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文组的格子间里,许知韵的手机突然震了一下。
学长:【会议还有一会儿才结束,你稍微等我一下。】
大约每个打工人都痛恨下班前五分钟才叫人开会的上司,许知韵不太高兴地撇撇嘴,依然好脾气地回了句【好的】。
周五下午五点,是利德贺街一周里最堵的时候。
红红白白的车灯,从一眼望不到头的中央线银行站排过来,像一条被扼住了呼吸的巨蟒。
作为全欧洲,乃至于全球都知名的翻译界翘楚,TROSOL坐落于伦敦金融城的繁华地段。
许知韵仍然记得自己拿到这家offer的那天,高兴得从浴室裸奔出来,抱着室友嗷嗷叫了半个小时才平复。
如今想来,当时的激动虽说肯定有公司光环的功劳,但她也很难否认自己存着的另一份私心。
其实从研究生入学以来,许知韵就看上了系里那个比她大一届的学长。
学长来自港城一个小富的家庭,为人谦逊,成绩优秀,一毕业就进了全欧洲最大的翻译公司TROSOL。
也是从那时起,许知韵就把这所公司列为了自己毕业的首选。
如果她能顺利入选,那么除了收获一份实在不错的工作,那位学长还有非常大的可能,会成为她的入职导师。
后来事情的进展也确实如她所料,除了……
学长昨天突然被派了个in-house的驻场任务,时长取决于客户的项目,但至少在三个月往上。
这样一来,她的入职导师就要换人了。
不情愿归不情愿,许知韵没有反对高层决策的能耐,所以今晚她特地约了学长吃饭,决定无论如何,先给对方留下个千里姻缘慢慢牵的伏笔。
桌上手机忽然亮了起来。
是妈妈打来的视频。
现在这个时间,国内已经是凌晨一点,许知韵赶紧拿起手机,避到没有人的楼梯间。
电话接起,屏幕上出现两张红光满面的脸,爸爸和妈妈都在,一见她出现,两人便情绪高涨地叫了声“韵韵”。
许知韵赶紧戴上了耳机。
“听得到吗?”
“嗯。”许知韵点头,捂着嘴小声追问:“怎么这么晚打电话?是有什么急事……”
“你还记得以前住在老院子里的那个李珏吗?”没说完的话被妈妈的激动打断了。
“今天是她们家请客,小珏也真是有出息,今年国考考去了海关。那可是万里挑一的好工作,你说你要是当时不出国……”
“妈,”许知韵有点心烦地打断了妈妈。
和许多的中国父母一样,许知韵的爸妈也是从小就对她给予厚望,教育上更是倾尽全力,望女成凤。
她爸妈都是国企员工,许知韵小时候就是跟着一群孩子住在一个偌大的家属区。这样一来,父母之间免不得暗中攀比较劲。
今天是老张家的儿子拿了书法大奖被保送,明天是小李家的闺女考了年级第一,但无论是谁优秀,父母总要在赞赏别人的同时,不忘对她补上一句,“你看看人家。”
这些话许知韵听得多了,渐渐也产生了逆反,特别是在伦敦独自打拼了两年之后的今天。
许知韵有意拉开话题,问两人到,“外婆睡了吧?你们有空也可以教她用用视频电话,这样免得每次都要等你们。”
“哦,好。”妈妈随口应了,转而又投入到自己的话题,“当时那个大院里出来的孩子,我看就属李珏最争气。真羡慕她父母,能有个那么好的女儿,哎……”
这声意犹未尽的叹息很是微妙,许知韵一时语塞,视频也因此安静了两秒。
“哦,不对!”
另一头的妈妈完全没有察觉许知韵的情绪,自顾纠正,“我怎么把另一个忘了,以前住在咱家隔壁的那个严聿你还记得吧?这次去小珏的宴会,听原先的邻居说他现在可不得了!好像是毕业就去了欧盟还是英国外交部来着?李阿姨说前年英国首相的国事访问,身边跟着的翻译就是他,那首相叫啥来着……”
“鲍里斯·约翰逊。”
“哦对对对!就是他!”电话那头的人情绪激昂,还不忘确认,“是真的吗?”
许知韵可有可无地“嗯”了一声,之后,果然听到那句虽迟但到的,“都是做口译,你看看人家。”
妈妈的说教复盘年复一年,许知韵几次试图打断都无济于事。那些喋喋不休就像大圣耳边的紧箍咒,听得她太阳穴突突地跳。
“严聿早就不在外交部了!”
终于,许知韵憋足一口气,叫停了妈妈的唠叨。
“不在了?”对面愣了一瞬,显然不信,“你又不在外交部,你怎么会知道?”
