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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不二臣(二)

作者:三两盐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我真傻,真的。”


    江洵望坐在桌子面前,就着灯火,痛心疾首地自我反省:


    “他是反派啊,虽然长得确实好看看了点、身世悲惨了那么点、能力还那么强,啊不对……这跟被骗有什么关系?”


    他明明该生气的。


    毕竟应拭雪当初是强行把他绑来的,算计他、利用它。


    他不早早就该划清界限,敬而远之么?


    可怎么相处着相处着,就忘了呢?!


    江洵望拆开一封信,这是他三日前写给凌云宗的。


    【弟子近日游历,于玄栖山外偶遇一人,虽然性情寡淡,言语寥寥,整天都冷着张脸,动不动就翻弟子白眼。但行止有度,资质上乘,心性坚韧,实为可造之材。】


    江洵望看着上面的一行行字:


    “我到底在干什么……”


    作为一个穿书者,他的原则一向是不插手剧情、不干扰命运,不跟纸片人谈感情。


    就算是答应了帮应拭雪逃出去,也是因为应拭雪本来就要离开这里,他的介入只是顺水推舟,不算违背底线。


    而这封信,却是实打实地是他在剧本之外,第一次生出了主动的改变——


    带他回凌云宗吧。


    那里有山有水,有满院春花秋月,有护他周全的师门长辈,有百年修行、漫长未来。


    不会有血色牢笼,不会有撕裂的背叛,不会有那条注定走向疯魔的命运。


    江洵望揉了揉眉心,唇角轻轻抿起,勾起一个讽刺又疲惫的笑容。


    可那晚他坐在这里写信时,应拭雪却走出房门去杀了应梁。


    “你也有事瞒着我,为什么我不能瞒你?”


    是啊,像他这样一个莫名其妙出现的陌生人,谁会毫无防备地信任他?


    何况是应拭雪。


    “也好。”


    等魂契一解,就各奔东西。


    至于那个人之后是堕魔还是得道,是背负万劫还是被万人歌颂,那都与他无关了。


    江洵望喉头轻滚,眼神一凝、指尖一动,一缕火苗“啪”地窜起。


    只要把信一送进火,一切就能当作没发生过。他依旧是那个袖手旁观,隔岸观火的局外人。


    火焰渐渐逼近纸张,跳跃的火舌像是某种诱惑,仿佛只需再近一点,一切情感、一切纠葛,就能随灰烬飘散。


    可就在纸张边缘快要被灼热舔上时,江洵望却倏然收紧了五指。


    火焰顿时熄灭,化作缕缕青烟散入夜中。


    他沉默地望着掌心那封仍旧完好无损的信,好半晌,才低声道:


    “还不知道谁能赢七十二把呢。”


    他重新把信压回桌上,站起身。


    风从敞开的窗吹进来,撩动他的衣角和发丝。


    江洵望若有所感地偏头看去。


    夜色本该澄澈,月光应当清冷柔和,可此刻的天却诡异得发沉。


    明月高悬,却被一团翻滚的乌云遮住了一角,浮起不知从哪儿卷来的血色。


    他们怎么还没回来?


    这个时辰了,不该还没有动静。


    他想不出缘由,却直觉有哪里不对,眉头紧锁着,脚步不受控制地快步出了门。


    “砰!”


    院门被他用力推开,眼前的画面狠狠撞入视野——


    苟三倒在门外昏迷不醒,脸色惨白,浑身是上,手中却紧紧攥着什么东西。


    应拭雪呢?


    他人呢?!


    江洵望心口一紧,努力压出即将涌出的情绪,强迫让自己冷静。


    他大步冲过去,半跪在苟三身侧,一手迅速塞入一枚丹药,另一掌贴上胸口渡入灵力,帮苟三稳住气息。


    脸色冷得像霜雪未融,双目如鹰隼俯瞰,漆黑中压着一丝近乎暴烈的压迫感。


    “咳,咳咳!”


    苟三猛地咳出一口血,终于缓缓转醒,睁眼看见江洵望,眼眶陡然泛红,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哭腔:


    “公、公子!快去救景公子!”


    “发生了什么事?”


