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修泽回来后,心情就始终沉郁,今日他所见的天盛微与往日截然不同,不再像是之前为了做什么才换上的烟罗软袖,而是她本身就合该穿着那些,端坐于华贵马车上。
这样的她让他觉得恍惚,我们真的认识吗?我们真的一起携手走过了那么多路吗?还是说一切不过是我的臆想,从未有一个让他心动至此的人出现,她是计都矜贵的皓明郡主,他是出门历练的隐世子弟,两人从未相识。
如果是那样,那他们如今会是什么模样?他们还会相识吗?还会......再一次爱上彼此吗?
说来可笑,这种心思连他自己都明白不过是庸人自扰,却仍忍不住的发散,若是让天盛微知道了,恐怕会提着深流与他打上一架,好叫他清醒清醒。
他的异样被其他三人收入眼中,唐思月问他他也不说,非得等到四下无人时,行愿去问才肯透露一二。
得知原因,唐思月满脸无言,心有所爱的男子为何如此患得患失?思绪之娇柔,让她这个女子都自惭形秽。
不过腹诽归腹诽,该开解的还是得开解。
她和行愿到了他的院子时,正巧碰见云修云从里面出来,他说。
“收到了封信,上面写着让我哥亲启,但又不是盛微姐的字迹,估计是她找人代笔的吧。”
送信来了?
唐思月微微诧异,说道。
“既然有了消息,他那点儿心思应该也差不多散了,倒不必我们再费心劝。”
云修云仍是一头雾水。
“啊?什么心思?劝什么?他刚才不高兴不是因为没见到盛微姐吗?”
唐思月怜爱的摸了摸他的头。
忽然,屋内传来一阵东西被摔打落地的声响,烛火也有了几瞬飘摇,仿佛正有人怒火滔天。
三人立马警觉,唐思月蹙着眉上前敲了敲门。
“老大?你怎么了?是盛微出什么事儿了吗?”
他们仔细听着屋内的动静,却只能听见他不稳的呼吸,见他久久不回话,唐思月当机立断,便要让两人破门而入。
似乎察觉到了他们的意图,云修泽堪堪开口,声音晦涩低沉,有着不容拒绝的强势。
“别叫我......我没事,她也没事,你们都走,我想自己一个人静一静。”
三人面面相觑,最终唐思月说道。
“好,我们离开,你有什么事不要自己一个人乱想,我们都在家里,不会出门。”
这次,屋内连呼吸声都没有了,静悄悄的,好像根本无人居住。
唐思月有些担忧的看了眼房门,只能暂时带着他们两个离开。
出了院子,云修云不安的攥紧了司越的剑柄,道。
“他怎么了?我从没见过他这个样子。”
唐思月看着紧闭的门若有所思。
“那封信是谁给你的?”
云修云回忆道。
“是一个穿着不错的小厮,身上没有能明确辨明是来自何处的特征,一句话也没说,给了信之后便走了,我以为是盛微姐特意找的人,难道不是吗?”
唐思月道。
“不是没有那个可能,只是......”
她看了一眼行愿,行愿心领神会,点了点头后便几个起落消失在了这里。
“以防万一,还是查一查吧......”唐思月呢喃道。
而此时被他们以为是送信人的天盛微正因为父亲的一句话感到惊愕万分。
......我哥哥的事?
天盛微的脑中一时混乱,不知该从何问起。
父亲愿意说了?哥哥又和母亲有什么关系?为什么父亲说他有责任?
她正混乱,明父就率先问道。
“你查了这么久,又集齐了所有地图,现在查到什么了?对你哥哥的事有什么头绪了吗?”
“我......”
天盛微双手撑着额头,努力将思绪捋顺。
“我哥他,跟四皇子的死有什么关系?”
明父没想到她已查到这里,顿时有些惊讶。
天盛微抬头看他,眼神不明,问道。
“上代四皇子的事,您都知道吗?”
明父侧过头叹了一口气。
“我自然清楚,我们家虽不掌权势,但是终归是皇室成员,我手中又握有有通神阁,当时的时局,我便是不想参与,也定然会被搅入其中。”
“你又是如何知道的?”他反问道。
天盛微垂下眼,道。
“我有一个朋友......名为幼宁。”
原来是这样,明父想,怪不得他们入计都之后,水心就不再上报他们的消息了,看来是沾上了陛下的边,他摇摇头。
“朋友?你们该是表姐妹了。”
看起来父亲是真的全都清楚,天盛微冷静的想。
“究竟发生了什么?”
