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州市公安局会议室里,气氛压抑得仿佛能拧出水来,恰似一场低气压暴风雨来临前令人窒息的死寂。案情复盘会议即将开始,程望静静地站在白板前,他笔挺的身形犹如一座坚毅却又沉默的石碑,给人一种不怒自威的感觉。
白板上,是他精心绘制的案件时间轴与调查网线图。最上方,林思琪的名字被红色标记笔醒目地圈出,一条条箭头从名字下如蛛丝般延伸出去,分别连接着:生父林志勇,继母许红艳,小学班主任李敏,派出所处理记录,社区网格员走访情况,以及三个月前那通神秘的初次匿名报警记录。
“我们并非第一时间知晓她遭受虐待的。”程望终于开口,声音沉稳却难掩其中压抑的愤怒,“真正的第一通报警,发生在三个月前,江中路派出所接到一通匿名电话。电话那头的声音模糊不清,只急切地提到‘有孩子在厕所被关’,然而,却没有给出明确地址。”
他微微停顿,目光扫视着在场的众人,继续说道:“辖区民警王振宇接到报警后,进行了一次排查。但当时,他骑着警车,穿梭在大街小巷,挨家挨户地询问,却一无所获。那片区域范围不小,没有确切坐标,这排查工作就如同在茫茫大海里捞针一般艰难。”
“这类举报确实太多了。”一名经验丰富的老刑警眉头紧锁,忍不住低声说道,“尤其是家暴类的,没有具体地址,调查起来简直无从下手。”
“没错。”程望缓缓点头,神情愈发凝重,“但三个月后,当我们发现林思琪时,她的身体状况令人痛心疾首。五条明显的伤痕时间带,那是暴力在她身上留下的残酷印记;四次药物性腹泻,肠胃被折磨得千疮百孔;一次急性营养不良,整个人瘦得皮包骨头;还有长期缺水造成的尿酸堆积……她所承受的痛苦,绝不是一天两天形成的,而是整整三个月的折磨与摧残。”
程望缓缓转身,拿起红笔,在白板上重重地写下“第一个责任链节点”:教育系统——知情未果。
“去年年底,林思琪在作文中疑似透露受虐痕迹。老师李敏敏锐地察觉到了异常,她心急如焚,第一时间向学校反映情况,并果断选择报警,随后又亲自到派出所备案。”
他顿了顿,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无奈与愤慨,继续说道:“然而,学校方面在监护人以‘家庭私事’为由,强硬拒绝配合调查后,仅仅是简单地表示这属于家庭内部事务,让老师不要再过多干涉,便轻易将此事搁置一旁,任由事情不了了之。校长坐在宽敞的办公室里,双手交叉在胸前,一脸严肃地说出那些话,仿佛事不关己。副校长与李敏虽心有不甘,多次尝试与监护人沟通,但由于法律界限模糊,他们担心引发不必要的纠纷,最终也只能无奈放弃。每次去沟通,都被监护人恶语相向,吃了闭门羹。”
程望在白板上写下第二节点:公安系统——首次接警未建档。
“去年12月,李敏举报,江中路派出所接案。民警在接案时,只是简单地对李敏进行了询问,并未主动深入调查核实情况。因为孩子本人未出面,现场又无确切证据表明存在虐待行为,按照常规程序,未能形成刑事立案。”
他的语气加重,表情严肃:“但从保护孩子的角度出发,这种处理方式值得我们深刻反思。民警当时完全可以主动联系孩子核实情况,也应该对周边邻居进行走访调查,然而,他们仅仅依据现有表面情况,就轻易做出不立案的决定。他们坐在办公桌前,看着寥寥无几的询问记录,便草率地合上了文件,却不知,他们合上的可能是一个孩子生的希望。”
第三个节点:社区管理——走访走形式,预警机制空白。
“街道办与社区居委会从未与学校对接过关于林思琪的居家教育情况。网格员走访时,只是在门外远远地张望了一下,随意地询问了几句邻居,并未真正入户了解实际情况。”
程望的声音里透着失望:“社区内部没有建立与学校的联动机制,对于学校传达的停学信息,社区系统毫无察觉,导致信息完全断档。就这样,他们一次次错过发现孩子可能面临危险的机会,孩子在绝望中挣扎,他们却浑然不知。”
第四节点,是全体沉默的人——邻居、路人、旁观者。程望写下四个字:“熟视无睹”。
“思琪的身体状况持续恶化,她曾鼓起勇气向一名邻居求助,声音带着哭腔,眼神里满是恐惧与无助,然而,换来的却是一句冰冷的‘小孩子不要乱说话’。”
