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怀笙将许鲜裹起来放到床边,将匕首藏在身后,准备出去瞧瞧,推开门,便见问玉站在走廊,房门敞开,似乎也是闻声出来查看。
“你——”
“嘘。”问玉做出噤声的手势,目光下移半寸。
商怀笙低头,才发现自己裙摆上沾了血,“这是……”
“你待在这里,不要走动。”
问玉说完,商怀笙便跟了过来。
“……”
看她的眼神,问玉就知道她肯定不会听话,露出无奈的神色,没再阻拦。
商怀笙俯身向下看去,大厅中站了个人,一身华服,橘红束带,剑眉入鬓,眸如淬星,面容冷峻,透着疏离与倨傲,他漫不经心地摸着手里的折扇,扇骨开合间,似有几分不耐烦之意。
他身旁之人为他冲锋陷阵,也是个年轻人,不似他这般华贵,言辞激烈,“我明明看到那猫妖进了客栈,你们不许我们搜查,是要包庇妖物?”
他们下榻的客栈客人不多,偶尔有扇门打开探听情况,听到有妖,又迅速把门关上,而后便响起落锁的声音。
闻惠站在他对面,不卑不亢,“天色已晚,客栈中还有客人需要休息,你们这样鲁莽地闯进来便要搜查,这里是人间,说话办事要遵守人间的律法,真当在你们凌枫院?”
凌康辰满脸轻蔑,“我们就是受日曜城城主所托,解决城中为非作歹的妖物,常春阁弟子袒护猫妖,不顾城中百姓,是要与妖魔为伍吗?!”
听他说起常春阁,商怀笙有几分想笑,他们四水阁与三山宗彼此打到昏天黑地,在别人眼中依然是常春阁。
常春阁成立不过两百年,徐穆楚座下只有三个弟子,但在修仙界留下的传说可不少,如果不是当年宋良白与年玉闹掰,现在或许也已经成了名门大派。
闻惠轻嗤一声,“敢问城中是何妖物作祟?”
凌康辰微顿,“尚未查明。”
闻惠道:“所以你们就不分青红皂白,无差别捕杀城中所有妖族?”
这几日凌枫院在城中的事迹他们也有所耳闻,城中出没的门派都与凌枫院交好,又随身携带捕妖的符咒与法器,不难猜出他们是在做什么。
日曜城中隐藏着不少妖族,他们大都妖力微弱,在城中生活了数年,安分守己,日常行为举止已经和寻常凡人无异。
商怀笙这几日一直窝在客栈,也不知外面是个什么情况,但听闻惠的意思,凌枫院捕杀妖族已经有段日子,今日抓到许鲜头上,循着妖气追到客栈,才与他们起了争执。
大雨倾盆,外面黑得看不清道路,凌枫院的人倒是尽职尽责,一路追到这里,身上衣裳半点未湿,只脚下有几个湿淋淋的脚印。
商怀笙的目光落在为首少年的身上,他从丰宝那里听说过,凌枫院少主凌盛,凌枫院这一辈最有天赋的弟子。
是个装货。
凌康辰被闻惠怼的哑口无言,凌盛折扇一合,轻蔑开口,“妖族非人,始终顽劣难驯,数年前乱世,妖族为祸人间,多少修士牺牲性命将他们驱逐,这些残留的余孽,闻姑娘能担保他们以后不会伤人吗?”
闻惠一时语塞,下意识地看向元妄,后者身形微顿,缄默片刻,开口道:“别的妖且先不论,你们追杀的猫妖,是城中医馆的大夫,他从未伤过城中百姓,反而救人无数。”
凌盛轻嗤一声:“现在救人,以后就不会伤人吗?”
听到他这句话,商怀笙的脾气瞬间上来了,一股怒火直冲天灵盖,她抓着匕首,扶着栏杆纵身一跃,跳到他们面前。
在场几人俱是一惊,秦湫看到她,担忧地低呼一声:“怀笙!”
“凌少爷是听不懂人话吗?别人说现在,你非要扯以后,你要这么扯的话,我问你,你现在杀妖,以后就不会杀人吗?”
商怀笙话一出口,在场众人皆倒吸一口冷气。
其他人是惊的,凌盛是气的,他打量着商怀笙,一直端着的高傲矜贵有几分破碎,“你是何人?”
“在下四水阁弟子,商怀笙。”
凌盛眯了眯眼睛,凌康辰喝道:“哪里来的小弟子,也敢在我们家公子面前放肆!”
商怀笙瞪他一眼,“你闭嘴!”
