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间内突然传来一阵黏腻、窸窣、暧昧的水声。孟悬黎脸色染上红晕,手哆嗦着,整个人进退两难,仿佛周围皆是埋伏。
她绝不能推开那扇门,也不能让陆观阙知道这件事,一旦此事公之于众,长姐就会身败名裂。
陆观阙不动声色朝她信步投来,玄色的外衫随风飘动,远远看去,整个人像深山里散着白气的大坟山。
孟悬黎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咬了咬牙,疾步上前拦下,忙施礼小声道:“世子爷,我的耳坠掉了,您……您能帮我找找么?”
她实在是找不出理由了,只能借此让对面的人信服。孟悬黎掐着掌心,不安的浪潮在她身上一遍一遍冲刷着,击打着,直到——
“可以。”
温润低沉的声音传来,孟悬黎得救了。
陆观阙见她低头,略微前倾,目光落在她耳垂的软肉上:“这么好的耳坠,丢了实在可惜……”
话落,陆观阙将手臂轻微抬起,转身笑道:“走吧。”
月光洒在黑水上,风幽幽吹过,泛起一层薄薄的白雾,她恍惚将手搭上去,应了声:“好。”
触碰到那一刻,陆观阙感受着她掌心的热意,不像是下楼梯,倒像是上云端,一步一响,松软轻盈。
“喜欢珍珠?”他随意道。
孟悬黎暗怀离去之意,不曾想陆观阙竟有此问,粉颈低垂,摇首无言。
比起珍珠,她甚爱宝石。
这双明珠珥,原是苏鹤遗留之物。她为寄相思,晨昏定省未敢暂离。若非今夕欲遮掩长姐之事,她断不肯轻易卸此微物。
“既不喜欢,为何要戴?”
孟悬黎抿唇,并不想袒露心事,遂不明不白说了句:“喜不喜欢,都只是一双耳坠而已,世子爷何必穷追呢?”
“并非穷追,只是我看悬黎如此宝爱,只道是心头所好,所以才……”陆观阙含笑,似有深意道,“若换做是我,我只戴心头所好之物。”
只戴自己喜欢的?
可他又不是女子,何来戴耳坠之说呢?
等等……
他这话,说的该不会是长姐吧?
联想长姐之事,孟悬黎担忧看陆观阙,想他此时还被蒙在鼓里,遂轻轻叹息,在心中自衬道:他要是得知此事,想必要伤心一场了。
陆观阙微弯唇角,视线紧紧跟随她。月光洒在她的面纱上,黏黏地融化在她的皮肤里,仿佛是太阳下的冰糖,又亮又甜。
“慢点。”脚下生黑,陆观阙怕她摔倒,又思及她方才神情,低缓道,“在上面看到你姐姐了么?”
孟悬黎下意识放慢脚步,轻轻道:“没有。”
陆观阙并不因此皱眉,只随意回道:“想必是回主舫了。”
孟悬黎点了点头,小心看向黝黑的台阶。
视野暗淡,像蒙上了灰纱,一层主舱的姑娘和郎君纷纷走出来,对着圆月祈福。手臂一轻,陆观阙恍然梦醒,他下意识伸手,又堪堪悬在半空,无奈一笑,随她再次来到船头凭栏处。
孟悬黎走得极快,加之她今日身着胭脂雪色罗裙,整个人像纷纷扬扬的桃花末子,因风波动,给他的双眸添了许多情绪。
但,陆观阙脑海中浮现出的,却是她和旁人的场景。他眉心一蹙,追想自己还是下手太轻了,他今日就该废了那双手,就像从前一样,悄无声息,无人知晓。
须臾,陆观阙枯立于宫灯旁,意味不明瞥了一眼:“是不是这个?”
孟悬黎弯着腰,假意在另一侧找,忽听得声音,遂转身往陆观阙这边走:“原来在这里。”
孟悬黎莞尔一笑,舒展皓腕欲拿回。陆观阙却反手收于袖下,略微沉吟,凝眸问道:“悬黎可需人帮助?”
孟悬黎惊讶,这耳坠是姑娘家的东西,他一个男子,还是一个可以被她称为姐夫的男子,要给她戴耳坠?
正出神,又听他说:“光这么暗,我帮你。”
孟悬黎往后退,陆观阙轻拉她的衣袖,示意她别乱动。宫灯的光滴溜溜在孟悬黎的面纱上转着,皮肤蒙上瓷白与微黄,从黑暗角度看去,多了些神圣与明媚。
孟悬黎咬着唇,依旧念之不妥,悄然收回衣袖,敏捷从他指尖抢过明珠珥:“不劳烦姐夫,我自己来。”
素日里,她甚少喊他姐夫,今日猛然唤了一声,正是要警醒他,莫忘了彼此之间的分寸。
指尖一轻,陆观阙持以极其僵硬的姿势,目光很淡,手指轻捻着余留的气息,低喃道:“我们以后是一家人,何必这么生疏。”
一家人?
