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冬这日,漠北迎来今冬的第一场大雪。雪势大开大合,洋洋洒洒,只消半日就将天地裹覆,层林尽染。
萧承渊的府衙里却没有炭火,他裹了裹身上的大氅,走到门口看着院中皑皑白雪。雪花飘零,如浮生般朝暮难定。
他伸出手,便有雪花飘荡着落入他的掌心,他掌心寒凉,那绵薄的雪竟然经久不化。他轻轻合上手,不知这摇摇欲坠的山河能在他手里支撑多久。
张总管还是带着炭火来了,他佝偻的藏青色身影在漫天飞雪中倔强地如同素净的宣纸上滴落的墨渍。
惹人厌嫌。
萧承渊明白他的用心,却又恼怒他的自作主张。
“我有冬衣,别浪费了,你去把五位将军叫过来吧。”他看着张总管绕过自己就要进屋生火,出声打断了他。
入冬了,将士们的冬衣却迟迟没有送来。
看着自己手里的兵食不果腹,饥寒交迫,他这个大将军,难辞其咎,于心有愧。
“将军,你何必如此自苦啊!”张总管动作僵了许久,最终只是发出一声凄厉长叹,起身离去。
没过多久,几位将军陆陆续续过来了。
萧承渊双手撑在偌大的沙盘边缘,沉默不语。其他人猜不透萧承渊的意图,互相递着眼色,默契的都不开口。
萧承渊麾下有五员大将,分别是前将军许沐戈、右将军林岳、左将军高适、后将军李云归、骠骑将军萧景。被世人戏称为五虎上将。
五位将军虽脾气秉性各有不同,却都是骁勇善战的悍将。
人到齐之后,萧承渊的目光在众人脸上一一扫过,终于开口:“冬衣,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送来,你们安排一下,夜间尽量将人安排在有火炕的屋舍,白日训练之余全部到陇山上砍柴,安排人值夜烧火,以保障大家夜间得到充足的休息。”
众人闻言面面相觑,许沐戈许将军心直口快,率先发问:“大将军,恐怕没有那么多农舍带火炕。”
萧承渊不答反问:“若我没猜错,诸位府上应是炭火长燃吧?”
众人对视良久,不解地看着萧承渊。萧承渊也没再绕弯子,直接命令道:“即日起,所有军官的府邸与普通兵卒的住处调换,非常时期行非常之法,望诸位体恤。”
萧承渊座下,俱是在血雨腥风里爬到今天的位置,没有将军不爱自己的兵,若有,也留不到今天,也不会在他的麾下。
没有人反对,亦没有人应声,只是空气里流动着化不开的凝重,粮草、军需,如同一座大山压在众人肩头。
他们之中李云归李将军最年长,也最稳重,他长得白白胖胖的,看着很有福气,说话也一向温和妥帖。他出声打破了沉默:“大将军放心,属下们自当体恤下属。”
萧承渊满意地点了点头:“我的府衙后院也可以安排,另外我会把舍妹接到这边同住,我之前的住处,你们一同安排了吧。”
“万万不可……”李将军刚出声反对就被萧承渊抬手打断,他们跟着他日久,知道他的脾气秉性,都没再多话,心中却都感慨万千。
“你们赶紧去安排吧。”
众人刚欲散去,张总管却脚步匆匆而来。张总管向来稳重,还没有人见他如此惊慌过,都站定了没有离去,好奇发生了什么要紧事。
确是要紧事。
张总管带来了从京都发往胡人大营的诏书,诏书上封沈昭华为和安郡主,愿与胡邦结秦晋之好,固邦睦邻,永息边衅。
萧承渊看着手里的诏书,竟难得地被气笑了,好一个沈定邦。他此番行径,究竟把自己置于何地?
他这个岳丈,视众生如蝼蚁草芥,倒是十分在意自己女儿的死活,如此一来,沈昭华定然安然无恙了。
可他呢?他将沦为整个大靖的笑柄。
可是,这样的诏书,温景珩凭什么会应?敌强我弱,他又怎会同意就此退兵?况且,他不是还要复仇吗?
除非……
这段时间,并没有拦截到任何京都到漠北的可疑书信。
萧承渊将诏书摊在书案上,修长好看的手指在上面仔细地摩挲着。他翻来覆去地摸了个遍,没有找到任何异常。
他缓缓坐到交椅上,抬起右手轻抚额头,对着众人挥了挥手。
整整三日,萧承渊废寝忘食地看着面前的诏书,却毫无头绪。但,他几乎已经确定了这份诏书绝对有问题。
他将诏书上的字都誊抄下来,仔细琢磨了许久,依旧一无所获。
直到负责颁布诏令的使臣礼部侍郎王良辉闹到他的门前。门外赵参将刻意扬起的声音越来越近:“王侍郎……王侍郎,大将军军务繁忙,真的抽不开身!”
