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梦见你了。”
这听起来像恋人之间无聊的废话,她对此兴趣不大,头也没回,还抱着她的熊,回我一句:“梦见我怎么了?”
“我不太确定是不是你,看不清脸,而且是长发,只是看体型很像。”我回忆那个从飞舞的蝴蝶里走出来的剪影,“不对……好像不是梦,是一片记忆。我十岁的记忆。”
这引起了她的兴趣,她的背脊一顿,之后转过身来看我。“记忆?你在你的记忆里看见我?”
“是,挺奇怪的,不过我也不确定那是不是你,就……直觉觉得是。”我说,“有没有可能是我们的梦境互相干扰了?就像那天的海浪声。”
她的细眉毛皱起,之后她指了指我的左边胸口。“如果那真的是你的记忆,那就不可能是干扰。他怎么会让别人进你的记忆?”
我沉默,而她显然被我激起了兴趣,眼里现出那种摩拳擦掌要解决大难题的光亮。她整个人转向我,之后问我:“你回忆一下,这块碎片是从哪里开始的?”
“不知道,我昨晚半夜醒了一下,快要睡回去的时候,忽然间开始的。”
她思索起来,好像是觉得这不是个合适的突破口,她转而问我记忆的内容:“记忆里有什么?”
“没什么。我好像是摔地上了,石头磕到我的右边肚子,特别痛,然后我快要晕过去了,躺在一棵很大的树下,树上的花变成蝴蝶,一个很像你的人走过来。”
她完全沉浸在她的思考里,她的语速变得很快,言语随着思维高速输出:“记忆是一片接一片触发的,触发点不可能是’我’,毕竟你已经见过几次长头发的我,假如我是那个扳机点,你的记忆不会停在这里。树,树……”她看向我,“是怎样的树?”
我闭上眼睛,努力去回忆那棵树。“很高很高,树冠很大,树皮看起来很粗糙,上面布满条纹,应该是一棵很老的树。然后……它上面有花,非常多的花,一串一串绿色的,从树上垂下来,花长得像蝴蝶,有两个像翅膀一样的东西——”
我无法回忆起更多的细节了,我睁开眼。她眼睛闭着,眉头紧皱,显然是在脑海中搜索这个模样的树。我不敢打扰她,我们就这般安静地躺在床上,过了一小会儿,她睁开眼。她问我:“你家冷吗?”
我摇摇头:“应该不是很冷。”
这模糊的回答无法帮助她定位,我又从小时候的记忆里找证据:“他们当时还想在我家建港口,建旅游度假区……太冷的海岛不适合旅游吧?”
珩的搜索落在一个点上:“枫杨?”
我的心脏抽痛了一下。
是他。他听到这两个字,陡然站了起身。之后我的头开始胀痛,我闭上眼,黑色的视野里,千万点金色的光在闪,烟花炸成一片。
枫杨?
一棵树何以触发这么多的记忆?
混乱之中,我的视野里出现了一个人。
是他。是我自己。二十岁的我自己。
他看起来比十四岁的时候又高大不少,少年时乖乖优等生的模样褪去,他看起来很严肃,神情冷淡,虽然只是随意地看我一眼,目光里却有些审视的意味,使人不由自主地有点紧张。
“你好。”他说,“我是李枫杨。”
我忽然又回到那个十岁的身体里。丁书记在福利院的办公室里向我伸出手,我茫然地把手交到他手里,又茫然地用另一只手和办公室里的几个老师挥手道别。我大概知道我要被接到一个新的家庭里继续生活了,但这件事并没有让我感受到深刻的喜悦,多年来像只老鼠一样苟且求生的经历使我十分敏感而警惕,我嗅到了一些不寻常的气息。
那个穿得斯斯文文,看起来很儒雅的男人。他的手上布满了硬茧,而且力气时大时小。他好像不知道应该怎么去握住一个小孩的手——因此他有时很不用力,有时又怕我逃走。虽然我不知道一个真正的父亲应该是怎样的,但至少他不像,他甚至让我想起那个要抓走我的人贩子,我有点害怕。
记忆跳跃到几天之后,我被送到一栋住宅楼里。我洗了个澡,理了头发,换上干净的衣服,像个普通家庭里的小孩,在丁书记的带领下,来到一户人家门口。
他按下门铃,一个中年女人打开了门。
她是我的养母。
她和丁书记没有什么多余的交流,他们简单地说了几句,丁书记就走了。来到新家庭的我,依然很害怕。密闭的空间,和某个人长久地住在一起,被紧密联系的身份相连——对于我来说,这是一些创伤回忆。我的养母是个身材瘦长的中年女人,四十多岁,留着一头齐肩卷发。
她大概没有自己的孩子,我猜的。她不知道该怎么对待我,就像一个第一次养宠物的人,手忙脚乱地到处搜索动物吃什么睡哪里要怎么照料。
她和我说,以后她就是我的妈妈了,我点头。
她和我说,你爸爸出差了,要两个星期之后再回来,我点头。
她弯下腰,靠近我,我下意识地往后缩,之后又想起这个躲避动作可能会挨打,我赶紧刹住自己的动作,僵硬地立正。她的观察力很敏锐,尽管她不知道该怎么对待小孩,但她能察觉到我不自然的动作。她温柔的目光在抓到我躲避的那一刻冷下去,像一些本能的警惕。但这警惕转瞬即逝,她又微微笑着,伸手摸我的头。
她说,你要改个名字,跟我们家姓,以后你就是我们家的孩子了。
我虽然不知道在这里会怎样,但我痛恨我过去的一切,我一听说要改名,重重地点了点头。
她又靠近了些。“你怎么不说话呀?”她问,“你在害怕吗?”
