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 51 章 新年前的良辰美景…………
苏闻并没有什么年货要置办, 他一向对这种年啊节啊的很淡漠。
往年老皇帝身体还算康泰时,逢年过节都会有大型的宫廷宴,这种时候姒沐以及几位皇子皇女都要参加, 而苏闻……
他都是要捧着琴配乐。
有一种, 别人过的是年,而他是年节里上台表演的小丑。
而今年, 大概会不大一样。
老皇帝病得一日不如一日,偶尔会精神好些, 但大多数都是下不了床的,宫宴也就顺理成章的取消了。
姒沐倒是瞧着比苏闻高兴,出门时拿的一整包的银子,回去的时候一文都不剩, 跟着他们一起出门的冯尧, 最初还想用两只手拎着, 再后来才发现, 他就算长成章鱼手也是拎不过来的,干脆当街现雇了一辆马车载着。
苏闻瞧着一马车的东西, 不禁为自己那不大的暖阁担忧起来:“你不会全要拉到我那小院去吧?”
姒沐洋洋得意:“自然是的。”
“得了。”苏闻无奈道:“今儿您的一马车宝贝进去, 明儿我就去睡大街好了。”
“很多吗?”姒沐颠了颠空荡荡的钱袋子,也不禁挠了挠头:“我也是第一次在家里头过年, 瞧着什么稀奇就都想买回去。”
“你要是瞧着太多……”姒沐突然眼睛一亮, 道:“到时候打发人给长乐送过去。”
“你可真是个好哥哥!”苏闻挑眉揶揄。
东西不要了才想着送过去, 买的时候可是半点都没想着。
一车的东西送进了小院。
苏闻这里没有可指使的丫鬟婆子,姒沐就自己架着梯子往上爬。
只一会儿的功夫,姒沐的使唤声就在院子里此起彼伏。
“苏闻,帮我递个剪刀来。”
“苏闻,左边那个灯笼递给我。”
“苏闻……”
他干个活, 却把苏闻累断腿。
苏闻靠在廊柱上累得直喘气:“这离过年还有个月八的,你挂这么早做什么?”
“苏公子不是嫌它们搁着碍事么?”姒沐手上不停,边往梁上挂边促狭地笑:“都挂上,苏公子就不必睡大街了。”
姒沐干得热火朝天,袖子一抹,自个儿抹了一脸的浆糊,鼻尖一团,还颤颤巍巍地欲往下滴着白浆,活像个钻进面袋子偷吃的小猫。
苏闻本来是累得直不起腰,一抬头瞧见他这幅尊荣,先是一愣,继而笑得直不起腰。
姒沐瞧着他笑,自己似乎比他还高兴。
恨不得多抹自己两把浆糊。
从梯子上下来,姒沐趁着他猝不及防,在他鼻尖也点了白浆,苏闻顿时就不乐了。
“这才般配!”
苏闻:“……”
姒沐这一车东西买的时候多畅快,布置的时候就有多烦躁,整整收拾了三天,才终于把这一车的东西都安到了适合的位置上。
苏闻瞧着这满院子的红,不禁莞尔一笑:“长乐的婚礼快到了吧?”
“嗯,年前就办了。”姒沐答。
苏闻皱眉,“这么匆忙?”
姒沐终于收拾妥当,打了一盆水在院子里洗手:“哥哥急着让他年后上战场,大婚自然办得匆忙些,只是委屈了长乐……”
什么铺十里红妆,张满城灯火,自然是都没有了。
苏闻微微颔首“嗯”了一声。
姒沐洗完手,一盆水泼在地上。转头盯着苏闻道:“你又憋什么坏主意呢?到时候太子府和晋王府的兵都会满城戒严,你若是敢去搞事,只怕插翅也难飞……”
被警告苏闻一味不语,只是傻乐。
姒沐也懒得多言,反正就就算他把利害关系都说清楚,苏闻照样拿他当个屁放了,甚至都不会拖慢作死的步伐。
他如今在苏闻面前唯一的威风,大概就是能在床上逞逞雄风了。
越想越觉得委屈,他好歹也是堂堂王爷,被自己的谋士拿捏的死死的,他甚至都没敢问:这次又准备作个多大的死啊?
作吧,作吧,大不了他到时候把晋王府围了。
两人面对面坐着,饶是他每天和苏闻腻在一起,还是会在不经意间被他好看的容貌美得移不开眼。
无论是心理还是生理都觉得喜欢。
苏闻被他看得发慌,别过头目光落在房檐上的对联淡淡扫了一眼,挑眉道:是不是……歪了?
姒沐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没歪啊!”
“歪了!”
姒沐凑到他鼻子下面看他,“你是故意折腾我的?”
“真的歪了。”
无奈,姒沐只好拍拍屁股起来,踩着梯子爬上去:“这样呢?”
“右边高了。”
姒沐重新调整了下,又问:“现在呢?”
“现在,左边高了。”苏闻捂着嘴笑。
“你……”姒沐知道自己被耍了,遥遥指着苏闻的鼻子骂:“别人家的娘子都知道心疼夫君,你可倒好,把你家夫君当陀螺转儿了。”
苏闻被他这么一声声“夫君”说的顿时红了脸,起身就要往屋里走,姒沐着急去拉他,一脚没踩稳,从梯子上直挺挺摔下来。
苏闻几乎是本能地张开双臂去接,结果被猝不及防地压倒在地,重重地磕在了青石板上。姒沐倒是得了个软垫,直接摔进了温柔乡。
房檐上歪歪扭扭的对子飘飘落下,一角搭在了苏闻的唇边,姒沐盯着他红透的脸,忽然就忘了呼吸。
二人目光交错间,谁都没动。
姒沐看着他好看的眉眼全都皱在了一起,突然就情不自禁地吻了上去。
和以往侵略性的吻不同,这一次姒沐吻的很克制,轻轻的如同一片雪花飘落,有一点冰冰凉凉的触感,却烫的苏闻心头一热。
以前二人都秉持着今朝有酒今朝醉,几乎每次都是肆意且疯狂的,如此克制还是头一次。
“疼吗?”姒沐蜻蜓点水一吻过后,声音有些沙哑。
“笨死了。”
趁姒沐刚想道歉的空档,苏闻昂起脸主动吻了上去,这一吻比方才的缠绵,唇瓣相贴的一瞬间,苏闻都能听到对方剧烈的心跳声。
一吻不够,又是一吻。
将近年关的屋外冷风嗖嗖,姒沐怕他受凉,趁着他换气的功夫道:“有人……”
苏闻一惊,终于放开了他的脖颈,慌乱就去推人。
姒沐低笑着将人搂的更紧,顺势将人从地上抱起来:“现在知道羞了?”
知道自己被骗了,苏闻就去捶他胸口。
“哈哈哈哈哈。”姒沐笑嘻嘻就接着,径直把他抱回了暖阁:“苏公子就算急色,总要挑个暖和地方吧?”
“闭嘴,”苏闻不等他将自己放下,再次驱使着柔软的身子攀上来:“春宵苦短…”
苏闻还欲再精进一步,忽地腰上被什么东西扣住了,他垂目望去,是一个玲珑剔透的玉佩,玉佩上是一对儿比翼鸟,正交颈缠绵……
“送你的。”姒沐指尖抚摸过那枚玉佩,柔声道:“新年礼物。”
“新年礼物送这么早?”
姒沐微微点头道:“早点送,把你拴住。”
……
姒沐每天都是掰着指头过的,隔三差五就要望着年历兴叹一会儿:“怎么还不到过年?”
他盼着和苏闻一块儿过一个年。
苏闻也是掰着指头过日子,他算计着长乐公主大婚的日子不远了,京中的事儿也该了结了。
比年更早到的,是长乐公主的大婚。
火红的灯笼从公主府一直挂到了晋王府,红色的绸缎铺了一路,虽说准备的匆忙些,但该有的铺张还是都有的,接亲的车队绕了半个京都。
普天同庆,比过年还热闹。
这场大婚,所有人都高兴,唯独新娘子不高兴。
透过薄薄的红色纱帐,苏闻看到她单薄的人影,婢女们围绕在她周围,替她戴上凤冠霞帔。
她淡淡转头看了眼苏闻道:“一会儿,你便不要去观礼了,免得那些人又要针对你。”
“都这个时候了,殿下还在想着怕别人针对我。”
姒念坐在梳妆台前,铜镜里映着她苍白的脸:“你被拘在公主府里,说来说去都是萧哥哥对不住你,我已经跟父王请了旨,大婚后你就搬出去吧。”
“殿下这还没大婚呢,就眼巴巴赶我走了?”苏闻作伤心状:“啧啧,我从此无家可归了。”
被苏闻这么一闹,姒念哭丧的脸终于露出一丝笑容。
一旁的丫鬟见了,连忙打趣道:“殿下这样笑笑就对了,今儿是咱大喜的日子,可不能愁眉苦脸,老人言,只有高高兴兴嫁过去,以后的日子才过的顺遂。”
姒念浅浅笑过,又对着苏闻道:“六皇兄天天往府里跑,你当我不知道?他巴不得你早点住过去。”
苏闻指尖揉搓了下腰间的玉佩,忽地轻笑:“他就算要填房,也该找个女子,我住过去算什么?”
“六皇兄既然将王妃空位以待……”姒念转脸看着苏闻,认真道:“自然就是给你留的。”
“你莫要学萧哥哥,辜负了一心等你的人。”
殿内一时寂静,姒念盯着他等了许久,终究没有等到他点头。
“吉时已到——”
殿外传来喜娘的高声唱和,婢女搀着姒念往外走。
苏闻讷讷地站在原地,看着那道红色的影子,被一众人簇拥着渐行渐远。
最后咧开嘴,苦涩地笑笑……
第52章 第 52 章 你和我同床这么多多年,……
待姒念走后, 苏闻柜子的最里面翻出一个小包裹,褶皱红布一看就有些年头了,可还是被完好无损地保留着。
犹豫半晌, 还是将包裹揣进了怀里, 出了门。
他先去了裁缝铺子,前些时日在那定了一件大红色的男士嫁衣, 颜色略鲜艳了些,是明媒正娶才敢穿的颜色, 他这种身份当是僭越了。
影子提前给他准备好了披风,裹严实里面的红色,他才迈步朝着晋王府而去。
今日的晋王府戒备森严,除了围了密密麻麻的车队外, 还包了里三层外三层的府兵。
苏闻只淡淡扫了一眼, 就知道今天他只怕真的插翅也难飞了, 脸上淡淡地覆了一抹苦笑, 坦然地朝着晋王府的大门迈去。
忽地,胳膊被轻轻地拉了一下。
影子不知道什么时候现身, 拉住他的胳膊:“主人, 让我跟着一起去。”
苏闻的眉头皱在了一起:“城外的事儿更重要,你若不亲自盯着, 怎么叫我放心?”