“你有什么话直接跟我说就好。”
王侍郎的也扯着嗓子喊,只是那话却是说给萧承渊听的:“大将军,下官知道如今战事吃紧,您这里日理万机,下官也不想叨扰,您只要把诏书还给下官,下官今日就启程离开。”
萧承渊嘭的一声推开门,阴着脸走了出去。院中的喧哗声立即噤了,被几名士兵围阻的王侍郎心虚地看着一脸阴霾的萧承渊,脸上挂着讨好的笑。
别看萧承渊年岁比他小很多,可那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面孔在朝中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如今他要宣读的诏书又是要将萧夫人……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不敢再想下去,脸上的笑容愈发卑微。
做人真是难啊,这种苦差事,全落到他头上,与他一同出来的那位不男不女张扬了一路,此刻倒是做起了缩头乌龟。
萧承渊静默不语地看了他良久,看得他脸上笑容都不自然地僵住了,才缓缓开口:“你先回去吧,诏书,明日给你。”
王侍郎闻言如临大赦,连忙应了,告辞离去。短短片刻,他已冷汗涔涔,心中唏嘘:到底是战场上厮杀出来的,眼神摄人得很。
王侍郎刚走,萧承渊就将亲信都叫了来,一同研究这封诏书。
众人传阅了一遍,都纷纷摇头,萧承渊目光扫过众人,只淡淡说了一句:“今日不研究出端倪来,谁都别想离开。”
此话一出,原本散着传阅的众人,纷纷朝诏书聚了过去,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着。
“怕不是用明矾水书写?”
“中间莫不是有夹层?”
“是不是诏书字面上有机锋?”
“玉轴中是不是有猫腻?”
一封诏书在众人手中传来传去,火烤、水喷、差点拆散架。
萧承渊沉默地看着,突然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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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诏书给我。”
立即有人递了上去,他将诏书摊在案上,用右手拇指的玉扳指从上到下轻轻敲击着诏书的玉轴,果然,在左侧尾端的敲击声与别处不同。
他指尖蘸水划过玉轴接缝,水痕在轴头与木杆衔接处诡异地断成两道。
“好高明的包镶。”凑在跟前的赵参将看着这一幕忍不住赞道。
羊脂白玉被剖成薄壳,内里中空,再以鱼胶粘合木胎。远观天衣无缝,需仔细端详方觉接缝处微透胶痕。
萧承渊自袖中掏出匕首。
刀尖楔入接缝的刹那,他动作骤停。
磷粉!
一丝若有若无的辛辣气钻进鼻腔,轴头内竟填了遇氧即燃的白磷。
他反手用茶水浸透巾帕,将玉轴裹成湿茧,只露轴头。腕间轻轻发力,薄刃沿胶缝精准旋切。“喀。”轻响如冰裂。
白玉壳应声掀开,一卷薄如蝉翼的蚕绢随轴芯滚落。山峦河道以朱砂勾勒,墨点密布如星,重要城池关隘旁蝇头小楷标注着守军数目。
竟是——北境十二关的布防图!
“陛下赐的和亲诏书里,怎么会有我大靖的布防图?”赵参将忍不住失声问道。
萧承渊默不作声地将图纸放回原处,递给赵参将:“想办法恢复原样。”
赵参将闻言更加惊诧:“将军,此图落在温贼手里后果不可设想。”
萧承渊瞥了他一眼,反问道:“负责宣诏的使臣除了王侍郎,还有谁?”
赵参将不明就里:“还有陛下身边的秉笔李公公和荣亲王。”
心直口快的许将军听完不由感慨:“嚯!声势浩大啊。”
连萧承渊听完都不由一惊:“他们现在何处?”
张总管苍老的声音响起:“还在关内平戎城,并未前来,只有王侍郎带着诏书前来……知会将军。”
萧承渊缓缓转动右手上的玉扳指,凝神思索:敢在陛下颁布的诏书上做手脚,王侍郎的立场已不必言说,只是这位秉笔大太监和荣亲王,到底又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他更加郑重地对赵参将嘱咐道:“务必将诏书复原,别让人看出端倪。”
“是!”赵参将看着萧承渊凝重的脸色,不再多话,低头看着手里的诏书,似是已在思索办法。
萧承渊看着他,补充道:“你先去吧,明日务必将诏书还给王侍郎。”
说罢他不等赵参将回答起身走到沙盘前,众人立即围了上去:“诸位,料想一下,如果你是温景珩,拿到此图会怎么做?”
此时,再也没有人儿戏,俱皱眉凝思。
只有许将军一拳打在沙盘的边缘,怒道:“他奶奶的,你我浴血疆场,朝廷到底什么态度?这仗还怎么打?我看,这昏聩的朝廷,不守也罢!”
萧承渊看了他一眼,没有接话,在场诸人,包括萧承渊,谁的心中没有此种疑惑和不满?
唯有李将军轻叹:“向瑜,慎言……”
一向沉默的林岳将军冷声道:“说不定陛下这诏书一下,你我也便无用武之地了。”
许将军怒骂:“你丫什么时候也这么天真?”
林将军刚欲骂回去,就被萧承渊打断:“还记得我刚才的问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