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身子一晃,几乎站立不稳,跌跌撞撞地推开房门,反手砰地一声关死,将外界一切目光隔绝。
冲到梳妆台前,她死死盯着铜镜里的人。
镜中的容颜依旧,可那双眸子深处,却倒映着云海、真龙、仙宫……那种灵韵,那种与这方尘世格格不入的气息,让她自己都感到陌生和心悸。
过去的一幕幕,如肮脏的泥浆,不受控制地从记忆深处翻涌上来。
林破被萧家人围殴时的窝囊。
被李沐踩在脚下,只能发出野兽般嘶吼的无能。
甚至……就在不久前,他将李沐反踩脚下,那副报复成功的得意嘴脸。
曾几何时,她以为那是忍辱负重,那是快意恩仇。
可现在……
站在云端之上,再回头看那泥潭里的扑腾,只剩两个字。
可悲。
一个村夫,打赢了另一个村夫,就以为自己是天下无敌的霸主。
他的格局,他的眼界,他的毕生追求,就是在这座名为青月城的破池塘里,为了那点可怜的男女之情、鸡毛蒜皮的恩怨,沾沾自喜,耀武扬威。
他的所谓神王传承,在他手里,也不过是用来和泥鳅打架的工具!
何其的……渺小!
“井底之蛙……”
那位仙人的评价,何其精准。
林破是蛙,而她萧雪,却有幸窥见过真正的无垠天空!
凭什么?
她凭什么要陪着一只活在井底的夏虫,去讨论冰雪的颜色!
一股名为野心的毒藤,从她破碎的心田中破土而出,疯狂缠绕、勒紧她的心脏,带来一种近乎窒息的渴望!
她要走!离开这个泥潭!
她要去往云海之上,追寻那个白衣身影,哪怕……只配远远看上一眼!
就在这时。
“哐当——!”
房门被一股蛮力粗暴地踹开,木屑飞溅。
林破带着一身血腥煞气,大步闯了进来。
他脸上挂着彩,衣衫也多有破损,显然刚经历过一场血战,但那双眼睛里,却燃烧着压制不住的亢奋与狂热。
“雪儿!你看!我抢到了什么!”
他像个献宝的孩童,摊开手掌,掌心躺着一株灵光闪烁的药草,散发着沁人芬芳。
“哈哈哈!那个黑风山的魔崽子,不知死活,也敢跟本神王抢东西!被我一拳打断了三根骨头,像条死狗一样滚了!”
“有了它,我不仅伤势尽复,修为还能再进一步!到时,区区青月城算什么?整个大燕王朝,都要在我林破脚下颤抖!”
他唾沫横飞,意气风发,完全没察觉到萧雪的异样。
他还在为打跑了一只蝼蚁,抢到了一根杂草而沾沾自喜。
而这副丑态,让萧雪心中最后对过去的余温,彻底化为冰冷的灰烬。
她就那么安静地看着他,一句话也不说。
那眼神,没有愤怒,没有悲伤,甚至没有厌恶。
只有一种纯粹的、居高临下的……漠然。
在看一只……聒噪的虫子。
林破的笑声,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戛然而止。
他脸上的狂喜,一寸寸凝固。
“雪儿?你怎么了?还在为李沐那杂碎生气?”
“那种废物,死了也是活该,他根本配不上……”
他下意识想伸手去拉她。
萧雪却触电般地后撤一步,避开了他的触碰,仿佛那是什么不洁之物。
“别碰我。”
三个字,没有丝毫情绪,比冬夜的寒冰,更冷。
林破,彻底僵在原地。
九天之上,白玉神舟内。
顾长歌端着琉璃盏,将下界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唇角弧度勾起。
他对身旁的冥碧桦幽幽开口。
“你看,摧毁一个人的肉身,远不如击溃他的信念来得有趣。”
“一刀杀了,太过仁慈。让他眼睁睁看着自己最珍视的东西,主动唾弃他,背叛他,那才是最极致的折磨。”
冰冷的机械音,准时响起。
【叮!天命女主·萧雪对气运之子·林破忠诚度清零!道心彻底崩塌!】
【宿主成功扭转天命女主,诛心为上,完美符合天命反派行径,获得天命反派值2000点!】
【气运之子·林破因天命女主背离,气运受到重创,下降500点!】
顾长歌满意地呷了一口仙酿,目光从萧雪那张冰冷的脸上挪开,望向了另一片光幕。
光幕中,一个衣衫褴褛的少年,正亡命奔逃。
正是石天。
“这条鱼的心,要死了。”
“是时候,去喂下一条了。”
九天之上,白玉神舟内。
顾长歌指尖轻弹,将那盏盛放着仙酿的琉璃盏震为齑粉,随手挥散。
一个废婿的道心,不值得他多看一眼。
“下一个。”
他眸光平静,落向下界另一片光幕,那里,一个衣衫褴褛的少年正背着一名少女,在山林间艰难前行。
废柴流气运之子,石天。
以及他身边那朵未经风雨,纯净如雪莲的少女,柳如烟。
对付这种未经世事、心思单纯的女孩,任何威逼利诱都是下乘手段,只会玷污了猎物本身的美感。
要的,就是在她最纯白的心底,亲手刺入一根最黑最毒的刺。
用最光明的名义。
心念微动,一缕神念悄然撕裂虚空,降临太玄圣地。
后山,灵雾缭绕。
柳如烟正提着竹篮,在林间寻找着草药,清丽的小脸上带着一丝专注。石天师兄的伤,需要这些药来调理。
忽然,周围的虫鸣鸟叫,突兀地消失了。
整个山林,陷入一片死寂。
无法言喻的、浩瀚气息从天而降,并非镇压,却让万物自行臣服。
柳如烟心头一跳,愕然抬头。
只见身前的空气如水波般荡漾开来,一道身影,就那么凭空走了出来。
那是一道模糊的虚影,看不清面容,唯有一袭白衣,不染尘埃,仿佛他不是走出来的,而是亘古以来,就一直站在那里,俯瞰着人间沧桑。
“您……您是……”柳如烟的声音都在发颤,这等出场方式,已超出了她所有的认知。
“我?”
那道虚影发出一声轻叹,清晰地响在柳如烟的魂魄深处。
“一个见不得痴儿错付的……过客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