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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 傀儡戏(2)

作者:春崎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三日后,秋狝将至。


    温堇禾一早便候在书铺前,遥遥望见一辆雕甍画栋的马车辘辘驶来。


    车夫稳住缰绳,自帘后伸出一只修长白皙的手,裴因撩开车幔走下马车。


    今日他身着一袭群青广袖直裾深衣,显得愈发儒雅。猛然一看,倒是与温堇禾身上的雾青锦衣相得益彰。


    甫一下车,裴因便愣在了原地,那身雾青软烟襦裙套在温堇禾身上,淡雅沉静,立在那里像极了皎月入凡尘,甚至比他想象中还要称她。


    温堇禾见他迟迟不说话,灼热的眼神像黏在自己身上一般,她轻笑一声,故意挑眉,缓步凑到他眼前问。


    “怎的不说话?”


    说罢便摊开双臂,仰头对上那双澄澈如水的双眸,淡笑着问,“好看吗?”


    裴因低头对上她黑亮的双眸,一股清新的花香钻入他的鼻腔,惹得喉结上下滚动。


    股股热浪如骤雨般袭来,耳尖霎时爬上一抹潮红,几近滴血。


    他强压下擂鼓般的心跳,长舒一口气道。


    “好看,很称你。”


    见他这般不自如,温堇禾忍不住低头闷笑,忽的起了逗弄的心思,抬手揉了揉他的耳朵。


    “你很热吗?耳朵怎的通红?”


    裴因脑中顿时轰鸣,柔软的触感包裹着耳尖,只觉愈来愈烫。


    他慌忙后退半步,不料已无逃脱之地,整个人贴在车轸上,看着步步逼近的温堇禾,胸中那颗慌乱的心早已缴械。


    “没,不······我不热。”裴因上下打着磕巴,双手紧紧攥住车阑,“再不出发就要误了时辰了。”


    说罢侧身而逃,将将上车后却又像是晕了头,回过身朝温堇禾伸手,拉她上车。


    一路行至午门角楼之下,温堇禾与裴因在此处下了车,碰巧偶遇入宫的李良。


    如话本中九年前那般,李良仍是脑满肥肠,脸上狰狞的黑疤显得他一脸凶相。


    见是郡王府的马车,李良稍整衣冠朝他们走来,对裴因行过礼后稍作寒暄几句,余光瞥到立于他身后的温堇禾,蓦地一愣。


    这女娘虽是面生,眉眼间却有些熟悉,可始终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李良心生好奇,不由得朝温堇禾看了几眼。


    裴因见他探究的眼神,生怕他认出温堇禾的身份,便不动声色将她拉到自己身后。


    “殿下,敢问这位女娘是何人?”


    李良朝裴因作揖,探头看向温堇禾。


    “怎么?”


    裴因冷眼望着李良,背过身的手攥紧温堇禾的手腕,轻轻安抚着她。


    “殿下恕罪,臣并未有僭越之心,只是瞧着有些眼熟。”


    见裴因脸色阴沉,李良慌忙拱手赔罪。


    裴因低头望着诚惶诚恐的李良,良久才开口道。


    “李大人见多识广,见的人多了,自然觉得眼熟。”


    “殿下谬赞,臣着实惶恐。”李良将头埋的更低,一滴冷汗自额角渗出,缓缓滴落在地。


    谁人不知当今圣上最是宠爱这位亲侄,满朝文武,得罪谁都不可得罪昭德郡王。


    裴因冷哼一声,没给李良好脸色,转身拉着温堇禾一路入宫,行至途中,见圣上身边的贴身太监站在甬道的尽头候着他们,方才得知圣上早已在宣室殿等着二人。


    甫一入殿,温堇禾便看到萧如琢一身清举之态立于一旁,她颇感意外,但也只是扫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远坐于御座之上的圣上见到二人,笑着走下玉阶,抬手示意二人免礼,随后转头看向温堇禾,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片刻,接着说道。


    “常听裴因提起你,今日得见果然与寻常女娘不同。”


    “圣上谬赞,民女愧不敢当。”温堇禾赶忙行礼。


    “听闻温姑娘是捉妖一把好手,如今恶妖肆虐,可愿入镇妖司为官?”


