钰茗缓缓睁开双眼。
映入眼帘的，是一缕从未被拉拢的窗帘里泄露进来的金黄-色的光。
钰茗眯着眼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伸手去枕头旁边摸手机。
来回摸了好几下，都没摸到。
等等——
钰茗猛地从床上坐起来，动作太猛，醉酒后的晕眩让他一下子没坐稳，又仰躺了回去。
一来一回，混沌的大脑总算清醒了一些。
记忆也一片一片地回笼。
他昨天喝了一杯，很不争气地醉了，最后是路晚风把他带回来的。
路上他们似乎聊了很多——
耳边突然响起一声低沉的“非常帅气”。
钰茗攸地睁大双眼。
某个场景在他眼前闪过，钰茗马上闭上了眼睛。
他一定是还醉着，再睡一会比较好。
不然怎么会幻想路晚风夸赞他很帅的画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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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觉当然是睡不成了。
现代人，手机就是生命，必须要掌握在自己手中。
转了一圈，钰茗在楼下的客厅桌上找到彻底没电的手机。
插上电源开机，他差点被疯狂震动的信息提示音吓到。
一眼扫过去，赵晨亮，公司的小群，还有一些其他的信息。
赵晨亮连着发了好多条道歉和解释的信息，最后让钰茗醒了给他打电话。
但钰茗只回了他一条信息。
【我没有生气了，是昨天公司迎新，领导给我敬了一杯，我有点醉，回来就睡了。】
发出去之后，又回看了一遍，觉得自己这一段看起来有些冷淡。
但冷淡是对的，谁让赵晨亮说了那么过分的话。
手机震了震，上方跳出有人在@他的提示。
钰茗放弃思索，退出和赵晨亮的聊天界面。
是办公室小群的人又在@他。
小慧：【钰茗不会还在睡吧？都要十二点了，他是猪吗？】
香姐：【喝醉是这样的，你这种千杯不醉的人不会懂，体谅一下。】
小慧：【不管！@钰茗，茗茗快点来，解释一下昨天到底什么情况！】
香姐：【我也帮帮你，我也急着想听@钰茗。】
钰茗：“……”
说好的体谅呢？
钰茗：【对，就是巧合，我也是他搬进来那天才知道的。】
钰茗：【没有任何内情！真的！谢谢大家昨天照顾我，周一请你们喝奶茶！】
母亲也给他发了一条，说下周要和父亲两人出去旅游，让他不要回去，免得跑空。
一条一条信息回复完，钰茗拉到最后一条未读信息。
是个很陌生的名字。
Road：【我到家了。】
盯着对方的头像看了好一会，恍然反应过来这是从公司回家的路。
同时也反应过来这个人是谁。
路晚风竟然还记得他们加过好友。
对哦，他们加过好友，之前他就该在对方故意不认人的时候狠狠掏出来甩到他脸上。
钰茗一手握着手机，一手撑着下巴，想了好一会应该怎么感谢对方。
——谢谢你昨天送我回来，我喝多了做事乱七八糟的，辛苦你了。
不行不行，这样的话看起来太奇怪了，显得好见外。
钰茗最后还是选择了最简洁的回复。
【昨天谢谢。】
钰茗坐在原地等了一会，对方一直没有回应。
他起身走到窗边往隔壁看去。
门窗紧闭，路晚风似乎并不在家。
到晚上睡觉之前，路晚风还是没有回复他的信息，看样子应该是不准备回了。
钰茗拿着手机再次走到窗边。
隔壁整个房子都是黑的。
钰茗眉头微拧，路晚风去哪里了，怎么这么晚还不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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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赵晨亮隔个半天，都会打一个电话来，和钰茗分享自己的工作和生活，两人之间表面看来和好如初。
周一午休的时候，钰茗收到对方发来的信息。
【茗茗看！】
后面跟着一张图片，是加国直飞国内的机票。
抵达时间：本周六上午。
钰茗有一瞬的怔忪。
他和赵晨亮上一次见面还是去年过年的时候，这段时间以来也一直期待着能和对方见面。
但当赵晨亮真的要回来的时候，预期中的兴奋激动却没有来，甚至一颗心跟着提了起来。
钰茗：【你公司的事情彻底处理好了？】
晨里的月亮：【还没，但是国内公司有点材料需要我本来过来确认，正好能和你见个面。】
不知为何，看到这一条信息的时候，那颗悬在半空的心突然松了一些。
钰茗回复他：【好啊，我到时候去接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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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快下班的时候，钰茗才看到路晚风推门进来。