苏闻挣扎着拽了拽胳膊, 还是被影子死死拉着, 只好冷脸道:“苏芷姑娘虽说是镇北侯之女,但毕竟学的都是纸上谈兵,我不放心她带兵,你带人从旁照应着,务必一举将太子的私兵剿灭, 不留祸根。”
前些时日,他让苏芷北上,正是去拓跋将军那借了一支小队,断了太子的后路。
“好了。”见影子依旧固执,苏闻叹了口气道:“只有城外的事儿了结,城里的危机才算解了。”
“再说,你见我哪次不是全身而退?”苏闻用另一只手拍了拍影子拽着他的胳膊,一副信心满满道:“我还没活够,就算阎王爷亲自来了,也不能将我收走。”
影子紧拽着的手,终于还是缓缓的松开了。
苏闻在他的注视下走向了晋王府。
门卫仔细端详着他的请柬,皱了皱眉头问他:“大人是哪里做官?奴才眼拙,怎么没见过您?”
门卫也是没办法,今日人多且杂,鱼目混珠的人太多了,若是不一小心放错了人进去,只怕他要吃不了兜着走的。
不过,他问的也没错,苏闻着手里的请柬来路不正,但仍旧面不改色道:“长乐公主府的先生。”
“公主府的先生?”门卫用胳膊肘戳了戳同伴,扯着嘴角问:“是个什么品阶?”
同伴也忙不开了,根本没时间过脑子只冲着他摇了摇头。
门卫把手里的请柬翻来覆去的看,也没看出来破绽,一时间拿不定主意。
苏闻也不急,静静立在一旁等着。
“不然……我们问问里面?”同伴抽出个空冲着他道。
“里面都忙不开了,哪个有时间搭理我们?”
“要不?让他进去?”
那门卫眉头皱的更深了,以手遮住唇瓣,小声道:“今天这个场面,像是会给一个先生发请柬吗?出了事谁负责啊?”
二人举棋不定间,姒沐一袭淡黄色的锦袍踏出门槛,看见苏闻站在门外也不吃惊,好似就是在门口等着他一般。
他的目光落在苏闻裹着披风上,这么个鬼天气里,谁这么穿都不觉得奇怪,唯独穿在苏闻身上,叫他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打心底觉得他准没好事。
一过眼,便让人觉得他披风下,八成藏着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让他进来吧。”姒沐伸出两根手指晃了晃。
两个门卫见六殿下都发了话,自然不敢怠慢,点头哈腰地道:“小的有眼不识泰山,还望苏大人见谅,您请进里间儿休息。”
苏闻朝着两个门卫点点头,跟着姒沐进了门。
“昨日,我问你要不要同我一起走,你拒绝的干脆。”姒沐迈着四方步,侧着脸和他说话:“今日,倒是自己拿着个假请帖眼巴巴来了,你实话跟我说,你究竟想做什么?”
苏闻唇角上扬,笑意嫣嫣:“参加婚礼啊。”
“放屁!”姒沐刚要原地蹦起来,忽又想起苏闻今日八成是要干坏事,怕太激动惹人眼,连忙掐住自己的喉咙,低声道:“你是什么人我还能不知道?无事不登三宝殿主儿,你说你是不是要把婚礼搅和了?”
姒沐拉了他往一边去,凑到他耳边道:“需要我怎么配合你?”
苏闻没答,只是低低干笑了两声。
“不对啊!你之前那么多时间,有都是办法阻止了这场大婚。”倒是姒沐自己琢磨过味儿来,皱着眉头抬起头道:“林勋都敲锣打鼓接回来 ,你又跑过来搅和,苏闻你到底想做什么?”
“当然是……为了太子城外的私兵。”
姒沐太阳穴猛地一抽,直想把苏闻踹出门去:“你他娘的真是个疯子,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疯呢?”
“我以为六殿下早就见识过了。”
现在阻止已然是来不及了,况且苏闻想做的事儿,从来都是十拿九稳的,只是还是忍不住想骂他两句:“我瞧着你就是觉得自己脑袋在脖子上放久了,隔三差五就想伸出去试探试探哥哥的刀够不够快!”
苏闻低低地笑:“今日若是事成,他以后手里就没有刀子了。”
若是和晋王府的联姻不成,自己城外的私兵又折了,那太子确实只能是一个被架得很高的纸老虎,毕竟在这京城之地,还是要靠自己手里的兵权说话的。
“只是……”姒沐眼底落寞了三分:“你有想过长乐吗?”
“长乐怎么了?”
“毁了长乐的名声,或许长乐自己不在意,但……”姒沐隐隐有种担忧:“要她以后还怎么嫁人?”
苏闻遥遥地望了一眼远处热闹的婚礼,眼中晦暗不明:“她可是南靖最尊贵的嫡公主,若是他日,能遇见自己喜欢的人,自然有人能替她做主。”
“你又不是不知道,长乐她喜欢的是——”
“北萧皇子而已,她若愿意嫁,又有何不可呢?”
姒沐伸手敲了他的脑袋:“你清醒点不好吗?早晨没睡醒?怎么还活在梦里……”
苏闻被他敲疼了,也抬手揉了揉脑袋:“啧啧,可惜,你和我同床这么多年,怎么还没共梦?”
“严肃点。”姒沐小声呵斥。
苏闻收敛玩世不恭的笑:“与其让长乐和一个不喜欢的人将就一辈子,不如等一等那个虚无缥缈的可能。万一呢……”
“即使没等到,我想,长乐一个人也会生活的很好。”
远处,门外传来吹锣打鼓的声音。
迎亲的轿子绕遍了京城九街十二小巷,最终伴着喧嚣的铜锣声,稳稳地落在晋王府的鎏金大门前。
“新娘子下娇——”
随着媒婆振臂高呼,一个穿着喜庆的小厮见着赶紧伏跪在轿前,绣着龙凤呈祥的娇帘一挑,姒念搭着媒婆的胳膊,玉足踩在那小厮的背上,稳稳地下了喜轿。
霎时,喜乐大作。
姒念透过薄薄的红盖头,面无表情地扫了一眼全场。
沿着正红色的地毯一步步往前走,观礼的人如风吹麦浪般层层跪拜下去,红色的秀鞋所到之处,无人敢抬头与她指视。
院子的中庭,林勋身着吉服迎风而立,他伸出一只手耐心地等着姒念一步步靠近。
在场的人目光都汇集在他们身上,见证这场空前盛大的婚礼,只见姒念缓缓抬起右手……
“阿念!阿念!”
两声亲昵的呼喊,让姒念下意识抽回右手。
苏闻没再看姒沐一眼,直挺挺奔着人群而去。
姒沐看着苏闻决绝的背影,知道有些事一旦决定了,是他也拦不住的,只好叫来左右副官交代了些事情,便追着苏闻去了。
“阿念”这个称呼,姒念既熟悉又生疏,并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叫的,太子和六殿下一般喊她长乐,而苏闻大多时候会恭恭敬敬的喊她一声殿下,只有…
那个人!
姒念猛地掀开了头顶的红盖头,寻着声音搜寻而去。
苏闻挤过人群,和姒念遥遥对视一眼。
“阿念,你曾说过此生非我不嫁,难道你都忘了吗?”
姒念微微皱眉看着他,突然就从苏闻的身上看到了萧云逆的影子,瞬间了然。
这是要借着他的嘴,与她传达萧云逆的话。
“你回去吧,既然我们都选了自己的路,就都别回头,”
姒念刚要重新带上自己的红盖头,只见苏闻疯了似的向前,伸手拽开自己身上裹着的大氅,一身大红色的嫁衣露在众人面前。
这一动作不禁惊呆了在场的所有人,也差点将一旁的姒沐的下巴惊掉了,嘈杂的晋王府顿时鸦雀无声。
这时,才有人堪堪反应过来,惊呼道:“这是要……抢亲?”
“抢亲?”
“这人是谁啊?怎么有胆子抢晋王世子的亲?”
“这你都不认识?这可是我们南靖大名鼎鼎的小先生啊!”
“就是,那个被陛下赏赐到公主府的面首?”
“正是,正是此人。”
一时间,舆论哗然.
此时,才有人反应过来,立刻有眼疾手快的侍卫上前,长刀就架在了苏闻脖颈上,连拖带拽的将人往外拖。
苏闻挣脱不掉,但还是扯着嗓子喊:“阿念,难道你忘了你我的海誓山盟了吗?在梦泽旁我们一起放的花灯你忘了吗?烟花不好看吗?”
第53章 第 53 章 不过是一个奴才而已!……
乞巧节, 梦泽河畔放花灯!
那是姒念和萧云逆的最后的甜蜜回忆,苏闻的这番话看似是在说自己,却句句说的都是萧云逆。
“堵了他的嘴, 把人拖出去。”姒琛从后院赶过来, 厉声吩咐道。
“我看谁敢动他试试?本宫让他人头落地。”
侍卫看看冷脸的太子,再看看怒目的公主, 两方僵持不敢动了。
“长乐,今天不是胡闹的时候。”
“胡闹?”姒念忽地发笑:“二皇兄以前不是常说, 只要有二皇兄在,我可以永远胡闹吗?怎么今日不做数了?”
“长乐!”姒琛陡然拔高了音量。
这一声吼中气十足,在场的人齐齐噤声。
苏闻怕姒念动摇,挣脱侍卫往前爬, 再次替萧云逆开口道:“阿念, 那日我被裹着红被抬入瑶华殿, 我以为我们就已经是夫妻了, 难道只是我个人的一厢情愿吗?”
全场哗然,有些人对公主面首之事略有耳闻, 但也仅限于谣传中, 今日听着苏闻亲口承认,尺度之大完全超出他们想象, 一时压不住议论纷纷。
最先挂不住脸的是今日的新郎官, 林勋气的脑袋都绿了, 咬牙道:“闭嘴,休要在此处胡说,坏了公主殿下的名声。”
“我是不是胡说,不妨问问阿念。”
话音落下,满堂目光尽数投向长乐公主。
姒念没有承认, 也没有否认,但脸上为难的神色已经出卖了她,“苏闻,回去吧……一切都结束了。”
苏闻听得懂,她是说自己和萧云逆的故事结束了。
他脸上挤出几滴惟妙惟肖的清泪,仍旧不死心地说:“只要你还爱我,就不会结束。”
姒念的心脏猛地一颤,好似刚刚漏了一拍,开口连声音都跟着颤抖,嗫嚅地小声问:“那……你爱我吗?”
这句话,姒念认真地抬头问苏闻,却像是隔着遥远的距离,在和萧云逆对话。
他们之间,早已是心照不宣。
“爱!”苏闻答的痛快,这是萧云逆憋了许多年,也不肯说出口的话:“只是……我如今的身份没办法迎娶公主殿下,阿念,你可愿意等我?”
