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死的!这里根本用不了魔力!”那查勒转身坐在阶梯,擦着头上汗,气喘吁吁道,“为什么要在这个地方刁难我们!”
“怎么,走不动了吗?你这吃的膘肥体壮的,也该多走走路。”马蹄声落,一位健硕的半人马悠哉悠哉地提着蹄子,缓缓掠过那查勒。
那查勒从鼻腔冲出一声冷哼,“连人形都没化成的魔种,有什么资格和我叫嚣?”
那人马不气不恼,上下扫视那查勒,最终视线停留在那查勒那双长毛的大脚,“呦,你不也没完全幻化吗?”
“好了,都客气点,你们以为这里是你们家那破院子吗?”捏着扇子的羊蹄贵妇,笑盈盈地上前劝告。
争吵间,有位年轻人穿着厚实的军装,稳健地穿过他们,通往直入云霄的圣厅,争论声戛然而止。
那半人马迎上几步,嬉笑开口,“这不是克尔白家族那个谁吗,那查勒你还认得不?”
“克尔白”这三个字,让前面的年轻人不自觉地握紧拳头挺直身子,胸口上的家徽在阳光下异常明亮,年轻人低头审视一番,确认没有差错,便继续向前。
见状,那查勒没有掩饰厌恶,随地吐了口唾沫,粗俗地用手乱指着,“洛斯·克尔白,你还敢来,两百年前放走失落之庭刺客,都是你!我的儿子才会惨遭毒手!今天你倒是送上门来!”
那查勒作势就要冲上去,可洛斯早已走远,隐约听到他们的议论声,如潮水般涌来。
先是,贵妇添油加醋
“我听说洛斯少爷被那个女刺客迷的不行,最后才放走她呢……也因为如此,才会失去失落之庭的管理权,才给那查勒你捡个便宜吧”
之后,是人马的嗤笑。
“呦,那查勒和克尔白家争了几百年了,人家落寞了,还要斤斤计较,一点也没有贵族的风范。”
最终,是那查勒轻视。
“呸,克尔白只不过是穷途末路的饿狼罢了,拿什么跟我争,贵族风范能值几个钱?”
他不曾回头,目视前方,可一瞬间竟失去方向,只有上前,脑内却昏昏沉沉,难以言喻的苦闷,却还在吸收他们的谈话。
“谁邀请他来的?”
“别说了,这一次……议会人员是异界者内定的。”
“失落之庭……”洛斯不自觉地低念出声,抬眸之时,似乎又嗅到潮湿的霉味和若隐若现的锈血味。他再次定神,眼中只有通往圣厅的阶梯。
“原来……已经两百年了。”
放走她之后,克尔白家族便被圣厅拒之门外,不知多少年了,本以为是一场救赎,直到真相大白之时,原来是赤裸裸的算计。
但只要她现在过得好……
洛斯低眉看着自己的家徽,好似叹气又无可奈何,下一秒他不再犹豫,迈开步子,伸出手触及门扉,毫不犹豫地推入。
……
……
进入圣厅之后,洛斯估摸着也有几小时
但,异界者们没有来。
偌大的会议厅,代表们只得挤在一张会议桌。洛斯难以克制地皱眉,心中嘲讽那些急得乱转的代表。
那些装腔作势的贵族,连个会议的位置都要争。异界者定有料到,所以提前安排好。
看到几大家族们,像苍蝇一样蜂拥而来,又茫然乱转,他居然有那么一点点扭曲的快感,但很快,洛斯收敛笑容,扫视着诸位,更多的是疑惑。
只是……克尔白在圣域的地位早不如从前。作为家族的第十四个孩子。无权无势,为什么位置会在中间呢。
这到底。
随着时间的流走,代表们轻声交谈逐渐变成大声议论。
“怎么还不来啊……不会是太忙忘了吧。”
“你以为他们是什么?异界者们怎么可能会出这种错误!”
“就算我们不是八大家族!他们也太看不起我们了吧!把我们晾在这边!”
“旧八大家族的继承人,带着他们的光辉早已进入坟墓,但新八大家族的选举为什么突然就开始了……此前从未听说……”
“什么叫旧八大家族的继承人全部死光光,本小姐还没死呢,信不信揍你啊!”
“噫!朱雀族的染小姐……别动手!”
“听!来了。”
随着推门声,会议厅瞬间安静,聚精会神。
“谁……谁定的餐……楼、楼梯有点难走、小、小、费向谁要?”
“这演的又是哪一出?!”
洛斯还未反应过来,那查勒当场坐不住拍桌站起。
伴随着视线,洛斯发自内心地鄙夷,他拉低帽沿,盯着狂怒的那查勒,低声讥讽着,“毛手毛脚的,一点也没有长进。”
“洛斯·克尔白,你敢骂我?”那查勒矛头一指转向洛斯,而他黑着脸无声摊手,懒得和那查勒争论。
正当那查勒要冲破半人马的阻拦,冲向洛斯时,来自门口的第三方发问,打破僵局。
“订餐?您是不是走错了……”
洛斯无暇顾及那查勒,抬头望去。
门口那位,类似圣职者繁琐的军服加于其身。顶戴标志性的军帽,雪色短发随着动作轻轻飘动,俊美的容貌,宛如精心雕刻。绿眸像是宇宙中的深渊,稍不注意就会沦陷在虚无的未知里。
异界者——原?洛斯心中疑惑,但很快便明白,除了他,谁还能让各大家族久等。
即便是洛斯这种不入流的小家族,也听说过赫赫有名的原。
异界者名义上的首脑,据说曾经圣域遭到灭顶之灾,就是原造出方舟,圣域才得以存活。除此之外,原似乎……对神器颇有见解?
