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发男子顺着阶梯走了下来,月色懒懒地披在他的长发上,晕出一层薄薄的光辉。
他一步步行至温堇禾的面前,垂眸注视着她。
凉绸般的月色铺洒下来,轻轻笼在他的周身,整个人像是浸在寒霜之中。
温堇禾瞪圆双眼,仰头紧逼着男人的双眸,胸中愠意渐深。
她眨眨眼,示意男人赶紧将她放开。
白发男人眸光在她面上流转了几周,唇边逸出声轻笑,略一抬手,温堇禾便恢复了自由。
随后他掠过温堇禾,走向院中的石桌,斟了半盏茶,撩开长袍坐了下来。
“师父。”温堇禾抻了抻双臂,不情不愿喊了声,随后向他走去。
萧如琢伸出脂玉般的手指,将茶盏推至温堇禾身前,朝她抬了抬下巴。
温堇禾从善如流地接过茶盏,一饮而尽。
师父的这口玉露冷煎茶她可是想念已久,只是从他入京之后,便再未尝到,如今已是两年之遥。
温堇禾搁下茶盏,抬眸望向萧如琢。
两年未见,他仍旧形若孤鹤,锋利的骨头藏在温钝的皮肉之下,像块未雕琢的璞玉。
眉眼间仿若覆着一层盈润的冷霜,萧萧肃肃,遗世独立,甚至也未见一丝老态。
或许可以说,自九年前她将他救下后,容貌便不曾再有变化。
“师父,有件事要问你。”
“为何这时来长安?”
二人同时开口,却在看向对方之时又同时闭口不言。
温堇禾生怕他开口搪塞自己,便先发制人。
“师父可曾记得一把青绿色短剑?”她抬起眼睫,漆黑的双眸直直望着萧如琢,指尖捏紧茶沿,眼中尽是复杂。
萧如琢眸色一暗,目光虚虚落在远方,不经意回到。
“怎么?”
“我在那把剑上看到了师父的精魄。”温堇禾盯着他的眼睛,想从中窥探到什么,可他的眼眸却像一汪深不见底的寒潭,望不到边际。
“两年前的赠礼罢了,不太记得了。”萧如琢看向她,二人目光相觑,都想挖开藏在心底的某些秘密,“你又是在何处见到的?”
“我也不记得了。”温堇禾见他这般敷衍的模样,瞬即偏过头去,懒得瞧他。
话音将落,二人皆是陷入沉默,心中揣着彼此都知晓的心事,却不愿多言。
良久,萧如琢才开口,声色冷得结霜。
“你知道我不会留你的。”
“九年前究竟发生何事,能让你这般阻我?”温堇禾抬高声音,眸中尽是不解。
“和你无关。”萧如琢抿了一口茶,不紧不慢道,“也无需你涉身于此。”
温堇禾气极反笑,唇角扬起一抹嘲讽,“父亲母亲和我的族亲皆因那场灾祸丧命,你告诉我和我无关?”