她的声音中气十足,气势汹汹,凌康辰眼皮一颤,真的乖乖闭上了嘴。
外面的雨似乎小了许多,稀稀拉拉的,隐约能看到外面亮起的灯笼,发出微弱的光,商怀笙抬眸与凌盛对视,在他仿佛看蝼蚁的眼神中,直勾勾地瞪着他。
半晌,凌盛冷淡开口,“看来姑娘与那猫妖交情匪浅,为了维护他竟然不惜做到这步田地。”
商怀笙听不太懂他话里的意思,道:“我做到什么田地了,你先回答我,你现在杀妖,将来不会杀人吗?”
“……”凌盛嘴角微微抽搐,“自然不会。”
商怀笙追问:“你为什么这么确定,你能看到未来之事?”
凌盛眼尾微挑,语气傲慢,“人妖有别……”
“所以呢,你就这么确定将来你不会杀人?”
“你……”
凌盛眸底露出一丝寒光,“你这是在强词夺理!妖是妖,我今日是为捉妖而来!你若是觉得他救过城中百姓便能逃过一劫,那便招来城中百姓问一问,他到底该不该杀!”
商怀笙眨眨眼,平静地看着他,“你是觉得理亏,所以想利用舆论?百姓本就害怕妖魔,你能保证他们在极度的惊恐下做出正确的决定吗?”
“如你所说,既然这妖物的存在使得城中百姓惊恐,自然该杀。”
商怀笙伸出手指,指向他,“让百姓惊恐的不是他们身边朝夕相处的妖族,是你,是你们。”
“你——!!”凌盛恼到极点,脸上的从容彻底消失,“你们这是要与凌枫院为敌了!若是其他门派知道你们与妖族厮混,定会群起而攻之,灭了你们这帮歪门邪道!”
商怀笙拢了拢衣袖,“你怎么还急了?就你有嘴?就你们凌枫院会编排人?你要是乱造谣,我就说你苦追猫妖不得才赶尽杀绝,这种艳事发生在高高在上的凌公子身上,想必大家都喜闻乐见。”
“你!你真是!你居然……”
凌盛眉间的冷厉忽的一滞,像是蓄力满满的一剑劈在了棉花上,眸底的怒意被一种荒谬的茫然所取代。
他感觉自己完全跟不上商怀笙的思绪,甚至连这失态的怒气都显得有几分荒唐可笑,有种在跟傻子辩论还被傻子带着跑的感觉,好像他也成了个傻子。
凌盛怔愣之时,头顶突然传来一声轻笑,他仰头,看到楼梯上缓缓走下来的人影,身形一震。
“师叔。”
闻惠几人退至一侧,秦湫趁机把商怀笙也拉到身后。
凌盛不复刚才那般盛气凌人,挺直腰板,恭恭敬敬地低下头,“晚辈见过道长。”
问玉停在商怀笙身前,嘴角噙着一抹笑意,目光自她身上掠过,放到凌盛脸上,“听闻凌宗主晚年得子,你与他倒是十分相似。”
凌盛抿唇,眼底似乎透着不服气,但是不知为何竟然忍耐下来,“久闻道长盛名。”
问玉没接话,又看向商怀笙,语气温柔,听起来还有几分纵容宠溺的味道,“你衣裳脏了,去换一件吧。”
凌盛瞥见商怀笙裙上的血污,唰的一下从他视线跑开,目光微暗,知道问玉这是要护着那猫妖了。
常春阁的问玉素来护短,性格乖戾,行事随心所欲,不管你名声多么显赫,只要打得过的,都得挨顿打。
而且此人对他父亲有救命之恩,他的画像现在还供在凌家祠堂,所以凌盛第一眼便认出了他。
问玉盯着商怀笙上了楼,转身道:“雨停了,凌公子也回去吧。”
凌康辰上前一步:“可是那猫妖——”
凌盛伸手,挡在他胸前,语气乖顺,压抑着怒气,“是,惊扰道长,还请道长见谅。”
“我不会和你计较这些,至于你说城中妖族伤人之事,既然我们也游历至此处,自然不能放任不管,若有任何需要帮忙之处,尽管开口。”
他说的冠冕堂皇,凌盛只得挤出一丝笑容,“是。”
“走!”
他招招手,与凌康辰转身步入夜色中,背影透着深深的不甘之意,连步子都踏得格外重。
“和他爹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问玉感叹一句,看向身侧三人,“你们在这儿傻站着干什么呢?该休息休息,明日帮着他们查一下城中的命案。”
“是。”三人道。
闻惠与元妄上楼,秦湫还在原地站着,眉目间透着一丝担忧,“师叔,怀笙今日这样得罪了凌盛,会不会……?”
问玉轻笑,反问道:“商怀笙都敢当着我的面伤人,你觉得她会怕凌盛?”