“等……”姒念笑了,却掩盖不住眼底的苦笑:“等多久呢?”
“若可能,等到……终成眷属!”
“可你,终究不是他!”姒念仰起头,努力不让眼泪掉下来,打湿了自己的妆。
他从来没有让她等过,一次没有……
哪怕他连撒谎的时候,都不曾叫她等他,在他未来的规划里从来都没有过她。
“都愣着干嘛?苏闻以下犯上,押入大牢听候受审。”姒琛吩咐周围的人。
又上来几人把苏闻强行从地上拽起来,挣扎间从苏闻的胸膛里掉出一个红布包裹的卷轴。
卷轴沿着地毯一路向下滚,漏出了画上稚嫩的笔锋。姒念几乎一下就认出来了,那是儿时她嚷着萧云逆陪着她画的,歪歪扭扭的鸳鸯画得活像两只丑小鸭,在乌漆嘛黑的河里嬉戏。
现在看来,丑的要命。
卷轴缓缓滚开,图穷露出里面卷着的一个朱钗。
这只朱钗,姒念见着陌生又熟悉,正是她曾在乞巧节烟花秀时,和萧云逆讨要的礼物,萧云逆说会拿北萧最名贵的宝石镶嵌。
只可惜,朱钗还未来得及打造,萧云逆就离开了南靖。
很明显,这只朱钗是从北萧送过来的,所以……今日苏闻所言皆是代表了萧云逆的想法?
她突然扑向朱钗紧紧攥在手里,钗尖搭在自己的喉咙上,威胁道:“想把苏闻带走,除非我死了。”
“为了个不相干的奴才——”姒琛几乎是从眼底冒着火,怒不可遏:“你三番五次地以死威胁我,就算你不在乎自己的千金之躯,可我是你的亲哥哥,而他算什么?”
“不相关?二哥,你知道这一年多来,我失眠有多严重吗?”姒念只觉得胸中郁结难舒:“是苏闻一整夜一整夜的抚琴给我听,你知道夜里的瑶华殿外有多冷吗?苏闻知道。”
“你怎么会知道呢?”忽地,她又自嘲地笑了:“你眼睛里只有权谋利弊,哪还顾得上旁的?”
再抬眸,姒念眼神坚定,一字一句道:“我、要、退、婚!”
姒琛的眼神骤然冷了下来,眼底的杀意凝成了实体,只微微抬了抬手,四周侍卫皆按在了刀柄上。
“退婚?”姒琛低笑一声,声音却不带一丝温度:“长乐,就算你是本王的亲妹妹,本王也不会纵容你到如此地步。”
姒念手抵着朱钗,指节泛白,钗尖已经没入了喉咙的皮肤里。
姒琛手在空中虚浮一摆动,埋伏在四周太子府的侍卫,齐齐上前将婚宴团团围住,冷兵出鞘刀尖指着在场的所有人,压抑得似是连呼吸都透不出去。
“长乐,今日你生是晋王府的人,死!”姒琛咬紧牙关,冷冷道:“本王就让苏闻连带着你的丫鬟,通通给你陪葬。”
朱钗颓然坠地,姒念好似突然就丢了所有的勇气,目光呆滞。
“把苏闻给本王押下去,待长乐大婚后处置。”姒琛忽又想起什么,回头交代道:“把他嘴巴给堵上,莫要受他蛊惑。”
“慢着!”冷冷的声音自看热闹的人群里传来。
这个声音有些熟悉,又非常的陌生。
姒沐不知道什么时候披了一件铠甲,手里拎着一柄长剑,在日光下反射出冰冷的光泽,脸上也再也没有以往的玩世不恭,像是瞬间脱胎换骨换了一个人似的,英挺的眉毛透露着不容置疑,深邃的眼睛冰冷冷的像是藏着整个地狱。
随着姒沐的一声厉呵,朱武位齐齐地从府外冲进来,在太子府的侍卫外又包裹了一层,太子府的侍卫齐齐转过来,两方势力刀尖对着刀尖,瞬间剑拔弩张。
姒琛脸色一变,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的天真无邪的六弟,有一天会和他刀尖相向,这比苏闻的背叛更让他深受打击。
而且……面前的这个人真的是六殿下吗?
“老六,你今天要反了不成?”姒琛转过身看着姒沐,却在对上他的眼睛的时候,下意识地躲闪了。
太可怕了,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可怕的?
“哥哥,只要你今日放了苏闻,这天下就还是你的。”姒琛不敢看他,他却偏要盯上去。
“大胆,单凭你今日说的这话,本王就能治你个谋逆之罪。”
“谋逆?”姒沐忽地笑了,这笑容没有以往好看,带着冷冰冰的恐怖感,他说:“哥哥若是能出了这道围墙,再来治弟弟这个谋逆之罪也不迟啊!”
这句话说完,连苏闻都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你还敢杀了本王不成?”姒琛袖子下的手不禁抖了一下。
“有何不可呢?”
“本王是太子!你敢?”
“哥哥,你怎么还看不明白呢?”姒沐突然收敛笑容:“哥哥能当稳这个太子之位,是我这个做弟弟的不爱当,让给你的。”
姒琛踉跄后退两步,不敢置信地看着面前的人,这座他苦心经营了二十年的位置,却被人轻描淡写地说:他让给他的?
方维不知何时扶住了他,撑着他的身体不让他倒下。
“笑话,让给我的?”姒琛艰难地撑着笑,道:“你别忘了,这里还有晋王府的兵,你带那点朱武位,只怕也只是硬拼罢了。”
说话间,晋王府的侍卫也层层围了上来。
顿时,一个宽阔的前堂空地,被塞得几乎要站不下人了。
“哥哥,莫要天真了。”姒沐不慌不忙,路过压着苏闻的两个人,给了二人一人一脚:“我若是没做好十足的准备,怎敢和哥哥翻脸?”
他扶起苏闻,淡淡地抬眸望了望墙头。
晋王府的墙头上顿时出现一圈弓箭手,看那穿衣打扮,却是护卫南靖皇帝的大内禁军。
什么时候?姒沐已经收买了冯统领了?
苏闻微侧了侧头,看着旁边笑意盈盈的人,突然也有了一种陌生感。
怪不得他一个闲散王爷,每日早出晚归忙得跟个陀螺似的,苏闻之前还在想,有什么事能让姒沐这样的懒人亲力亲为?
原来到底也是干了这谋反的勾当了。
虽说是正合他意,但也不得不感叹一句:这人比他还疯!
姒琛终于是双腿一软,几乎是靠着方维的力气,才没跌坐在地:“你……什么时候开始布局的?”
姒沐替苏闻掸了掸身上的灰,连个眼神都没分给太子,只轻启薄唇道:“不早不晚,在哥哥第一次想杀苏闻的时候。”
苏闻……
又是苏闻……
“就因为一个奴才?哈?”姒琛蓦地冷笑。
“苏闻”这两个字好似他的魔咒,一次两次杀不死,三次四次却被反杀了,不过是一个奴才而已!
就连奴籍还捏在他手里,难道不该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吗?
姒沐的目光冷冷地扫过整个中庭,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感到了无形的压力,皆不敢抬头与他对视,好似一个王者般的声音响起:“哥哥,我本对这天下不感兴趣,是你一次又一次逼我的……”
他想要的一直都很简单,唯苏闻而已!
“好大的威风!咳咳——”院外突然传来一个羸弱的声音,伴着咳嗽声道:“连朕的禁卫军都敢动?”
院内的人齐刷刷地跪拜下去:“参见陛下——”
第54章 第 54 章 木板,经不起折腾…………
姒沐千算万算, 万万没算到自己辛辛苦苦布的局,最后被他病恹恹的父皇给截胡了。
若此时再动,那就扣上了谋反的帽子了, 他自己倒是不怎么在意, 大不了就是把一条命给赔上呗,只是……
他若谋反, 苏闻或许会生他的气。
为了苏闻不生他的气,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父皇在他面前把苏闻押走。
经过苏闻这么大闹一场, 长乐的婚礼也算是搅黄了,姒沐冷着脸看了一眼跌坐在地的“纸老虎”,一把拉住新娘子出了门。
“六皇兄,苏闻他……”
姒沐拽着她闷头走, 不轻不重的来了一句:“他自己惹的祸, 让他自己擦屁-股吧。”
姒念一把甩开他, 愤愤不平道:“苏闻全都是为了我, 若我都不管他,他可怎么办啊?”
“你怎么管?”姒沐回过头看她, 有些微怒:“你是能去大牢里劫囚啊?还是能替他去死啊?他自己都不在乎自己死活……”
“六皇兄!”姒念眼睛里喷着火:“亏得苏闻对你一片痴情, 他出事了,六皇兄夹着尾巴……”
说罢, 就看到姒沐铁青的脸。
姒念硬生生将后半句“就想跑”吞进了肚子里。
而此时, 苏闻捂着抠鼻打了喷嚏, 掀开马车的帘子瞧了眼窗外,昔日热闹的马路上空空荡荡,两旁的商铺紧关着门,在禁-卫军的护卫下,无人敢惊扰了皇帝的车驾。
“咳咳咳……朕时日无多了。”老皇帝倚在车内的软枕上, 手指枯瘦得如同干树枝:“小先生曾经答应朕的诺言,是不是该兑现了?”
苏闻收回视线,嘴角噙着若有似无的笑:“现在。”
“咳咳,废嫡立幼,祸国之本也!咳——”老皇帝每多说一句话,人就好似虚上几分。
“倘若……”苏闻缓缓抬眸:太子失德,又犯了大逆之举呢?
老皇帝目光深陷,仿佛随时都会油尽灯枯:“即使没有嫡,还有长,如何也轮不到老六来当这个皇帝……咳咳咳。”
老皇帝说的没错,姒沐上面还有哥哥,要是按照顺序继承的话,如何也轮不到他。
“这还得他自己下决心才好!”苏闻也跟着叹了口气。
这天,老皇帝撑着身体跟苏闻絮絮叨叨说了许多,从皇后病逝对太子教育太少,再到五王之乱子嗣凋零,太子屡次对亲兄弟下手,聊到最后都沉寂在一声声咳嗽声中。
苏闻只是在一旁静静地听着。
当初的五王之乱,也并非是五王一心想作乱,而是太子姒琛做的局,试探初入太子府苏闻的忠诚度,借苏闻的手铲平了他的竞争者。
为谋士者,苏闻对谁都无愧。
既然那几个王,脑子都不大灵光,别人做局就蒙着头往里钻,也怪不得最后落得个惨死的结局。
……
苏闻最后被丢到了天牢里。
他也没受刑,也未遭拷问,更像是被圈养在牢中,若闲来无事,每日和牢头打打牙祭。
姒念偷偷来看过他两回,第一次来时红着眼眶,带着苏闻最爱吃的苏酪,还没见着人就开始哭了。第二次来的时候,明显就没那么紧张了,和苏闻闲聊了一炷香的功夫,最后被牢头劝慰着走了。
太子听闻自己在城外的私兵被连锅端了,拎着一把长剑就冲到了牢房里,隔着铁栅栏就开骂,刚开始还斯文文骂苏闻白眼狼,最后几乎是什么脏就骂什么,骂到最后猛地踹了一脚铁栅栏。
在苏闻笑盈盈的注视下,拂袖而去。
反倒是姒沐一次也没来过……
苏闻在牢里的这些时日,外面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先是老晋王病死在了去往北境的路上,世子林勋承袭爵位,带替老晋王去了前线。后有高枞参太子姒琛纵火草菅人命,城外屯兵意图谋反,老皇帝却一改常态,力排众议令太子监国。
六王府静悄悄的,像死了一样。
苏闻看着外面的天光大亮,掰着手指头算日子。
若是再不来,只怕连最后一面都见不着了。
果然,在太子监国的诏书刚下,姒沐出现在苏闻的牢笼里。
牢笼里昏黄的烛火下,他低着头看着囚室中的人,幽幽道:“这些都是你安排好的?”
