绝望的母亲。
在田蓼编织的梦境里,士兵没有经历血腥厮杀,而是在故乡金黄的麦田里劳作。
阳光暖融融地洒在皮肤上,汗水混着麦香。他笨拙地挥舞着镰刀,动作生疏却充满力量。不远处,慈祥的老父坐在田埂上抽着旱烟,眼神欣慰;青梅竹马的姑娘提着竹篮走来,脸颊被晒得微红,递上一碗清凉的井水,笑容羞涩而温暖。
在采菲编织的梦境里,那位母亲则梦见了孩子平安长大,在阳光下欢笑奔跑。
绿草如茵,花朵摇曳。一个约莫七八岁的男孩,穿着干净整洁的小褂,正咯咯笑着追逐一只色彩斑斓的蝴蝶,小腿迈得飞快,笑声清脆如银铃。母亲就坐在廊下,手中缝补着衣物,目光追随着孩子奔跑的身影,嘴角噙着满足而宁静的笑意。
梦境结束时,士兵在睡梦中紧握的拳头松开了,那位母亲紧锁的眉头也舒展了,虽然现实残酷依旧,但缠绕其灵魂的恨意黑气明显淡薄了许多。
恨意下降,爱意上升,灵魂能量的天平发生倾斜,一样可以汲取能量,也……更加温柔。
子飞指着镜中变化:“荔娅,轮回并非只有惩戒之用。‘干涉’同样是强大的力量。”
荔娅看着镜中士兵和母亲脸上那短暂却真实的安宁,再想想自己父母轮回中激烈的爱恨纠缠,心中第一次对“惩戒”之外的方式产生了思考。
不,这只是粉饰太平罢了。
她低声嘟囔,试图压下心中那丝动摇。
短暂的幻觉,醒来后只会更痛苦。
她还是更欣赏子飞身为战国燕公主时的那次干涉——在魏国宴席上,将母亲姬台的往事公之于众,把父母之间那不可调和的矛盾血淋淋地撕开,逼着卫矢和魏弦直面彼此的身份与立场。那才叫痛快!那才叫干涉!
当然,子飞那次轮回干涉的真实目的或许并非荔娅所想的那样单纯,可能涉及更深层的布局或平衡。但此刻的荔娅不愿深究,她只是本能地抗拒着这种看似“软弱”的力量。
然而,思绪却不由自主地飘向了轮回镜。她想知道那个被自己投入轮回、用五石散麻痹痛苦的父亲盖蓬,这一世又经历了什么?心念微动,轮回镜的影像随之变幻。
但在那之前,她先是捕捉到了三个熟悉的身影。
翟蘅、纪黍、康稷。
这一次,他们并没有试图掠夺人类的灵魂,而是和其他魔族势力起了冲突。对方人数占优,攻势凌厉,魔气中带着一股新锐的、急于证明自己的浮躁和……骨力阵营特有的、贪婪的吞噬气息。显然是骨力新近收编或急于投靠骨力的势力。
荔娅扯了扯嘴角。又是权力的斗争?她听申由说起过翟蘅这个战斗狂魔,淳于织的忠臣。翟蘅现在属于哪一派?茑萝、歃冥,还是骨力?
眼前是一片郁郁葱葱、却又弥漫着肃杀之气的竹林。修竹挺拔,竿竿青碧如玉,枝叶婆娑,筛下细碎斑驳的光影。微风过处,竹叶摩挲,发出沙沙的轻响,宛如天然的丝竹之乐。林间薄雾氤氲,带着竹叶特有的清气,竟有几分出尘之意,恍若人间魏晋名士啸聚清谈的雅境。
冲突的起因似乎微不足道——荔娅捕捉到对方领头者一个轻蔑的手势和几句被战斗声掩盖的污言秽语,其中反复提及了“淳于织”的名字,带着侮辱性的嘲弄。
这对翟蘅而言,无异于点燃炸药桶的火星。
“找死!”翟蘅发出一声怒吼,仿佛龙吟于渊,打破了竹林的静谧。深紫色的魔力如墨入清水般,在她周身晕染开来,又瞬间凝聚,化作无数道锐利的紫色流风。
她的身形如竹影摇曳,飘忽不定。足尖在湿润的苔藓和凸起的竹根上轻点,衣袂翻飞间,竟有几分凌波微步的翩然。那双魔爪撕裂空气时,带起的已非单纯的破空声,而是尖锐如裂帛、又似古琴崩弦的凄厉锐响,划破竹林的和风。
淳于织死后,翟蘅陷入了巨大的痛苦与迷茫。
翟蘅提醒过淳于织,要早点杀了骨力的。淳于织却沉迷折磨骨力的快感,无视了她的提醒。如今她实力强大,是各方势力争抢的对象。她没有接下任何一个橄榄枝,但这更多只是一种习惯,一种不知前路何去何从的、下意识对旧主的追随。
此时的她,不再是为了执行魔王的命令而战,那双燃烧着怒火的眼眸深处,是刻骨的仇恨、被辜负的忠诚以及无处宣泄的、巨大的悲怆。
她仿佛在竹林间挥毫泼墨。深紫的魔力流风是她的笔触,在青翠的背景上勾勒出凌厉而充满毁灭美感的轨迹。纷扬的竹叶尚未落地,便被激荡的魔气绞成齑粉,化作细碎的绿雨飘散。
纪黍康稷紧紧跟随,他们的魔力在战斗中主要用于限制敌人、保护翟蘅侧翼,显得比以往更加谨慎保守。他们对翟蘅的依赖比淳于织时代更强了。没有了淳于织,唯一还能支撑他们在混乱魔界生存的,就是眼前这个疯狂的战斗统领。
战斗异常激烈。青碧的竹影、深紫的魔光、飞扬的衣袂、以及被魔力精准“雕琢”后缓缓倒下的断竹,构成了一幅残酷又美丽的画卷。
就在这时,荔娅透过轮回镜,看到一道玄色的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战场边缘一株粗壮的青竹之侧。正是申由。
