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束一节两个小时的课程是极为耗费人心力的，林晚上课时只觉得自己的小腿抖得厉害，肌肉一阵阵发着颤。
正值秋日，幸好传的风衣外套足够长。
当问问题的学生都离开，外面的天已经有些黑了，整座城市呈现出林晚最为熟悉的蓝色。
有大片的云朵压在中式风格的建筑物上，五光十色的建筑物亮了起来，人群的说话声从街上传来。
嘈杂的声响、柔和的光线，给人一种难以名状的静谧感觉，让人觉得心安。
林晚抱着双臂看了眼唐人街的灯火，突出一口气，将所有材料理清后放进双肩包，背着包下楼。
她需要吃饭，接着去导师办公室。林晚成了硕士研究生，主修经济学。
其实当时申请研究生时，林晚也有考虑过别的专业，但都被她一一否决。
从小到大，她最熟悉的，还是家中最常提起的经济、贸易之类的词汇。
林晚当然向往艺术，也曾经幻想过自己能够靠画画谋生。但这个念头往往已出现在她的大脑，就被某些更为现实的因素击碎，比如：生存。
她得吃饭，不能靠所谓的艺术弥补身体上的空缺。
自己一定是一个极为胆怯，甚至懦弱的人，林晚在夜晚灯光的华彩中走下楼去。
王冉冉也刚刚下课，推开了教室的门。
“哎哎林晚，等我一下！”王冉冉脚踩高跟鞋，背着她的限量款包包就冲向林晚。
奢侈品，毕竟是过去林晚最熟悉的东西。
王冉冉去年来这个中文教室，她是因为家里断了供。林晚是亲眼看着她身边的昂贵饰品柜越来越少，最后就只剩下了这个包。
因为要继续读书，王冉冉将之前自己的包全部都卖了，只剩下她手上的这支，也是她口中女人最后的尊严。
林晚现在和她合租一个公寓，那个公寓地段好，两人合租租金也实惠。
她们是找房时碰上的室友。
“这高跟鞋真是磨脚，不会是我的脚又长胖了吧！最近也没多吃呀？”王冉冉努努囔囔：“这鞋质量不好，缩水。”
林晚在楼梯上等她，一听到这，近乎无奈地抬眼看她。
“总不能真是我胖了！我最近只吃蔬菜沙拉呀！”王冉冉顿时像炸了毛的猫。
“没胖没胖。”林晚说得顺溜。
“真的吗？”
“真的！”林晚一脸正经地表示。
王冉冉满意了，问她：“晚上一起吃饭呀，还是旁边的中餐怎么样？便宜。”
林晚点头，旁边的中餐是整条华人街最便宜的，她们是那里的常客。
王冉冉亲昵地揽起林晚的胳膊，她身上还有曾经富贵的证明，奢牌香水的味道。
两人在昏暗的楼梯间绕了一圈又一圈，终于脚踏实地。
外面的人早还没有散，王冉冉本想拉着林晚再去凑凑热闹，但林晚赶着要去导师那里，实在没有时间。
王冉冉有些遗憾地摇着头，向往地看了一眼不远处有些骚乱的人群，再看了眼眼前的林晚，一咬牙：“走吧！陪你吃饭！”
王冉冉是一个极其喜欢热闹的人，她享受在人群中感受澎湃的热情，乐此不疲。
这一点与林晚极其不同，林晚不喜欢热闹，在她根深蒂固的思想中，所谓热闹和谐的场面，不过是不同人社交面具下的一个变装舞台罢了。
在这样的舞台下，所有人将自己的性格进行不同程度的折叠，就像折纸一样，将最光鲜亮丽的一面放在明面上，将肮脏龌龊的那一面藏起来。
这样的热闹，又有什么值得她喜欢的呢？
所以当时姜诺一直带着她去各种宴会，但林晚始终无法真正融入那些环境。
林晚无法将自己长时间装在一个完美的罩子中，她总是想展示自己真实完整的那一面。
这样的想法，与那些宴会的举行初衷完全不同，甚至说，背道相驰。
但在英国，林晚却有些喜欢上热闹了。
似乎举目无亲的人，才能在人群中更加完整地表现自己的个性。
马路尽头的人群依旧骚动不安，甚至在数十分钟间爆发出几十次的尖叫声。
晃眼的车灯、有些油腻地沥青路面，以及叫喊声。整个环境显得杂乱无章，却始终有人像那里聚拢。
在附近的停车区域，林晚甚至看见了来自不同市的车辆，不乏许多价格高昂的豪车。
今天这个演员似乎格外有名，林晚心中思忖着，顺口讲了出来。
两人刚刚走到小红小炒面前，尽管饭点已经过了，但些许逼仄的小炒店里，依旧坐满了人。
因为实惠量大，这里是很多人的选择。
林晚两人只需要买一份炒面，就能解决两个人的晚餐。
煤气一开，火焰就瞬间烧了上来，舔舐着银色铁锅。洋葱、包心菜下锅，伴随着浓烈香味的是剧烈的热意。
王冉冉拉着林晚往后站了一些，里热气远了一些。王冉冉不希望自己身上染上油腻的味道。
已经是初秋了，空气凉得还不是那么彻底，落叶却落了满地，伴随着细碎尘土，飘飘洒洒整个街道。
“你知道今天在这里拍戏的人是谁吗？”
王冉冉单手掩面说着。这里的地面历经岁月满是洗不干净的油污，散发着油氧化后极不好闻，有些令人反胃地味道。