苏闻没有答他的话,而是拍了拍囚服上的灰,攀着姒沐就贴了上去,冰凉的镣铐挂在姒沐的脖颈上,金属的寒意瞬间穿透他的肌肤,激起一片细小的战栗。
姒沐的呼吸明显一滞,整个身体都似被镣铐封印了,僵在原地。
“我想了……”苏闻极具诱惑的声音,染上了姒沐的情欲。
他本来还有许多正事要问苏闻,本能地想要后退,却被苏闻的镣铐一拉,双唇就紧紧贴在了一起。
“苏闻……”
“嘘。”苏闻的唇瓣热得如火,有种不管不顾的恣意:“今日这地方是限量版,不做一次可惜了。”
姒沐当然听不懂什么是“限量版”,但苏闻唇瓣上的灼热感,让他也能理解个七八分,拦腰裹住苏闻的囚服,粗粒的布料便在他掌心碎开。
牢房外的狱卒,被跟来的冯尧赶出去守着。
大铁门“咣当”一声落了锁,门里就只剩下二人的喘息声,以及苏闻手腕上的镣铐互相磕碰的“叮当”响。
牢房内阴暗逼仄,常年不通风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霉味,靠墙处摆着一张简陋的木榻,斑驳的褥子已经磨得发亮,破碎的地方露着里面泛黄的棉絮。
苏闻拽着镣铐就将人带上了床,单薄的木板“嘎吱”一声。
姒沐呼吸一滞,也顾不得这里是牢房了,如雨点般的吻落在唇上。
“这才几日不见,苏公子可见在牢里吃的不好?”
苏闻仰着头看向牢房的天花板,带着镣铐去摸姒沐的脸:“彼此彼此,殿下瞧着也没吃好睡好……”
“吃好睡好?”姒沐冷哼一声,指腹擦过苏闻娇艳的唇:“我连觉都不敢睡,整日盯着你的人的动作,生怕哪个不长眼的事儿没办好,再将你给牵连着拉出去砍了。”
粗糙的囚衣底下露出苏闻白皙的肌肤,除了微微发的薄汗,并不见被上刑的痕迹,可见他在牢里还算舒服,没受了那些狱卒的刁难。
于是,心下稍安。
姒沐放过了苏闻的唇瓣,指尖沿着他的耳根向下滑:“苏闻,大婚那天你当真没给自己留后路?”
所过之处,苏闻的脖颈泛起一层薄薄的红,苏闻几乎是颤抖着回:“殿下,难道……不是我的后路?”
姒沐滑动的指尖忽然顿住了。
牢房里霎时安静得可怕,姒沐惊讶道:“我?”
苏闻又拽着镣铐吻上来,两个人呼吸交错间,一个娇柔,一个紊乱。
“难道不是殿下自己说的吗?”苏闻唇贴着姒沐的耳朵,声音轻轻的:“从此你照着我,成为我的后路,难道殿下想要反悔了?”
“可是……”姒沐犯了难:“如今你在天牢里,我想带你出去难如登天,何况……”
“何况什么?”苏闻轻得如同一片羽毛,骚动着姒沐的心:“是……殿下怕了?”
“哥哥如今监国——”
“想救我出去简单啊!殿下造反啊!”苏闻脸上言笑晏晏,好似只是在和他唠家常。
“好。”
姒沐几乎没有半点犹豫就答应了,他今日来便是来听苏闻一句答复的。
只要苏闻不死,争争皇位又如何?
他伸手缕了缕苏闻额前的碎发,露出他一副天生的笑面,即使在牢房这种暗无天日的囚笼里,苏闻依旧是好看的紧。
见他答应了,苏闻却笑得更加肆意,微微嘟着唇中去寻姒沐的唇。
姒沐一把将他拦腰抱住,木板的榫卯连接处便会发出凄厉悲鸣。
牢房的空气闷热而潮湿,苏闻的每一次呼吸都像沾了水,沉甸甸地压在他的胸口。
“床快塌了——”
“塌了也好,”姒沐低笑着抚过苏闻汗湿的鬓角:“本王正好叫牢头换一个软榻。”
苏闻轻轻推了一下姒沐,镣铐随着他的动作哗啦作响,胸膛本能地微微起伏,咧着嘴笑:“牢房,你当是你的家啊?”
“都是要造反的人……”话音未落,神喜爱的床板在他的攻势下,突发发出最后的悲鸣,“咔嚓”一声分崩离析。
姒沐眼疾手快,将人拦腰抱起。
断裂的木板扬起一片尘土,苏闻像是抓着救命稻草般,抱紧姒沐的脖子不放。
苏闻笑着夸道:“殿下,好身手……”
姒沐转身将苏闻放在草垛上,抵着他的唇继续,丝毫没有被床塌了搅乱了兴致的意思。
二人的身体严丝合缝地贴在一起,能清晰地感知到对方的心跳。
“苏闻,你记得等我……”
苏闻没有回答他这句话,他的声音被堵在喉咙里化作呜咽声。
做不到的事情,苏闻从来不答。
直到晨光微微透过逼仄的窗户洒下来,姒沐才依依不舍地吻了吻苏闻。
“你总是这样……”姒沐眼睛里掺着落寞,最后化为一声叹息:“你总是有自己的主意,我劝也是劝不住的。”
今日过后,便前路未知了。
第55章 第 55 章 九族?哪里还来的九族?……
其实, 在姒沐来的前一日。
苏闻被带到老皇帝的寝宫,见了老皇帝最后一面。
皇帝的寝宫潮湿闷热,鎏金的香炉里熏得不是香, 而是太医院开的草药, 混着闷热水汽说不出的难闻。
老皇帝倚在龙榻上,眼睛几乎乏得睁不开:“小先生, 当真是招人喜欢呢,咳咳——”
苏闻俯身跪拜:“陛下万安。”
枯槁的手指漂浮地在空中荡了荡, 示意苏闻起身:“咳咳,朕殿外的金砖,都快被那几个不争气的跪出坑来。”
苏闻闻言,嘴角不自觉微微翘起。
明知道没用也要干的蠢事儿, 一听就是姒念最喜欢干的, 姒沐那种脾性, 是绝对干不出来的。
“长乐跪完, 老六跪,咳咳, 都快把朕的门外当家了。”
苏闻猛地呼吸一滞, 整个身子都跟着僵了,他抻长了耳朵甚至想再听听, 是不是方才自己听错了?
“咳咳咳——好大的魅力。”
“长乐公主垂帘, 不过是念着奴自幼的照拂, 至于六殿下……”他下意识摸了摸腰间的玉佩,眉眼不觉笑得更灿了:“不过是奴以色示人,使了些见不得人的手段罢了。”
“手段?”老皇帝突然睁开眼,远远地瞧着他:“依朕看,老六倒是甘之如饴。”
“咳咳咳——, ”老皇帝剧烈地咳嗽了一阵,复又平静:“自小,朕就看那孩子没野心,朕叫他娶冯婉儿,便是要将这紫禁城的禁军都交给他,可他……”
老皇帝几乎是说几句,要咳嗽个大半天,眼看已经有了油尽灯枯之势。
“他拼了命去抢秋猎的头筹,只为了跟朕……咳咳咳,求一道和你的婚书——”
苏闻虽早就知道此事,但听到老皇帝亲口承认,心中还是难免激起一阵的翻涌,微微垂目道:“六殿下只是年少气盛,不过一时兴起,陛下莫要挂心。”
“朕如何不挂心?他是你推荐朕的继承人——”
苏闻一个头磕在地上,冰凉的地面贴着他的额头,突然滚烫的泪就落在了心上,烫得他浑身一抖:“奴懂了,六殿下的王妃只会是一个贤良淑德的女子,绝不会是一个上不得台面的男子。”
老皇帝这才满意地点点头。
直到——
年三十的这天晚上,苏闻裹着狐裘悄悄从城东的侧门出来,而牢里只留下他的一具“尸体”。
整个城墙里的人,他只带走了影子一个。
“主人,不需要跟六殿下告个别吗?”影子勒马回首。
苏闻也勒住缰绳,微微侧身望向背后的皇城。夜幕里,亭台楼阁隐约可见,巍峨的城墙好像一座堡垒,彰显着它背后国家的强大。
想到……
若是那个人明日将在牢里见到他的“尸体”,会不会失控的发疯?
如此想着,眼眸中便流出一抹化不开的悲伤,姒沐的身影仿佛就在眼前,又即将遥不可及。
“不必了。”他抬手拂去肩头的落雪,狐裘下露出一截苍白的手:“南靖的棋……我们下完了。”
这一别,或许也还有机会再见。
只不过到那时,或许就该唤他一声“陛下”了,而他自己或许是“南靖叛徒”了。
既已落子,何必再添踌躇。
苏闻手持着马鞭,重重在马屁股上落下,自顾自苦笑:“还是不见了罢。”
……
北黎还是没挺能过年关,就分崩离析了,并入了北萧的版块,而晋王世子紧赶慢赶,却连汤都没喝到。
气的他一直猛着劲儿,想和萧云逆再打上几架。
而萧云逆自从荡平北黎这个眼中钉,已经被北萧的人民奉为战神,萧云祁不得不封了个安平王给他,私底下二人的较量已经趋近白热化。
和战后消息一起传到苏闻手中的,还有萧云逆大婚的消息。
那还是林皇后活着的时候,给萧云逆订的娃娃亲,大婚地点就选在了边疆,原址正是原北黎境内,新娘是千里迢迢从上京城送来的,连萧云逆都没来得及见上一面。
不过,这也不耽误婚礼声势浩大。
虽不及长乐的世纪婚礼,但也算是举边境力量来完成了。
苏闻是掐着大婚的时间来的,不早也不晚。
“请柬。”苏闻脸不红气不喘地从怀里掏出了请柬,丝毫没有作假的慌乱,侍卫们只是反复确认了下请柬,便轻而易举地放了苏闻进了内院。
苏闻怀里紧紧抱着一方烫金的木匣,负责收礼的人以为他也是带着礼来,连忙喊他:“这位官爷,可将贺礼交于小人,小人帮您登记。”
闻言,苏闻连忙把木盒子抱得紧了些,笑眯眯地回道:“不劳这位小哥了,这礼物贵重的很,要我亲自送才有意义。”
若是叫人瞧见了匣子中的刀,还不得立马把他当刺客给绑了,虽然自己也没比刺客强上多少。
司礼的毕竟只是个小吏,不敢太过为难有头有脸的宾客,只好作罢:“那大人您多操累。”
苏闻冲着司礼点头致意。
转头就钻进了府里,有了上次的抢亲经验,苏闻轻车熟路就摸到了主殿,寻到一个人少的地方等着。
“这位大人看着面生啊?不知是哪位府上的?”忽地肩膀被人不重不轻地拍了下,苏闻堪堪转过头来。
来人是个年轻魁梧的将领,身穿一套青色的铠甲,腰间还挂着一柄长剑,这在婚礼显得很突兀。
他不认识苏闻,苏闻却在画册上见过他,此人正是萧云逆的副将,崔将军的儿子,崔古!