温父本是一介七品秘书郎,每月领着微薄的俸禄,也未曾生过进取之心,只是偏安一隅守着妻儿过着简单的日子,却在九年前妖鬼霍乱长安之时被急召入宫。
不出三日,一道诛九族的圣旨便劈头而至。
那年温堇禾才将将八岁有余,在那场霍乱中无意间捡到了萧如琢。本该丧命于那道圣旨之下的她,却被萧如琢救走,隐居山林,随他学习术法,拜他为师父。
一晃便是九年春秋,可萧如琢却在两年前无端离她而去,甚至连一封书信也未留。
待温堇禾再次听闻他的消息时,是从山下村民的口中得知。
大徽出了个不得了的国师,斩鬼除妖皆是不在话下,唯一奇怪的是国师大人明明面容清峻,却长着满头花发。
温堇禾隐隐知晓萧如琢有必定要来长安的理由,可她亦然。
她要查清九年前灭门的真相,以及那场妖鬼霍乱的缘由。
“你若铁了心要待在此地,那莫要怪我无情了。”萧如琢微微蹙眉,“你知道的,我有无数种法子可以让你离开长安。”
温堇禾虽是换了姓氏与名讳,可若是朝中老臣看出她的身份,纵然是他也护不了她。而唯一稳妥的办法便是在事情未了之前,让她半步也不能踏入长安城。
“国师大人好威风啊,真是只手遮天。”温堇禾嗤笑一声,眉眼一挑向他微微俯身,“可两条腿长在我身上,我想去哪便去哪,你管不着。”
说罢便起身离去。
“等等。”萧如琢站起身,望着那个执拗如铁的背影,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受了伤还到处乱跑。”
说罢掌心处便凝成团温润的蓝光,覆在温堇禾的伤口处,莹莹而动。
温堇禾低头沉默不语,她看着右臂上的皮肉和好如初,蓦地笑出了声。
“当今圣上可知自己身边的国师竟然是个······”
“稚雀!”萧如琢掐住了她的话头,声色严厉。
温堇禾没再说下去,头也不回便出了玄枢府。
待回到脚店时已是寅时,她满腹火气,在桌前独坐到蒙蒙亮。
苏未晞听到悉索的声响后睁开了眼,瞧见呆坐着的温堇禾,一动不动像个假人。
她猛地惊醒,从榻上翻坐起来,裹紧被褥方才稳下心神。
“阿禾,你的伤怎么······”苏未晞发觉她右肩处的刀口不再渗血,有些奇怪。
温堇禾却是抬头盯了她一瞬,并未回答。
被看得发毛,苏未晞硬生生把后半句话咽了回去,只是糯糯问道:“阿禾,我们的铜板还够住几天的啊?”
“三天。”
温堇禾在最热闹的朱雀大街支了个算命的摊子,用一部分铜钱买了块布,在上面写了几个醒目的大字。
一卦平万事,首卦不要钱。
小摊小贩中虽也有女子,可会八卦周易的女娘并不多。
温堇禾的摊子一支,一时间许多看热闹的人竟都围了过来。
这些人叽叽喳喳想要试探这位年轻女娘的深浅,争先恐后的想要让她看看自己的时遇。
可温堇禾忙活了好一阵,却发现桌上连个铜板都没有。
许多人皆是算完首卦后匆匆离去,仿若占到了天大的便宜。
而这时却有一个满脸络腮胡,一身横肉的男子在案上搁了锭银子。
“道姑可否看看我的时运?”那络腮胡在案前坐了下来,像座山似的挡住了大片日光。
温堇禾上下打量了这人几眼,额角数根青筋错节,眉骨处还留着浅浅一道疤,眸中闪烁着精光。
略向下看去,虽遮掩着手掌,可仍旧瞥见虎口处生了一层厚厚的老茧。
看这模样并非普通百姓,倒像是个习武之人,亦像是某座府邸的武仆或教头。
她敛去眸中神色,暗自留了个心眼。
“想问何事?”
“去岁这时候借给我兄弟二两银子娶新妇,可到如今也没还清。”络腮胡摸着下巴一脸惆怅,“道姑且算算这银子还有着落吗?”
温堇禾掐指一算,确有其事。她掏出龟甲壳,上下摇动几番,不多时抖落出三枚铜币。
几次之后,她垂首沉吟了片刻,卦象呈大凶之兆,穷途末路且有隐隐血光之灾。
“道姑可有什么法子催催?”络腮胡接着问,“我可听说什么扎小人的蛊术,可否教我几招?”