    “我……我也不知道……”苟三强忍住哽咽,断断续续道,“快到家的时候……公子突然叫我先回来。”


    苟三从来没有这么痛恨过自己什么都不会,只能当个拖油瓶。


    前一次是公子替他挡了应梁,这一次又是公子保护了他。


    “我、我什么忙都帮不上,只能回来找您……”


    说罢,他将应拭雪交代的东西交到江洵望的手里:


    “他还说,让我帮这个交给您。”


    “公子编了这个,想让您高兴点……”


    江洵望瞳孔里倒映出那只草蚱蜢。


    样子实在是不怎么样,像是蚱蜢的亲戚、青虫的远方表哥。


    可他却移不开眼睛。


    他能想象出那人笨拙低着头,修长的指节翻折这叶子,从傲慢中硬是抽出一点耐心,从高傲里一点点捏出诚意。


    把所有不善言辞的歉意,藏进了这只草蚱蜢里。


    怎么能编得这么丑。


    还以为他什么都会呢,居然也有笨手笨脚的时候。


    但就是这么一个丑兮兮的小玩意,让江洵望心头那口防线“轰”的一声塌了干净。


    理智在这一刻与情感错位,他终于承认,自己根本无法再用“旁观者”的身份脱身。


    不是不插手就能避免牵扯,也不是袖手旁观就能保全自己。


    他甘愿为一只草蚱蜢倾覆所有筹码。


    江洵望翻手掐诀,一道结界蓦然将整个清云居笼罩。


    “听他的话。回清云居歇一歇,然后赶快离开这里,越快越好。”


    “我、我还能动,能不能、有没有……我能帮得上的地方?”


    “不用。”江洵望摇头,“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苟三怔怔地看着他起身,第一次觉得这个素来潇洒不羁的江公子如此陌生。


    身姿笔挺,红衣猎猎,眸光冷若冰霜。


    平时那游戏人间的模样荡然无存,只剩下彻底撕开温和外壳后的偏执本相。


    能创造出这样一个鲜血淋漓世界的人,会是什么好人呢。


    江洵望忽地抬手。


    一道流光从遥远的天穹破空而来,带着凛然杀意呼啸而下。


    他握住剑柄,指节收紧,霎时间剑鞘上流光乍现,“铮”得一声——


    寒芒炸裂,风声被切断、夜色被划开,月光尽数折入锋刃。


    天地为之一震。


    江洵望,在应家第一次,拔出了自己的本命剑。


    “接下来,该我了。”


    -


    “刺啦!”


    铁链在地上拖拽出一串冰冷刺耳的声响。


    应拭雪现在可以说是狼狈之极,被困在一个逼仄昏暗的地牢里,肩膀渗血,脸颊淌着灰尘和汗水,四肢被粗犷的铁链紧紧绑住。


    这样的坏境实在是太熟悉、再习惯不过了。


    熟悉得几乎让他有种“宾至如归”的错觉。


    他当少主的时候,怎么就不知道玄栖山竟然藏了这么多地牢?


    应钧礼正站在他面前,神情执拗地盯着手中瓷碗里的血,那是刚从他身上取下来的。


    两滴血一点一点慢慢融合,应钧礼眼中光膜一寸寸疯长,几乎控制不住地笑出声来:


    “好!好!好!”


    “果然能融合……怪不得你在的时候见春山会有异动。”


    这些年他不停寻找第二个适合的供体,血试万千,终于找到了。


    应钧礼猛然出手,一把掐住应拭雪的脖子,将他死死摁在冰冷粗砺的石壁上!


    “砰!”


    撞击声闷响,尘土四溅。


    应拭雪眼前一晃,凌乱的发丝散落脸侧,嘴角残血未干,脖颈皮肤在铁掌之下泛出鲜红的勒痕。


    “你跟阿雪到底是什么关系?”


    “阿雪?”应拭雪嗤笑一声,呼吸微弱却字字讥讽,“你这么叫他……他听了只会觉得恶心吧。”


    浑然不觉对方陡阴沉下来的脸,半真半假地说道:


    “我和他是朋友,后来他突然病死,我不相信,一直在查这件事,终于在最近找到合适的机会混了进来。”


    应钧礼满是质疑:“你若真是他朋友,我怎会不认识你?”


    应拭雪喘息不稳,却仍倚着一口气笑着反唇讥讽:


    “你不了解你儿子的事还少吗?”


    应钧礼沉默片刻,漠然道:“你查到了些什么?”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入魔了,是吗?”