苏闻气定神闲对着崔古点头示意,和善地笑笑:“不敢称大人,王爷昔日在南靖时的……”
崔古闻言一下来了精神,军中之人也不讲究那么些虚礼,一把搂过苏闻的肩膀,就称兄道弟了:“这么老远的赶来,那肯定是王爷很要好的朋友了,既然是王爷的朋友就是我崔古的朋友,兄弟贵姓啊?”
“苏闻”二字在他嘴边打转儿,最终还是咽了回去,这两个不能说是家喻户晓,也可以说是流传甚广,又刚在南靖抢完了亲,简直是如雷贯耳。
况且——
他今日是来闹事的,若如此堂而皇之地报上自己的名字,万一被人认出来了,岂不是要功归一篑?
苏闻只浅浅笑了下,立马重新编了一个理由道:“奴如何配和王爷做朋友?就替我家主子送一样东西。”说着,拍了拍手里的木匣。
崔古低头看了看他手里的东西,作势就要掀那木匣:“送的什么啊?让我先开开眼?”
苏闻微微一侧身,堪堪躲开了崔古的手,用身体护紧了木匣,道:“这个……需王爷亲自打开。”
崔古“哈哈”一笑,缓解了尴尬:“这么宝贝,里面的东西一定很贵重吧?”
苏闻答:“贵倒是不贵,但王爷一定喜欢。”
“我跟了王爷快一年,极少见他喜欢什么……”
苏闻也没想到崔古是这么个性子,聊起来就没完没了的架势,一心只想把人打发走:“今日王爷大婚,想必崔将军也要跟着操持……”
“可不是么!军中一水儿的糙汉大老爷们,哪懂婚礼这些芝麻绿豆的讲究,差点忙死……”
苏闻立马做出送客状:“既然崔将军忙,也无需在这里招待我了,我随意逛逛。”
“好好好,”崔古一拍脑袋,似乎是想起来有事要做,连忙说:“那你照顾好自己,我去忙忙。”
走出去挺老远,崔古忽地才想起来,好像,忘记问他叫什么名字了。
待他回头去望,原来的位置早已没了苏闻的影子。
“吉时已到——”
喜乐声震天响,来往的宾客来很多,苏闻勉强挤到了一个不错的位置。
新娘子遮着红盖头由喜婆牵着,跨过火盆,脚不沾地地走过长长的红毯,这和南靖的结婚习俗一样。
刚抢过一次亲,这套流程苏闻就更熟悉了。
“这新娘子一看就秀外慧中,和咱们王爷很是般配呢。”旁边一个穿着锦缎的妇人赞叹道
“咱王爷也生的俊俏,和王妃真是一对儿璧人,郎才女貌。”另一个官眷模样的人附和道。
“就是就是。”周围顿时响起一片应和声。
苏闻闻言,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
对于“郎才女貌”这个词,苏闻只能想到姒念和萧云逆,其他人都配不上这么好的词儿。
况且……新娘子蒙着红盖头,“女貌”又是在哪里看到的?
苏闻是这样想的,也就这样轻飘飘地说了出来。
这句话像是一滴冰水滚进了热油,周围听见的人瞬间沸腾了,身边所见的女眷大多是新娘子那边带来的亲属,乍一听到苏闻这话,瞬间不乐意了。
一位身穿紫色衣裙的贵妇厉喝道:“哪里来的狂徒?竟然在大婚时如此诋毁王妃?该诛了你的九族。”
九族?
苏闻的九族早在二十年前就被诛了个干净,哪里还来的九族?
“我只是说了句实话而已,况且婚礼还没有结束,她……”苏闻抬起手指了指不远处的新娘子,声音陡然拔高:“也还不是王妃!”
崔古也好奇地望向说话的人,竟然是那个南靖人?
第56章 第 56 章 这是我兄弟……
崔古伸出两根手指托着腮, 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苏闻。
他以前就觉得,这世界上大概只有天仙能配得上他家王爷,这下终于找到知音了。
原来这人一直在南靖啊!
说出了他一直不敢说的话, 心中不禁升腾起敬佩之情, 连忙欠着身子挤过人群。
“哪里来的不长眼睛的东西?”人群里一个络腮胡子的人指着苏闻骂,旋即就被崔古拍了拍肩膀道:“不好意思, 借过,借过一下。”
那人微侧了侧身, 让了崔古半个身子,继续骂:“撒野也不看看自己在哪儿,安平王府也是你能放肆的地方?”
“八成是有娘生,没娘养的……”
“就是, 安平军怎么还不将这歹徒丢出去?”
安平军的副帅好容易挤过来, 一把搂过苏闻的肩膀, 向周围的人点头哈腰致歉:“我兄弟, 没见过世面,不懂事……”
苏闻微微侧头看着勾着他肩膀的崔古, 还欲再说什么, 便听崔古在他耳边小声道:“不想死就少说两句。”
这人……
傻呵的,还挺有意思的。
“不懂事就别带出来, 这不是丢人现眼吗?”
“就是, 饭可以乱吃, 话可不能乱说。”
崔古搭着他的肩膀,满眼都堆着笑意:“是,是,是,各位多担待。”
无论是南靖还是北萧, 人都是惯会欺软怕硬的,见苏闻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看着又面生的小白脸,就算冷着脸也让人觉得能多欺辱几句。
但,对上崔古这种膀大腰圆,一身铠甲裹着腱子肉,腰间还佩着一柄一米长的大刀,就算满脸堆笑傻呵呵的,也没人敢小觑。
何况,安平王婚礼上能佩刀的,也只有安平军的人。
看热闹的人,声音渐渐压了下去。
只是苏闻倒是个不领情的,他本就是来闹事的,还能被一个小小的副将拦住了?
他刚要再欲说些什么,就听正殿上传来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你什么时候和苏闻都成了兄弟了?本王怎么不知道。”
谁?苏闻?
崔古一脸懵地看着这个被自己裹在怀里,手无缚鸡之力的人,肩膀薄得好似他只要稍稍一用力,就能将人捏成齑粉。
南靖?第一的谋士?太子党?
这几个词组合起来,叫他本就不太聪明的脑子,一瞬间就短路了。
花费了好一会儿的功夫,才勉强复又恢复了思考:南靖的太子可是和北萧的皇帝蝇营狗苟,那也就是……和他们安平王是敌非友。
他娘诶!
他疯了?也不敢和苏闻做兄弟啊!
狗命还得要!
“王爷?他、苏闻?”崔古被惊得说话都不利索了,连忙将手从苏闻的肩膀上拿下来:“我也是刚、刚认识。”
“哦,刚认识就称兄道弟了。”萧云逆眯着眼,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崔将军交朋友的速度很快嘛!”
“我,没有……不是的。”崔古的手已经在空中摇得只能看见残影了。
苏闻淡淡抬眸,遥遥地和萧云逆对视了一眼,好看的眉眼弯起来笑笑:“安平王,别来无恙。”
萧云逆从头到脚审视了一遍苏闻,最后目光落在他怀里的木匣上:“不知小先生,今日来这里做什么?”
他拍了拍手里的木匣,微微呻笑:“来给新婚娘子送新婚贺礼。”
还未等萧云逆说话,新娘子的父亲姜成抢先怒道:“我们不要你的贺礼,拿着你的东西滚。”
“在下既然千里迢迢赶来,这礼物便是非送不可的。”苏闻手里捧着木匣,一步步走得更近。
苏闻一身浅白色的长衫,淡黄色的腰封上坠着一块晶莹的玉佩,苏闻和他身上的衣服一样清减,几乎没有二两肉,瘦得几乎禁不起一阵风。
如此柔柔弱弱的模样,却似乎走出了一阵风。
在场的人没人觉得他能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儿来,更多的人抱着看好戏的模样,津津有味地砸着嘴。
新娘子是闺阁女子,看见来人连连退后几步。
倒是新娘子的父亲姜成错身挡在前面,他一脸的横肉,不客气道:“南靖的小先生,左不过是一个奴才,胆敢跑到北萧来耀武扬威?”
苏闻嘴角依旧挽着笑意,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可姜成分明在他笑脸上嗅到了危险的气息。
他笑,眼睛好似眯成了一条线,好看得几欲迷人眼:“礼物送不到新娘子手里,送到姜大人手里也是一样的。”
“什么礼……”
苏闻突然将手中的木匣猛地往天上一抛,趁着姜成的目光被木匣吸引的一瞬间,接住从天而降的匕首,镶嵌着天价宝石的匕首在太阳下晃了一瞬,瞬间没入了姜成的喉咙里。
姜成的后半句话,再也没机会说出口了。
苏闻这一动作来得迅速,在场的所有人都来不及做出反应,就被溅了一身的血。
姜成瞪圆了眼睛死死地盯着苏闻,双手徒劳地往前抓了两下,很快便无力地垂了下去,死不瞑目的眼睛里写着不可置信。
可能直到死神向他招手时,他都不明白,这个他第一次见的人,为何突梗然就要了他的命。
如果人真的会死前将自己的一生在脑子过一遍,那姜成肯定是翻遍他所有的回忆,最后却不得不承认:面前这个人,他第一次见!
“啊——”新娘子捂着耳朵喊。
苏闻的白衣染血,甚至不能称之为“染”,而是一整个被血浸泡了似的,从外袍一直红到了里衣,湿哒哒黏糊糊的贴着他。
和新娘子的惊呼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苏闻的脸,他平静得好似只是宰了一只鸡鸭,而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甚至脸上还能看到恣意,活像一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苏闻将匕首从姜成的脖颈里拔出来,血液二次喷溅,又溅了他一脸的血,他用同样染血的衣袖擦了擦,脸上顿时被血模糊了一片,张嘴淡淡回答他的震惊:“可我见过你!”
