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过陈留县城门外的戒石铭,迎着晨雾,骆抒踏上了南门大街的石板路。
陈留县以纺织染业为盛,是以随处可见晾布架横跨巷弄,靛蓝色的绢布随风飘荡。时不时还有小伙计扛着布匹穿过人群,留下阵阵风。
时辰还早,早市才开,摊贩沿着街道叫卖朝食、果蔬等等。
望着眼前熟悉的一切,骆抒阵阵恍惚,不由自主走到摊贩跟前,问他买了块云英面,这是陈留本地的特色,用藕粉、芡实混合制成,是很饱腹的吃食。
有时早间起晚了,她便和阿姑一人一块,吃饱了再开市。
在那时十分稀松平常的日子,如今想来有恍若隔世之感。
其实她不是一开始就住在秦家,因自小她手脚麻利,在织布、染布上有点天分,学得快,家里人送她到秦氏布行帮工,每月二百文钱,她每日需往返陈留和乡下家里,走上近两个时辰的路。
骆抒十四岁那年,家里想把她嫁了,赚点彩礼钱。阿姑拦着不让,说好不容易教出来了,能帮我撑起门面,现在倒好成了白眼狼,学完本事要带回家嫁人,骂骂咧咧地给了她家里五贯,让他们过两年再说。
她阿姑待她实在是很好很好的。
陈留县衙在衙前街,骆抒走完了南门大街,又跨过洗桥巷,才遥遥望见陈留县衙的石狮子头,她有些畏惧这个地方,当时就是这里,不由分说判了阿姑死刑。
尽管心头阴霾横生,骆抒也未停止脚步,她径直走到门前。意料之中,门前有两个衙役候着,大老远就伸出头看她来了,远远地招呼她,“哟,这不是从前秦氏布行的掌柜娘子吗?”
骆抒上前问了声好,“难为二位还记得我,我前几日收到陈留的信,说是我阿姑在狱中病重,不知我能否进去看她,为她延医看病。”
说完从衣袖中抓起两个装满铜钱的布囊,给二人递了过去。
那二位换了个眼色,并不着急接,反而问她,“娘子来得不巧,可否听闻前几天雨水冲塌了大牢一事?”
这事她知道,刚听闻时她还害怕阿姑遭难。后来一想,若是有人引她回来,阿姑应当还安全。
骆抒点点头,“确有耳闻,难道是我阿姑已不在大牢?”
一位长瘦面孔的衙役说道,“娘子莫慌,你先来看看这个。”
他递给骆抒一个信封,上面照旧没有任何文字,里头有两张信纸,一张写的是“恶寒发热、头疼如劈;胸膈满闷,气血亏虚。”
骆抒瞳孔微缩,这是……阿姑被诊治后留下的脉案,当时她在审刑院用赵乡绅的脉案将了赵泓济一军,如今他就还了自己一个脉案,何其诛心。
另一张打开,是阿姑的笔迹,也只有几句话:阿抒,我病情沉重,恐命不久矣。但我不求能活着,只希望死前见你最后一面。
骆抒眼泪瞬间逼上来,大颗大颗地落在信纸上,这不可能是阿姑的口吻,肯定是有人胁迫她写的。
她平复心情,淡声道,“二位大人,这是何意,何不明示于我呢?”
这两人平日里只是底层衙役,何曾被唤过大人,当即龇牙咧嘴地笑起来。
另一个矮胖身形的才接过骆抒的孝敬,“掌柜娘子别怪我们为难,这也是有人打点过,娘子曾经得罪过什么人,自己心里也有数的。”
秦、赵两家之事早已传遍整个陈留,有许多人不知底细,只咒骂骆抒婆媳两个不知好歹,放着上好的姻缘不要,竟然还搞出人命来,骆抒更是做尽离经叛道之举。
但也有人明白的,她们也见过骆抒,买过骆抒的布,知道她是个温柔的性子,这事背后指不定有什么隐情,因此好些人对骆抒的印象都尤为复杂。
这时骆抒笑了,“我既然回来,心里多多少少是明白的,二位大人就与我说实话吧。”
没料到她丝毫不怕,反而四两拨千斤地答复了。
两位衙役收了调笑的口吻,他们见识过赵泓济的手段,那可是个心狠的,这位娘子还是自求多福吧。
“既如此,我就实话同娘子说了,你阿姑已不在县衙大牢,被人接出去养病了。若你想知道住址,赵家郎君说了,只管去问他。”
骆抒脸色猛地沉下来。
她的心跌落谷底,整个人僵在原地,找不到自己的声音。赵家,赵泓济如同毒蛇一样咬住了猎物就不松口,他只给了骆抒一条路,一命换一命。
骆抒如坠冰窖,他说的话他全做到了,要骆抒弯下腰求着他,仰仗他的心意行事。
凭什么,她是个人,又不是赵泓济的玩意,凭什么由他作践。
一辈子藏在骨子的犟意如烈火般冲破冰封,骆抒直直地站在那儿,回答说,“赵家郎君的话我收下了,烦请两位带话,叫他好好照顾我阿姑,我自然会去找他的。”
两个衙役难掩惊色,实在难以想到,一个如此娇弱的娘子有这种胆色,一而再再而三地与赵家郎君作对。若是他们自己,早等不及自个收拾好,爬上赵家郎君的床了,往后吃香喝辣、穿金戴银,哪怕是妾、是外室,都是享不尽的福气。
何苦把自己搞得如此狼狈呢?
