检票员接过证件,在机子上核对了一下之后,她背着她的小包通过了闸机。
我太困了,兴奋和紧张都不足以唤醒我,一坐下,我就靠在座椅上睡着过去。再睁眼时是八点钟,向来要睡到早上九点的珩此时醒着——我想起她鼻梁上的蝉——她自然是不能睡的,她要是睡着,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昏沉空气能放倒整个车厢的人,没有一个乘务员能醒着走出这节车厢。
她拿着手机,正专心地玩着什么打发时间的小游戏。我还没有靠近她,只是醒了过来,看着她,她就发现了。她的眼睛还专注地看着五颜六色的屏幕,轻声问我:“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想起来我好像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我靠近,“能告诉我一下吗?”
她的手指还在不停地戳屏幕上冒出来的彩色方块,她没看我:“证在包里,你自己看。”
我摸到她放在腿上的小皮包,包里是我刚刚看见的卡片。我拿起来,那果然不是身份证,卡片上写着一行字——“港澳居民居住证”——我翻到证件正面,上面是她的照片,头发染成了黑色。姓名一栏写着三个字,“钟楚珩”,听起来像九十年代哪个港城影星的名字。我很无聊地在看她的居住证号码,我问她:“你是港城人啊?”
“嗯。”
“钟楚珩……”我小声念她的名字,某个人的形象忽然浮现,“诶,那钟灵阿姨是你亲戚吗?”
“她是我表姑妈,嗯,不算特别近的亲戚,我们家人比较多。”她分裂意识的能力强得很突出,和我聊天的时候她还在激烈地戳着屏幕上的小方块,“我长得是不是和她有点像?”
不说不觉得,一说确实是有点。她玩得入迷,我翻来覆去看她的证件照,她还是绿头发好看,照片里的她头发染成黑色,表情难得的板正,看起来像我们学校开学仪容仪表检查的女生短发标准发型示例,前不过眉侧不过耳后不及肩的。
我在车上玩手机会晕车,珩玩得很开心,我只能看着她发呆。车程长得过分,我睡了又醒醒了又睡,还是没到。百无聊赖之下,我只好胡思乱想。我想起钟灵阿姨,她今年六十多岁了吧?我想起她的细眉毛和卷头发,等珩到了那个岁数,可能也长那样。到时我长什么样?不知道我会不会变成六叔那个样子,秃头大肚子,那可就完蛋了。珩看起来是那种至死还是少女,无论多少岁都喜欢二十岁帅哥的人,我要真变那样,她肯定要嫌弃我。
下午一点,我们终于抵达N市。
我和珩点了个外卖,匆忙在酒店房间里吃过饭之后,她就开始化妆。她从我的行李箱里拿出她自己的旅行包,从里面抽出一件黑色的吊带短上衣,又抽出一条毛边牛仔短裤。她又在箱子里捞出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之后就钻到浴室里,砰地把门关上。她化妆的速度快得惊人,我才刚把外卖盒子收拾完,她就出来了。我差点要认不得她——她给我的感觉很像那种很小就到国外去生活,前卫又张扬,穿着很大胆,性格很直接的年轻女孩。她穿紧身衣服的时候看着更瘦了,锁骨上的项链显得有点粗,她手上戴着木头珠子和金属混编的手链,手链很长,在她纤细的手腕上绕了好几圈。她还戴了一对耳环,没有花纹的金属大圈,衬得脸更小,下巴有点尖,像那种有点尖刻的长相。她甚至没怎么动脸上的妆容,只是描了描原本细长得有点像古画仕女像的眉毛,但整体上一看,就似乎换了个人。
我低头看看自己,我还是T恤休闲长裤运动鞋,我跟她好像在两个维度,我问她:“我要配合你换个衣服吗?抓抓头发?”
“不用,”她说,“你记得我跟你说的策略吗?”
“呃,我除了身份是假的,其他都说真话?”
“可以。”她拧开矿泉水瓶,喝了一口,“我们出发吧。”
陈瑶瑶工作的SUPERFIT健身房就在我们住的酒店附近,我和珩步行过去。
十五分钟之后,我们到达健身房前台。
前台穿着印着“SUPERFIT”字样运动服的年轻女生喊住我们:“您好,二位是第一次来吗?我联系一下巡场教练带二位看看?”
健身教练们的照片和简介就挂在前台正对着的墙面上,陈瑶瑶的照片就挂在进门的位置,她的名字底下一堆头衔——几几年N市女子铅球冠军,几几年全国锦标赛女子铅球季军——我转向前台的女生:“请问陈瑶瑶教练在吗?”