秦湫抿唇,神色略显尴尬,“怀笙她只是莽撞了一些,心是善的。只是瞧着这凌家公子不像是会善罢甘休之人,凌枫院的宗主年过一百五十岁,才得了这么个宝贝儿子,宠得无法无天。”
“无碍,凌盛在这里大肆捕杀妖族,传出去也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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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彩,凌云宠爱幼子,却也不是不讲情理之人。”
秦湫闻言松了口气,“那就好。”
问玉话锋一转,又道:“你们既然担心她,便不该对她宠溺无度,养成了她这莽撞的性子。凌盛被养的无法无天,我瞧着商怀笙与他也不分伯仲。”
秦湫哂笑,“师叔所言极是,只是怀笙自幼养在我身边,就像是自己的孩子一样,难免会纵容溺爱。”
问玉意味深长地看着她,问道:“听闻商怀笙行事张扬,曾被人暗害,掉入结界,许久才回来?”
秦湫心脏猛地一揪,扯出一抹不自然的笑意,“小孩子之间的打闹而已,并无大碍。”
问玉眸光幽深,“就是因为你们这般纵容,三山宗与四水阁这群小辈才会如此水火不容。”
“师叔说的是,晚辈自当改过。”秦湫说着,听到楼上商怀笙在叫她,抓住机会赶紧离开,“师叔早些安寝吧。”
她走后,问玉站在原地,望着门外飘着的毛毛细雨,在灯笼的光下闪烁,像密织的银线,朦胧着外面的景色。
思绪不由得飘回前几日,商怀笙得知家人离世,晕厥在他怀中,他抱着她,商怀笙的胳膊搭在他腰间。
明明只是长辈对晚辈的救助,他却觉得商怀笙在怀里的触感是那样熟悉,仿佛他从前也这么抱过她……
或许不是她,是囚龙谷中夺取他清白的女子,只是这种怀抱勾起了他的回忆。
……希望不是她。
*
许鲜伤得很重,被符咒灼伤,又中了凌盛一剑,血流不止。
秦湫给他止血,喂他丹药保命,商怀笙在一旁帮忙递东西,端盆倒水,不忘去搓一搓许鲜的小耳朵。
秦湫把她的手拨开,“什么时候,还在这里占人便宜?”
“师姐,他要紧吗?”
“这一剑刺的不深,不致命。只是元气损耗严重,短时间内很难恢复。”
许鲜艰难地抬眼,“那我还能恢复人形吗?医馆还需要我。”
商怀笙敲敲他脑袋,“你差点都死了,还在想你的医馆?你没听见凌盛说吗,你救人也没有用。”
许鲜微微合眼,小声道:“他有病。”
商怀笙噗嗤一声笑出来,“你说的没错,回头给他治治。”
他几乎全身都被包扎起来,只留个脑袋在外面,蔫巴巴地躺在床上。
秦湫说:“化人形倒是可以,只是原形更方便养伤,我不是医修,你是大夫,你自己决定。”
许鲜闷闷地嗯了一声,“我知道了,谢谢道长。”
待秦湫起身,商怀笙双手把他抱起来,捏着他两只耳朵,毛茸茸的,也很软。
“姑、姑娘!”许鲜惊叫,“我是男子,男女授受不亲!”
“可你现在就是只小猫啊?”商怀笙道。
“那我也是男猫,男猫!”
许鲜通体黝黑,脸红也看不出来,见他耳朵都飞了起来,秦湫假意喝道:“你不是见过他人形的样子吗?快把他送去你师兄房里,你年纪不小了,要懂得避嫌。”
“可他现在就是只猫啊。”商怀笙嘟嘟囔囔,还是听话地抱着他出门去找元妄。
“放我屋里?”元妄看着许鲜绷带上渗出的血迹,“可我屋里只有一张床,而且我也不会换药啊。”
听他这么说,商怀笙当即便要把猫带回去,“我就说吧,还是得养在我们屋里。”
“诶,等等,他是个男妖吧?放你们房里也不合适。”
“可他现在就是只猫啊。”
许鲜无奈地呼喊:“商姑娘,我是男猫,是男人!你们把我随便放在什么地方都行,我现在回去也行。”
“那不行。”商怀笙摸着他脑袋,“外面下着雨呢。”
“罢了,放我这里吧。”元妄伸手去接,说出的话和秦湫如出一辙,“男女有别,你这样抱着他不合适。”
商怀笙不情不愿地把猫交出去,“他现在就是只猫,我难道还会对一只猫有非分之想吗?师兄你之前还说要带我去乐楼找俊俏小倌呢,现在倒是说起男女有别了。”
商怀笙话音刚落,旁边的屋门打开,问玉的身子探出来,眼神晦朔不明,眉头轻皱,显然是听到了三人的对话。
“再吵就出去。”他道,“你们要把这种丑事闹得人尽皆知吗?”
商怀笙回头看一眼另一侧走廊紧闭的房门,小声道:“还没找呢。”
元妄:“……”
许鲜绝望地用爪子捂住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