我怎么能说我害怕,虽然我确实在害怕。我连忙摇头,之后想起她说我不说话,我又小声补充一句:“我没有,我不害怕。”?她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说:“你不用害怕,这里很安全。我带你看看你自己的房间。”
她牵起我的手,往屋里走去。
这一天很不真实。很不真实。当我这天晚上吃饱了饭,换上干净松软的睡衣,躺在属于我自己的床上时,我觉得自己在做梦。与此同时我有一种莫名的恐惧,也许是我之前过得太坏,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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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生活好得不像话,我开始担心我会遭遇什么可怕的灾难,以平衡我突然得到的优渥生活。
但我还是沉沉地睡了过去,第二天我是被养母的敲门声叫醒的。当我睁开眼,听见敲门声,我吓坏了,我预备好了开门之后就马上挨打,但我当然没有。我打开门,我的新妈妈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套叠好的干净衣服。
“起来换衣服吧,”她说,“今天天气不错,带你出去走走。”
我坐在副驾驶上,这是我第一次坐这个位置,安全带刚好勒在我愈合的肋骨上,我坐得有点局促。外面阳光很好,我们正在往景区的方向去,路上的车越来越多,离景区很近了,路上甚至堵起了车。我们干脆在附近停了车,我的新妈妈拉着我的手,我们走在路上。城市是陌生的,旁边的人是昨天才见面的,但我难得地安心,我终于可以如此堂堂正正地,走在这大路上,没有人知道我的来历,没有人嘲笑我,没有人会忽然间打我。我往旁边看,我的新妈妈不知道是什么职业,大概也是个警察?反正差不多。她的反应快得不似常人,营养不良的我比她矮很多,但几乎在我偷偷看她的那一刻,她就发现了。
“怎么了?”她问我。
“我……”我不敢和人对视,不自觉地就把目光挪开,这让我看起来很像一只老鼠,“我应该怎么称呼您?”
她被我问得糊涂,她摸摸我的头:“喊妈妈呀。”她说。
“好的……妈妈。”
她把我带到市郊的山地公园去,这和我以前住的地方显然是不一样的风貌,内陆城市里,没有终年不散的咸腥味。早上的山林,路上有湿润的草木气味。我跟着她走,一边走一边看周围的人,这里的人看起来比海岛上的要光鲜亮丽得多,每个人看起来都很有钱的样子。我已经忘记我穿得和他们一样,我有点畏缩地紧跟着妈妈走,人越来越多,我不敢和他们对视,只是看路两旁的树。
前面似乎是个庙,香火很鼎盛,人来人往的,庙的周围有稀薄的白烟缭绕。我很突然地留意到庙的旁边有几棵特别高大的树,它们看起来已经在这里生长了好多年,树干高耸入云,树冠像一把把撑开的伞,繁密的枝叶铺开一大片。山上有风,风吹来的时候,枝叶上垂下来的一条条穗子随风摇摆,看起来像栖息在树上的无数只浅绿色的蝴蝶,悠闲地来回盘旋。
是枫杨树。
少女的剪影忽而闪回。但她就像我关于家乡人鱼塑像的记忆一样,统统落了锁。那时候的我应该在枫杨树下回忆她,但因为记忆被锁上了,我站在那里,画面变作一片生硬的空白。直到妈妈叫我。
“好高的树,这是什么?”她循着我的目光看,之后走近那一排老树,仔细读树干上古树老木保护牌的字,“枫杨——”
她回头看我,我还在看树。现在的我无从知道那时候的我在想什么,这段回忆是空白的。我愣在那里看,妈妈好像想到什么,她忽然问我:“你喜欢这棵树?”
我点点头。
“枫杨,它名字还挺好听的,”她说,“要不你也和它叫一样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