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明天是星期六,今晚我又要打开那段神秘的海浪录音,不知道被珩推到哪个新的训练场去。我这一睡,又不知道要睡多久,我像个放完假准备开学的学生,今晚开始报复性熬夜,吃完饭回家,我就打开家里的投影仪,掏出手柄开始打游戏。快十二点了,我的手机忽然叮叮当当地响起来。
路老师长年失眠,但自从他谈恋爱以后,这病都好了。也不知道他是好了还是陪女朋友去了,反正以前老是大晚上睡不着拉我打游戏的他,最近大半个月都没再在这种时间节点上冒头。我左手拿着手柄,右手去戳手机,屏幕亮了,我看到锁屏上的提示——珩一连给我发了好几条信息。
吓得我赶紧把手柄扔了,解锁手机,打开微信。
【珩:为什么我睡不着?】
【珩:是什么问题,奶茶?】
【珩:喝了奶茶会睡不着???】
【珩:你睡着了吗?】
十二点,真是可怜她老人家了,作息无比规律的世外高人珩,被我今天买的一杯大杯茉莉奶绿,害得失眠了整整三个小时。
“经本人多次测试,喝了大杯茉莉奶绿,大概会在十二点半左右睡着,对日常生活不会造成什么影响。哦对不起我忘了,您老平时九点睡觉。”
发送。
她是真的失眠了,这个点还捧着手机在看呢,我刚发过去,她的状态就变成了“对方正在输入……”。
【珩:我好像还有点心慌。】
【珩:再也不喝了。】
【珩:虽然确实很好喝。】
【珩:[发怒]】
她一发黄豆人表情我就想笑,不好意思今天是红豆人,愤怒的红豆人。想到世外高人现在已经就她破天荒的失眠,在床上苦恼地滚了三个小时,我的心情就非常的美妙。
游戏里的我已经被爆头了五分钟之久,屏幕上“是否使用复活药水”的对话框晾在那里好一会儿了,我也没想起要点。时间也到了我平时睡觉的点,我把投影仪关了,拿着手机去刷牙。珩是真的没喝过奶茶,咖啡更不用说,她在那里惊讶于她的失眠,之后好奇地询问我一堆关于咖啡因的问题。
【珩:你经常喝?】
【珩:那你是不是反应比我小?】
【珩:你都得十二点半才能睡着,那我今晚还能睡着吗???】
这真是今天最快乐的一件事,今天也轮到我幸灾乐祸了!我从浴室乐到房间,躺在床上给她发信息吓她,跟她说“明天见”,她的表情包里没有能更好地表达愤怒的工具,于是她只好给我发了好多个发怒红豆人。
我这个每天一早就要起来上班的打工人,生物钟极其顽固,虽然喝了一大杯奶茶,时间到了十二点半,我的眼皮很自觉地就开始往下沉。
我拿出我的小音箱,正准备播放人鱼电影院的海浪录音。
手机里还在跳消息。
【珩:你要睡了吗?】
我回复:“嗯。”
【珩:今晚训练?】
我回复……我回复了什么?
很突然地,我睡着了。
大概是太困了,关于睡前的一小段记忆,我有点记不清楚。再睁开眼的时候,我已经在海边的小学里了。今天的小学似乎有些不一样,楼房比以前的新,花园也翻修过,靠海的秋千被拆了,水泥跑道铺上了红色的橡胶粒。这里的布置和以前相比,发生了不少改变,但地方还是这个地方,学校外面是日复一日始终无休止地扑向岸边的海浪,还有咸腥的海风。
我按照我的记忆,往训练场所在的方向去。今天的学校里有人,这时候是课间休息,很多小孩子在走廊上聊天,打闹。奇怪的是,他们好像和我差不多高……我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脚,惊奇地发现那是一双小孩的脚。一双破旧的鞋,一条穿了太多年,磨得光滑发亮,而且长度还不到脚踝的运动长裤,裤腿和鞋之间,是两截晒得黝黑,又瘦得几乎皮包骨头的脚腕。我动了一下自己的左脚,能动,我在控制我自己,这是一段梦境而不是一段记忆。我伸出自己的双手,手很小,特别瘦。这一路上都没有镜子或是可以当镜子的东西,但根据我的四肢和身高判断,这时候的我,年龄估计在十岁上下。
我已经走到珩给我设置的训练场位置,但那里现在是几个普通的教室,没有空间扩展,走廊很窄,而且很短,一眼望到头,也就三个教室。
