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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见春山(五)

作者:三两盐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应拭雪闻言猛地松了口气,甚至勾起唇角,带出一抹近乎自嘲的笑意。


    应钧礼不会进去了。


    果不其然,本来已准备迈步进入地牢的应钧礼,在朱崇那句话落下后,反倒停住了脚步。


    他转首望向地牢的方向,神情几番变化,说不出来的复杂。


    沉默良久,他终是开口,嗓音低沉:


    “不了。”


    朱崇并未显出失望,也没有再劝,似乎是早就知晓他会这样回答,只是低垂着头,应了一声。


    “身为执法堂执事,擅离职守、私入禁地。”应钧礼语气恢复上位者的严厉,“回去之后,自去执法堂领十棍。”


    朱崇躬身:“是,属下领罚。”


    “走吧。”


    应钧礼说罢,就先转身跨步离开了此处。


    朱崇则点了点头,等应钧礼离开后,回头看了一眼那杯藤曼草叶盖住的洞口,而后亦随之离开。


    风起林动,树影婆娑。


    夜色静默地包裹着一切。


    应拭雪和江洵望担心他们杀个回马枪,又静静等了好一会,直到放出神识查探四周,确认没有异动,这才缓缓松开紧绷了大半夜的神经。


    从生辰宴,到剑冢拔剑,再到地牢危机,这一日跌宕起伏、变数重重,几乎每个时刻都在悬崖边徘徊。


    应拭雪疲惫至极,也顾不得那么多礼数,干脆一躺,倒在江洵望的身侧。


    双手枕于脑后,仰望星空,眉眼依旧清隽冷淡,唯有一丝倦意藏在睫影之中。


    “哟。”江洵望瞧得稀奇,“我还能有幸见到应大公子这样不讲究的时候啊。”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应拭雪冷声答道。


    江洵望也是一样的姿势,偏偏翘起二郎腿,一身红衣倚地望天,看起来倒有几分轻狂浪子的匪气。


    他砸吧了话一下,没掉进陷阱:“这话说的,我说我是哪个都有点奇怪啊。”


    应拭雪不语挑眉,可惜了,埋伏未能成功。


    两人不说话,气氛难得有些松弛。


    江洵望转回正题:“应钧礼都已经打算进去了,朱崇一问话,他怎么又临阵退缩了?”


    应拭雪反问:“十几年了,你说为什么只有朱崇来这,他一次都没有来过?”


    江洵望恍然大悟:“他愧疚?所以不敢见你?”


    “或许吧,愧疚、害怕、厌恶还是别的情绪,除了他自己没人能知道答案。”应拭雪道,“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根本不想面对我。”


    “拔剑时见春山的异动让他起了疑,怀疑压过抗拒,让他迫不及待地想来看我是否还在他的掌控中,但临了又被朱崇点醒。”


    月光正好照在他脸上,从额角到下颌线镀上一层音银辉,轮廓锋利得几近肃杀。


    “朱崇那句话表面说我想见他,但实际上是问应钧礼——”


    “他敢不敢见我。”


    江洵望看着应拭雪半晌,回答:


    “他不敢。”


    他不敢设想如果应拭雪还被关在原处,该以怎么样的面目,来面对这个被自己毁掉的孩子。


    所以犹豫再三,还是放弃了进去查探。


    “该说他自傲,还是该说可悲呢。”江洵望耸了耸肩,“把所有事情都做绝了,又不敢面对结果。”


    “至少对于我来说,只剩下可恨。”应拭雪神情无波,平静道,“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朱崇会这么做,看他的神情,他应该是知道我不在地牢了。”


    “没准儿就是因为良心发现,想帮你一把呢。”江洵望随口一猜。


    “那他就不会这么多年一直甘做应钧礼的刽子手了。”应拭雪毫不掩饰话里的讥诮,“我不信他会突然慈悲。”


    “要么是另有所图,要么是他知晓了什么事情,从而心生动摇。但无论哪种理由,眼下对我们都不算好事。”


    江洵望颇为赞同:“朱崇虽今日选择了缄默,但谁知道他什么时候会转变想法,将此事泄露出去。”


    他顿了顿,试探道:“毕竟只有死人才能永远保守秘密。”


    应拭雪却摇头否定:“如果他死了,到时候应钧礼首先怀疑的就是我们两个外来之人。”


    “成长了啊。”江洵望极其欣慰地点头鼓掌,调侃道,“能有这种清醒的觉悟,实在是令我老怀欣慰。只是我脑子不好,刚才那位差点冲出去的热血少侠是谁来着?”


    应拭雪:“……”


    他有些底气不足地摸了摸脸,似乎还能感受到江洵望手掌停留在上面时的温度。


    “冲动了。”


    若不是江洵望及时提醒,今日险些全盘皆输。


    做事还是太过急切了。


    以后做事的时候还是要思虑周全一些,他可没有什么能够犯错的本钱。


    “又在想什么?”江洵望注意到他神色变化,抬手肘撞了撞他,大大咧咧道,“别给自己整那么大压力,一时冲动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谁还没有热血的时候了,不还有我给你托底么?”


    他声音带笑,语调懒散,好像天大的事情在他眼里都是轻若浮云:


    “有我在你旁边,你怕什么。”


    有我在你旁边,你怕什么。


    话音落下,应拭雪静静继续凝望天空。


    满天星子无言。


    袖中的手无意识地收紧又松开,唇角也微不可察地动了动。


    那一点点微弱的触动,还来不及生根,便被更深的执念和仇恨压了回去。


    他没接话。


    只是缓缓起身,低头掸了掸衣摆,声音平静如常:


    “回去了。”


    “得咧,回家!”


