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动的白光晃过,眼底是针扎似的刺痛。
温堇禾皱起眼,只觉后颈处一阵酸痛,筋骨像是拧在了一起。
她闷哼一声,下意识朝身侧那处柔软窝去,鼻息间嗅到股清新的皂角香和竹香。
眼前陡然伸出一只手挡住刺眼的日光,温堇禾这才睁开紧闭的双眼,抬眸便见裴因棱角分明的下颚。
晨光透过车帘缝隙,在他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
裴因长臂揽过温堇禾,将她整个人箍在自己怀中,密不透风。又似乎保持这个姿势许久,整个人略显紧绷,鬓角渗出些许薄汗。
他微微垂眸,长睫的阴影落在他眼底,是从未有过的深邃。
二人四目相对,温堇禾眨眨眼,收回环抱在他腰间的手,看向四周。
马车并不大,车内装潢平平无奇,并不是裴因平日里乘坐的马车,倒像是他临时租赁来的。
呼啸的风声灌入她的耳中,车轮碾过崎岖小路,不知疾驰驶向何处。
温堇禾皱了皱眉,想起昏厥前的场景,适才反应过来,摸了摸后颈质问裴因。
“你这是做什么?”
“你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裴因目光躲闪,拿过身旁的食盒,捏起一块递给温堇禾,“这些都是你喜欢吃的糕点。”
温堇禾紧盯着他手中的糕点,蹙眉不语。她隐约猜到了什么,抬手撩开车帘,只见车外天光乍现,远处是连绵不绝的山峰,朝阳的初晖落在山头,莫名有些刺目。
此处已远离长安不知多少脚程。
“今日是何日?我为何会在此处?”温堇禾咬牙,回首质问裴因,眸中已藏了愠怒。
裴因别开她直视的目光,那怨怒的眼神似在一寸寸凌迟着他。
他将糕点放回食盒,叹了一口气说。
“今日是······祭天大典。”
听闻此话,温堇禾蓦地脸色一凛,放下车帘厉声说。
“我要回去!”
“眼下你若回去便是送死。”裴因不从,俯身向前一步试图劝诫温堇禾。
“那你又是以何名义将我从诏狱中带走,裴大人?”温堇禾逼问,见他欲言又止,气得笑出了声,“把我送出京城后,你是不是还要回去领罚?”
一语中的。
裴因紧攥的手蓦地松开,他凝望着温堇禾黑亮的眼眸,藏在眼底汹涌的怒意一寸寸钝击着他的心,一时竟不知说些什么。
他确实是这般想的,若温堇禾难逃死刑,他便劫狱带她远走天涯,至于身后乌七八糟的摊子,由他来承担就好。
“裴因,若你真的将我送离京城,你我从此便不再有相见的可能。”
温堇禾长舒一口气,敛去眼底翻涌而上的酸涩,言语却冷静到刺骨。
裴因只觉喉中哽塞,他怎会不知。
且不论长安纷乱的祸事,即使灾祸平息后,她薄氏遗孤的身份也断不会洗清。
薄氏一脉的罪孽一日刻在史册,她便一日是罪臣之女,永不可入京。
“可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蒙冤而死。”
即便我们此生不复相见。
裴因阖了阖眼,妄图咽下喉中翻涌而上的悲痛。
温堇禾紧绷双唇,深深看了裴因一眼,转身想要下车,却被他一把拉住小臂,蛮力一带便被死死箍到他的怀中。
她听见裴因贴到她耳边,颤抖着说。
“阿禾,听话。”
温堇禾气急,一个肘击打到他腹部,裴因闷哼一声仍没有放开她。
她丝毫不给他喘息的机会,左手钳住裴因的脖颈,右手掰开他的禁锢弯腰躲开。
裴因吃痛,眼见她已撩开帘子,忙一个闪身贴到马车门前,用身体死死堵住车门。
温堇禾伸出手刀,抬手朝他颈间打去,裴因侧头单手钳制住她的手腕,用几近哀求的声音唤道。
“阿禾,求你——别去。”
乞求的呼声撞入温堇禾的耳中,但仅仅停留一瞬,她重又欺身上前,步步紧逼。
裴因始终像水一般躲避她的袭击,却又时刻将她困在自己怀中。
几招过后,温堇禾略带喘息,她将裴因逼到角落,欺身上前。
“裴因,你在怕什么?”她凝望着他的双眼,问道,“不管走到哪一步,都是我的选择,无怨无悔,不需旁人替我承担。”
“旁人?我在你眼里只是旁人?”裴因苦笑,抬掌抵住温堇禾的攻势,声音沙哑,隐隐有些哭腔,“阿禾,你明明知道我怕什么?”