被风吹起衣角的长风衣下摆明显带着褶皱，比起那天晚上相遇，还要给人一种风尘仆仆的感觉。
两人视线撞了撞，路晚风开口：“钰茗，帮我泡杯咖啡。”
钰茗应声说好，跟在他身后进了他的私人办公室。
路晚风办公室里有加热设备，钰茗拿着他的杯子泡咖啡。
“抱歉没有回你信息，我看到的时候已经过了大半天了。”
钰茗“嗯”了一声，路晚风这样的忙人，没空看手机很正常。
但路晚风郑重的道歉还是让他挺开心，有一种，还挺被重视的感觉。
唇角刚翘起，就听到路晚风说：“我回了趟加国。”
钰茗惊讶地转过身去：“你前天晚上不是还在这边——”
路晚风：“是，我送你回去之后直接去的。”
钰茗张了张口：“你怎么突然——”
迎上路晚风的视线，猛地反应过来自己这么问有些越界。
戛然而止的话让路晚风脸上多了点笑意：“我临时过去处理一些工作上的事情。”
钰茗点头，把泡好的咖啡递过去。
路晚风接过，看着他的眼睛：“顺便，和你的学长见了个面。”
钰茗的学长，和路晚风认识的，自然只有赵晨亮。
钰茗眼睛一亮：“你们见面了？”
路晚风：“嗯。”
钰茗抿了抿唇：“他看起来还好吧？”
路晚风挑了挑眉：“还好？为什么这么问？”
这两天和赵晨亮的电话里，对方说的最多的是“累”。
告别一个长久安稳的工作，需要做的事情很多，钰茗有些担心他会不会过于操劳，影响身体。
“他和你说了要回国的事情么？”
路晚风眯了眯眼：“似乎听过。”
钰茗解释：“他最近在处理工作交接问题，马上就要回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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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作了。我担心他太过忙于工作忽略了身体，所以想问问你他看起来怎么样。”
“这么关心他？”
被路晚风这么直勾勾盯着问这个问题，钰茗的脸有些发热。
他眼神闪了闪：“我和他关系很紧密，而且他回国也是为了我，所以——”
路晚风半眯着的眼眸里多了点不解：“为了你？”
钰茗觉得自己的脸上更热了：“你不知道吗？“
“知道什么？”
钰茗眨了眨眼睛。
赵晨亮和路晚风多年朋友，赵晨亮平时和他聊天时候也会提起路晚风，还说过路晚风知道他的性取向。
路晚风修长的手指圈住杯子，仰着头看钰茗，很耐心地又问道：“我应该知道什么？”
钰茗吞了吞口水。
这件事由他来说显得很尴尬，但既然赵晨亮会和他分享性取向，自然是很信任他的，等回国之后一定也会向路晚风挑明和他的关系。
再者，他和路晚风是朋友，此刻不说，倒显得不真诚了。
这么想着，钰茗忍着羞涩：“我的性取向也是男性，我一直在等他回——”
“你没必要告诉我这些。”路晚风突兀地打断他。
钰茗说完已经开始后悔了，这个事情到底还是应该由赵晨亮和路晚风去说更好。
他心跳地很快，讷讷解释：“我们不是朋友么，我以为你会愿意听我说这些。抱歉，我以后不会——”
路晚风再次打断他：“我从没想过要和你做朋友。”
钰茗猛地顿住。
路晚风依旧是那个姿势，微仰起头，头顶炽白的光将他的轮廓分明的脸，照得如同一尊大理石雕像，也让他看人的眼神显得有些冷酷。
又带着几分决绝。
路晚风又重复了一遍：“我不想做你的朋友，钰茗。”
钰茗的手攸地握紧。
他突然醒悟过来，不管过了多久，路晚风其实一直都没变。重逢之后对方的温柔和好说话，大概率只是他的错觉。
在路晚风眼里，以前他是学弟的朋友，现在他是下属中的一个。
他们从来都不是朋友。
心脏好像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泛起一阵尖酸来。
钰茗咬紧牙齿：“我、我也没想和你做朋友！”
“那你想和我做什么？”路晚风厉声问他。
我——
我没想好。
当然不能这么回答，至少不能在这种情况下这么回答。
钰茗深吸了一口气，后退道：“当然是做一个合格的下属。”
“主编，咖啡泡好了，没别的事情我就先出去了。”
说完，也不等路晚风示意，转身往门口走去。
身后传来快速的脚步声，在他开门的瞬间，握住了他的手腕。
“钰茗。”
钰茗僵直着身体站在原地，背对着他。
路晚风在他身边站住，握住他手腕的手缓缓转了一圈，变成握住了他的手。
“抱歉，我连轴转了两天，累得有些胡说八道了。”
钰茗转过身去。
路晚风垂着眼睫，宽大的身躯挡在钰茗前方，遮住了大半窗户里照进来的光。
男人俯身下来，背光的脸上，隐约能看见眼下的青黑和疲惫。
路晚风就这么紧紧握着钰茗的手，用透着疲倦却又不容置喙的语调说：“我当然很愿意和你做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