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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 不二臣(一)

作者:三两盐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应拭雪找了处僻静之地,换回了惯常穿的白衣,同时取出清洁符,将那惹眼紫袍上沾染的血迹拭去。


    苟三站在不远处望着,打心眼里觉得公子虽说穿什么都好看,但刚才那身紫色显得太冷冰冰、太有距离感,让人莫名心口发闷。


    还是白色好看!就像天边又圆又白的大月亮。


    应拭雪将紫袍折好抱在臂弯间走到他面前,苟三下意识地去接,却被应拭雪拒绝:


    “不用,我自己拿就好。”


    “哦……”苟三伸出的手顿时僵在半空,眼睛瞬间失落得像小狗一样湿漉漉的。


    应拭雪注意到他的神色,抿了抿唇,就在苟三准备将手收回去的时候,还是把衣服搭在了他的胳膊上。


    “那你拿着吧。”


    苟三眼睛一亮,连忙欣喜地将衣服团在怀里:“好嘞!”


    还真是一会风雨一会晴的性格,应拭雪没忍住,下意识地学着某人的动作揉了揉他的脑袋。


    手下触感柔软得像刚出炉的糕团,再配上苟三那三分迷茫三分惊讶四分欣喜的眼神,确实挺有意思的。


    应拭雪唇角勾出点不明显的笑意。


    难怪江洵望老是摸这孩子的头。


    ……


    等等,他为什么想起姓江的。


    “公子?”苟三歪着脑袋看他,眼睁睁见应拭雪眉头蹙了又松开,像是在跟谁较劲,又像是在跟自己怄气。


    “没事。”应拭雪回神,“走吧。”


    两人一道沿着小径往清云居走去。


    应拭雪不怎么说话,脚步也因着伤势走得不快,但姿态一贯从然,旁人也只会觉得他举止优雅,全然察觉不到他强忍着每一步动作牵动的疼痛。


    在走过一座小桥后,应拭雪忽然偏头问道:“苟三。”


    “嗯?”苟三挺了挺怀中的衣服,忙应了一声。


    他顿了顿,不动声色地开口:“江洵望回去的时候干什么了?”


    苟三想了好半会:“嗯……当时江公子气呼呼地进来,在院子里转来转去的,好不容易坐下来喝口水,喝到一半又猛地拍桌子,开始念叨些我听不懂的话。”


    他学着一本正经地学着江洵望的语气:


    “‘冷血,没良心’,‘下次谁理他是狗’,‘这日子不过了!明天我就要回老家!’。”


    应拭雪听到那句“冷血、没良心”时,眼睫轻轻动了一下。


    而等说第二句的时候,又变回了那面无表情的样子。直到最后那句“这日子不过了!明天我就要回老家’”,嘴角直接抽了抽,差点没绷住。


    “然后呢?”


    “然后江公子好像骂累了,往我怀里塞了件衣服,让我赶紧过来接您,说您练剑受伤了,让我看紧点,别让您乱跑。”


    他忍不住好奇:“公子,江公子平时那么和气的一个人,今天怎么突然那么生气啊?是不是有人惹他不高兴了?”


    应拭雪垂眸:


    “嗯,是啊。”


    “那人确实……不怎么讨人喜欢。”


    苟三听得一头雾水,却也识趣地没多问。


    两人并肩继续往前走,天边月色明亮,清云居的屋檐已隐隐映入眼帘。


    应拭雪又出声:“如果一个人惹了另一个人生气,你觉得……要怎么让他重新高兴起来?”


    “啊?”苟三顿住脚,“是惹朋友生气了吗?”


    “算是吧。”


    苟三认真想了想:“那就送礼物呀!什么好吃的、好看的、好玩的都送过去,再说个对不起。人一高兴就什么都不计较啦。”


    “如果没有呢?”


    “那也不怕呀。自己用过的、喜欢的、带过的,都能拿来送呀。就算不值钱的也没关系,重要的是心意!”


