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空已逆转到神木毁灭之前,这是最好的时机。
老藤耳边回荡着小妖怪的声音,他便明白了自己的使命,毫不犹豫地,燃烧起自己的生命。
粗壮的树干悍勇朝火焰扑向生长,烧毁的枝叶不断新生,生生将火焰推出一丈之远。
而这一丈枯焦的土,竟然如同重生的神树一样,重新恢复绿意。
神树每向外扩展一寸,小妖便将这一寸回溯新生。
直到神树开始枯萎,它的根蔓又一次缠绕在人类身上。
神树说,它需要养分。
可“神明”的叶片开始凋零,根系开始腐烂,历史仿佛又一次走上它原本的轨迹,神树枯萎倒地的绝望又一次浮现在人类眼前。
人类知道要笑。
可是,连“神明”都一而再地都被打倒,还有什么能挽救他们的命?可历史就在他们眼前,不笑,树就要倒。
人类便强颜欢笑。
可嘴角裂得越大,心底的悲哀也越大。一张张僵硬的笑脸,竟不如哭。
一分绝望带来一分枯萎,眼看着神木凋零,历史重演……
“就是笑而已嘛,为什么不能笑?”一声中气十足,带着生命力的孩童音,穿透这格格不入的悲伤氛围。
“笑一笑就能活下去,为什么你们都不会笑,反而要哭呢?”
大柱说出了心里话,他着实是摸不着头脑,那些大人究竟是怎么想的,“反正都要死了,你们愁眉苦脸惯了,为啥就不能在最后几分钟开心一下?”
二丫见他哥哥呆头呆脑,一把捂住他的嘴,物理性禁音。
转头温和地说:“神树告诉我们,阳光的积极的情绪能激发它的活力。答案已经在这里了,其实不难。”
二丫思维非常清楚的指出了关键:“问题是,死亡面前,我们开心不起来。可是反过来想一想,我们早就死过一次了不是吗?”
“既然都死过一次了,那还有什么好怕的?神树老爷爷和大妖怪都在帮我们活下去,我们自己应该先打起气才是。”
“那就好办了,”二丫拿出最简单的解题法子:“大人们,你们敢不敢和我们小孩玩个游戏?”
“有什么不敢?”刚才抱怨娘们把他挤下桥的男人第一个跳出来不服。
“那好。我们一人说一个这世上最喜欢的东西。还要说出原因!”
“就、就这么简单?”
“是啊。”二丫率先出马,“我来打头阵!”
二丫毫不犹豫的答道:“我哥哥很调皮,总是犯错被爹娘打,我最喜欢在爹娘打哥哥的时候在一旁看热闹。因为看哥哥鼻涕眼泪悔不当初的模样让我很欣慰。”
“你、你又欺负我!”大柱跳脚,一蹦三尺高,妹妹拔腿就跑,哥哥紧追不舍,势必要出一口气。
孩子们的打闹,放在平时觉得寻常,可在这种情况下,反而叫躁动的气氛平缓下来。
大柱后知后觉自己被嘲笑了,面红耳赤,“那到我了。”他咳嗽两声,试图缓解方才出的臭,“我最喜欢和朋友一起玩,因为一起玩的时候我能当老大。当老大让我感觉很开心!”
小胖墩说着,骄傲得挺起胸膛。
一妇人毫不犹豫戳破道:“那是因为你想在朋友面前,一雪被妹妹打的前耻吧!”
看到小胖墩涨红的脸,有人忍不住轻笑出声,连带一群人笑了起来。
笑意化成积极的养分,神树的枯萎肉眼可见慢下来。
这给了众人信心。
那不服的男子说:“我是家中幺儿,曾经是家里最受宠的那个,结果成亲之后就变了……我最喜欢当最受宠的那个。而我现在愿望成真了!”
他老母忽然从一侧扔了鞋干到儿子脸上,骂骂咧咧:“自己看不住媳妇跑了,还骄傲上了?”
又是一阵笑意。
就连大火中失去孩子的母亲也说:“我最爱我的孩子,因为他叫我娘的时候,让我很温暖。”
声音里有淡淡的悲伤,可更多的是回忆时涌现的爱意。爱意又给神树添加了新的养分。
过往的负面情绪似乎在这一刻扭转。
每个人都在说自己最喜欢的事,说着说着自己也开心起来。
一声接一声,枯萎的黄叶被绿意取代,老藤感受到新鲜的活力,感动道:“小妖怪,你说得没错,只要不放弃,就还有希望。”
老藤振奋精神,他要把绿茵笼罩的空间不断向外扩展,延伸,背后有一群逐渐团结起来的人类给予他养分,前面,有无畏的小妖指点方向:
“往前,再往前,直到推进灾难发生的源头,把那坐迷雾山山顶被揭开的封印囊括在内。”
宽阔的河道便聚满了水流。
“用前辈您的绿茵,将这片天地结成一张密实的网。”
半路被火吞噬的人类重新站在了大地上。
“这样,绿网之内的空间和外面的大世界隔开,自成一片小天地。”
山崖一寸一寸被由焦黄披上了绿衣。
“我便能在这片空间里逆转时空。”
神树的绿茵一路勇往直前,所撒下的阴影使一切复苏。直到迷雾山也被囊括在它的荫蔽之下,崩坏的山石恢复如初,最后一丝火苗……
终于熄灭了!
