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雾沉甸甸地压在苏式筒子楼上,昏黄的路灯在雾里晕开惨淡的光圈,勉强勾勒出楼与楼之间狭窄、压抑的轮廓。
207房间内,灯泡悬在屋顶,散发着昏黄、勉强够照亮方寸之地的光线。
墙壁上半截刷了层早已暗淡的浅绿油漆,下半截是深绿色的墙围,不少地方漆皮剥落,露出里面灰扑扑的腻子。
房间里只有一张掉了漆的木桌和两张同样破旧的椅子,角落里堆着陆天枢和归施琅的行李,更显局促。
陆天枢把最后一件皱巴巴的衣服塞进行李袋,一屁股坐在木板床上,长吁一口气:“可算安顿下来了!老左,归施琅,你们说这鬼地方晚上会不会……”
他后半句话没出口,眼神在房间里瞟了一圈,带着明显的不安。
归施琅靠在门框上,双手插在衣服口袋里,半张脸隐在门框投下的阴影里:“会什么?闹鬼?”
他声音懒洋洋的,“这楼里住着的,有几个是活人?闹不闹,不都一个样。”
他目光扫过房间角落那张蒙着白布的小方桌,那上面放着一台老旧的、外壳泛黄的十四寸黑白电视机。
电视机的电源线拖在地上,插头孤零零地悬着,没有连接插座。
左玉没理会两人的话。
他正站在房间唯一的窗户前,看那张《向阳红家属院平面示意图》,目光扫过上面每一个标注。
“水声”两个字潦草得几乎看不清,却让他格外在意。
他莫名想起了江边那座残破的石桥。
“老左,你看什么呢?”陆天枢凑过来,伸着脖子瞅地图,“这破院子巴掌大点地方,有什么好看的?”
左玉没回答,只是将地图仔细折好,重新放进衣服内袋。
他走到桌边,拿起那个红双喜的搪瓷缸,走到墙角拎起一个暖水瓶,拔掉软木塞,滚烫的开水注入缸子,腾起一片白汽。
就在水流声响起的同时,隔壁墙里,隐约传来一丝微弱的、断断续续的……滴答声。
像水珠砸在金属盆底,又像更深处有什么粘稠的东西在缓慢渗出。
陆天枢的耳朵动了动,身体瞬间绷紧:“老左,你听见没?隔壁……好像有渗水声?”
归施琅也直起了身子,阴影里的眼睛亮了一下,像两点幽火。
左玉倒水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水流稳稳注入搪瓷缸,直到八分满。
他盖好暖水瓶塞子,仿佛没听见陆天枢的话,也没感觉到房间里瞬间紧绷的气氛。
陆天枢急了:“老左!真有声音!就在隔壁墙后面!”
他指着墙壁,那声音似乎更清晰了些,滴答……滴答……,带着一种湿冷粘腻的节奏,敲在人的神经上。
归施琅无声地走到墙边,侧耳倾听,片刻后,他嘴角的讥诮更浓了,轻轻吐出两个字:“不是水。”
就在这时——
“滋啦——!”
一声短促、刺耳的电流爆鸣毫无征兆地炸响!
声音的来源,赫然是房间角落那张蒙尘的方桌!
三人猛地转头。
只见那台老旧的黑白电视机,没有任何人触碰电源,屏幕中央竟诡异地亮起一团刺眼、狂乱的雪花点!
无数扭曲的、躁动的白线疯狂闪烁、跳跃,伴随着持续不断的、令人牙酸的电流“滋滋”声,瞬间将整个昏暗的房间映得一片惨白!
【卧槽!来了来了!开局高能预警!】
【省状元运气真背啊,刚进门就撞‘钉子’?】
【这电视……鬼域那味儿来了!阴间雪花屏!】
【笑死,又是老套路,纸人省状元准备掏纸人了吗?规则警告:禁止暴力哦!】
【坐等翻车!坐等翻车!】
陆天枢吓得“嗷”一嗓子,整个人从床上弹起来,后背重重撞在墙上,脸色瞬间煞白如纸,指着那疯狂闪烁的屏幕,嘴唇哆嗦着说不出完整的话:“电……电视……它自己……它……”
归施琅眉头微蹙,身体下意识前倾半步,周身弥漫起一层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灰色雾气,将他包裹得更深,像一层融入阴影的保护壳。
他盯着那躁动的屏幕,眼神里没有恐惧,只有一种冰冷的、近乎非人的探究。
唯有左玉,端着那个冒着热气的搪瓷缸,站在原地,连眉毛都没动一下。
昏黄灯光下,他脸上的表情平静得近乎漠然,他甚至微低头,对着搪瓷缸里滚烫的开水,轻轻吹了一口气。
“滋啦——滋滋——!”
雪花点的闪烁频率骤然加快!
屏幕中心那团狂乱的白光猛地向内收缩、塌陷,形成一个深不见底的、令人心悸的黑暗旋涡!