    圣上垂眸睥睨着温堇禾,笑意却不达眼底。


    此话将落,萧如琢猛然抬眸望向独立于高台的圣上,眼睑微微跳动,眸光逐渐沉了下去。


    未等温堇禾回话,他便行至圣上面前,拱手回道。


    “回陛下,此女乃臣下之徒,自小顽劣,学艺不精,实在难当大任。”


    圣上见他急不可耐地推脱,了然地扫了眼萧如琢,转而瞥向温堇禾,语气闲闲。


    “哦?竟还有此等关系?”


    “是。”萧如琢说。


    “萧爱卿,朕并未问你,朕问的是温姑娘。”圣上有些气急,不免掩嘴深咳,一旁的随侍太监满面焦急,看向萧如琢直摇头。


    圣上咳嗽声不断,而萧如琢仍旧挡在温堇禾面前,拱手不发一言。


    温堇禾抬头看向萧如琢的背影,敛去眼底的疑虑,不卑不亢地说。


    “回陛下,民女幸得陛下赏识,只是民女无意入朝为官,更不愿多受桎梏,一心只向往自由的日子。”


    “民女在此谢过陛下好意。”


    听到愈演愈烈的咳嗽声,温堇禾悄悄抬眸,见圣上面露菜色,不禁蹙眉。


    裴因慌忙上前,将圣上扶到御榻上,却见他摆了摆手,疲惫地捏住眉间,让殿中人悉数退下。


    整间殿内无一人敢言,温堇禾随着萧如琢默默退下,裴因仍想留在殿中照看皇上,却也被赶了出来。


    温堇禾扭头看向落在身后的裴因,背着手倒退几步,一直退到他身旁。


    “圣上的咳疾一直都这样吗?”


    “从三年前便这样了,寻了很多古药也没能根治。”裴因摇摇头,忽而想到了什么,抬眸看向前方的萧如琢,接着说,“上回萧大人施法找寻秘药,也因为幻境坍塌没能将秘药带回,舅舅这咳疾算是······”


    裴因没能说下去,只是一味哀叹。


    温堇禾抿了抿唇,侧目看向裴因忧虑的脸色,欲言又止。


    方才一面,总觉得圣上面色不对,并非咳疾所致,倒像是毒药入体。


    可自己并非医士,随意猜测并不妥当,尤其面对圣人更是不敢妄言。


    就在犹豫之际,远处迎来一个干瘦的小太监,朝裴因行过礼后,说要引他去龙德宫。


    听闻龙德宫三字,裴因忍不住扯了下嘴角,长叹一声后嘱咐温堇禾莫要乱跑,随后加紧脚步往龙德宫赶去。


    平日里裴因与皇爷爷算不上亲切,除了逢年过节也很少去龙德宫请安,今日倒是邪了门,龙德宫亲自派人来请裴因,思来想去也算不上什么好事。


    裴因跟着引路太监来到殿中,偌大的殿内时不时传来叽喳的鸟叫声,数鼎博山炉中仍熏着圣人最喜爱的龙涎香。


    刺鼻的味道惹得他蹙了下眉,他快步越过雕花屏风,抬头就见皇爷爷斜靠在软塌上,悠哉地逗着笼中的紫蓝金刚鹦鹉。


    而立于一旁的尊贵妇人正是自己的母亲,嘉和长公主裴懿仪。


    裴因心中诧异,但仅仅愣了一瞬,便撩开长袍朝二位行礼。


    圣人捏着麦秆,嘬嘴逗弄着爱宠,并未分去精力瞧裴因一眼,只是懒懒地朝他抬了下手。


    紫蓝鹦鹉困在笼中上蹿下跳,见有人到访,便尖着嗓子直喊人话。


    “有人来了,有人来了。”


    “真是畜生。”圣人呵斥一声,尖细的声音吵得他额角钝痛,他抬手将麦秆扔进笼中,沉下脸来向后靠去。


    裴懿仪敛了下眼眸,微微扭头朝随侍太监使了个眼色,那太监福了福身,随即将金笼提了出去。


    整间殿内顿时只剩下他们祖孙三人,几近落针可闻。


    裴因站起身,看向远坐高台之上的皇爷爷,蓦地一愣。


    上次来龙德宫已是中秋,短短半月未见,皇爷爷的身子骨愈发硬朗,满面红光,丝毫看不出早已年逾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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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稀,甚至比圣上看起来还要康健。


