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帝最珍爱的女儿,郗流帝女,失踪了。
魔气残留,直指魔界。天帝震怒,神界哗然。神兵神将厉兵秣马,森然杀气直冲九霄,矛头直指魔域深渊。
然而,神界复仇的怒火还未真正点燃魔界的土地,郗流帝女已经回来了。
郗流出现在自己的寝殿门口,睡眼惺忪,裙裾纤尘不染,仿佛只是小憩片刻醒来。面对围拢过来的父帝与诸神关切的询问,她一脸茫然。
“我……我只是在寝殿小憩了一会儿,怎地如此喧哗?”
关于失踪的数个时辰,她脑中一片空白,仿佛被最精妙的法术彻底抹去。
天帝忧心如焚,各路神明轮番检查。帝女身体无恙,神魂稳固,灵台清明,没有任何被伤害或被强行植入术法的痕迹。
就像……她真的只是做了一场梦,醒来世界却变了颜色。
这个小插曲像投入油锅的水滴,激起了更大的戒备与猜疑。魔界此举,无异于无声的挑衅与示威——他们能悄无声息地掳走天帝最爱的明珠,又能让她毫发无损、记忆全无地回来,这份手段,深不可测。
与此同时,魔界也并非风平浪静。
当荔娅抓着再次拜访恨海的申由追问此事时,申由懒洋洋地倚着殿柱,语气带着事不关己的漠然:“魔界?现在乱成一锅粥了。老魔王淳于织身死,魔王之位争夺战爆发。茑萝、歃冥、邾辕、骨力,还有一堆豺狼虎豹正打得天昏地暗,头破血流。谁有空管神界?去碰天帝的逆鳞?说不定啊……”
他压低了嗓音,凑近荔娅,带着点分享秘辛的兴味。
“其实是郗流帝女养的那个‘小崽子’干的。”
荔娅正为堆积如山的文书烦躁,闻言满是怀疑:“你又打什么哑谜?”
申由立刻捕捉到了那份熟悉的警惕。他心底升起难以言喻的烦躁,面上却立刻摆出一副说书人的架势,试图用轻松的语气掩盖那点不悦:
“这可是魔界流传甚广的‘佳话’。听说,百年前,郗流帝女曾对一位容貌卓绝的神君一见倾心。可惜啊,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神君已有家室……”
荔娅额角青筋一跳,抓起手边一卷沉甸甸的文书,作势要砸:“申由!你再敢编排,信不信我把你丢进恨海?”
“重点不在风月。听我说完。”申由灵活地侧身,仿佛真的躲开了无形的文书攻击,笑容不变,语气却带上了几分正经,目光也沉静下来,“那‘蓝颜祸水’卷入了两派势力的斗争,被其妻视为眼中钉,一剑穿心。其妻心灰意冷,竟将襁褓中的幼子托付给了……”
荔娅冷笑,打断了他:“郗流帝女?这种戏码……”
“正是!郗流帝女收留了那个孩子,悉心抚养。你说,她是出于对那神君的旧情未泯?还是……”他刻意拖长了音调,声音平稳,冷酷剖析,“看中了这孩子特殊的身份与潜力,想培养一枚打入其他势力的棋子?”
荔娅皱了皱眉头,绿眸中的怒火被凝重取代。申由的话虽然难辨真假,但逻辑上并非不通。她的语气缓了些:“所以,你的意思是,那养子知道了真相,不甘被利用,所以反噬其主,策划了这次失踪?既是报复,也是示威?”
“猜测而已。”申由耸耸肩,仿佛方才的严肃分析只是错觉。
“真是……无聊透顶。”荔娅厌烦地挥挥手,重新埋首于文书堆中。
熟悉的挫败感又来了。申由不由得又想起了那句“扰人清静”。某种不愿服输的复杂心理,促使他开始思考,小豹子到底对什么感兴趣?他自以为洞察一切,偏偏难以理解荔娅。这些权力的游戏,这些他喜闻乐见的东西,她似乎向来不屑一顾。
申由看着她被文书淹没的侧影,墨发垂落,绿眸专注却难掩疲惫,忽然状似不经意地提了一句:“对了,告诉你个‘好消息’。神界那些老古董,总算是慢吞吞地挑完了增援恨海的人手。听说名单已定,不日就会派下来。你很快就能……稍微喘口气,不必再扛着这么多的恨意了。”
荔娅猛地抬起头,眼中瞬间迸发出明亮的光彩,像阴霾中透出的一缕阳光。然而,这喜悦只持续了一瞬,立刻被强烈的警惕取代。
“这种情报……连子飞上神都还没告诉我……申由,你为什么会知道?”
申由一幅被伤到的模样:“我说过,我不喜欢魔界。最近我给神界立了点小功劳,自然,也就能听到些……风声。”
他看着荔娅脸上尚未完全褪去的厌烦和对这“无聊透顶的权力游戏”的熟悉神情,倍感无奈,朝荔娅的方向微微倾身:
“荔娅,你不必总是把我当敌人。”
这句话自然而然地流淌出来,不再是刻意的示好,更像是在无数次试探、交锋和被防备后,一种带着疲惫和真心的剖白。他的黑眸深不见底,却清晰地映着她的身影。
荔娅有所触动,但依然紧抿着唇。郗流帝女的谜团、魔王的更迭、骨力的蛰伏、即将到来的新同僚、还有眼前这个谜一样的魔族……所有的一切如同无形的丝线,悄然缠绕,将荔娅更深地卷入神魔两界那张庞大而危险的棋盘之中。
她很快从申由刻意模糊处理的地方找到了疑点。
为什么,神界郗流帝女的风流韵事,会在魔界流传甚广?