掌勺厨师的动作极为熟练，颠勺，面条被他在锅中高高扬起，又迅速跌落。
面条的色泽诱人极了。
林晚盯着厨师的动作，随口搭上王冉冉的话：“谁呀？”
王冉冉追星，对这些东西最为了解，甚至与她们俩第一次见面时，随口聊聊，王冉冉就韩国近十年的造星行业发展进行了一场鞭辟入里的分析。
也就是这一通分析，让林晚彻底颠覆最开始形成的暴发户印象。
她觉得，王冉冉是个人才。
林晚没觉得自己认识多少个明星，对街道中此刻众星捧月的影星也没有什么好奇心，纯粹只是等待时无所事事提了一嘴。
王冉冉显得有些恨铁不成钢：“你呀，就是死读书，除了读书之外，啥也不会、啥也不关心。”
王冉冉盯着脚下的油渍，又往边上挪了两步，恨不得拿出湿纸巾将她的鞋底擦一遍。
林晚不置可否地闻着旁边炒面的香味，前面还有三个人在等，她至少还要再等六分钟。
在这等待的时间中，林晚很愿意听王冉冉说些自己不知道的知识。
“国内最年轻的沉贯奖得主，你都不知道？”王冉冉说起她擅长的东西眼睛都瞬间亮了起来，手都不掩口鼻了。
林晚诚实地摇头，别说沉贯奖得主了，就连这个奖项林晚都不曾听说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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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演员经历还是蛮传奇的，据说一开始人家学得数学，以后要当科学家研究武器的，只是没想到——”
王冉冉的话语一顿，伸出一根手指在林晚眼前缓缓摇晃，边发出“啧啧”的声响。
林晚安静看着她的动作，思忖着是否应该顺从她的心意摆出好奇的样子。
她认真想了一下，终于还是没有表现出王冉冉想要地求知若渴模样。
其一是她现在实在是有些累了，其二是她担心王冉冉尾巴翘得太高。
毕竟王冉冉开颜料坊都不需要颜色，靠她的心就可以了。
王冉冉对林晚依旧平静的表情略感失望，但迅速调整状态，继续往下说。
“只是没想到，他大学读到一半，被人家导演看上了，邀请他去演电影。当时国内闹得可是沸沸扬扬，算得上人尽皆知。但奈何人家一直不愿意，说要修完学业来英国留学。”
“这人还挺大牌的。”林晚跟着队伍向前走了一步，笑着调侃。
“是大牌呀，但是请他演电影的可是国内外赫赫有名的大导演——杨恩昌。你知道有多少明星挤破头想演他的电影吗？”
杨恩昌，杨导，熟人呀。
林晚有些惊异了，她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最后只是笑了笑。
这个笑容在王冉冉的理解中却变了意思。
“你别笑，这种竞争是很残酷的，丛林法则，一个演员如果逐渐缺少好作品的支撑，都会逐渐淡忘在公众视野中的——除非，他能够拥有一个名留青史的作品。”
“但这样的好作品，几千部甚至上万部里面才会有一个。而影视新人又是成百上千地涌入，不进则退。”
王冉冉的话很认真，她平常带着调笑的眼眸甚至罕见地带上了几分执拗。
林晚有些不知道怎么解释，她现在已经完全脱离之前那个圈子了。
她思索片刻说：“我并不是嘲笑他们的野心，只是觉得这个影星后来应该还是出演了那部电影，觉得蛮意外的。”
王冉冉的眸子松了松，目光和缓下来：“确实，当时这个消息一出，所有人都跑去问杨导到底怎么说服新人的。你猜杨导怎么回答的？”
王冉冉眨着眼睛看向林晚，期待她的提问。
林晚也眨了眨眼，顺从提问：“怎么回答的呀？”
“杨导当时就是笑，笑了好半天，回答了两个字。”王冉冉继续卖关子：“你猜是什么？”
林晚根据过往经验乱猜：“坚持？毅力？金钱？”
词语一个一个往外蹦，王冉冉却一直摇头。
终于，林晚坚持不住了，抓住王冉冉的胳膊摇了摇：“快说，不然晚上不给你分炒面。”
王冉冉一挑眉，有些骄傲地笑：“他说的是‘爱情’。”
林晚彻底安静了，她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这个答案确实完全超出她的想象，这年头居然有人为了爱情当明星，简直闻所未闻。简直就是淳朴的过了头。
“对！当时采访杨导的记者就是这个表情。”王冉冉拍着手笑得放肆。周围人对她的笑纷纷侧目，王冉冉也毫不在乎。
林晚也捂着额头笑了起来。
这个影星也真不是一般人呀。
“对了，他叫什么名字呀？”林晚问。
“陈屿。”
王冉冉笑着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