但比起这个,异界者原更为出众的应该是他的模样,实不相瞒,洛斯经常听到他的八卦,尤其是在贵妇圈内,原倍受欢迎。
至于为什么会知道这些,应该是他八哥的伴侣,本要结婚了……
可八哥的新婚妻子却突然失了智,说什么见了原先生一面,要永远追随他……
但,这都与洛斯无关,他现在最关心的是,这个原,会怎么处理这场闹剧。
洛斯撑着头,默不作声地看向门口,而原正保持着开门的动作,注视着瘦小颤颤巍巍的送餐员。
“我、我不知道啊、有一位叫‘明鸦不说暗话,只用拳头说话’的客人要求送上来的。”送餐员哪见过这种场面,声音颤抖极度压抑着恐惧。
“哦,这样啊。”原不动声色,笑着将金币递给送餐员,“拿好,没关系带着食物回去吧。”
送餐员倒也识趣连忙道谢之后,一溜烟地跑没影,原只是目送没有再多言。
在门口交谈的间隙,那查勒又看准时机坐回座位,一言不发。
见风使舵……洛斯略微偏身,试图离那查勒远一些,几秒过后议厅陷入寂静,直到原开口。
“诸位,久等了。”
原没有关门就走进圣厅,抬起头扫视家族代表们,而在看到他的瞬间,稍作停顿,眼中的笑意愈深。
“……”那视线不免让洛斯发毛,他微微低头,让帽子挡住视线,不与原对视。
而耳边传来的是络绎不绝地恭维声。
“不,原先生,能参加您亲自主持的会议是我们安奥拉家族的荣幸。”那位蹄子贵妇最先发声,笑盈盈地回应。
“……”
与沉寂的洛斯不同,那查勒只思考一秒,便送上笑容,满脸褶皱的附和。
“对啊!对啊!原先生,您要是有事耽搁了,咱们等就是了,我们那查勒家族一直都很愿意等待。”
那查勒这个蠢货,上辈子怕不是爬山虎转世。每一句都带上自己的家族。
洛斯轻微地抬起下颌,注视着和大家族的丑态。
恭维异界者或许是有些好处,只不过……克尔白家族不需要,因为早已名存实亡,无需争取罢了。
叽叽喳喳的毛遂自荐,混杂着似有似无地脚步声,一同环绕在圣厅中,传入洛斯耳畔,他一言不发地看着台上。
台上的原先生没有表态,也没有多余的表情,只是抬手示意,声毕。
待安静了,原终于开口,“诸位,关于《新八大家族的候选人名单》……”
还未说完,原发出一段极短的疑音,他是空手而来,但他面不改色,像是自言自语,“真是……连这都能忘。”
很快,原抬头看向门口,那扇未关的门。
洛斯顺着视线,凝视门口。
有谁站在那堵墙外吗?
先开口的却是原,“喔?暗鸦小姐,劳烦您亲自跑一趟,请进吧。”
暗鸦……这个名字。有点……蠢。这是洛斯的第一印象,随后他察觉到,门外的脚步声戛然而止,停滞不前。
原再次开口,“进来吧,暗鸦小姐,多谢您特意跑一趟。”
墙外的叹息……
洛斯忍不住抬起眼皮,瞬间被拉回失落之庭。
那时候她也是这样无奈叹息,但是……
她不叫暗鸦。
“喔……对了,暗鸦小姐您作为异界者的新成员,我还没向您介绍。”原侧身恭敬地站在台旁,“圣厅,是我们异界者与其他家族商榷事务的场所……”
原的声音渐远,但伴随着脚步声,逐渐靠近,原轻轻地拉住门口那人的小臂,引导她走近圣厅。
洛斯最先听到的脚步声,随后感受到她的气息,太过熟悉,失落之庭……他甚至没抬头,就能认出她,难以置信却又不得不信,最终他涣散的视线逐渐对焦。
在看清那人的刹那,他连舌头都沉重得无法抬起,无法惊呼哽咽在喉中,全身上下血液涌入脑袋,心脏像是被粗暴地连根拔起。
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台上,原与她靠得极近,亲密又若无旁人地为她介绍圣厅的结构。
如果当初没有放走她,站在身旁的应该是他,而不是原。过去的种种涌上心头,初见时她时,无辜蓬头垢面。
最后一面,逃离失落之庭,连个背影都没留下。
刹那,洛斯想抬手似乎想分开他们,却发觉全身上下已然麻痹,站都站不起来。
每一次调整呼吸,却听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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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液流动的声音,四肢冰冷无法行动,每一粒鸡皮疙瘩好似被针戳烂。
她众目睽睽下站在圣厅,站在异界者身前。没有欣喜也没有怯场,似乎一切都与她无关。
血红的双眸,乌黑的长发,标志她的种族——黑龙。与百年时在被困在失落之庭不同,笔挺的黑西装衬托出她的干练。
洛斯还未调节呼吸,身旁的羊蹄贵妇,便支支吾吾地开口。
“黑……龙……族,为什么……还会有……圣域的黑龙族,不是、早被清算了么……那个旧八大家族的首领,黑龙族……可为什么。”
而最激动的却是那查勒,他不顾一切地吼叫。
“为什么那个刺客会在这里!洛斯·克尔白你给我一个解释。”
那查勒惊呼出声,可洛斯连回应他的力气都没有,失神地被定在座位,一动不动。原依旧在和她轻声交谈,仿佛那查勒的怒吼宛如轻羽,不痛不痒。
隐约还能听见他们细微的交谈声。
“名单呢?”