明父放在桌子上的手慢慢蜷了起来,忆及过去,也常常自省,身为人父,他所作所为仍然有所欠缺。
“你母亲本就体弱,你哥哥恩垚便是我二人好不容易得来的麟儿,从小便视如拱璧,他性情可爱,在孩提之时就展露了不同于年龄的聪慧,更何况还有修法的资质,很快便被选为了七皇子伴读。”
当时他的年龄其实还不足以被选为伴读,只是若想成为人君,总需要实力强大却无心权力的权贵心腹。
恩垚又正好和七皇子的年龄相仿,七皇子的生母在当时十分得宠,在母家的意思下,便央着玄武帝为两个小儿先行绑定,明言虽然辈分不同,但本就是一家人,孩子天真可爱,一同上书房既可以彼此督促,又可以培养感情,实为上上之策。
一通轻言软语,没用多久便哄的玄武帝答应了这桩事,从此,他与七皇子便常常同进同出,只是他们年纪尚小,一般会有人陪同,但有一次不知怎的,看护他们的宫人被刻意调开,两人就这么消失的无影无踪。
事关两位皇族的安危,计都上下曾一度戒严,可是就算翻遍了计都,也没能找到两人的踪迹。
明母大受打击,险些就此一蹶不振。
明父动用了通神阁全部的人手,和七皇子母家的势力合作,一直在其他各个地方寻找,从未放弃,但他们一直杳无音讯。
一直到了玄武十年,他才被寻回,只是据他后来回忆,他和七皇子是被人掳走,很快便分道扬镳,离家的七年间,他们从未见过。
而他自己也性情大变,不复往日的活泼,变得沉默寡言。
失而复得,但他却好像在外面受了许多苦楚,让明母悲喜交加。
他的不正常很快便显露了出来,不仅对过去之事几乎闭口不谈,而且时常深夜哀嚎,深陷梦魇,不知从哪里习的一身武功,运转之时常常会有走火入魔的趋势。
最重要的是,离家前他尚未对人间正理形成清楚的认识,归家后似乎也会对此感到模糊,生杀善恶,颠倒黑白。
干着恶事,却又一脸无辜,明父问及,也只说认为那是对的所以才干,不论明母如何劝导管教,也仍然很难扭转,致使她常常以泪洗面。
虽然都是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但明父已经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程度。
为了命运多舛的幼子,他四处求医,问佛寻道,无论从前多么不屑一顾的方法,现在也愿意尝试,只是却始终收效甚微。
正当他不知如何是好时,忽然在一次归家的小船上见到了一个白发修士,他为恩垚指了条路,那便是斩断所有不必要的缘分,将一身法力打散,重新修炼,潜心专注在正道之上,直至忘我,再去到有天道庇佑、大运在身之人的身旁待上几年,便可化劫为福。
他的样子不甚靠谱,但再让恩垚接着修习那身功法也的确不妥,便干脆死马当活马医,尝试了那修士说的法子。
打散修为对于一个修士来说无异于剥皮剔骨,那日恩垚的哀嚎响彻王府,明母也心疼到不顾礼仪,破口骂明父是畜生。
但当时他决心已定,不成功便成仁。
之后的几年里,他们为他找了不少师傅,宫中来的,门派请的,凡是名门正道,全都试了一遍,除了必要的人,其余的也一概不许他见,就连他的生活起居,也是由他自己动手。
渐渐的,不少人都淡忘了明王府还有个公子的事实,他自己也不再夜半惊醒。
两人欣慰非常,不断教导他何为正确的善恶,忠君、爱国、友民、谦和、稳重。
又过了几年,他的身上几乎已经找不到当年的身影,如明父明母所愿,成了一个善良正直的谦谦公子。
按那修士所说,化劫为福只剩了最后一个步骤。
有天道庇佑,大运在身的人该去哪里找?
明父瞬间想到了宫中的几位。
玄武帝在当时已有了昏庸的趋势,伴君如伴虎,明父也不欲选他。
那便是几位皇子皇女,最终,他选择了四皇子。
四皇子与明母虽是异母所生,却始终庇佑爱护着她,本身又有大才,性情端庄温和又不失杀伐果决,有明君之相。
明父不愿参与夺嫡之争,但若要他选,那必然会站队四皇子,而且就算没有他的支持,他相信四皇子也绝对能凭自己的实力成为下一代君王。
于是恩垚便被送去了四皇子身边,既然不求官职富贵,也不愿公之于众,那便只以暗卫之职随行在他身侧。
既为舅甥,又为君臣的两人,感情变得很是不错。
四皇子的治世之道恩垚回家提起时往往赞许叹服。
那段时日,他肉眼可见的变得开朗,对未来的盛世充满期待。
一切的变故发生在玄武帝暴毙,四皇子监国,而闻潺怒火滔天,寻仇之际。
皇室仅剩的两位皇子必死其一的消息在一些权贵之间流传开来,紧迫的气氛甚至被带到了朝堂之上。
明父虽然没有掌权,但妻子出生皇家,本身又经营起了天下第一商会,很多不知如何是好的便寻到了他这里。
明父和心腹彻夜长谈,秉烛到了天明。
最终,他拍板道。
既然两位皇子必死其一,那么到了时限,如果他们无法决定,便由他们这些臣子来,择一暗杀。
谁知这话却被正巧来寻他的恩垚听到,往日父亲教导的善恶正念被他亲口否定,情绪激烈的与他对峙。
在他看来,这件事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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错处根本不在皇子身上,真正的罪魁祸首已然殉命,面对异族的威胁,他们更应该是齐心协力,一同寻找万全之策,就算真的没有办法,也不应该由他们来为他们的生命做主。
明父当时已经精疲力尽,若真到了那个时候,他本意还是倾向于抹杀六皇子。
他疲于应付他,也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深思恩垚为什么如此激动,甚至隐隐有了崩溃之势,只是简单清楚的告诉他,他便是做了恶事,也是善举。
恩垚一时接受不能,便要进宫去找四皇子,被明父扣在了府中。
几日后,四皇子自戕的消息传来,恩垚不吃不喝三日未寝,和明父说的最后一句话便是,是您杀了他吗?