“回到最初,一定要把那个伪装小孩的坏人抓住。对了,一定要夺走那条金腰带!”
老藤的绿枝在山巅蜷曲蠕动,没翻出人,更没翻出腰带,老藤翻了一遍又一遍,小妖怪口中的那人却仿佛凭空消失了。
小妖怪的气息也凭空消失了,没有人再回应它。
只有山顶上两个不知为何误入其中的修士,也和老藤一样一团雾水。
许久以后,人们终于确认火焰真的不会烧起来。
漫山的绿意将红焰击退,他们安全了!不用被火烧死了!历史不再重演,他们居然改变了未来!
村民亲眼见证奇迹的降临,爆发出劫后重生的哭吼和笑意。
轰乱之中,却夹杂着一丝格格不入的惊慌。
“大妖怪!大妖怪你怎么了?”
火焰熄灭的那一刹那,二丫便见那半颗飞在空中的奇怪的石头突然爆裂,那只比她膨大好几倍的大妖怪,眨眼间,变得只有她小臂长。
二丫这才想起,原来大妖怪初见时就是这么小。
她举起这只忽然变小的小兽,捧在手心,呆呆地问哥哥:“大柱,恩人这是怎么?”
大柱摸摸他僵硬的身体,一点气息都没了,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两个孩子突然嚎啕大哭。
二丫捧着僵硬的小兽,放在那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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化腐朽为神奇的神树枝丫上,泪水一滴一滴落到它金黄的毛发里。
“大树爷爷,求您救救它!”
一条枯黄的藤蔓缠绕过小妖,二丫仿佛听到它的一声叹息。
“小妖……”
老藤轻轻伸展枝条,眼前景象又一番变换,周围的人都不见了,只有身前一只梦兽,奄奄一息匍匐在地。
这是……它死前的记忆么?
泪从小妖眼角流下,又被一只老态粗糙的手擦去。“婆婆,对不起呜呜呜……”泪越流越多,小妖哽咽地哭出声来,“对不起,我没有办法回去救你们了……”
头发花白的老翁问:“那你后悔了吗?小泠儿”她将小妖怪捧在怀里,“你那样努力,却把所有希望,都拿来救了那些与你不相干的人类。”
小妖摇摇脑袋,“没有不相干。”
她喃喃道,“我也希望我的族人,在遇到这片漫山大火的灭顶之灾时,有人愿意出手一助。这样的话,世上便不会多一个像我一样无家可归的妖怪。所以我得帮他们。”
一阵轻风吹过,漫天枯黄的叶子从枝网上坠落,吹得人心缭乱,金黄色的落叶便将满山的绿意覆盖。
老藤垂垂老矣,巨树过度的膨硕生长吸走了他早已不多的生机。那巨木每一圈年轮,都是他用生命堆叠起来的厚度。
他这一生终究还是到了尽头。
只是,在他死前,还需做一件事。
地底的根枝翻涌,只找来几片细小的碎石,藤蔓将巨木钻出一个洞,便把碎石放进洞心。
树干泌出的汁湿润了碎石,一条枯藤伸长,找到巨树上唯有的一点点绿意的藤,掐断,只留下绿的部分,放在碎石之上。
绿藤便消失在碎石中,将它们缝了起来。却连原先半颗金丹的一半大小都没有。也许是世上最丑的小石头了。
他朝那颗碎石探去,还是那片虚空,却已经支离破碎,他在里面找到好几片小妖怪的影子,都是闭着眼沉睡的模样,不过,好在还有救。
他又从另外几个碎片中,发现了陌生又熟悉的影子,那影子张着嘴,仿佛要和他说什么,可老藤什么也听不清,看到那人的嘴一张一合,是在叫他“爹”,老藤有些怔然,下意识又回了一句“孽子”。
他伸出手去碰了碰其中一枚碎片,看到里面的人疏忽变换,居然比他还苍老几分:“这些年你究竟去了哪里,怎么把自己折腾成这幅模样……”
心里一伤,衰败从心口生起,便知道自己留不长了,退出虚空的那刹那,朝碎片叫了声:“孩子……”
丑石头发出微弱的光,落到两个孩子跟前。
孩子们连忙伸手接住。
枯藤轻轻点了点他们的额头:“藤条有修复之力,可它内丹亏损太多,没法化形,更没法使用它的本源力量,只能永生永世作一颗有些灵气的石头……”
两人懵懵懂懂,大树爷爷说的石头,就是大妖怪吗?
“她救你们多次,世间万物因果相循,你们要保护好她,若是有缘,也许还能投胎转世。”
“我会的!”
“我会的!”
二人齐声道。
枯藤最后轻轻抚摸石子上还没愈合的裂纹,离开的那一瞬间,硕大的绿网灰败枯萎,将这片天地框成了黑色的铁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