温堇禾托住下颌,默默摇了摇头。
“钱财不保是小事,可小命不保事就大了。你这卦象险中叠险,怕是不久便有血光之灾。”
络腮胡面色一凛,丝毫不信她的话,直咧咧温堇禾满口胡言,作势便要砸了这摊子。
可温堇禾只是盯着这奇怪的卦象不言,虽是有血光之灾,可这死相却并不像人为,倒是隐隐透出妖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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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命数明明未尽,可卦中所显却像是把人的皮肉与魂魄抽离,变成一具空壳。
温堇禾从腰后掏出一把短刀,攥过络腮胡的手便朝他的掌心割去。
她想挤出这人的血一探究竟。
可见刀身的寒光一闪,那络腮胡像是被吓到了,哽着脖子直嚷嚷。
高声穿透街巷,把周围人群全都喊了过来。
苏未晞眼见情形不对,忙笑着解释。
可人们并不买账,对着温堇禾指指点点,叽叽咕咕凑头嘟囔,夹杂着无数骗子、疯婆娘的声音。
络腮胡仍在躲闪,温堇禾瞬间怒了,她高喊道:“别动!”
伤口划得并不深,血渗出一道丝线,可就在她伸手触摸鲜血之时,余光忽而瞥见躲在人群中盯着她的男人。
那目光有种莫名的熟悉感,顷刻间令她回到了昨日背后那束阴鸷的眼神。
她微抿双唇,眼神一动便放开了络腮胡的手。
若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那她偏不当那个蝉,她只会是那只黄雀。
良久,她从背包中翻出一只破旧的牛角,递给络腮胡。
“这物件定要放在身上,关键时刻能保命。”
这牛角上布满了图腾,可卜算妖踪,卦响则妖现。妖现时可抵挡片刻,能拖一时是一时,至于命该不该绝,便看他的造化了。
待宵禁回到脚店后,店家却讪讪地赔笑,说今日有位贵客出高价将整个客栈全部包揽,二位住是必定不可住了。
苏未晞听后不禁暗骂什么人啊,若真是腰缠万贯何必包下这种破烂脚店,非与平头百姓过不去。
可温堇禾却冷笑一声,转身出了门,她抬头望向萧如琢府邸的方向,咬紧了牙根。
这就是逼我离开长安的法子吗?未免有些太拙劣了。
二人只得冒着寒风挨家去寻下一个住处,可要么是要价太高住不起,能出得起价钱的竟连一间空房也没有了。
“怎会如此倒霉,每间客栈都没有了空房。”苏未晞垂头丧气,寒风吹彻,打了个寒颤后裹紧了身上的衣物。
“真有这么巧吗?”温堇禾不免哂笑,围紧了灰色兜帽。
小黑这时也爬上了她的肩头,蹭了蹭她的脸颊。
无奈之下,二人只得露宿街头。凑在墙根一隅,渐渐睡去。
深夜的风冷得刺骨,可熟睡中的温堇禾却感到一阵暖意,自脚底缓缓蔓延至全身。
她揉揉眼睛,稍微撑开一条缝,竟看到一团荧荧的火光笼罩在她们二人身边。
定睛看去,那团火光中分明是萧如琢的气息。
一股无名的愠怒从心底烧起,温堇禾反手掐了个诀将那道莹润的光熄灭,双手结了个莲花印,在她们二人四周化出一层坚固的屏障,任谁也无法靠近。
墙角一隅再次陷入黑夜,温堇禾也逐渐睡了过去,只是在梦中仍旧裹紧了自己的外袍,蜷缩成小小的一团。
而隐匿在树梢中的那道白发人影望向温堇禾,深深叹了口气,久久不曾离去。
翌日一早,温堇禾她们在啾鸣声中醒来。
昨晚睡得并不好,二人眼底皆是一片乌青,浑身也是像被人打了一顿般酸痛。
“昨日搞成那般模样,今日还摆得成摊子吗?”苏未晞双眼一闭,有气无力地说道。
“旁人不让我摆成,可我偏要它成。”
温堇禾冷声而道。
她们仍旧在朱雀大街支起了摊子,只不过这次刚一出摊,便来了个奇怪的客人。
那是一个腰肢婀娜的女子,头顶素纱帷帽,走到温堇禾身前,用染着蔻丹的四指敲了敲桌子。
案上便多了一锭金子。
温堇禾抬头看去,微风拂起那人的头纱,露出尖尖的下巴。
一抹朱红色的微笑直撞入她的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