苏闻用一只手指轻轻一推,姜成的身体轰然倒了下去。
“啊——”
“杀人啦——”
原本还在看热闹的人群,四散着往后退。
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崔古终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三步并作两步来到苏闻跟前,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手就会往下滴血了。
崔古毕竟是战场上厮杀过来的,对血早就见怪不怪了,双手一用力,就将苏闻胳膊掰过来压住:“亏我还拿你当兄弟,你怎么上来就杀人呢?”
苏闻咧开嘴笑,抬眸看着不远处的萧云逆:“我平生只来过北萧一次,安平王不想知道我在哪里见过姜大人吗?”
萧云逆呼吸一滞,猛地从台阶上冲下来,速度快地几乎看不清人影,他拽着苏闻的衣领道:“辛某年九月初四。”
苏闻浅笑着点点头。
这个时间正是他和姒沐第一次来北萧的日子,也是萧云祁封城屠杀林皇后满门的日子。
苏闻的眼睛很古怪,明明平静地如同一潭死水,但只要你和它对上,却总能让你感觉到毛骨悚然,仿佛深渊中藏着一只恶鬼。
他平静地张张嘴,说出来的话都令人胆寒:“辛某年九月初四,我站在北萧的城墙之上,亲眼见到姜大人屠了林氏满门!”
“你胡说!”新娘子在一旁指着苏闻道。
“是不是胡说——”苏闻看了看面前已经死透了的尸体,淡然地笑了笑:“已经死无对证了。”
已经挺尸的姜成,终究是没办法替自己狡辩一二了,孰是孰非全凭苏闻的一张嘴。
“杀了林氏满门,还敢将女儿嫁进来?”人群中突然有人如此说。
押着苏闻的崔古,手上的力道也明显一轻。
“真的假的啊?这人不会是信口雌黄吧?”
“他又没证据,全凭一张嘴。”
“就是,就是。”
萧云逆冷静过后,颓然地松开了苏闻的衣领,他把手上染的血在自己的婚袍上擦了擦,才低头看了看躺尸的姜成:“空口无凭,可有证据?”
大婚现场已经炸了锅了,胆小的女眷老早就跑的没影儿了,耳边全是刺耳的尖叫声,要说全场最平静地除了苏闻外,当属于新郎官萧云逆了。
“证据?”苏闻突然放声大笑,但也只笑了一瞬,立马冷了脸:“待安平王带军杀到北萧都城时,或许就看到证据了。”
在场听见的人无不倒吸一口凉气。
所有人都知道萧云逆被萧云祁抢了皇位,但无人敢如此明目张胆地说出来。
这可是大逆不道之言,诛九族都不为过。
当然,冷静一点的人也能想个七七八八,这是南靖见他们北萧大胜,派了个人来挑拨离间了。
因此,苏闻嘴里的话不可尽信。
萧云逆走回台阶之上,居高临下地看着苏闻,缓缓道:“先把人押下去,等候审问。”
“至于我母族的事情——”萧云逆冷冷地睥睨着所有看戏的人:“不可听信他人谗言,在本王查明真相之前,这些话就不要到处乱传了。”
至于这场婚礼……
萧云逆摆摆手叫人撤掉了红布,改成了葬礼了。
第57章 第 57 章 第一次s人?
一场闹剧最后怎么收场的, 苏闻不知道,他也不想知道。
崔古将他丢到了安平王府的一个草庐里,虽然一股子偏僻荒凉之感, 却异常的干净。
好似, 特意为他准备的。
“委屈小先生暂时在这里休息,我家王爷处理完外面的事儿, 自会赶过来见先生。”
崔古目光在苏闻身上犹疑了片刻,还是没忍住问道:“你方才说的话, 都是……真的?”
苏闻木讷地回应:“什么话?”
“就是……就是,”崔古支吾半晌,咬咬牙道:“就,姜成杀皇后娘娘、满门那事儿……”
“你愿意信, 那便是真的。”苏闻神色淡然, 几乎看不到丝毫的破绽:“你若不愿意信, 无论我说什么都是假的。”
人心便是如此。
就像他曾经效忠的太子, 无论他说什么做什么,都会被认定为别有用心。
崔古愤恨地看看苏闻, 提着刀就往外冲:“我去杀了姜家的人。”
苏闻没有去拦, 依旧淡淡道:“若是没脑子,做事之前先问过你家王爷。”
崔古身子都出门了, 脚却突然顿在了院内, 差点摔个狗吃屎。
本以为他会回头骂苏闻, 结果他当着苏闻的面“唰”地席地而坐,和苏闻大眼瞪小眼:“你说的对。”
笨拙的好笑模样,让苏闻也不禁微微翘起嘴。
“我家王爷也总说,叫我多动动脑子,可我……”崔古抬抬手, 又泄气般地放下:“可我脑子,它就不会动。”
顿了一瞬,苏闻淡淡吐出三个字:“真幸福。”
“幸福?哪里幸福?”崔古“蹭”地从地上站起来:“他们都叫我没脑子将军,这幸福给你你要不要?”
“要。”
一个字怼的崔古硬是没再憋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在这么个乱世之中,不需要动脑子就能活的很好,本身就是一种别人得不到的福分。
就连长乐那种娇养的公主,做事之前都知道要三思而后行了。
……
萧云逆来的时候,崔古拎着个长刀守在门外,脑子里不知道在叽里咕噜地思索点什么,等萧云逆都走到他面前了,他才猛的一跳:“王爷……”
“人呢?”
崔古指了指门里面:“里面。”
萧云逆刚要迈步往里走,又转头关心下属道:“你在想什么呢?”
“在想……”崔古挠了挠他半天也没转的脑子道:“有脑子不幸福,没脑子、幸福!”
萧云逆扫了他一眼,“噗嗤”笑出声来:“就你那个比猪还笨的脑子,还是别想了吧。”
崔古眨眨眼“哦”了一声。
一进门,萧云逆就看到苏闻蹲在角落里,沾染在他身上的血都干了,看不出脸上的表情,只是手里还攥着浴血的刀,手在空气中细细地发抖。
“第一次杀/人?”萧云逆迈着四方步往里走:“吓成这样?”
听见来人,苏闻头也没抬,直接把手里的匕首丢了过去,淡淡道:“第一次亲自/杀/人。”
萧云逆把脚下的刀捡起来,想用袖子擦干上面的血迹,只是染血太久了早已干涸,无论他怎么擦也擦不干净。
旋即如同泄了气的皮球揣进了怀里,略有责备道:“这可是我亲手铸的,你就这么对它?”
“只有长乐会拿它当个宝。”
听到“长乐”二字,萧云逆明显一滞:“阿念,她?还好吗?”
丢了染血的刀,苏闻像是终于如释重负,也学着崔古一屁股坐在地上,双手撑着身体仰面朝天道:“暂时还没嫁人,不过你动作要快点,我可不想再抢第三回亲了。”
苏闻这抢亲的名头算是背上了,从南边一直抢到北边,抢完公主的,抢王爷的,简直男女通吃。
只怕,以后他但凡在婚礼上出现,都要有侍卫把他叉出去了,真万一哪天萧云逆和长乐大婚,只要他出现,全场都得抖上三抖……
“所以,这不是来找你帮我提速了吗?”
萧云逆也不顾身份,大咧咧地陪着苏闻席地而坐,眼睛恰巧落在门外晃悠的傻大个儿身上,不由得就想笑。
苏闻已经看了一下午了,现在是一点也笑不出来了:“明明可以温柔点,你非要搞这么血腥,你是不是多少有点大病?”
萧云逆收回视线,目光转向苏闻,正色道:“萧云祁非得把杀了我舅舅全家的人指婚给我,想着天天在我面前晃来恶心我,要是不给他搞得轰轰烈烈些,他当真以为我能咽了这口窝囊气呢。”
苏闻懒得理他家里那些乱七八糟的家务事,直奔主题说:“你的事儿,我帮你料理了,我的事儿是不是也该提上日程了?”
萧云逆一声冷哼:“苏闻,你瞧不起谁呢?我是那种拖泥带水的人吗?”
“不拖泥带水,只不过是丢三落四罢了。”
把自己的心丢在了南靖,想捡又捡不回来。
萧云逆也不与他争辩,自顾自说着另一件事:“靖王世子那家伙也是没长几个心眼的,学什么不好,学人家好大喜功,我只是稍稍卖了破绽给他,他就自己送上门来了,我叫人从旁……”
苏闻有些不耐烦听他吹嘘,发抖的手在空中摆了下:“没用的废话少说。”
堂堂安平王顿时哑口无言,他是第一个敢怼他的人,还是一个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人,嘴上却半点不输人。
不过萧云逆也不恼,起身拍拍屁股,对着门外的傻大个儿喊:“崔古,你将人给押过来。”
“啊?谁啊?”崔古一脸懵地回头望。
萧云逆兀自叹口气:“前日,你逮的那个蠢蛋。”
崔古一拍脑袋“哦”了一声,能让他们家王爷用“押”这个词儿的人不多,他怎么就这么笨呢?
如此抱怨着,大步转身离开。
萧云逆这次回头,再次打量了下苏闻,见他浑身上下全是红彤彤一片,又在这么个草庐外吃了一阵子的风,都快和泥了。
“人,一会儿就给你带来了,你要不要……”萧云逆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他浑身上下:“换身衣服,你这副模样,咦~像个魔鬼!”
很多人都说他像个书生,大殿下说他像个清官人,太子说他是个叛徒,六殿下说他像个疯子,却没人形容他是个魔鬼。
苏闻突然觉得这个称呼不错,只有化身成魔鬼,才能让那些魑魅魍魉无处躲藏。
他是该换件衣服,去收拾魑魅魍魉了。
……
林勋是被五花大绑拎进草庐的,崔古可没有拿出对苏闻的客气劲儿,像拎只鸡崽儿似的直接丢在二人面前。
“扑通”一声落地,震得草庐抖上一抖。
此时,苏闻正和萧云逆坐在矮几上下棋,已经许久没人与他畅快地对弈了。
他不爱和姒沐下棋,姒沐要么算计得太过毫无乐趣,要么就不好好下,靠着撒泼无赖耍王爷威风,非要多吃苏闻几颗棋子才肯罢休。
余光瞥见有两个人对弈,林勋没敢抬头,膝行几步就要往上爬,被崔古一脚踩在原地:“老实点,王爷没叫你别动。”
“诶诶。”林勋脸贴着地面,满口答应:“小的以前有眼无珠,安平王您大人有大量,别和我一般见识。”
萧云逆目光不转地盯着着棋盘,“你若下这里,可是要落入我的圈套了。”
苏闻白了他一眼,稳稳落子。
“可以啊,你还真敢下这里。”
“安平王!”林勋在崔古脚下蹭,“只要您放了我,我愿意……愿意出十万两白银。”
以前,林勋在南靖一直被捧得太高,总觉得自己才华出众,家里世代承袭爵位,祖传的兵权在手,还傍上太子这棵大树。
那简直是春风得意,哪受过这种气?