荔娅的心猛地一跳。他总是这样,像一个幽灵,在关键节点出现,精准地落在棋盘最微妙的位置。他来做什么?她紧盯着镜中那张熟悉的、带着几分慵懒笑意的脸,试图从中解读出任何意图,却只觉得那笑容像蒙着一层永远看不透的薄纱。
申由并未上前,只是倚着青竹,姿态闲适得如同在自家后院赏竹。
就在翟蘅如穿花之蝶般避开对方首领一记势大力沉的重击,身形借势回旋,长发如瀑飞扬的刹那——一道阴险刁钻的魔力箭矢,悄无声息地破开竹叶的屏障,带着淬毒的幽光,直射她毫无防备的太阳穴。角度刁钻,时机精准。纪黍的丝线正全力拦截另一侧的数道攻击,康稷的禁锢也刚刚释放过,旧力已尽,新力未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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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钧一发之际——
申由指尖一弹。一缕几乎融入环境的紫黑色魔力丝线后发先至,精准地缠绕在那箭矢尾部,使其轨迹发生了极其微小的偏转。
“嗤!”
箭矢擦着翟蘅的鬓角飞过,削断了几缕飞扬的长发,深深没入她身后的粗大竹干,箭尾兀自颤抖。
翟蘅猛地回头,瞬间锁定了阴影中的申由,眼中透出警惕、不屑、还有许多极其复杂的情绪。她记得申由与淳于织的“合作”,虽然只是“玩具”交易,但在她扭曲的认知里,这勉强算是一种对魔王力量的“臣服”或“认可”?与那些侮辱魔王的新锐魔族截然不同。
“是你?”翟蘅的声音嘶哑,带着毫不掩饰的怀疑,“来看笑话?还是想捡便宜?”她一边格开身前的攻击,一边冷冷地盯着申由。
申由这才仿佛被她的声音惊扰,从“赏竹”的状态中回过神来。他缓缓从竹影中踱出几步,仿佛刚才那惊险万分的出手干扰与他毫无关系。他无视了翟蘅的敌意,目光扫过那几个惊疑不定的骨力新锐:
“路过而已,恰逢诸位雅兴正浓,在此竹林论‘道’。不过翟蘅大人,在这里跟几条急于表忠心的疯狗拼命,似乎……不太划算?”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带着蛊惑。
“骨力似乎……对某些老家伙的‘遗产’特别感兴趣?他最近在‘深渊裂隙’那边动作不小,听说收获颇丰,力量又涨了一大截。淳于娩(淳于织姐姐)那老狐狸,好像也坐不住了,正在暗中串联,收拢旧部呢。”
他话语含糊,却精准地戳中了翟蘅心中最敏感的神经——骨力的强大、淳于娩的野心、以及……淳于织留下的、可能被觊觎的东西。
翟蘅死死盯着申由,似乎在判断他话语的真伪和意图。
在这片刻的僵持中,骨力新锐们见势不妙,在领头者一声呼哨下,虚晃几招,迅速化作数道魔光遁入竹林深处,消失不见。
战斗突兀地结束了。竹林里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声和魔气残留的焦糊味。翟蘅拄着膝盖,剧烈地喘息着,身上的伤口渗着紫黑色的魔血。纪黍和康稷也消耗巨大,脸色苍白。
申由看着他们狼狈的样子,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对翟蘅露出了一个难以捉摸的笑容,身影如同融入墨汁般,悄然消失在原地,仿佛从未出现。
轮回镜中的竹林景象渐渐淡去,重归平静。
荔娅收回了目光,绿眸中光芒闪烁。她看到了翟蘅为忠诚而战的悲怆,也看到了申由如同幽灵般游走于各方势力之间、精准投下诱饵的身影。权力斗争,无论神魔,果然都令人作呕。
荔娅的目光再次落到自己面前那份充满恶毒诅咒的文书上。她脑海中却交替闪过金黄的麦田、奔跑的孩子、疯癫的道士、竹林里那双燃烧着忠诚与绝望的眼眸、以及申由倚竹而立、指尖微动的玄色身影。
惩戒?干涉?力量?温柔?
随即,她用力甩了甩头,重新抓起了那份诅咒文书,绿眸中的锐利重新凝聚,只是那锐利之下,似乎多了些许……迷茫。
竹林的风暴平息,翟蘅望着申由消失的方向,眼神复杂难明。疲惫、仇恨、被利用的愤怒、以及一丝被点醒后的、更强烈的杀意交织在一起。
种子已经种下。翟蘅的前路,似乎也不再迷雾重重。
淳于娩……翟蘅望向竹林之外,仿佛能看到淳于娩那老谋深算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