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瑜正要喊人，突然衣袖被人拽了一下，一扭头，宋明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不让她往前走。
宋明恨声道：“你又要去你又要去！又要去讨好那个老虔婆！”
宋瑜道：“我是去要钱的。你信不信我能把明天的债给要回来？”
宋明别过头：“别撒谎了。你就是去讨好她。”
宋瑜摸摸他的衣领，干了，闻到淡淡的烟熏和炭味，应该是在她去买菜的时候，他把衣服拿去炭盆上烤了。
宋明夺回衣领：“你别动我。”
宋瑜笑了笑，道：“我给你派个任务，你要是信我，你就去做。”
宋明哼了一声。
宋瑜道：“一会儿我要骗她咱娘死了，你帮我告诉娘，让她先装一装，不管听到什么，都不要出来，成不？”
宋明鼓着一张小脸：“你到底要干什么？”
宋瑜道：“一会儿等着看吧。”拍开宋明攥着她衣摆的小手，快步走到曹秀兰面前。
宋瑜哭着道：“婶子，你可算来了——”
曹秀兰一心都在打探情况，刚才从林木匠那儿听了一耳朵，说是宋明来定棺材，好像是他娘死了，她赶紧过来瞧瞧是真是假。
一门心思都在探听别人家的隐私，没想到边上突来冒出个人，着实被吓了一大跳，正要发作，一看是宋瑜，又换了张假笑的面孔，道：“瑜丫头，怎么哭成这样？这是怎么了？”
她在宋瑜面前，一贯是装作心慈仁善的模样，不这样，怎么离间原主与生母的感情？怎么哄她把家里的东西搬到唐家来？
原主还自以为讨了未来婆母欢心，实际人家只是做戏给她看罢了。
宋瑜道：“我那短命的娘，没了。”
宋瑜抬抬眼皮，正好看见曹秀兰的脸，削瘦的白面皮，稀疏的淡眉用炭笔描的又长又细，下面是一双三角眼，薄薄上嘴唇，说话时嘴皮子上下掀动，露出里面的细牙。
好一张吃人不吐骨头的夜叉脸。
曹秀兰旁边还站着个女人，穿着大花布短袄，身形有些许圆润，岁数不小，梳的却不是妇人髻。
曹秀兰道：“怎么就没了呢？前几日还好好的啊。”
宋瑜尽量模仿原主的语气，道：“唉，还不是她不让我卖房子。我今儿早上得了手，把房契终于给拿到了，正要出屋子，好死不死的，又被她给撞见了，实在是晦气！”
曹秀兰忙问：“然后呢？”
宋瑜看了眼曹秀兰旁边的女人，她看人的时候眼睛不聚焦，脑子似乎不太对。
曹秀兰道：“这是凤双，按辈分你得喊一声姨。”
宋瑜喊了一声凤双姨，继续道：“那还得了，跟着就吵嚷了起来呗，房契到手，岂有还给她的道理，她既拦着我，我也不过了，跟她拼起来，大不了你死我活！”
曹秀兰惊讶道：“你把你娘杀了不成？”
宋瑜道：“婶子想什么呢，我扯了个绳子就要去吊颈，我娘赶紧过来拦我，看我把脖子伸了进去，她一口气没上来，噗通一声歪地上了。等我上去看的时候，人已经没气了！”
曹秀兰道：“呵!这可得了，叫大夫瞧了吗？”
她这是在打听人是不是死透了。
宋瑜道：“都硬了。”
曹秀兰往宋瑜的脸上望了望：“你好似也不是很难过的样子。”
宋瑜道：“哭了一场，也对得起她生养我一场了。要不是她拦着我不卖房子，也不会有这一出好死，这是她的命，她就该这个时候死。”
换做旁人，听到做女儿的说出这样的话，肯定要指着宋瑜的鼻子破口大骂，可曹秀兰却一脸赞赏的模样，道：“瑜丫头，你能看得这么明白，婶子真没看错你。”
宋瑜见她深信不疑了，便继续道：“婶子刚才一直往屋里看，就是为了这事儿来的？”
曹秀兰也不藏着了，点了点头：“你们家出了这样的大事，就是不知道我能帮点什么。”
宋瑜道：“婶子来得正好，你不来，我正想去请你。”
曹秀兰心里怀着鬼胎，还是故意问道：“请我？请我要做什么？”
宋瑜道：“我娘死了，爹正伤着心，没有人管事，我想请婶子来帮忙操办丧失。”
话音刚落，宋瑜就看见曹秀兰的眼睛亮了一亮。
看来，这她就是奔着这事儿来的。
想着趁人死了，利用操办丧失的幌子，再捞一笔？
曹秀兰推脱道：“我一个妇道人家，恐怕担不起这样重的担子。”嘴角却忍不住往上扬了扬。
宋瑜道：“婶子是最合适不过的人选了，我已经算过了，这房子能卖了值个五六十两，我娘死了，没人再护着宋明，直接给他在书院卖了死契，能值个二十两，哦，还有我那妹妹宋瑶，她这会儿还不知情呢，我想的是，最好是我娘出殡前给她定一门亲事，把聘礼拿到手。”