    -


    夜已深沉,玄栖山早就熄了灯火,万籁俱寂,只有些应值的守卫还在巡逻。


    两人一路绕开人迹,悄声潜行,终于回到了清云居。


    院中并未点灯,漆黑一片,房门紧闭,四周静得连树叶落地的声音都格外清晰。


    应拭雪和江洵望并肩而入,一边往屋里走,一边压低声音交谈,话题自然而然地转到了明日的事情上。


    “现下生辰宴结束,我们若想继续留下,还得找个别的借口。”


    应拭雪颔首:“嗯,最好是应钧礼主动挽留我们。”


    “默契!我也是这么想的,”江洵望扬眉,“要是我们说要留下来,他们一定会起疑……”


    “公子!!!”


    声音突兀响起,打破寂静。


    只见一个人不知从何处现身,手中提着一盏昏黄灯笼。


    背后竹影绰绰,灯火将他的脸映得忽明忽暗,笑容在光影交错间扭曲浮动,竟生出几分森然诡意。


    “我靠!”


    江洵望冷不丁得被吓得险些破音,一个激灵,反射性地挡在应拭雪面前,声音抖得厉害,语气却慷慨激昂:


    “别、别怕!我保护你!”


    被他护得严严实实,但实际上毫无惊吓的应拭雪:“……”


    倒也不必。


    他沉默几秒后,面无表情地将江洵望从身前一把扒拉开,定睛一看,才发现来人正是白日里来院中的苟三。


    苟三眼睛亮晶晶的,一笑露出整排的大牙齿:


    “公子们你们回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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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应拭雪点了点头:“怎么还没睡。”


    江洵望也反应过来,捂着胸口长舒一口气,哑声道:“是你啊苟三。”


    原来玄栖山最厉害的反派在这里,兵不血刃,就差点把他这个风华正茂的大好青年送走。


    “公子们没回来,我怎么睡得着嘛。”苟三腼腆地挠挠头,“对了公子,大概是一个时辰前,贺执事来了一趟。”


    应拭雪微微蹙眉:“他来做什么?”


    “说是奉少主的命令来送东西,是一些糕点。之前您们说回清云居了,于是他就把东西直接送这来了。”


    两人心中同时一沉。


    他们当时急着离开,随口编了借口回屋,没想到这还能出岔子。


    可现下一片宁静,显然是有人在关键时刻替他们圆了场。


    应拭雪蹙起的眉毛松开,江洵望也一脸赞赏道:


    “然后呢?”


    “当时我一听就奇怪,您们不是还没回来吗?”


    “但我想公子们多半是有要紧事,不能被人知道不在屋里,就……撒了个谎。”他担心自己做错事,有点紧张地偷偷瞥他们,


    “我跟贺执事说,您们还在忙,不方便打扰,我先替您们收下东西。贺执事犹豫了会,就走了。”


    说到此处,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我……我应该没有坏公子们的事吧?”


    景公子和江公子救了他,他可不能给他们添麻烦!


    应拭雪看他这副模样,摇了摇头:“没有,你做得很好。”


    江洵望更是笑眯了眼,一把揉了揉他的头发:“你这小脑袋瓜转得快啊,要不是你临机应变,我们怕是要穿帮了。”


    苟三被夸得不好意思,耳根泛红,却还是忍不住弯起嘴角:“都是我该做的。”


    “不过以后可不能再这样偷偷熬夜。”江洵望一边叮嘱,一边将灯笼从他手里接过来,“困了就去睡,小孩子要多睡觉才长身体。”


    “我不小啦,我已经十四啦。”


    苟三小声嘀咕,手忙脚乱地向他们行了个礼,转身蹬蹬蹬跑回自己的屋子里去了。


    两人随后走进屋子,果然如苟三所说,屋里桌案上摆着着一盒精致糕点。


    江洵望揭开盒盖,随手拿起一块,尝了一口:“味道还不错,你要不要也吃一个?”


    “不吃。”


    “试试嘛,我看你今晚上饭都没吃多少。”


    说话间,他拿了一块主动递给应拭雪。


    应拭雪心道,你一晚上观察我吃了多少作甚。


    但目光落在那块递来的糕点上,他顿了顿,还是接过来尝了一口。


    “怎么样?”江洵望期待地问。


    “还行。”应拭雪咀嚼片刻评价道,“有点过酥了。”


    糕点酥脆,一些碎屑悄然落在他雪白衣襟上。


    也不知不觉中,落在了远处一袭血污的华丽衣袍上。


    应梁跪坐在地上,艰难地抬起手,颤抖指向前方,眼神中满是惊骇与不可置信:


    “你……你……”


    可他再也没能说出剩下的话。


    一剑贯穿喉咙,鲜血迸溅而出。


    他双目圆睁,脖颈一歪,重重倒地,头颅撞在坚石地砖上,发出沉闷一响。


    大片大片的血漫流开来,在黑夜中铺陈成一朵可怖的红莲。


    应梁身后,是应家祠堂。


    香火缭绕,数十块灵位错落而立,在摇曳的烛火下仿佛生出了眼睛,一排排、一列列,高高俯瞰地上的凶手。


    最下方的牌位,上书——


    “爱子应拭雪之灵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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