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常抱歉，尊敬的客人。本馆的拍摄流程规定，每次拍摄只能使用单一背景，造型也需在拍摄前确定，一次成型。您看……”白及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但语气依旧保持着恭敬。
“什么？！”老太太的声音瞬间拔高八度，尖锐刺耳。
“一次？你开什么玩笑！你知不知道我是谁？我当年可是十里八乡最俊的姑娘！你们就这服务态度？信不信我投诉你们！”她猛地一拍柜台。
姜莱的心瞬间揪紧。激怒客人的后果不堪设想，尤其在店长的注视下。
就在这时，姜莱注意到，这位老太太虽然吵闹挑剔，但她握着风扇的手正以极快且重复的频率扇动着，那眼神深处并非真正的愤怒，反而更像是一种急于掩饰的焦虑。
《员工手册》规则三：必须满足客人的要求，即使要求很诡异。
姜莱深吸一口气，上前半步，微微躬身，用尽可能真诚的语气说道：“请您息怒。我们完全理解您对完美的追求。永恒青春活力四射璀璨夺目系列当然是需要最好的呈现。”
“虽然本馆流程固定，但我们可以尝试在一次拍摄中，通过特殊的打光和角度，尽可能融合您想要的多重气质。您可以选择一套最能代表您璀璨夺目气质的背景，我们一定会竭尽全力，为您定格最完美的瞬间。”
老太太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会得到这样子的回应。她狐疑地看了看姜莱，又瞥了一眼后面冰冷站立的店长，嘟囔道：“哼，算你会说话。”
见老太太语气稍缓，白及赶忙接上：“您先这边请，在前台登记一下，随后我们带您到拍摄区选择背景布和服装。”
老太太走到前台，拿起笔，在上面签上自己的名字——瑰丽夫人。
“一次就一次，但造型绝不能马虎！”她尖声强调。
林苏禾将其引到17号房间。瑰丽夫人那双过于灵活的眼睛，滴溜溜地转向了照相馆角落那巨大的服装架，架子上稀疏地挂着几件颜色暗淡、款式复古的服装。
“你们这就这些破布？没有更时髦点的？跟我这身比可差远了！”她嫌弃地用手指虚点着，但还是走了过去。
姜莱四人心中暗叫不好。《员工手册》里可没写需要提供服装造型服务！而且那服装架，看起来就很不详。
瑰丽夫人粗暴地拨动着衣架上的衣服，灰尘簌簌落下。她拿起一件绣着珍珠的暗紫色长裙，对着自己比划了一下，又嫌弃地扔回去。
“老气！”
就在她转身去看另一件时，那件被她扔回去的长裙，挂着的衣架竟然自己无声地滑动了一下，重新回到了她刚才拨开的位置。裙摆上的珍珠互相轻轻碰撞，发出细微的声音。
林苏禾看到这一幕，倒吸一口冷气，连忙指向那裙子。瑰丽夫人回过头，也看到了，她愣了一下，非但没有害怕，反而来了兴趣：“哎？自动归位？还挺智能。”
她又拎起一件有着巨大裙摆的墨绿色复古洋装，那件衣服看起来沉重且庞大，根本不是她的身形能驾驭的。
“好看是好看，就是小了点……”她嘀咕着，下意识地往自己身上比了比。
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那件墨绿色洋装在她比划的瞬间竟如活物般自动调整起来！几乎在眨眼的瞬间，就变得仿佛为她量身定制的一般合身。
“哟！这衣服好，还能自适应身材，高科技啊！”瑰丽夫人惊讶地说道。
在一旁的姜莱却看得头皮发麻，那根本就不是什么高科技，那衣服在调整时，布料如同血肉般蠕动，复杂的蕾丝花边像跳动的脉搏微微搏动。
但瑰丽夫人对这件“智能”的洋装颇为满意，拿着它走到那面巨大的落地镜前，想要看看上身效果。
她刚把衣服举到身前，镜中的影像却猛地扭曲了一下！
镜中的“她”，并没有举起裙子，而是穿着一件破破烂烂、沾满红色污渍的白色寿衣。脸色青紫，眼神空洞，嘴角却咧着一个与瑰丽夫人此刻好奇表情完全不符的诡异笑容。
“啊！”瑰丽夫人和林苏禾几乎是同时叫出声。
但下一秒，镜面恢复如常。
“什么鬼东西！这镜子坏了吧！吓死老娘了！”瑰丽夫人猛地后退两步，惊魂未定，顿时对那件绿色裙子失去了兴趣，厌恶地把它扔回架子。
那件绿色裙子在落回架子的过程中，仿佛失去了支撑般，瞬间又变回了原来那件庞大不合身的旧洋装。
很快，瑰丽夫人的目光又被服装架一旁的人台模特吸引。它披着一件已经泛黄，但款式精美的婚纱。
“这件好像还行……”她小心翼翼地伸手去触摸那洁白的头纱。
就在她指尖即将触碰到头纱的瞬间，那个没有五官的人台，突然转动了一个角度，空洞的脸部“看向”了瑰丽夫人！