温堇禾停下手中的攻势,看向他拧成一团的眉眼,悲痛在他眼底蓄成水光,像是一汪咸涩的苦海。
瞬息间,她的心也跟着颤了一下,舌尖抵住齿关,稳下颤抖的声音。
“可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大劫将至。”
“国师大人镇守,不会有事。”裴因说。
“他这是往火坑里跳,你怎能全然相信?”
温堇禾一听,愈发恼火,不再同裴因拉扯,掀起车帘钻出车外。
未等半个身子踏出车门,却又被裴因拉了回来。
温堇禾心生不耐,不愿再与他赤手搏斗,随即从袖中抽出因何刀,抵上了他的脖颈。
短刀并未出鞘,冰冷的珠翠贴在裴因喉间,他感到自己的心也一寸寸凉了下来。
他不可置信地看向温堇禾的眼眸,只听得她一字一顿地说。
“莫要阻我。”
二人目光相接,裴因嘴角嗫嚅几番,却始终未能开口。
温堇禾像是鼓足了莫大的勇气,一次又一次攥紧刀柄,却无法迎上他的目光。
她躲闪掉裴因紧追不舍的眼神,飞速收起了刀,转身走出车门,斩断马身上的缰绳,翻身上马掉头回京。
临走前,她望了眼车幔后那张眉骨锋利的侧脸,听到他略显喑哑的声音传来。
“你可知这一去是为脱狱,更是坐实那些莫须有的罪名,哪怕是我也救不了你。”
“我知道。”
温堇禾坚定不移,她不能看着长安陷入妖邪之乱,自己却无动于衷。
蓦地,她嘲弄一笑,往日始终觉得自己心若磐石,却不知何时起竟忧心起天下的安危了。
马车内许久不语,温堇禾再次转头望了眼那帘宝蓝色车幔。方才还留了条缝隙,现下却遮得密密实实,连场风也无法吹动。
她抬手拉紧缰绳,却听到车内低沉的声音。
“此一走便没有回头路,难道你要和他亡命天涯吗?”
“那你告诉我,若我现下孤身离京,便是出路吗?”温堇禾逼问。
“至少还可保你性命无虞,待事了以后,我便去寻你。”裴因顿了顿,深吸一口气,“若你入京,便是自投罗网,生死不卜。”
“可师父如今却是四面楚歌。”温堇禾不假思索,紧接着说,“他是我师父,于我有恩,他有难我不能不救。”
“他是我在世上唯一的亲人了。”她垂首看向腕骨处那串玛瑙手链,低声道。
“那我呢?你不要我了吗?”
裴因极力克制自己颤抖的声音,却还是暴露了自己内心的慌乱。
他咬紧牙关,抬手揩去眼角渗出的湿润,认命似的阖了阖眼。
车幔不知何时又开了道缝,温堇禾蓦地抬眸,撞入裴因那双苦闷的双眼,眉间那颗红痣与初升的朝阳重合,眼前顿时一片模糊。
良久她眨眨眼,猛地勒紧缰绳,策马远去。
在离去之前,她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轻声说了句。
“抱歉。”
温堇禾一路策马入京,疾风在耳畔呼啸,刮得脸颊刺痛。她顾不得旁的,只一味甩着马鞭,想着快些,再快些。
直至窥到祭坛一角,原本祝祷的傩师已退居坛下,靳方夷披着国师的官袍一步步踏上祭坛。
彼时祭坛之下已是人山人海,黑压压如同潮水,围堵在四周,纷纷附和新任国师,叫嚣着处死妖邪。
祭天大典已全然变成了诛杀妖王的断头台。
靳方夷望着坛下众人,蓦地展开双臂,独坐高台,众高僧术士盘坐坛外,齐齐施法开阵。
整个祭坛霎时狂风骤起,将围观的百姓硬生生逼退数丈,唯有阵眼处无风无澜。
与此同时,两个身着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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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重甲的武士押着萧如琢缓缓上前,一步步朝祭坛的阵眼中走去。