他的声音微微颤抖:“还有一次,在寒冷的冬天,她被带出家门时赤着脚,身上只穿着单薄的秋衣。我们调取监控看到,有人从她身边走过,脚步匆匆,没有一个人愿意回头多看一眼,没有一个人伸出援手。他们或是冷漠地瞥一眼,或是装作没看见,就这样,任由一个孩子在痛苦中沉沦。”
会场里一片死寂。众人表情凝重,有的低头沉思,双手紧紧握拳,似乎在为自己的失职而自责;有的眉头紧锁,眼神中透露出懊悔与无奈;空气中弥漫着压抑的气息,让人喘不过气来。听到程望对各个责任链节点的剖析,一些民警面露愧色,轻轻摇头,内心充满了自责;教育局的代表则坐立不安,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尴尬与无奈,在座位上扭来扭去。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程望慢慢合上手中的笔,声音低沉而有力:“思琪没死。但她在我们每一个人眼皮底下‘死过一次’。她在我们法律体系尚未完善的边缘,在黑暗中静静躺了三个月。她的求救声我们听到了,却没能及时破门而入,没能及时拯救她。”
副局长终于开口,声音低沉而沙哑:“这起案件我们如何追责?”
“我们会依法对监护人林志勇与许红艳立案侦查,以故意伤害罪、虐待罪、非法限制人身自由罪合并审查。鉴于其行为时间跨度长、手段恶劣,最高可追究其十年以上有期徒刑甚至无期徒刑,建议从重处理。”程望毫不犹豫地回答。
“社区、学校、基层公安是否也应追责?”副局长追问道。
“我们建议:一,向教育局通报并建议行政问责;二,对江中路派出所内部调查接警流程疏漏;三,社区需建立‘学生长期脱学报备机制’;四,推动未成年家庭监护评估系统——”程望顿了顿,语气放缓了一分,目光中透露出一丝期许,“如果这起案件能成为制度改革的导火索,那她遭受的苦难就不是完全无意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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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议后,程望独自坐在审讯室,等待着林志勇的再一次讯问。审讯室里灯光昏暗,墙壁上的斑驳痕迹仿佛在诉说着无数的罪恶。
“你知道你女儿为什么活下来了吗?”程望冷冷地问,目光如利剑般射向林志勇。
林志勇嘴角抽搐了一下,眼神空洞,强装镇定地说:“命大吧……”他试图用这种无所谓的态度来掩盖内心的不安,但微微颤抖的双手还是出卖了他。
程望冷冷地看着他,停顿了片刻,眼中满是鄙夷,缓缓说道:“不是命大,是你那天忘了锁厕所门。”
林志勇微微一怔,脸上闪过一丝诧异,但仍强装镇定,他的眼神开始闪烁,不敢与程望对视,“那又怎样……”
程望继续说道:“她跑出来,自己拨了报警电话。用的,是你上个月没收的旧手机,没卡,但能拨打110。”
林志勇的表情瞬间凝固,眼神中开始流露出一丝慌乱,他的嘴唇微微颤抖,似乎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
“你们不给她吃饭,却没想到她还记得三年前妈妈教她拨的那个号码。”程望点着桌面,一字一顿地说,“她说,每天数完天花板上的灰点,她就会在心里默念一次‘110’。一共念了八十九天。她记得你打她时最常说的一句话——‘你不是人,你是累赘,是垃圾’。”
林志勇的身体开始剧烈颤抖,头渐渐低了下去,双手不自觉地抓紧了头发,他的肩膀开始耸动,终于,他再也无法承受内心的煎熬,把头埋进胳膊里,开始放声大哭。那哭声在审讯室里回荡,充满了悔恨与绝望。
程望没有劝,也没有骂。因为他知道,这不是眼泪能洗净的罪,这是一个父亲对女儿犯下的不可饶恕的过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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