    倒像是吃了什么延年益寿的丹药。


    “因儿近日可好?”圣人垂眸望向立于阶下的外孙,懒懒地阖上了眼。


    “劳烦皇爷爷记挂,孙儿近日都好。”裴因俯身恭敬行礼。


    祖孙一来一回,却不见丝毫温馨之感,几句之后也冷下场来。


    裴懿仪观望着二人,不管从样貌或是习性都不像祖孙,倒像是两个陌生人,也怨不得裴因从小就不与圣人亲近。


    她微微弯了下嘴角,收回流转的眼光,仍旧立于圣人身旁,轻飘飘为他扇着风。


    “听闻近日你和一女娘走得很近?”


    沉默了片刻,圣人忽而发话,声音沉闷苍老。


    听闻此话,裴因心中顿时警铃大作,他有些戒备地看向闭目养神的圣人,脑中已编织出数条谎言为温堇禾遮掩。


    他只知道,阿禾的身份万万不可让第三人知晓,尤其是眼前这个,因贪欲而致使九年前发生妖祸的始作俑者。


    “回皇爷爷的话······确实如此。”裴因斟酌着开口,后背早已紧绷。


    似是察觉到裴因语气中的迟疑,圣人倏然睁开了双眼,忽而嗤笑一声。


    “你可知她是何人?”


    裴因心头一震,绷紧了下颚缄口不言,正思忖对策之际,却听到圣人接着说。


    “此女出身卑贱,你身为郡王断不可与她太过密切,莫要失了皇家威严。”


    听闻此话,裴因有些怔愣,他抬头看向静默在一旁的母亲,见她深如幽潭的双眼沉静地望着他。


    仅思忖了半息,裴因忽而勾唇一笑,朝圣人恭敬作揖。


    “孙儿深知皇爷爷的苦心,可她是孙儿极为重要之人,孙儿绝不会弃她,也绝不会叛她。”


    这声音铿锵有力,回荡在整间龙德宫中,久久未能停歇。


    裴懿仪摇着扇子的手蓦地顿住,下眼睑直跳。她捏紧了扇柄,骨节微微发白。


    方才明明朝他使了眼色,让他顺着圣人的话说,奈何这孽障非要一意孤行。


    她将目光移向圣人,见他眉尾一挑,眸中已显出愠怒。裴懿仪擅自开口,赶在圣人之前冷声呵斥道。


    “跪下!”裴懿仪高声怒道,“你这孩子真是不知好歹,你皇爷爷苦口婆心竟换来如此不知感恩。”


    裴因不情不愿撩袍跪下,耳边是母亲始终不停的呵斥声。


    “去奉先殿领三个时辰的罚跪,莫要碍你外祖父的眼。”


    圣人眼见心烦,便起身朝内室走去。待裴懿仪将他照看好后,从内室中出来,见裴因仍跪在原地,淡淡叹了口气。


    待走过他身边时,顿住脚步,不动声色地捏了捏他的肩。


    裴因终究还是去奉先殿领了三个时辰的罚跪。


    折腾了半日如今已至暮色四合,他抬头看向殿内密密麻麻的牌位,苦笑一声。


    狝前祭祀也没能赶上,倒是捞到了与祖宗面对面的机会。


    傍晚的斜阳暖融融的,照在裴因后背上烤得他只想打瞌睡。


    他攥拳捶打着双腿,抬头望向殿前挂着的匾额,上面用遒劲的笔触写着正大光明,只是藏在屋檐下显得有些灰扑扑的。


    直到一束霞光穿过云层,独独照见了光明二字。


    裴因望着二字久久出神,唇边扬起一抹苦笑,忽而想到亲眼所见的炼妖鼎,无数无辜之妖死于此鼎,皆是因某些黑心之人的一己私欲,觊觎妖力而不得,便将它们炼化。


    无数困苦百姓同样死于此鼎,或因铸炼,或因贪欲,又或因妖鬼。


    于是前赴后继,年复一年。


    额头渗出的汗珠逐渐滑落,模糊了双眼,他眨眨眼,刺痛感随之而来,眼前一片橙红。


    裴因有些恍惚,但更多的是讽刺,他真的很想知道,这偌大的皇城究竟光明在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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