同时，模特的手臂，也似乎及其缓慢地向上抬起了一点点，仿佛要搭上瑰丽夫人伸过来的手。
“哎呀我的妈呀！”瑰丽夫人这次是真的吓坏了，触电般地缩回手，连连后退，差点被自己的高跟鞋绊倒。
“邪门！太邪门了！你们这是什么破地方，衣服架子成精了！”她再也没有心思挑选什么衣服，惊慌的跑回拍摄区，脸色煞白。
“就、就我身上这一套！快点拍！拍完我就走了！这个破地方我一分钟都不想多待！”
姜莱和同伴们交换了一个眼神，恐惧在彼此眼中蔓延。夜晚照相馆内十分阴冷，她们接连两晚都直接拿这里的衣服盖在身上入睡，竟从未察觉异常。
她们睡着之后完全失去意识，这些衣服会不会在深夜里……姜莱闭上眼睛晃了晃脑袋，努力让自己不往深处想。
“您想要什么背景呢？”姜莱挂着职业微笑问道。
“哎呀，别管什么背景不背景的，赶紧拍！”瑰丽夫人站在原地不停地打量着四处，生怕什么道具又活过来。
“给您选择一个星空背景可以吗？非常璀璨夺目。”姜莱指了指一旁的背景布架。
瑰丽夫人微微侧脸看了一眼，冷汗已经从额头冒出：“就这个吧，赶紧拍吧。”
林苏禾和季若桐立刻将星空背景布搬出摆好。林苏禾平时常被朋友拉去当摄影模特，对打光略有了解。
要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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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瑰丽夫人想要的“永恒青春”感，最好用侧光减少面部阴影，加上柔光罩淡化瑕疵。
四个人在店长冰冷的注视下，爆发了前所未有的效率。
姜莱拿起相机，透过取景器，看向瑰丽夫人。
“麻烦帮夫人整理一下头发和着装。”因为惊吓，瑰丽夫人的头发显得有些凌乱，衣服上的羽毛也七扭八歪。
“您希望以何种姿态定格永恒。”姜莱例行公事地问道。
已经整理好的瑰丽夫人僵硬地站在原地，脸上挂着勉强的笑容：“如果可以……把我拍年轻一些。”说话时，眼神仍不安地四处乱瞟。
咔嚓。
快门按下瞬间，瑰丽太太摆出了十分夸张的动作。
透过取景器，姜莱似乎看到了一闪而过的异象。老太太那浓艳妆容下的皮肤，似乎瞬间变得陈旧干瘪，那双眼睛在快门响起的刹那，反射出一点奇异的光。
“难得拍一次，还是拍好看点重要。”瑰丽夫人想了想，还是出片比较重要。
“已经拍好了，请您到暗房稍等片刻。”白及上前将瑰丽夫人引到暗房。
暗房的红灯再次亮起。此时所有人的目光都刻意避开那盏灯和那扇门。
等待的时间，前所未有的煎熬。店长此刻就站在哪里，看着怀表，仿佛在为他们计时。
终于，红灯熄灭。
季若桐几乎是冲过去取出照片。
照片上，老太太站在星空背景下，姿态夸张，笑容灿烂。整张照片透出一股浓重的影楼风，但诡异的是，它完美地满足了客人所有提出的要求：青春、璀璨、活力。
这照片……算合格吗？
季若桐抬头瞥了一眼一动不动的店长，随后硬着头皮将照片装入相框，放置在前台。
此时瑰丽夫人刚好从暗房出来，她一把抢过照片，拿到壁灯下仔细端详。
四个人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只见她先是眉头皱起，但看着看着，她那焦躁的表情竟然逐渐舒缓，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自我满足的虚幻笑容。
“嗯嗯，不错，不错，拍出了我七分神韵。算了，看在你们还算用心的份上，我就给你们一个好评，不过你们那个镜子还有那个假人赶紧给我处理掉！”说完，她将照片小心翼翼地放进自己的手提包里。
“下次我来，最好别让我看见那个镜子和假人，对了，别忘了下次给我打折！”说罢，她像来时那样，风风火火地冲出了大门。
门砰地关上。
馆内重新陷入了死寂，只剩店长手中怀表规律的滴答声。
四人站在原地，低着头，静候发落。
店长缓缓抬起眼睛，目光再次扫过四人。然后吐出了几个字：
“流程应对尚可，效率有待提高。”
说完，他转过身，缓步走回柜台后方深沉的阴影之中，消失不见。
直到那脚步声彻底消失，四人才感到一阵虚脱，她们成功了，在店长的亲自监视下，应对了一个及其麻烦的客人。
没有欢呼，没有庆幸，只有一种劫后余生的疲惫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