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因随着余旧一路快马加鞭,直到西市的一条巷口前停下。
甫一接近那条窄巷,便觉气氛不对。
巷口早已被黑压压的人群堵得水泄不通,不时有惊呼咒骂声传来,如同煮沸的粥锅。
裴因紧抿着唇,面色沉郁翻身下马,侧身挤进人群,只听得妖女现世,当街杀人的字眼刺进他的耳朵,心中猛地咯噔一声。
难不成阿禾薄氏遗孤的身份已经暴露?
“提刑按察司使办案,闲杂人等速速让开!”
余旧在前方厉声呵斥,举着按察司的腰牌为裴因开路。
可裴因已然听不到旁的声音,脑中只有妖女现世,薄氏余孽几字不停游荡。他等不及人群散开,硬生生挤出一条缝隙。
稀薄的空气豁然开朗,只见京兆府的几个小吏手持尖刀守在四周,数十镇妖司吏围成一圈,皆着一身黑红短打,宛若厉鬼。
而被厉鬼团团围住的地上躺着一个鲜血淋漓的男人,眉骨处有块显眼的青紫色胎记。
此人正是李茂。
莫大的急迫与恐慌浇头袭来,他强稳住心神,逡巡过四周,终于在镇妖司吏的对面,看到了那个孤立无援,浑身浴血的温堇禾。
她背对着裴因,稍稍低头,肩膀耸起愈发显得单薄,身上那件素色衣衫,从肩头到袖口,如今溅满了大片深褐色的血污。
而她手中紧握着的,沾满浓稠鲜血的,正是因何刀。
刀尖上的血迹滴答而下,落在李茂紧闭的双眼之上,顺着他青紫色的眉骨蜿蜒而下,与地上粘稠的血泊汇集到一起,宛若滴水重回汪洋。
像是感应到了什么,温堇禾蓦地抬眸,穿过重重官吏,静静地直视裴因,握着短刀的手无力地垂在身侧,没有辩解没有呼喊,甚至双眼无波无澜,仿若一具空壳。
裴因忽感心脏骤缩,随即拨开镇妖司吏的阻挡,解下身上的斗篷,罩在了温堇禾身上。
见他此举,人群忽的喧闹起来,裴因抬眸冷脸扫过众人,宽阔的后背抵挡住他们恶意的眼光。
“阿禾,阿禾?”他握住温堇禾的小臂,温声唤她,“阿禾,醒醒。”
几声呼唤后,温堇禾的双眼重又恢复了神韵,她低头看向鲜血淋漓的双手,一股莫名的陌生感涌上心头,禁不住张开十指握了握。余光瞥见地上早已是一滩烂泥的李茂,眼底闪过无措和不解。
她望向裴因,张了张口。
“我······”
“交给我。”裴因一手抚过她的后脑轻揉了几下,将她扣入怀中。
“此妖女滥用术法当街杀人,奉靳司使之命押入镇妖司地牢。”见裴因护着温堇禾,镇妖司佐吏拢了拢衣袍,走来高声对峙,“带走!”
“我看谁敢?”裴因厉声道。
气氛一瞬间凝滞,躲在远处的京兆尹猛地打了个激灵,目光在他们二人身上逡巡,最后默默退了半步,躲在人群中看戏。
“裴大人这是作甚?”镇妖司佐吏嗤笑,“包庇罪犯吗?”
“无凭无据何来罪犯?何大人从哪儿扣来这么大一顶帽子,裴某当真无福消受。”裴因横眉冷对,紧逼着说道,“再者,李茂一案该是本官审理。”
镇妖司佐吏仍想反驳,却被人群外一道声音打断。
“何大人,今早朝堂之上,圣上已下旨此案交由按察司审理。”靳方夷自人群中走来,官服尚未脱下,像是将将路过,“嫌犯自然不该由镇妖司羁押。”
裴因冷眼紧盯靳方夷,眸光锐利像是淬了毒的刀,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
眼前之人总是温润若醴,似是璞玉未琢。
可他只想朝他的假面上狠狠啐一口。
真是一张狐面皮,恶人心。
他嗤笑一声,不愿理会,余光却瞥到另一张熟悉的面孔。
裴因心头一震,目光越过人群,在往来穿梭的官吏和百姓的人流中,清癯的僧人显得格格不入。
他眯了眯眼,与虚云目光相接。
隔着重重人海,裴因只觉那道目光像极了蛰伏数年的毒蛇,本是悲悯众生的面容消失,唇角却牵起一抹嘲弄玩味的笑意,朝他双手合十后,转身离去。
为了堵人口舌,裴因还是将温堇禾带回了按察司地牢。
他将牢狱中的狱卒悉数遣退,确认四下无人后,慌忙跑到温堇禾身前,将她上下瞧个仔细。
见她浑身并无伤口后,刚想开口,温堇禾就朝他伸出食指,放在嘴边轻嘘了一声,摇摇头。
裴因随即噤声,看着她一脸严肃地伸出手,颤抖着摸向后脖颈。
摸索片刻,直至揪起一块皮肉,飞快抽出因何刀挑开,一条蠕动的肉色蛊虫探头而出。