明父否认后,他便彻底将自己封闭在院中,待了整整五年,五年后,留下来的就只有一纸书信。
明父苦笑。
“是我做事欠妥,若能及时察觉,在他能听进去之时细心劝导,那应该也不至于此,这件事情你母亲至今不知,她已经承受不起了。”
天盛微早已听得入神,当年时局变化动荡,她虽已经出生,但年幼不知事,虽然早有预感,但也未曾想过真相会如此复杂。
在她少有的记忆中,兄长面对她温柔忧郁,自己一个人时却宛如空壳,她一直困惑不解。
“原来是这样......”天盛微神情复杂。
明父难过的摸了摸她的头,笑道。
“你母亲变成如今这个样子实在怪不了她,她总想将你拴住,也实在是因为没有别的办法了。”
天盛微默默点头。
明父见她双手不安纠缠,就知道她在想什么,站起身把她拉了起来,在她不解的目光中,亲手帮她整理仪容,又将深流稳妥的佩在了她的腰上,拍拍她的肩膀,道。
“去吧,孩子,不必考虑我们,去做你想做的事!”
天盛微微顿,惊喜之余,又忍不住担忧。
“可是母亲......”
明父笑道。
“是你母亲开的口。”
“什么?”天盛微惊讶。
明父肯定点头。
“为父还能诓你不成?你母亲不是不明事理的人,她知道问题出在自己身上,只是一直不愿面对,现如今......”
明父的目光落在她的额珠上,表情变得不太自然。
“现如今你有了心爱之人,有了想做之事,我们不该成为你的枷锁,去吧,孩子。”
明父倾身,如幼时一般轻轻吻上她的额头,面目慈爱不舍。
“你已经长大了。”
天盛微眼底泛起泪光,扑入父亲怀中,重重点了点头。
她跨步来到紧闭的门前,撩开衣摆跪了下去,叩首作别,扬声道。
“女儿不孝,此去定然顾全自身!也望母亲宽心,保重玉体!”
屋中微弱的烛火片刻明灭,似乎做出了无声的应答。
在她离去前,明父终是幽幽道。
“下次回来,那个混小子要是再不上门拜访,这亲事,我可就不认了!”
天盛微绊了一下,心虚又好笑的应道。
“是。”
天盛微得知了一直想知道的事情,又得到许可,可以光明正大离开,便按捺不住的雀跃起来,回到房中收拾东西。
得知她又要走的雪柳委屈痛哭,哭完后,还是兢兢业业的帮她整理行装,带着哭腔,一边说这个要带上,一边把另一个塞进她手里,在她看来,只恨不得把自己也塞过去。
天盛微为了安抚她,只能尽可能顺着她的意思往储物灵器中放些基本用不上的东西,但是在她哭着要把床上搬空时,还是忍不住趁她不注意溜之大吉。
对不住了雪柳,这是最后一次!
夜晚已经在父女俩的对话中无声无息的离去,卯时,正是日月交替之际,天色将明未明。
云修泽已经平复好了昨夜的躁郁,正漫无目的的守在明王府的一个出口处。
他知道见不到她,只是心中杂乱,在她附近待着也是好的。
面前是一个巨大的湖泊,上面只有一座由青石堆砌的平桥,长长的,这面是一个比较偏僻的官道,那一面就直接通往了明王府。
云修泽出神的看着,他不是第一次来这里了,白日热闹之时,还能看到许多衣着轻盈华美的姑娘在桥上嬉闹,他就会想,穿着贵女服饰的她走过这里,又是什么模样。
总之,不会像个舞刀弄剑的路痴。
云修泽被自己的想法逗的嗤笑出声。
湖面水汽重,晨时起了雾,青石桥在其中变得若隐若现。
他忽然站起身,眼睛紧盯着桥的来处。
一个熟悉的身影如幻境般出现,轻而易举的打破了他所有的不安纠结。
提着暖灯,步伐轻盈,窄袖劲装,长发束起,虽然无甚点缀,却仍然美得心惊。
暖融融的光驱散了雾气,在还未完全亮起的蓝色天幕中轻轻摇晃,每一次,都带动着他的心跳。
云修泽站在桥的这头,不舍得移开哪怕一瞬的视线,看着光由远及近,直至回到了他的身边。
于是他明白,他们可以出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