这时候我留意到,在走廊最尽头的教室前面,站着一个少年。他逆光站着,我只能看见他的剪影,那是一个身姿挺拔,身形修长的少年,我向他走过去,他的脸和身体慢慢从过于明亮的阳光中显现。他的相貌几乎和现在的我一样,只是他比我年轻,比我上次在噩梦里看到的江夷还要年轻一些。他的皮肤比我所在的这个小孩身体要白得多,细嫩得多,虽然看起来依然瘦削,但至少这是一种健康的瘦,是一个正常发育期男孩身体拔高时期的精瘦,不像这个小孩,他完全就是营养不良。
他比小孩要高不少,我不得不仰视他。
他穿着设计简单但整洁利落的深蓝色衬衣和黑色长裤,举止和仪态都十分优雅,眼神中天然地有种从容和克制,虽然他长着一张少年版的我的脸,但他和二十六岁的我,还有我现在控制的这个小孩,好像是三个不同的人。
他轻轻俯身,伸手摸了摸小孩的头。他微微笑着,这是一个礼貌的友善的微笑,但出于一些筑梦师的直觉,这个微笑看起来有点诡异。
他说:“你来啦。”
他是我。
他是十四岁的我。
他几乎在那句意味不明的话之后,就撤掉了我脚下的地面。下坠的时间非常短,我感觉到某颗在我黑暗的脑区里湮灭的火星复又闪了一下,之后我降落到了一个陌生的环境中。
还是在海边。海浪声和海风的味道,跟小学里没有什么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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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试着侧过脸去看看远处的大海,确认一下我是不是还在同一个海边小镇里。但我动不了。我对这个身体没有控制权,这不是我的梦境,这是我的一段记忆。
我的胃很痛,它持续地在烧灼,翻搅,但这种疼痛大概已经持续了很长的一段时间,我已经适应了,只有它突发地加剧过后,这个小孩才会被疼得抽搐一下。
我很饿,很渴,几乎是很多天没有正经吃过饭。我正沿着村路往家里走,这时候天已经黑了,道路两旁的房屋次第亮起了灯,饭菜的香味时不时飘进我的鼻子里,引起我空无一物的肠胃一阵又一阵的痉挛。
我快死了。我能感觉到。上次在窗外被倒吊的记忆里,有一层沉重的困乏像面纱一样蒙在我的眼前。我的思维明显比正常状态要慢,画面也断断续续的,我想我应该是饿的,血糖太低了,大脑接触不良,电时来时不来,所有东西都不连续,随着我的脚步,一顿一顿的。
我循着记忆到了一处村屋前面。院子的大门虚掩着,但我知道假如我从大门进去,铁门吱呀的声音会惊动屋里的人。我非常熟练地绕到了邻居家和我家之间,从一处栅栏的间隙钻了进去。
屋里有人,从我这个位置可以看见客厅的窗,窗户上贴的窗纸已经上了年头,边角脱胶翘起,发黄的窗纸上透出几个人影,小孩的脑子告诉我,最左边的是我的父亲,中间是我的母亲,右边……右边站起来的高大人影是个陌生人。
小孩很警觉地没有靠近,我看着他躲到侧边杂物房的后面,悄悄地观察屋内的动静。
他们在说话。夜晚的小镇很安静,大门没关上,我可以听到他们说话的内容。
“……他跑了!他还想带着另一个小孩跑,妈的,他不知道那小孩是个弱智!哈哈!”右边那个高大的人骂着骂着忽然大笑起来,之后他那瘆人的笑声又忽然终止,他狠狠地拍了桌子一下,我分明看见窗纸上我妈的剪影颤栗了一下。
“他是不是跑回来了?”那人手撑在桌子上,脸冲着我瑟缩在角落的父母,像一只野兽攻击前的准备姿势。
小孩在害怕,他的心在狂跳,但他很镇定,他站在那里,一点也没动。
“没有,我们也不知道他到哪里去了。”是我爸的声音。
“没有?”高大人影陡然逼近。
“……没有。”
高大人影站直了身,短暂的安静过后,他忽然拿出一把刀,砰地往客厅的木桌上砍去。屋里传来一声女人的尖叫,那是我妈,之后我听见房间里有小孩大哭的声音,那是我弟弟。那是一把肉刀,刀刃已经陷进木桌里,我在外面能看见半把刀的轮廓斜斜地立在桌上。屋里动静太大,我分明听到周围树上栖息的鸟沙沙地飞走了,而邻居家的狗对着不知道在哪里的入侵者,徒劳地大叫了几声。
小孩很镇定,他依然没出来,他悄悄地挪了挪脚步,让自己露在外面的一小截影子也藏到房子的阴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