前台女生礼貌地对我们笑笑,说:“您这边和瑶瑶教练约好了是吗?稍等,我呼叫一下她。”之后她按通对讲机,她的声音在入口闸机那边的音响被放大:“陈瑶瑶教练,陈瑶瑶教练,请到前台,预约客户在等。”
我有点紧张地看着旁边的闸机。我对照片里的陈瑶瑶一点印象都没有,她比我记忆里要瘦一些,眼神很自信,不太像是记忆里前桌那个不怎么回头看的女孩了——不知道她还会不会认得我。
来之前我和珩商量过,因为我不太了解少年时候的李枫杨(我打死不信这家伙以前就跟那个守候我记忆的初中生一样,那初中生可太八卦了,一点都不沉稳),而且我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一个可能暗恋过我,但我一点记不起来的人。最后我和珩捏造了一个故事,故事里的我是李枫杨的表弟,很早就出国留学去了,因为最近我的爷爷,也就是李枫杨的外公去世,我和我的妻子回国来找他们家的人,商讨后续葬礼安排和财产分配的事。
我一直假装轻松地在看墙上的教练介绍,注意力却始终落在闸机后面的走廊上。一阵脚步声从楼梯上渐渐靠近,我抬头看,走廊上是一个穿着运动背心和瑜伽裤,扎着高马尾的年轻女人。她的反应比我大多了。在我抬头的那一瞬间,在她能看清楚我脸的那一瞬间,她的脚步就猛地刹住。
短暂的停步之后,她又向我们走来,她的脚步不由自主加快了不少,她走出闸机,在我们面前立住,目光在珩的身上停留一瞬,之后就看着我。我真不认得她,她的变化可太大了,我记忆里的她因为相貌一般,总有点畏畏缩缩,不敢看人的样子,现在的她站得笔挺,目光也很自然地落在我脸上,只在我也看她眼睛时,她眼里才现出一些和少年时相似的躲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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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很有些难以置信地看我,看了好几秒,她才开口问:“你是……”
“我不是李枫杨,我是他表弟。”我回答,“我们两个长得有点像,是吗?”
陈瑶瑶带我们在前台旁边的接待区坐下,我和珩坐在一边,陈瑶瑶坐在我们对面。前台女生给我们拿来几杯柠檬水,陈瑶瑶自己先呷一口水,听说我不是李枫杨之后,她的神态变得平静很多,似乎我们是约好来问健身卡价格的客户,经理偶然在后面经过,看了一眼我们几个,之后就走开了。
我和陈瑶瑶大概说了一下我们临时编的背景故事:李枫杨是我的表哥,但后来因为做生意的事,我的爸爸,也就是李枫杨的舅舅,和我的姑妈,也就是李枫杨的妈妈,彻底地吵了一架,之后两家再不来往。后来我出国读书,毕业后在国外工作,再后来我家里人跟着移民,我们小家庭三个人,连上我的爷爷奶奶,都在国外定居。最近我的爷爷去世,遗嘱里写着有一部分财产留给女儿和外孙。一方面我们因为这个遗产的事情需要联系他们,另一方面我的爸爸,也就是李枫杨的舅舅,已经五六十岁。时间过得有够久,当年的恩怨总也该放下,出于想要弥补一下过去亲情的缘故,我们希望可以联系到李枫杨他们一家。
“事情就是这样,但因为我们移民都有十几年了,大家电话都换了,怎么都联系不上他们家的人。”我说,“前两天我们回S市,在我爷爷的旧房子里找到了一些我表哥的东西,其中有一本同学录,上面留着你的□□号,所以我们就找到了这里。”
陈瑶瑶礼貌得有点生疏的微笑,在我提到同学录的时候,分明卡顿了一下。她记得。过去那个我留下的每一件东西都必有其缘由,他很有先见之明,选择了一个时隔十年依然很记得他的人。
一直沉默的珩这时候开口了,她稍稍前倾身子,露出一个爽朗的笑容,补充道:“当时我们搜到了你的微信,想着加你微信,结果一看,正好你在N市,离得也近,我们干脆就坐高铁过来了。因为签证时间有限,我们也比较着急,可能有点唐突,就这么一声不吭地来了。”她笑得眉眼弯弯,简直是个外向又热情的少女模样,“如果打扰到你,实在是不好意思。”
虽然我长着一张和李枫杨一样的脸,但陈瑶瑶对女孩子的戒心还是要小一些。听到珩这么说,她的眼神稍稍松懈一些,她想了想,有些不好意思地弯了弯嘴角,说:“我确实认识李枫杨,他是我高中同学,就坐我后桌。但是……但是我跟他也不是很熟,毕业之后,我们就没有联系过了。你们要找他,我可能帮不上什么忙,不好意思。”
我过去的记忆很多,但李枫杨把这些记忆都压成几条关键信息,找不到触发下一级联想的点,我的回溯就无法继续。我们来这里本来就只是找她聊天,希望能从她这个老同学的描述里找回一点线索。看她似乎不愿回忆,匆匆忙忙地就把话头撂下,我心里着急,但我向来不是个能勉强别人的人,正在我束手无策之时,隔壁珩热情的笑容忽然收敛下来。
“但他……是不是跟所有同学都不是很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