可自从他被俘虏以来,才知道过往权势地位都是泡影,以前他瞧不上的怂包质子,现在挥挥手就能让他人头落地。
这个他以前瞧不起的人,半分眼神都懒得分给他,只在下棋的空隙淡淡道:“世子爷,是不是太小瞧了自己?你就只值十万白银吗?”
“黄金,十万黄金也行。”林勋觉得脖子上的脚一轻撤了下去,但他也不敢再动,趴在地上讨价还价:“只要安平王放了我,倾家荡产我都付。”
萧云逆风轻云淡地落了一子,摇头道:“不够。”
十万黄金已经不是小数目,萧云逆还是贪得无厌地摇头,这已经超出了晋王府的承受范围。
这已经不是钱能解决的事儿了,这是奔着要他命来的,顿时就要吓破胆了
林勋沿着青石地往前爬,眼看要够到萧云逆的长靴,就被崔古一家压下来,哭天抢地道:“你想要什么?我都给,钱不够,也可以用命换,千命万命换我一命。”
“哦?”萧云逆似乎来了兴致。
“我有几个心腹,我将他们都诱骗到圈套里,你就只需要围剿他们,都杀了,全都杀了。”林勋为了自己活命,整个人都开始变得疯癫了。
苏闻下棋的手一顿,将黑子整个攥进了拳头里。
好看的手指节寸寸泛白,萧云逆瞧着倍儿得意,抬头看向苏闻道:“小先生,他说的本王都有些心动了呢。”
听到“小先生”这个称呼后,林勋先是不可置信的抬头,待看清了面前的人后,像疯狗一样扑了上来。
“苏闻,是你在背后算计老子。”同为太子的狗,凭什么他是座上宾,而自己是牢下囚?
凭什么?
第58章 第 58 章 如愿所偿,以后有什么打……
“让你老实点, 你没长耳朵是吧?”
崔古怂的,勇的都见过,还就没见过既怂又勇的, 见脚压不住了, 直接拔开腰上的刀,直接架在林勋的脖颈上。
“你再敢动一下, 老子宰了你。”崔古是个大嗓门子,这一声厉呵吓得林勋的脑袋又缩了回去。
林勋只敢赤红着眼睛盯着苏闻, 好像要将人生吞活剥了。
苏闻也不看他,仿佛没听到有人狗叫般,淡淡地落下白子,然后将吃掉的白子一一捡干净。
“喂, 你趁我不注意, 吃这么多, 不能算啊!”萧云逆说着就要伸手去夺。
“用兵我不如你, 但下棋你不如我。”苏闻快速收紧,堪堪避过萧云逆的手, 淡淡道:“你若敢听他之言吃了他的军队, 我就把你这盘棋下死。”
棋盘上大势已去,萧云逆干脆将吃掉的黑子尽数丢了回去。
懒洋洋地往后一靠, 笑道:“他算个什么东西?我要听他的?”
苏闻轻嗤一声, 也不理他去收桌上的棋。
萧云逆指了指自己, 又指了指苏闻道:“咱俩才是联盟,最坚固的联盟。”
这番话,萧云逆说着不觉有什么,但听在林勋的耳朵里,吓得就止不住尿急。
可是, 林勋翻遍脑袋,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得罪了这两活祖宗,怎么就非得要了自己的命不可?
“苏闻,不不,小先生。”林勋艰难地重新组织语言,刚要往前爬,又被自己脖子上的刀吓回去:“我与小先生并无仇怨,您抢了我的婚,我也不曾和小先生红过脸吧?”
“不曾。”下围棋是个很麻烦的事儿,铺满了一整个棋盘,还要一个一个往回收子。
但,苏闻向来是很有耐心的。
林勋只觉得自己好似打在了棉花上,有气无力地道:“那今日是为何不肯放过我?”
苏闻忽地笑了,笑得像花儿一样乱颤,笑得苏闻前仰后合,然后笑容突然就僵在了脸上,吓得林勋又一个激灵。
“借匕首一用。”不等萧云逆反应过来,苏闻迅速抽出他最宝贝的匕首。
“不、不要。”林勋看着苏闻拔刀,腿都吓软了,下意识就要往后退,被崔古硬生生压在原地。
“等下。”萧云逆坐直身子。
林勋长吁一口气,看向自己的救星。
只听,萧云逆叹了口气,拔出自己的佩刀道:“用这把。”
苏闻很给面子地瞧了一眼他手上的刀,他还是更喜欢嵌着宝石的这把,砍人过瘾。
见苏闻不换,萧云逆只好又插回自己腰间。
“小先生,冷静,冷静……”林勋浑身都在抖。
苏闻一步一步慢慢靠近,也不与他废话,突然就插进林勋的手掌之中,将他的手掌死死地钉进了地面,鲜血自他的掌心蔓延开来。
林勋顿时龇牙裂目,惨叫声划破寂静的书房。
萧云逆伸手堵住了耳朵,啧啧了两声:温室里长大的花骨朵倒是娇气,不就掌心开了个洞吗?怎么就跟要了他的命似的?
想当初,他上战场……
不等他再想下去,又是一声惨叫凄厉响起,林勋的另一只手掌也多个血淋淋的洞。
苏闻赤红着双眸,锐利的目光盯着林勋,鲜血顺着他的手掌沾湿了苏闻的衣摆,而苏闻平静到令人胆寒:“世子爷,有没有似曾相识之感?”
林勋哪里还有心思回忆,他只觉得痛得快死了,从小被人捧到大,连割破个口子都要叫嚷个半天,现在可是被捅了个窟窿。
不,是两个窟窿。
“没想起来吗?”苏闻用力抽出匕首,又挨着上一个窟窿的地方,再次狠狠插了进去:“这样想起来了没有?”
林勋几欲痛得麻木了,不得不开始回忆起来。
辛某年秋,他受太子姒琛的命令,抓了二十一人送到萧云祁的营帐外,他亲眼见到北萧的军官用刀子贯穿他们的手掌,钉在树干上凌虐。
他当时还很稚嫩,没见过这么血腥的场面,扶着树干吐了许久。
即使后来回了京都,他一度对自己那几房小妾都失了兴趣,总觉得床上到处都是血,连红色的锦被都见不得了。
就因为这个吗?就因为几个不相干的蝼蚁,苏闻就要对自己赶尽杀绝?
“那件事……”林勋瞳孔剧震,磕磕巴巴道“是,太子让我干的,小先生,您冤有头债有主……”
苏闻浅笑:“世子爷,别着急替别人送死,你们——”
“一个也跑不掉!”
林勋看着面前的苏闻,仿佛这么多年突然就不认识了。
以前,这人不是低眉顺目,俯首帖耳的?甚至他小的时候在罪人奴教训过这人许多回,他出来以后不也没再提过了吗?
不过林勋是不敢再提这茬了,他现在两只手三个洞,都在往外滋滋冒血,甚至都不需要崔古费力押着他了,整个人像一滩烂泥。
苏闻发泄完了,拔出匕首带着血丢回棋盘上,血滴滴染红了棋盘,萧云逆却不心疼上好棋盘,只把匕首捡起来擦干净。
“啧啧,真是糟蹋好玩意儿。”匕首在滴血,萧云逆的心也在滴血。
说罢,萧云逆向崔古摆摆手,林勋又被像拎小鸡崽似的拎了出去。
“拎远点,别脏了草庐。”苏闻坐回椅子上,冷冷淡淡道:“用你送长乐的这把刀,解决了你的两个仇人,就当是替长乐了结欠你的恩怨。”
“本来也和她无关。”待萧云逆收好了匕首,又指了指染血的棋盘:“还下吗?”
远处,传来林勋一声惨叫。
又迅速归于平静。
“不下了。”苏闻拍拍身上的血,黏糊糊又沾了一身,转头问萧云逆道:“还有衣服吗?”
……
苏闻很容易随遇而安,在草庐里一住就是一个月。
院子里的积雪融化了,换上一茬嫰绿色的芽儿,苏闻吃过了午饭就坐在院子里消食儿。
影子则通常会站在一旁,苏闻若不叫他,他也不言语,就像是摆在院子里的一尊雕塑。
只有远远听见萧云逆的脚步声,才会瞬间没入黑暗。
萧云逆拎着一包瓜子推门而入,大剌剌丢给苏闻:“瞧着你没事做,扒着玩儿。”
苏闻捧着一大包的瓜子,抬头问:“怎么拿了这么多?”
“嗯。”萧云逆淡淡哼了一声,又耐心解释道:“要打北晋了,以后可能没太多时候过来了,到时候你缺什么了,自己去厨房顺。”
苏闻不由得笑了:“你把我当贼用了?”
“你倒不是贼,”萧云逆抓了一把瓜子,自己先嗑上了:“呸,不过,你身边不是有个神出鬼没的贼么?”
苏闻瞟了一眼黑暗里的人,没承认也没有否认。
“早就知道你身边有影卫,只是我没见过。”萧云逆嗑了几个瓜子,又觉得索然无味,只眨巴眨巴嘴道:“在我满安平王府的侍卫头顶上晃悠,愣是一个也没发现,要不是那天给崔古对上了,我还真发现不了。”
“崔古虽然脑子笨点,倒还有些真本事的。”苏闻笑道。
“那是自然——”萧云逆的话拖着长音儿,满眼都看自家孩子般的自豪感。
苏闻没搭理他,双手一捧将整包瓜子抱走,萧云逆摊开手看了看仅余的几个,转身追了上去:“怎么都抱走了?给我留点。”
“既然是给我的,你吃什么?”
“既然是我给的,我怎么不能吃?”萧云逆踩着小碎步,冲到苏闻身前将他拦下:“还有别的消息带给你,关于南靖的……”
自打苏闻来北萧以后,虽然外面的暗桩还在运作着,但来往传递消息就慢了许多,自然是比不得走官道的萧云逆来得快。
最多也就是迟上两天,但总还是能不差分毫地传到他手中的。
苏闻微微侧侧身,跟萧云逆肩擦着肩而过。
“关于六殿下的!”萧云逆嘴角挂着邪笑。
苏闻迈了几次的脚都没迈出去,笑笑回头道:“不就是几个瓜子嘛,安平王想吃都拿去好了。”
萧云逆不客气地在纸包里抓了一大把,填了几颗扔进嘴里,打着哈哈浑然不在意道:“他造反了,在老皇帝驾崩的那天。”
意料之内,苏闻做了这么久的局,甚至不惜假死嫁祸给太子。
若做到如此,姒沐还不造反,那他岂不是很失败?