旋涡深处,一点更幽暗、更粘稠的东西缓缓浮现、变大。
那是一个……井口。
一个由无数扭曲的、蠕动的黑暗线条勾勒出的、不断旋转下沉的古老石井!
井壁粗糙,布满青苔的纹路清晰可见,深不见底,仿佛连通着地狱!
一股难以形容的阴冷、湿腐、绝望的气息,透过那小小的屏幕,汹涌地弥漫开来,瞬间压过了房间里的霉味!
【我靠靠靠靠!日式恐怖乱入?串台了吧?!】
【猎鬼司玩这么大?规则型鬼域塞个规则外的怨灵?这犯规了吧!】
【等等!向阳红家属院核心规则是禁止暴力!这玩意儿爬出来算不算暴力攻击?】
【哈哈哈笑死,懵了吧?你那些纸人风水能对付这玩意儿?规则不允许你动手!】
【这波我看悬,左玉估计要成为第一个被淘汰的省状元了!感觉还是我们云城的厉害一点。】
陆天枢的呼吸彻底停滞了,眼珠子瞪得几乎要凸出眼眶,死死盯着那不断旋转下沉的井口,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冻僵了。
他想后退,但双腿像灌了铅。
归施琅周身那层淡灰色雾气无声地翻涌了一下,他眯起眼,身体微微压低,像一头蓄势待发的猛兽,但最终没有进一步的举动。
规则悬在头顶呢。
屏幕里的井,旋转到了极致。
突然,一只惨白到没有一丝血色的手,猛地从井口的黑暗中伸了出来!
五指枯瘦细长,指甲乌黑尖锐,带着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僵硬感,死死抠住了井沿粗糙冰冷的岩石!
紧接着,是另一只同样惨白的手!
然后,一大团湿漉漉、黏糊糊、如同海藻般纠缠在一起的漆黑长发,从井口汹涌地“流淌”出来,铺满了屏幕下半部分!
长发之下,一个低垂着的头颅缓缓抬起。
屏幕的光线似乎扭曲了一下,聚焦在那张抬起的脸上。
或者说,那根本不能称之为一张完整的脸。
浓密湿漉的黑发像厚重的幕布,严严实实地遮盖住了五官,只留下一个模糊的、向下淌着某种暗色液体的脸部轮廓。
没有眼睛,却能感受到两道冰冷、怨毒、穿透屏幕的视线,死死钉在房间里的三人身上!
那股阴寒气息陡然浓烈了十倍!
空气的温度骤降!
“嗬!”陆天枢终于承受不住,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的抽气,身体晃了晃,靠着墙才勉强没瘫倒。
归施琅喉咙里则发出一声极轻的低哼,灰色雾气剧烈地波动了一瞬,又被他强行压了下去。他紧盯着那个爬出来的轮廓,眼神锐利。
只有左玉,依旧平静。
他甚至端起那个搪瓷缸,凑到唇边,轻轻啜了一口缸子里滚烫的茶水。
在屏幕惨白光芒的映照下,他眼睫在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只有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极其轻微地滚动了一下。
“噗嗤……”
一声极轻微的、带着水汽的声响,好像来自搪瓷缸内部?
左玉的动作顿了顿。
然后看向电视。
那女鬼爬行的速度极慢,甚至可以说……极其不顺畅。
她双手死死扒着屏幕下沿,腰部以下似乎还卡在井里,只有上半身以一种极其别扭、僵硬的姿势向上拱起,像一条被抛上岸垂死挣扎的鱼。
她似乎想用力将整个身体从屏幕里拔出来,但用力,那黑发覆盖下的头颅就会剧烈地晃动,身体却只能极其艰难地向上挪动一丝丝,伴随着骨骼摩擦般的咯咯,仿佛有无形的阻力在死死拖拽着她!
【????????????】
【卡……卡住了????爬一半卡屏了???】
【噗哈哈哈哈哈哈!对不起我忍不住了!这什么展开?】
【暴力禁止规则生效了!物理意义上的爬不出来?】
【笑死我了!左神运气是真逆天】
【喂喂喂!重点错了吧!这玩意儿就算卡着,那怨气也快把我屏幕冻裂了!左玉怎么还不动?吓傻了?】
“这……这……”陆天枢看得目瞪口呆,巨大的恐惧被眼前这诡异滑稽的一幕冲淡了不少,他下意识地看向左玉。
左玉仿佛没看到屏幕上那徒劳挣扎的身影。
他缓缓放下瓷缸,目光落在缸子里。
昏黄的灯光下,搪瓷缸内,原本清澈的茶水,不知何时,竟透出一种诡异的、粘稠的暗红色!
像稀释过的、尚未完全凝固的血液!
丝丝缕缕的红色在水中缓缓晕开、沉淀,散发出一股淡淡的铁锈混合着甜腥的气味。
这不是茶。这是“血水”。【你现在阅读的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