宋瑜每每说一笔进项，曹秀兰的眼皮子就跳一下，眼睛里放出贪婪的光。
宋瑜道：“可是我年纪轻，我爹又不管事儿，得有个长辈帮忙指点着，我思来想去，还是得靠婶子帮忙。”
曹秀兰只好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
宋瑜见她彻底心动了，便继续道：“就是现在手头上没钱，元宝、蜡烛、棺材，全都要花销，婶子，你也知道我们家的情况，欠了那么多钱，账面上肯定是亏空的。”
曹秀兰当然门清，宋家之所以这么亏空，那是因为他们家的进项全在她屋里头啊。
曹秀兰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怎么感觉不大对劲呢。
“你不会是要我掏钱吧？”她转着眼珠子道。
宋瑜摆摆手：“当下最要紧的，是给我娘置办一套寿衣，还有给我们备好丧夫。”
曹秀兰道：“那值几个钱？先赊着，扯几块粗麻布一批不就行了。”
宋瑜道：＂婶子操办丧事，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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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做得漂亮，我爹虽是个笨的，也难免会瞧出破绽。＂
曹秀兰道：“你的意思是？”
宋瑜淡淡道：＂我这主意，婶子一分钱不用掏，之前我不是拿了几匹料子给婶子，颜色倒是对得上，唉！婶子你别急！这拿来，也只是借来用用，等过上几天，绝对原封不动地还给婶子！＂
曹秀兰杵在那里，一根食指按在她那单薄的上嘴皮上，眼珠子滴溜溜地转来转去。
宋瑜的真心，她是一点不怀疑的。
但是……她是出了名把银子看的比命硬，可是有老话说得好，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出料子好啊，出料子总比出银子好，而且料子披在身上，街坊四邻，谁不知道是她曹秀兰资助的寿衣丧服？
到时候她要给宋瑶定亲，要给宋明在书院谋份“好差事”，谁还敢在一旁指手画脚？
就是她再给宋青山介绍一门亲事……
她的目光落在旁边凤双的脸上，凤双人傻力气大，一直嫁不出去，曹秀兰总让她帮自己干活儿，是她的免费劳动力。
今天听见消息，她就起了这个念头，带着凤双跟着一块儿来了。
她想撮合凤双和宋青山，凤双爹娘就她一个，嫁妆可不少！银子进了宋家，那不就等于进了她的荷包。
凤双不晓事，嫁给宋青山，那宋青山以后挣的银子，不都是她的？
就是她再给宋青山介绍一门亲事，凭着她在祝芸娘的丧事上出钱出力，也没人敢出来说三道四！
于是，曹秀云摆摆手道：＂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几匹料子而已，婶子岂是那小气的人。你这就跟我回趟家取来。＂
宋瑜道：＂婶子要一起走？＂
曹秀云道：＂怎么？＂
宋瑜道：＂我要是婶子，肯定不能放我爹一个人在这儿待着，我娘这事儿，估计不单只婶子一人听见了吧？＂
曹秀云这人有一特点，自己怎么想的，总觉得别人也会这般想。
她把宋青山一家当做钱罐子，以为别人也都这么觉得，登时觉得危机四伏，犯起了难。
宋瑜道：＂婶子留凤双姨在这儿，正好陪我爹说说话。＂
曹秀云看着她的脸，想起芸娘的脸，凤双肯定是比不过的，这会儿宋青山正伤着心，凤双硬凑上去，恐怕招了人厌。
她又是个不会说好话的。今日带着凤双来，本意也只是过个脸，打个照面。
曹秀云思忖了半晌，慢悠悠地将一只手伸进衣服里头，摸出一枚钥匙，郑重地交给凤双。
看着凤双圆乎乎的脸蛋子，好声交待道：＂钥匙你拿好，须得你去开锁，千万记住了，去我屋子里的，只许从衣橱里取三匹料子出来。＂
凤双小时候摔过脑袋，之后反应就比别人慢，但人一贯乖巧听话，家人如何说，她便如何做，办起事儿来竟是比正常人还要稳当。
让她去看着宋瑜取料子，曹秀云是放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