    话音落下,空气瞬间被冷凝,一股冰寒的杀意在狭小空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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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骤然蔓延。


    终于,应钧礼森然开口:


    “猜得不错。”


    “那年我去天墉城,途中不慎跌入魔渊,魔气入体根本不能遏制。那时我才明白凡人所谓的道心,在魔念面前不堪一击。”


    “我死死压着那股魔性回到宗门,可遮掩魔气,终究要付出想象不到的代价。”


    他抬头看向应拭雪,嘴角缓缓扬起一抹温和而诡谲的笑意,语气近乎柔和:


    “所以你有一点猜错了。”


    “阿雪没有死。”


    应拭雪面上神色一怔,紧接着瞳孔收紧,如他所料露出恰到好处的“震惊”神情。


    应钧礼看在眼里格外满意,眼底浮现出一种胜券在握的病态快感:


    “我把他关了起来,用他的血和骨髓封印我身上的魔气。”


    他说得轻飘飘的近乎荒唐,全然不知那个少年度过了怎样的时光。


    “虎毒不食子,你就对自己的孩子这么狠?”


    “可只有我活着,应家才能维持荣耀,才能屹立不倒。”


    “我是家主,我必须要为整个家族负责。”


    “我不能死。”


    应钧礼说得斩钉截铁、理直气壮,将所有血腥与罪孽都披上了“责任”与“家族”的金色外衣。


    可即便如此,他依旧有无法逃避的痛苦。


    “当初我把他关进地牢,觉得自己可以做到视若无睹。可他看我的眼神,那么仇恨,那么心痛。”


    “让我十六年来,几乎每一天晚上都能想起那道眼神。”


    “我反反复复地想,难道我真的做错了吗?我错在哪了呢?”


    良久,他仿佛找到了“答案”,喃喃道:


    “我觉得,只要新的应拭雪出现,我就可以忘记那种痛苦。”


    “于是我找来了另一个孩子。”


    “给他同样的名字,让他住进阿雪住过的房间。宠爱他、栽培他、夸奖他。费尽心机地想再造一个阿雪出来。”


    “可我总觉得,不对,不对,这都不是我喜欢的阿雪。”


    他语气愈发焦灼,眼神发红,喉咙被什么哽住般哑了片刻,忽而又低低笑了起来:


    “都是劣质品!”


    “我终于想明白了。”


    “没有人能比得上十七岁的阿雪。”


    应拭雪盯着他:


    “你折磨应拭雪这么多年,就算你放他出来,你认为他还会认你这个父亲吗?”


    没有愤怒,也没有质问。


    所有情绪都早已在漫长黑暗里被碾碎、耗尽,只剩下一具冷却下来的壳,站在仇人的面前,冷眼看着这场笑话。


    “当然不!”应钧礼猛地大吼,“他当然会恨我。”


    可旋即又自顾自地笑了:“可我也不需要现在的他。”


    “没有人能比得上十七岁的阿雪。”


    他轻声细语地又重复了一遍,眼里却全是偏执的光,


    “包括现在的应拭雪。”


    他彻底抹去了“儿子”真正的模样,只留下一个被记忆粉饰的幻影。


    那个幻影不会反抗、不会质问、不会离开,只会永远留在他构建的梦里。


    应钧礼整理好衣袖,将方才的癫狂与赤裸的欲望尽数压下,再次恢复成那个端方沉稳、俨然掌控一切的应家家主。


    “既然你是阿雪的朋友,那就替他承担接下来的痛苦吧。”


    话音未落,银光一闪!


    应拭雪根本来不及躲闪,匕首就已狠辣地穿透胸膛,精准地扎进心脏旁寸许之处。


    巨痛瞬间撕裂血肉、吞噬神经,灵息逆流、血气翻涌。


    他痛得眼前一黑,却强撑着没有倒下,艰难地抬起头,视线穿过模糊的血色,看向那张熟悉得令人作呕的脸。


    年复一年的梦魇再度降临。


    可他不再是当初那个无措惊惧的少年了。


    这一次献出的心头血,只会成为催命符。


    应钧礼毫无所觉,温柔地俯下身来,任由鲜血滴滴落在地,声音近乎慈爱:


    “阿雪不会记得这些的。”


    “我会抹去他这十几年的记忆,让他回到十七岁那一年。”


    “他还是应家最高高在上的少主。”


    “还是我最爱的,最骄傲的——”


    “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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