    应拭雪如实道:“若是……什么都没有呢?”


    “啊?”苟三惊了,脱口而出,“什么都没有呀?那也太穷了吧!”


    连他自己都有几个铜板和个拨浪鼓呢。


    应拭雪:“……”


    很抱歉了。


    “这就有点难哎,我想想。”


    苟三扫了眼前方,瞧见不远处青翠欲滴的棕榈叶,一拍手掌:


    “要不然编个草蚱蜢吧!小时候我惹了我朋友生气,就会送他我自己编的草蚱蜢。”


    “草蚱蜢……”应拭雪沉吟片刻,点了点头:“那个怎么做?很难么?”


    “不难不难。”苟三骄傲地拍拍胸脯,从一丛棕榈叶里掐了几片嫩叶,借着月光,兴致勃勃地开始教学。


    应拭雪在旁边认真听讲,照着他的讲解跟着编起来。


    只是很显然,应大公子在这一行的天赋实在不甚擅长。


    指法虽然优雅,动作却全无章法,十个步骤能错七个。


    若真靠这手艺糊口,大概是要直接饿死街头的命。


    苟师傅看着一只奇形怪状、歪歪扭扭的大青虫诞生,叹了口气,又重新演示一遍:


    “不是这样的公子,您看,拧的时候要稍微用力,然后折这边,压这里,再绕一圈……”


    应拭雪眉头紧促,神情肃然得如临大敌,拿出十二分的精气神投入其中,只为编出一个合格的草蚱蜢。


    终于,在不知道第几次失败后,他慢慢将叶片压成一个圆圈,又缠好翅膀,绑住尾巴,虽然依旧歪歪斜斜,但总算能看出来个模样。


    苟三长舒口气,觉得自己这“民间草艺大师”的招牌总算是保住了。


    才后知后觉明白过来:


    “等等,公子,是您……惹江公子生气啦?”


    应拭雪手上动作不停,把最后一道折角压了下去,过了好一会才轻声应了:“嗯。”


    苟三嘿嘿笑了一声,极有眼力见地立刻转移话题道:“这个编得很好!不愧是公子!”


    应拭雪盯着那丑丑的小东西看了几秒,微微点头,神情认真:“还可以。”


    他站起身,抖了抖衣角,看着掌心的草蚱蜢开始思考如何将这个东西送出去。


    是直接拿过去丢给江洵望吗?有点敷衍。


    装在盒子里?不行,太刻意了。


    叫苟三送给他?也不妥。


    要不然干脆不送了?


    可应拭雪心里刚冒出这个念头,那草蚱蜢不知怎么地就被他攥得更紧了些。


    ……算了,还是得送。


    应拭雪刚准备继续往前走,一股极不自然的风从颊侧扫过,带起他额头的几缕碎发。


    他眸光一沉,没有转头,只是用余光轻轻扫视了四周。


    风声之后,是一瞬间被拉长的沉寂。


    哪怕夜色如常,虫鸣如旧,可空气中却仿佛混入了一种极其黏稠的气息。


    像是腐臭水潭里爬出的毒蛇,窸窸窣窣地游动过来。带着阴冷、腥湿、以及毫不掩饰的窥伺,悠悠地缠上应拭雪的脚踝。


    “江公子肯定会喜欢的!”苟三还在天真地说着,丝毫未察危险的降临。


    应拭雪安然不动:“苟三,我还有些事情,你就先回去,我一会回来。”


    苟三一愣:“啊……您?”