另一边,申由刚回到魔界,两道身影就围了上来。茑萝和歃冥,正是魔王争夺战中的佼佼者。
茑萝(niǎoluó),前魔王淳于织的女儿,一袭深蓝华服,艳丽的面容上交织着刻骨的恨意与尚未褪尽的骄纵。歃冥(shàmíng),如同融入阴影本身,周身气息冰冷内敛,眼神深邃如渊,不带丝毫情感。
申由毫不意外,似乎已经猜到了他们想要什么。
他本身在魔界游离于权力斗争之外,不效忠任何一方,却凭借着能自由穿梭神魔两界、甚至潜入神界核心区域的能力,在前魔王淳于织时期便如鱼得水,被特许了极大的自由。这份自由,在如今群魔割据的乱局中,价值陡增。
“申由,”茑萝率先开口,声音带着急切,“我们需要‘种子’。强大、纯粹、最好是心怀执念的神明之魂!”她的眼中燃烧着复仇的火焰,目标直指正在疯狂吞噬灵魂、魔力急剧膨胀的骨力。
淳于织的暴毙,她认定是骨力的手笔。失去母亲这座曾经厌恶却又无形庇护着她的靠山,茑萝才真正体会到魔界的残酷。她原本该是板上钉钉的继承人,却曾荒废修炼,沉迷美色。那份曾经被斥为“废物公主”的羞辱感与丧母之痛交织,迫使她迅速成熟,寻求盟友与力量,希望能够夺回属于她的王位。
申由慵懒地靠在冰冷的骨柱上,似笑非笑:“胃口倒是不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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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险太大,回报却模糊不清啊。”他的目光在两人身上逡巡,意思再明显不过——得加价。
就像从前淳于织给过的报酬,那些“玩具”。所谓的玩具,其实就是爱恨纠缠的灵魂。当然,不是给荔娅准备的那些。申由玩完之后就要“修好”还回去,那些魔力终究是属于淳于织的。申由似乎并不在意力量,只是觉得……好玩?这让茑萝和歃冥对申由一向没有什么戒备之意。
茑萝几乎在申由话音落下的瞬间就做出了决定。她本身的魔力“灵魂重组”就涉及灵魂的拆解与嫁接,制造这种灵魂对她而言并非难事,甚至可以说是她日常练习的一部分。她爽快道:“可以。你要什么样的?分裂的执念?扭曲的爱意?还是纯粹的恨?我甚至可以提供我自己最新‘重组’的得意之作!保证独一无二!”她语气炫耀,仿佛在谈论一件精美的艺术品。
申由闻言,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恢复自然:“其他类型都可以,但茑萝大人的‘重组样本’还是免了。你的手艺……嗯,独具‘创意’,只是修复起来太费劲,容易‘散架’。”
申由的目光转向了一直沉默的歃冥。这位上古老魔以灵魂契约闻名,他的力量更接近“交易”与“转移”。歃冥提供的“玩具”,或许更安全一些?
歃冥却沉默了。他并非吝啬,而是在评估风险。
他可以与灵魂签订契约,收取灵魂此生所有的爱恨,使其成为毫无感情的机器。代价是割舍自己的部分魔力,满足那个灵魂的一个愿望。这种魔力本质是一场又一场的豪赌,赌他获得的爱恨可以超越自己付出的魔力。他因此逐渐拥有了极高的洞察力和分辨力,也对十分珍惜自己精心挑选的那些灵魂。
一个被申由“玩”过又“修好”的灵魂,是否还能承载他那禁忌的契约?分裂再拼合,是否意味着这份祭品不再纯粹、不再完整?契约还能否成立?
但他需要申由的帮助。骨力的威胁迫在眉睫,茑萝的力量不可或缺,而获取神明的”种子”是快速提升的关键。歃冥终于抬起冰冷的眸子,直视申由。
“可以。我会提供契约失败者,或者……签订契约前的灵魂样本。”他选择了风险相对可控的方案,“但我需要验证,‘修好’的灵魂,是否还能作为合格的‘容器’。”如果申由的”修理”技术不过关,导致灵魂无法再用于签订契约,那这笔交易对他而言就失去了核心价值。
“放心,我的修理手法很不错,淳于织都赞不绝口。那么,就这么定了?”申由露出了茑萝歃冥熟悉的那种……没有对力量的渴望,只有对折磨灵魂的快意的表情。
歃冥微微颔首,表示默认。茑萝冷哼一声,算是同意。
看着茑萝眼中燃烧的复仇之火和歃冥深不见底的冷漠算计,申由心底无声地嗤笑,面上却还是保持那幅疯狂的样子。折磨灵魂?他根本没有兴趣,他想要的,比这种单纯的玩乐要多得多。
歃冥、骨力的魔力获取和母亲淳于织很相似,都是直接一次性获得整个灵魂的能量。这让茑萝愈加不愿意服输,愈加想要证明自己不是什么“废物公主”。
茑萝不会想到的是,申由即将带来的那个“神明”,她不仅认识,而且存在着深厚的羁绊。而正是这个“神明”,会把她推入骨力的陷阱,又会在将来,成为神界打败骨力的关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