温堇禾痛得浑身冷汗,紧咬牙关一刀盲扎在蛊虫身上,空中霎时弥漫着一股腥味。
她屏住呼吸,横刀一挑,连血带肉将蛊虫迎风劈成了两半。
那虫子趴在地上蠕动了几瞬后便绝了生息,温堇禾心中这才松了弦,顿时浑身脱力,因何刀咣当一声落地。
裴因弯身上前接住了瘫倒的温堇禾,后颈处汩汩而下的鲜血已流进了她的衣物。
他满面焦急,开口要寻御医,却被她拉住手臂。
“你若此时寻医,岂不是打草惊蛇?”温堇禾低声道,一脸无所谓,“再说了,一点皮肉伤不碍事。”
“管不了那么多了。”裴因气极反笑,想要呛她几句,可见到她愈渐惨白的唇色,终究作罢。
他唤来门外的余旧,朝他使了个眼色吩咐道,“去请秦医士。”
伤口仍在流血,裴因撕下一截衣袖,小心翼翼简单包扎了下,听她将来龙去脉梳理清楚。
“昨晚我去了祭坛,本想探探虚实,却看到了虚云。可没能与他正面交锋,只窥到一面衣角而已。”温堇禾说。
“所以你就单独行动,丝毫不顾自己的安危?”裴因有些气恼,面色沉了下来。
温堇禾第一次见他阴沉着脸,竟有种黑云压城的窒息感,她晃了晃裴因的衣袖,声音也软了下来。
“你先听我说。”
裴因觑了她一眼,绷直嘴角冷哼一声。
“猜是他在我身上中了蛊,那蛊虫可操控人的心神。”温堇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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挑起蛊虫的尸体,双眼镇静无波,“昨晚睡着后,直至今早我都没有记忆,清醒后就看到李茂倒在血泊中,我成了杀人嫌犯。”
“好一招连环套。”裴因包扎好伤口,依旧冷脸道,“如今你薄氏遗孤的身份暴露,只能先在这里委屈一段时间。”
“有裴按察使坐镇,我怎会委屈?”温堇禾轻笑,朝裴因挑了挑眉。
见她这副模样,裴因气闷,曲起两指弹了弹她的额头,无奈道。
“若此事发酵,你觉得以我之力还能护住你吗?”
温堇禾仍旧不以为意,抬手揉搓他的耳垂,仰头在他眉心痣上啄了一口,轻声说。
“我信你。”
裴因顿时怔愣在原地,颤动的双眸对上她满含笑意的眼神,不自觉地,从脖颈处向上如煮熟的虾一般蹿红。
直到他感到空气也变得燥热,胸前起伏不定,想要抽身却被温堇禾一把拉了回来。
她朝他招招手,唤他附耳过来。
像是中了蛊,裴因随即俯身,耳廓似有若无贴到她的唇边,听到她低声说。
“祭坛之下有鬼,去找师父。”
.
祭坛之下一道暗门轰然打开,虚云自门外缓步走来。
扑鼻而来的腐败咸腥味道让他不经意皱了皱眉,暗室藏在祭坛之下,昏黑如晦,仅有几盏微弱的烛光摇曳。
他耸了耸鼻尖,扫过暗室中间的法坛,那是数百人堆砌成的一座巨大的、蠕动的山。
密密麻麻的人叠在一起,男人,女人,老人,甚至依稀可见孩童瘦小的轮廓,像是随意丢弃的布偶。
各各衣衫褴褛,面色灰败,深陷的眼睛好似蒙尘,映不出半分活人的意味,没有挣扎,没有哀求,甚至没有恐惧,只剩一片死寂的麻木。
可他们虽瘦若枯槁,却仍存着微弱的呼吸,唯有法坛之外的几盏烛灯昭示着他们的生命。
仅靠着快要干涸的灯油燃烧,好似风中残烛。
他们自然不能死,一切还需等到祭天大典之时,献祭给伟大的,精巧的阵法之中。
靳方夷负手而立,仰头欣赏这座活人山。
“阿弥陀佛。”
虚云走到靳方夷身后,双手合十,闭眼祈祷。
“贫僧一时不知,靳大人究竟可有能力助贫僧夺得妖王之力?”虚云转过身,似乎故意不去瞧那座人山。
靳方夷侧过身,右眼隐于黑暗中,微不可察闪过一丝杀意。
“高僧此言何意?”
“那晚祭坛之上,若不是贫僧发觉温施主的踪迹,如今大计则毁,何来共赢一说?”
虚云不疾不徐,一脸淡漠。
“你可知杀了李茂,再在偌大的京中寻到八字相合的男人有多难?”靳方夷觑了虚云一眼,转过脸看向活人山,“眼下风声愈紧,稍有不慎便是你我都会搭进去。”
“这是靳大人的事,与贫僧无关。”虚云手持念珠,眼底尽是胜券在握的笃定,“贫僧只知,助靳大人成其大业后,贫僧会得到本该拥有的东西。”
“哪怕是抢,也终究会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