    还未说完,应拭雪已弯下身,用前所未有的温柔语气说道:


    “这个东西,帮我交给江洵望。”


    他将那只歪歪扭扭的草蚱蜢交到了苟三的手里,而在草叶的掩盖下,一枚丹药悄无声息地滑入了苟三的手里。


    他替苟三整理了一下衣领:


    “这个是易容丹,可以变成他人模样,但只能维持两个时辰。”


    声音仍旧清淡,语速也不快,却句句落在苟三的心上。


    “回去后你好好藏在某个地方,找准机会离开玄栖山。”


    苟三猛然抬头,看着应拭雪那双清澈得能映出月光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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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睛,用极快的速度反应过来。


    出事了。


    他不能问,也不能表现得太慌张。


    于是低头紧紧攥住那只草蚱蜢,用尽全力维持着语气的轻松:


    “好。”


    苟三咧了咧嘴角,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我在清云居等公子回来。”


    说完便往清云居的方向走去,很快消失在应拭雪的眼前。


    最开始步伐还算稳当,随后越来越快,怀里的衣袍几次差点掉下来,可他一手死死地护着,另一只手紧紧捏在那只草蚱蜢。


    快点,再快一点!


    他几乎是奔跑着冲向清云居,心里只剩一个念头:


    要把这件事告诉江公子!


    就在离清云居只剩几步远的时候,一股突如其来的阴风席卷而至,把苟三掀翻在地,整个人滚了两圈才勉强止住。


    “轰!”


    又是一道狠辣的魔气自夜色中骤然闪出。


    眼看着避无可避,可几乎在同一时刻,那只被他攥着的草蚱蜢亮起温润灵光,如同屏障般死死护住他,承担下了大半部分的伤害。


    “咳!”


    远处的应拭雪胸口一震,脖颈的青筋绷紧,一口鲜血夺唇而出,在白衣上溅开心悸的艳红。


    他脚步踉跄地退了半步,勉力侧过身,捂住胸口,堪堪将余下的血意忍住。


    语气一如既往的清冷,带着几分不加掩饰的嘲弄:


    “这个时候还要藏着掖着吗?”


    夜色依旧沉默。


    半晌后,一道身影缓缓自黑暗中浮现。


    那人一身玄衣立在夜风中,声音可称得上是温和悦耳:


    “景公子的聪明才智实在是令人佩服。”


    是应钧礼。


    应拭雪垂在袖中的手悄然一紧。


    他咬了咬牙,额头冷汗顺着鬓角滑落,面上却看不出丝毫异样。


    今晚上他跟江洵望所言九分真、一分假。


    他确实怀疑应钧礼已经入魔,也确实借“魔修作乱”之名放出风声,引蛇出洞。


    但他从来没有指望过,应钧礼会因有所顾忌而放他一马。


    因为应钧礼不放过他,本就是他计划中的一环。


    只是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


    应拭雪回头看了一眼清云居的方向,眼神轻轻一顿。


    那里灯光豆豆如火,藏着一方安静天地。


    可惜,那只草蚱蜢还没来得及亲手交到他手里。


    希望那姓江的别再气了吧。


    他重新看回面前的人,神情重新沉入冰水之中,眉目淡淡:


    “不知道家主深夜到访有何贵干?”


    “我有一事未明,还望景公子不吝赐教。”


    “愿闻其详。”


    “景公子对应家诸事知之甚详,连藏得最深的秘密都了若指掌。不知景公子究竟所图什么?”


    风声猎猎响起,搅动夜色,卷得两人衣袂翻飞。


    这是他们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正面对峙。


    天光未亮,血债未清。


    昔日的父子,以生死相向的姿态,终于拉开了一场早已无法回头的末路序幕。


    或许是这个场面过于讽刺,也许是棋局终于摆上了最后一子。


    应拭雪看了很久,这才唇角一勾,慢悠悠道:


    “为了应拭雪。”


    “荒唐!”应钧礼眼神一凛,声音陡冷,“应是雪与你不过是新识,说为……?”


    他顿住,目光猛地凌厉:“你说什么?”


    “记起来了啊。”


    他唇角噙笑,轻声重复,仿佛是在对旧人报以一场迟来的自我介绍:


    “我说,我是为了应拭雪。”


    “那个死了十几年,被玄栖山彻底遗忘的,应家上一任少主——”


    “应拭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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