“顺手扔了。”
“……”
暴怒的那查勒甚至忘了身处圣厅,几乎是跳着冲过去用手指着暗鸦,粗重的呼吸声好似野兽的咆哮,恨不得将她撕碎。
“都是你!都是你!就是你把我的儿子……”
在众人不敢出声时,她低头与那查勒对视,只给那查勒一句话。
“闭嘴。肥猪。”
红瞳中没有悔恨、惊慌、没有任何情绪,就像在看一件物品。
“该死的东西!”那查勒,抬起厚实的手,“你这个贱种!黑龙族不知死活的看门狗!”
“请住手。”原的轻斥并未阻止那查勒,那查勒反而更加用力地扯住暗鸦的领带。
“我今天,就要替我死去的儿子讨回公道。”那查勒抬起手,洛斯迅速回神,刚想要起身却被一股不知名的力量按回位置。
迎面而上的是原似笑非笑的面容,但那双眸没有一丝笑意。
原没有再劝告,周围也没有巴掌带来的声响。
一阵轻风过后,只带着魔力的余波,眨眼片刻,圣厅也好窗外也罢,像被扯入宇宙中黯淡无光。
唯有核心的微光浮在空中。
核心的微芒衬托出,原脸上朦胧疏离,那双眸之间丝毫没有笑意,他的动作未停下,抬起的手带着汹涌的魔力,与他们用的魔力不同。
更强大……像是根源,雪白的发丝随着行云流水的动作而飘动。
那查勒不见了……原的前方只有一块核心。
那是一块具有标志性的核心,不完整的多菱形切面晶体,散发着诡异的魔力,饱含杂质这代表那查勒的“存在”。
该不会是……
洛斯攥紧拳头,一切都明白了。
原来如此……不愧是异界者。甚至能做到这种地步。
洛斯撇头不再理会。
而贵妇张大嘴巴,双蹄抖动,支支吾吾,“那查勒、罪不至此、现在这样变成核心……抽出灵魂,他要到回到圣树吗?您、破坏他的□□,让他变成核心,会不会有危险?”
那半人马倒吸一口凉气,低声说,“圣树即是魔力源泉,也是生命的开端,由异界者种下。那查勒这一遭,除非现在把他的核心和灵魂再次通过圣树融合,才能复原复活,不然难说啊!”
但此刻,圣厅没有人敢出声,也没有人知道接下来怎么办。
“各位。”原走到台前靠近暗鸦。也是面对代表们,“我希望此类的冒犯,今后不再出现。”
原低头凝视暗鸦许久,“无论之前暗鸦小姐是作为黑龙族也好,或者是刺客也罢,又或者……在某些不为人知的地方待过。”
某些地方……失落之庭……
听着原的声明,洛斯感到头晕目眩,眼前一片漆黑,恍惚间似乎和暗鸦对视一秒,可耳边不时传来原的声音。
“她现在是作为异界者,而应该获得异界者的待遇与尊重。”原负手而立看向核心,核心飘回位置,回到那查勒的位置,刹那变回人形。
“那查勒先生护子心切,我十分同情您的遭遇……只不过几百年前贵公子的所作所为,就算暗鸦小姐不出手,我也难辞其咎。更何况你……”
“你刚刚言行,确有失礼之处……比如爬上阶梯的时候,随意吐口水?”原笑笑,不再多说。
“这次的会议,看来有些家族并未准备好呢……”原带着深意看向强撑门面洛斯,“那么新八大家族的选举……隔日再议如何?”
没有人敢反驳,也没有人会反驳……莫名其妙的开始,也莫名其妙的结束。
“我们走吧。”原带走暗鸦,走出圣厅。
自此,台上空无一人。
而待他们走后,洛斯像是忽然回魂般,跌跌撞撞地直奔门槛,却因为太过强烈的起身,左腿软了下去。扶在前面的墙壁上,望着深不见底走廊,还有头也不回的暗鸦。
窒息感宛如潮水般涌来,他不知道当时自己在想什么,明明想跟上去,却最终背道而行,只能低着头一瘸一拐地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