骆抒转身,毫不犹豫地走了,但她并非是朝着赵家的方向去的,反而绕回了南门大街,陈留县的布行多数坐落在这儿。
秦氏布行曾是这条街上最大的一间,两层楼,带着后院,是骆抒住了近十年的家。
旧日的痕迹还在,牌匾上的招牌却换成了抒色布行,骆抒来得不巧,布行还未开门。
她在对街挑了个隐秘角落藏着,等候这家店开门。
无论如何,她想先看过抒色布行的新掌柜究竟是谁,还有,那名声在外的绛布长什么样。
等候了约摸一盏茶的功夫,抒色布行还是大门紧闭,她觉得奇怪。四邻的布行都已开了门,现在正是做生意的时候,这是为何?
不止是她,布行门前也围了不少人,似乎是等着买布,还有大胆的,直接上前敲门。
敲得急了,里头突然有了动静,从门内钻出个小伙计,挪开一块门板,探出头来冲外边的人喊道,“今日闭店,不买了,散了吧。”随即飞快地缩进去了。
其余人跑了空,骂骂咧咧地走了。
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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抒等众人散了,上前去细看熟悉的门店,从外边看与从前一样,只是门外的石雕许久未擦拭过,脏得起了一层垢。
她先前与韩雨钟约定好,各自办完事就在这儿见面,想来他也快来了。
骆抒努力打起精神,静下心来想对策。
背后一双锐利的视线穿过人群直射过来,骆抒有所预感,正想回头查看是否是韩雨钟。
却不料正对面瞥见一个斯文秀气,身着素色斓衫的郎君含笑望着她。
“嫂嫂?是骆家嫂嫂吗?”
他径直朝骆抒走来,拱手行了一礼,“我今日撞大运,不想就这么遇上了嫂嫂。”
这张面孔熟悉又陌生,骆抒呆愣半天,才记起他的名字。
“你是溪茗?”
秦溪茗,秦湘恩未出五服的远房堂弟。因着秦阿姑不是很喜欢这家人,湘恩死后她们就几乎不来往了。
没想到他已长成翩翩少年,竟和秦湘恩有三分像。
秦溪茗请她在茶摊坐下,“上次和嫂嫂相见,还是正月里上嫂嫂家中拜年,家里多少人都夸嫂嫂操持布行,端庄能干。没想到后来,出了这么多事。”
说起事情原委,他满脸不忿,“那赵泓济就是个心奸贼子,当年和湘恩哥哥多有龃龉,他来求娶嫂嫂时我便不同意,想让我爹出面回绝这门亲事。还好亲事未成,他自寻恶果,嫂嫂也未进这家火坑。”
骆抒惊讶极了,“那时你家未上门过,我并不知道这些事情。”
少年面色羞赧,“两家走动不多,我冒然上门指摘嫂嫂的亲事多有不妥,我爹倒是能以寡妇再嫁需得族里同意为由出面阻拦,可他也觉得赵家好,觉得我是猪油蒙了心,并不许我胡说。”
“不过这都已过去了,还是说说眼下吧。”
正说着,远处墙边有个人拿着把短刀,刀鞘上的铜片反射着光照进骆抒的眼里,她顺着光一看,原来是韩雨钟,他也不知在哪儿站了多久,看着两人对话,脸上一丝笑也无。
“嫂嫂?”
骆抒回神,“溪茗,你说的眼下事是何事?”
秦溪茗严肃回道,“前几日陈留大牢塌陷,我家便接了婶婶回家,不巧她生了病,眼下还躺着床上养着。我正愁不知如何给嫂嫂送信呢。”
什么?骆抒敛下睫羽,心底冒出怀疑来,追问道,“你说你家里把我阿姑接走了?千真万确?”
秦溪茗脸上闪过不自在,“我们两家之前是不大走动,可打断骨头连着筋,总归是一家人。如今婶婶有难,我爹娘便寻到衙门接她出来了。”
“竟无人阻拦吗?”
“陈留大牢塌了,那些人犯没有地方安置,像婶婶那样生着重病的人不少。衙门允许各家带回家看管着,只是不许出门走动。”
细看之下,少年白净的脸上蒙着层细汗,望向骆抒时眼底的欣喜不像是假的。
秦溪茗万分庆幸地说,“还好今日碰见嫂嫂,嫂嫂快随我家去吧。”
望着对坐的年轻面孔,带着秦湘恩的影子。骆抒暗忖,打断骨头连着筋,这根筋到底是连着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