许知韵头疼地揉了揉眉心,“他现在跟我在一个公司。”
话落,视频两边都安静了。
许知韵盯着屏幕上妈妈错愕的神情,快刀斩乱麻地道:“他去年从外交部辞职来了TROSOL,信息公开,公司官网上都能查到的。”
她囫囵地补充,“我这边还在开会,就先不说了,你们时间也晚了,早点休息。”
说完也不等那边告别,匆忙挂断了视频。
许久没有响动,声控灯熄了。不见阳光的楼梯间安静下来,漆黑一片,还残留着刚才通话的回响,萦绕在耳边,像一群嗡嗡乱飞的苍蝇。
不得不承认,从小到大,父母还真懂怎么摧毁她的好情绪——精准打击,从不落空,威力简直堪比三叉戟弹道导弹。
她有些疲惫地靠在楼梯扶手上,黑洞洞的视野,墙根处一点荧绿色逃生指示灯,思绪不自觉就回到了上周的新人入职茶歇。
其实刚才,许知韵刻意隐瞒了一些信息。
比如,父母口中的严聿,现在不叫严聿,他有个正儿八经的英文名,叫利奥·达西。
而且,他现在也不只是许知韵的同事,准确来说,也是TROSOL董事会高薪聘请的业务合伙人,持有英国公司10%的股份。
巧合的是,严聿是与许知韵这一批新人一道确认加入TROSOL的。她和公司里的其他员工一样,初次窥见首席翻译真容,就是在那场迎新的茶歇。
五十层的CBD凌空高楼,披着整座城市的初阳,深灰色西装的男人从人群后从容迈入会场,神情肃穆又冷峻,一身简单的单排扣套装,看得出刻意维持的低调,却被他穿出了造访唐宁街十号的气势,优雅沉稳,姿态浑然天成。
若不是细碎额发下,那道若隐若现的旧疤,许知韵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是在这八千多公里外的伦敦,偶遇了幼时的死对头。
“这位是翻译部中文组新入职的实习生,来自中国的Zinnia,许知韵。”人事总监琳达笑着跟严聿介绍。
“你好Zinnia。”
沉稳而干净的声音,疏朗有力。
许知韵愣了三秒,反应过来,她已经被对面的男人捉住了指尖。
也是那一天许知韵才知道,原来严聿来到英国后,就改了自己的名字,跟着英国的继父姓了达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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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就是简·奥斯汀笔下Mr.Darcy的那个达西。
而这么多年过去,这位达西先生听着琳达对许知韵的介绍,全程礼貌疏离,分寸得当,就连最后的问候握手,也只是礼节性地碰了碰许知韵的指尖,仿佛两人真是初次见面的陌生人。
人模狗样。
这是许知韵看见严聿的第一反应。
她全程挂着得体的职业微笑,脑海里却全是小时候这人的欠揍模样。
大热的盛夏,许知韵因为没有考到年级第一被妈妈罚站在阳台,这人就偏要捧一本书在阳台看。
……谁家好人没事会在阳台看书啊?!
是家里没灯吗?
真是有病!
许知韵恨不能用翻着白眼的双眼皮夹死他。
而许知韵的父母还乐得为两人添油加火,在他们口中,严聿永远是那个“别人家的孩子”。
许知韵呢?就是那个哪儿哪儿都比不上人家的倒霉丑小鸭。
许知韵当然咽不下这口气,就开始联合院里的孩子一起孤立严聿。
可严聿本就是个淡漠的性子,年龄也比她大三岁,对她这种幼稚的伎俩根本懒得搭理。
于是两人就这么明里互不理睬,暗里相互攀比地一直较劲到许知韵去了外地读高中才算结束。
可如今八千公里,八十亿人,许知韵偏偏又遇到他,也不知该感叹命运的馈赠还是捉弄。
好在那天的见面过后,两人便再也没了交集。
作为一名新入职的菜鸟,许知韵安守本分,准时上班下班,在直属上司面前保持良好曝光,在上司的上司面前能隐则隐,就连上厕所和接水,都会刻意绕行,避免经过严聿的办公室。
严聿倒也没有为难或者刻意找她的麻烦,毕竟这么多年过去,大家都长大了,没有人会对以前那些幼稚的事情耿耿于怀。
况且严聿如今混到这个位置,许知韵觉得他大约也没有那么无聊——只要她保持低调,努力在他面前当个隐形人。
手里传来的轻震让许知韵回神,她看着漆黑周遭里亮起的手机屏幕。
学长:【会议结束了,你在哪里】
许知韵整理好神游的思绪,快速回复:【我刚接了个电话,现在回办公区。】
学长:【我刚在办公区找了一圈没见到你,就往楼下走了,要不我现在上来?】
许知韵本来想回一句算了,可是手上一顿,却回了句:【好呀~】
还不忘配上个撒娇星星眼的可爱小表情。
按下发送,许知韵倒是不着急了。
她先回到工位收拾了东西,又转去洗手间认真补了个底妆和口红,这才满意地转回中文组办公区,在外面的电梯口遇到了等候的学长。
“学长!”许知韵小跑过去,一双晶亮亮的眼睛弯弯地望向她,笑靥如花。
“你等久了吧?”她明知故问,在看见学长两只红红的耳朵后,笑得更是明媚。
“也没等很久。”学长故作镇定,却下意识回避她的视线,许知韵洞若观火。
“叮——”
电梯到达,学长上前一步,侧身为许知韵挡住洞开的门。
“部长?”
头顶响起学长略微惊诧的声音,许知韵抬头,正撞上电梯里那双清透疏远的深眸,不知怎的心口就跟着颤了一下,下意识想往后退。
然而电梯里的男人眼神落在她匆匆后撤的右脚,而后不动声色地挪步,恰好让出了两人的位置。
“下去吗?”他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