萧如琢依旧是一袭素净的,不染尘埃的白衣,在一群玄黑之中尤为刺眼。
许是几日的牢狱之苦,银白的长发披散在肩头,稍显凌乱。
本该遗世独立的国师,如今却沦为阶下囚,手腕上还扣着一副玄铁镣铐,周围虚虚绕着一层金黄符咒。
温堇禾咬牙夹紧马腹,眼看着一点点靠近祭坛,方才看清困住萧如琢的镣铐上,正是镇妖符。
祭坛之上梵音低语,自狂风中骤然生出数道金黄符咒,包裹住祭坛四周,由阵眼处铺出一条极长的路,直直延伸到萧如琢的脚底。
萧如琢只垂眸看了一眼,便毅然踏上那条金黄之路。
每走一步,符咒便随在他身后卷起,愈渐编成一张遮天蔽日的网。
直到行至坛前,狂风骤歇,祭坛中央的青石阶轰然大开,自地底缓缓升起一座活人山,个个面色灰败,宛若凋零的枯叶。
“等一下——”
温堇禾勒紧缰绳在祭坛前停下,高声大喊。
可未等话音落下,萧如琢便一脚踏上了祭坛。
只是本该在阵眼处献祭的活人山,此时竟随风化为乌有,只留下他们身上的一片衣物,在空中飘荡,像是成千上百面旌旗,猎猎而响。
萧如琢回首定定地望了眼温堇禾,目光沉静如水,皎若深潭。
原来这一切都是障眼法。
那日裴因按温堇禾所言来寻萧如琢,待得知祭坛之下活人献祭一事,萧如琢便将百姓救下,临走前命他们各自留下衣物,施了障眼法掩盖过去,适才没有打草惊蛇。
见此情形,台下百姓面面相觑,靳方夷眼见失策,与虚云相视一眼,使了个眼色。
虚云伸出两指默念,双眼凝视着台下众人,不多时,台下叽叽喳喳的声音骤然止住,双眼发愣,皆像傀儡般转身面向萧如琢,齐齐高举双手喊道。
“杀尽天下妖邪!”
“请国师大人处死恶妖,请国师大人处死恶妖——”
温堇禾翻身下马挤在人群中央,望着他们木讷的眼神,仿若重又回到了藤妖幻境中。
她绝望地阖了阖眼,跃身翻上祭坛,一把抓住萧如琢的手,却听到靳方夷嘲弄的笑声。
“温姑娘这是要抗旨不尊?”靳方夷笑着说,“罪妖萧如琢假借人身,以国师之名行残虐之事,扰乱长安即刻处死,这是陛下口谕。”
“况且,温姑娘身上还背着条人命呢,可是忘了?”
话音刚落,身后百姓仿若得了令,声音愈发高涨,讨伐温堇禾妖女的身份,跪求国师大人一同处死。
“所以,那日就是这般操控他们来诬陷我的?”
温堇禾扭头看向身后呆滞的人群,指着他们灰蒙无神的双眼,朝虚云嗤笑一声。
虚云倒是坦然,双手合十朝温堇禾微微颔首,那模样倒真像是得道高僧。
“稚雀,你不是他们的对手,现在脱身还来得及。”萧如琢侧身挡住温堇禾,低声说道。
温堇禾抬眸望了眼萧如琢,眸中满是怨怒,她二话不说,解下萧如琢腕间的镇妖符,抬手生出两道金光护体,迅疾转身走下祭坛。
就在走到祭坛边缘时,一道符咒打在温堇禾的脚底,拦住了她的去路。
“当真以为,这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
靳方夷冷声呵道,随即与虚云同时朝萧如琢袭来。
仅仅几个瞬息,祭坛四周便围满了靳方夷所施的咒法,将萧如琢与温堇禾二人困在此处。
萧如琢丝毫不慌,只是一味撬开靳方夷的阻挡,将温堇禾推离祭坛。
祭坛之上一时间乱作一团,温堇禾铁了心思要带萧如琢走,奈何萧如琢与她并非一心。
虚云招招直逼萧如琢的命门,却无时无刻防着靳方夷先他一手抓住萧如琢。
靳方夷自知虚云法力高深,若论功夫并非他的对手,于是转而将心思放在了温堇禾身上。
他与温堇禾缠斗片刻,朝萧如琢挑衅一笑,一把挟住温堇禾,拉着她跌入祭坛中央的青石阶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