“呸、呸。”萧云逆吐干净嘴里的瓜子皮:“他带兵剿平了太子府,当场就斩了姒琛,将他的头颅挂在城楼上,你知道最解气的是什么吗?”
“少卖关子。”苏闻白了他一眼。
“姒沐在他头颅下贴了张大字报,上面陈列了姒琛的十八条罪状,虽没亲眼所见,听听都觉得解气。”说着,就要伸手搭上苏闻的肩膀,被苏闻一个眼神又吓退回去了。
布局半生,终于得偿所愿。
苏闻突然就感觉如释重负,甚至连身上都好似轻了,他轻飘飘往前一走,脚都好似云朵里,软绵绵的使不上力气。
萧云逆一把将人抓住,“如愿所偿,以后有什么打算?”
苏闻摇头:“暂时在你这草庐住上一阵子。”
“不是不愿意让你住,”萧云逆迟疑道:“你在我大婚上杀姜成的事儿,只怕已经传回去了,你就不怕——”
“怕什么?”
“六殿下知道了,御驾亲征也要把你抓回去?”
第59章 第 59 章 姒沐有个私生子?
他怕什么?
南靖一堆的烂摊子等着姒沐去收拾呢, 他暂时抽不出来分身抓自己。
不说别的,光是平息叛乱留下的尾巴,收复晋王的残兵都够姒沐喝一壶的。何况, 登基之后, 高枞带着言官率先发难,要求姒沐册立皇后, 更是在他头上添了一把火。
姒沐坐在龙椅上,俯看着殿上乌泱泱跪着的人, 牙齿都要被他咬碎了。
更是恨不得立马去扒了苏闻的皮,他可倒是布了个好局,自己假死跑去北萧抢亲杀-人,把他留在皇位上跟群臣大眼对小眼。
简直是一群说也说不通的老顽固!
后宫无主, 这些人便嚷嚷着让他立后, 要是将来皇位后继无人, 这些人岂不是又要叫他去生孩子?
生孩子……
生他娘的孩子, 他这辈子都不可能生孩子!
除非那家伙是只会下蛋的鸡,否则他就断了姒家的后……
突然, 姒沐就顿住了。
孩子, 孩子,谁说他没孩子的?
想着想着, 姒沐终于坐在龙椅上笑出了声。
姒沐有孩子这个事儿传到北萧的时候, 萧云逆正在攻打北晋国。
苏闻站在他旁边看着沙盘上的兵力部署, 眉心都拧到了一起:“我就不是一块打仗的料,好好在你草庐里养老不行吗?”
“光让我养着,就不能顺便给我出出力?”
苏闻没好气儿讽刺道:“安平王倒是一点儿亏不吃。”
帐帘被猛地掀开,崔古没头没脑地冲进来:“王爷。”见了苏闻也在,又转头对苏闻点了点头:“先生。”
“瞧你这没头没脑的样子, 难怪别人喊你没脑子将军。”萧云逆责备一声。
崔古摸了摸脑袋,傻呵呵乐:“不是王爷你说的吗?南靖一有消息立马就给你送过来。”
还不等萧云逆做出反应,苏闻连忙上前从崔古手里抽出那封信。
信拿在他手里反复看了半晌。
萧云逆见他无喜无悲,也好似地凑过来瞧,眼睛刚好瞟在上面“私生子”三个字上,火气腾地就压不住了,替苏闻打抱不平道:“他娘的,你这才走几个月 ,他孩子都生出来了?这不是妥妥的……”
抬头就撞见苏闻眼睛里噙着淡淡地笑,甚至怀疑他是不是气急反笑:“你,没事吧?”
苏闻看完了信丢给萧云逆,去桌子上倒了一杯茶慢慢饮。
拿到信的萧云逆,才又仔细看了一遍,皱眉道:“高慧,她不是死了吗?”
一口热茶“咕嘟”一声下肚,苏闻淡淡地“嗯”了一声。
“啊,我知道了——”萧云逆好似恍然大悟,拎着信走到苏闻面前:“好个姒沐,他喜欢人家高慧,又不想她嫁给太子,所以就假死替她脱身,在他六王府金屋藏娇?现在孩子都整出来了!”
“咳咳咳。”苏闻一口水全喷出来,咳得眼睛都红了:“什么乱七八糟的?”
这下,饶是聪明的萧云逆也搞不清现在是什么情况了,跟着崔古一起丈二和尚摸不着脑。
倒是苏闻淡定地指了指沙盘上的一处空地,笑眯眯道:“这里,是北晋最薄弱的地方。”
看上去……
心情不错的样子?
……
双北之战,在有萧云逆和苏闻两大军师坐镇,以及南靖新帝更迭无暇他顾的双重情况下,根本没坚持过百天。
赶在北萧的花开的最烂的季节里投了降。
倒是平定了内乱的南靖,眼看北晋已经无力回天,趁着北萧收拾残局的功夫,也想来分一杯羹了。
“分一杯羹,可以啊!”萧云逆翘着二郎腿,居高临下地打量着南靖派过来谈判的苏芷。
苏芷不卑不亢地回望:“陛下有言,我们不贪心,北晋两年前抢了我们手上的一块土地,物归原主便可。”
萧云逆笑了,淡淡地扫了一眼屏风后的人,道:“我的安平军既然已经占了,就没有白白让出去的道理。”
苏芷道:“白银,黄金,兵马,粮草,安平王想要什么,尽可开口。”
萧云逆摇头:“本王都不想要。”
在苏芷投过来的诧异目光中,萧云逆缓缓抬头:“你瞧着本王身边是那种缺钱,缺粮草的样子吗?”
苏芷扫一眼四周的宫殿,此处正是战败的北晋的王宫,金碧辉煌入目皆是奢华之态。
“安平王的意思是?没得谈了?”苏芷兀自叹了口气。
“有得谈,怎么会没得谈。”萧云逆突然站起身,缓缓从北晋的龙椅上走了下来:“我也是人,是人就有欲望,有求而不得的东西。”
苏芷又重燃了希望,眼睛里都是亮光:“安平王想要什么?”
“你看,本王不缺金不缺银,唯独身边尽是些糙汉子。”萧云逆环顾四周,巧笑着道:“就缺一个美女,来装点装点门面。”
苏芷心中不禁冷哼一声:男人无论看着多正经,都不过是急色的动物。
虽心里瞧不上他,但面上依然和颜悦色道:“这好办啊,南靖本就是水乡,别的不,多专是盛产美女,凭安平王的英俊模样,有都是女子喜……”
“寻常美女怎配的上本王?”萧云逆打断她的话,自恋道:“自然要南靖最貌美的那个。”
最美貌……
苏芷脑子里就浮现出长乐公主的脸,她虽称不上南靖最美貌,但也绝对是一见倾城的姿色,至少在她见过的人之中,当之无愧的第一名。
不过,很快苏芷就摇了摇脑袋,把自己这么个荒诞的想法从脑子里赶出去。
长乐是谁?那可是南靖的嫡公主,天全下最尊贵的女子,怎么可能就为了一块不毛地,来北边这种地方和亲?
“那也成。”苏芷咬咬牙道:“只要安平王喜欢,我们派人去寻……”
“我要——”萧云逆也不与她再说东说西,直抒心意:“长乐公主。”
苏芷的声音戛然而止,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这安平王,是真敢想哈?
“你便只管去回,上面自然有做决定的人。”
无奈,苏芷带着萧云逆满满的“诚意”离开了。
待人走后,苏闻自屏风后探出脑袋,看着萧云逆就笑:“你可真不要脸啊!”
“要脸做什么?”萧云逆也得意的笑:“再说,这不还是小先生教我的么?”
他凑到苏闻跟前,“我方才表现的,怎么样?”
苏闻伸出一只手将他推得远远儿的,满脸的嫌弃:“一股子渣男味儿。”
萧云逆听的半懂不懂,完全不觉得苏闻是在骂他,甚至觉得“渣”一点好,说明他做事细心如渣,肯定很讨女孩子喜欢。
不过这种小事,不会在他脑子里徘徊太久,转头就又被一个新问题充斥了:“你说,姒沐真的舍得将阿念送来和亲吗?”
“一般人舍不得。”苏闻道。
还不等萧云逆落寞,他看了看苏芷走的方向,又道:“但姒沐不是一般人。”
萧云逆听得眉开眼也笑,人简直都要飘到天上去了,他摊开双手转了一圈,展示给苏闻看:“你瞧这北晋的王宫怎么样?”
苏闻挑眉道:“甚好。”
“那你瞧本王占领的土地,怎么样?”
“甚好。”
萧云逆转到第三圈儿的时候,终于停了下来,对着苏闻挤眉弄眼道:“若是我在北晋的都城称帝,怎么样?”
他说完了话,目光就一动不动地盯着苏闻,本以为苏闻会大吃一惊,或者是瞠目结舌,最不济也该是面色微动。
但看了半晌,苏闻只淡淡吐出两个字:“甚好。”
就这?
萧云逆没从苏闻脸上获得臆想的“情绪价值”,淡然收回目光:“我以为你会有异议的。”
“你想我有异议?”
“自然不想。”萧云逆神色突然冷淡下去,收起玩世不恭的模样,正色道:“我知道此时造反,不是最佳的时机,但我想给阿念最体面的大婚。”
一个帝王能给的大婚仪式!
苏闻浅笑着看他,以前他写这篇文的时候,倒是没想过书中的主人公,不止长了个事业脑,竟然还长了个恋爱脑。
“谁说你是造反了?”苏闻道。
萧云逆惊异的“哦?”了一声。
苏闻走到大殿的门口,对着虚空不知说了些什么,不一会儿,一个黑影儿就出现在门前。
这是萧云逆第一次见到苏闻的影卫,他甚至看不清那人的容貌,只能依稀分辨出他的动作是递给苏闻一个什么东西,又迅速地消失不见。
苏闻手里拿着个木匣子回来,和他当初抢亲时手里抱着的那个长得一样,绝对是出自一个木工之手。
看到那个木匣子,萧云逆下意识就退后一步,警惕地瞧着苏闻:“里面不会还是一把刀吧?”
“价值连城的刀,我可就带了那一把。”苏闻笑着拍了拍手里的木匣:“不过这里面的东西,价值一个国。”
萧云逆觉得他是在开玩笑,什么东西能值一个国?
真当自己是传国玉玺呢?
然后,萧云逆的眼睛就瞪圆了,眼看着苏闻缓缓打开木匣,露出里面橙黄色的……玉玺!
萧云逆“腾”地伸手将木匣子阖上,目光像小偷般地扫了扫四周,确认殿内只有他们两个人后,还是以极低的声音对着苏闻问:“哪里偷来的?”【你现在阅读的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