世子爷可以说是一家人,可她却不能把他当一家人,毕竟身份有别,她得时刻谨记在心,不敢做出任何逾矩的行为。
孟悬黎清了清嗓子,忙躬身行礼:“今晚之事,多谢姐夫,若姐夫无他事,悬黎先告辞了。”
“等等。”陆观阙眼神明亮又晦涩,凝视着近在咫尺的她,并不想就此分开,“你今晚……”
“怎么了?”
“没什么。”
孟悬黎疑惑抬眼,在陆观阙脸上,竟然看到一个熟悉的面容。五官深邃清晰,尤其是眼睛,可以看到辽阔又壮丽的景象。
从前中秋圆月下,苏鹤也曾这样注视着自己的双眸,只不过……苏鹤那双眼眸更加幽深,像一片浓蓝的大海,而她就是停泊在海上的白船。
“阿黎呀,你怎么在这儿?”
略有沉醉的声音传来,孟悬黎一惊,慌忙回首,小心走到孟岫玉身边。
孟岫玉从二层小阁下来,穿过人群,便看到了这样的场景。她本无意打扰,但想到接下来要做的事,便晃悠悠走了过来。
孟岫玉轻牵起孟悬黎的手,却将目光放在了远处那人身上,稍顿两息,她察觉陆观阙看她跟看死人一样,遂摇了摇头,收回目光。
孟岫玉来前特饮下几盏酒,方才尚且清明,此刻的酒劲却渐渐涌起,眼底也浮起一层黯醺,遂醉声道:“阿黎,我们回家吧。”
孟悬黎只觉一阵酒气袭来,定睛细看时,心头兀自乱撞,强按捺住那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颤声道:“长姐,你的口脂……乱了。”
孟岫玉眼神一亮,语气依旧模糊:“想必是喝酒时,不小心蹭掉的。”
“不是的……”孟悬黎更加确定心之猜测。
“阿黎,我有些头晕,咱们回家再说,好不好?”
孟悬黎略有犹豫,看她迷蒙的样子,只得无奈道:“好。”
“这才乖。”
孟岫玉心有戚戚,秋波流转,转向孟悬黎。
她没想到妹妹知晓竟如此神速,更没想到妹妹既知此事,还能这般声色不动,竟未露半分形迹……
孟悬黎忽而侧首,对上孟岫玉的双眸:“姐姐,你看我做什么?”
“没……没什么,我只是在想,阿黎现在好像长大了许多。”
长大了,也陌生了,似乎再也回不去了。
孟岫玉想,在妹妹心中,自己也和那些异客一般无二罢?
孟悬黎小心扶着孟岫玉,生怕她一个不小心就会跌倒。告别郡主后,她们坐上了马车,可马车还没动,孟岫玉就抱着她哭了起来。
孟岫玉喃喃道:“阿黎,姐姐不是故意丢下你的,真的……你要相信我……我是不得已的……”
“嗯,我知道。”孟悬黎轻叹。
“都是他!”
“都是他……”
孟岫玉的声音像苦杏仁,听久了,孟悬黎心中也有些悲凉之意,孟悬黎扶着她,让她舒服靠在自己身上,小心翼翼问:“长姐,你说的他,是今晚那个人么?”
“他叫什么名字?”
“你爱他,对么?”
……
移时良久,孟悬黎所期之复杳然无信,惟余呼吸之声,绵长中隐藏促迫。
*
中秋宴将阑,陆观阙方踱入主舫,萧锦书观之,略一挥手,侍女们皆会意,悄然退下。
“世子爷当真是贵人事儿多。”萧锦书瞥他一眼,语气讥俏,“一晚上没露面,这会子席散人空,你倒来了。”
陆观阙寻了张椅子坐下,懒着身子往后靠:“谁说我没来?”
萧锦书忽而想起一事,面露难色:“方才你可是去何家了?陆观阙,你何至如此?那何姑娘已受惩处,你为何还要下那般重手?安远伯若知晓真相,岂有不参劾之理?”
“他不敢。”
萧锦书看陆观阙神色笃定,无奈叹息:“陆观阙,你既心仪孟家那二姑娘,何不直接和她说呢?算计这么多人,你就不怕她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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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徒惹伤心?”
陆观阙面色镇静,态度冷淡:“你见过她,当知她的心性。若不运筹算计,我此生休想得偿所愿。”
“况且,我尚未真正动手。”
“至于那何如辞,我没砍掉她的手,已是仁至义尽。”
萧锦书惊愕起身,行至他面前,用团扇指着他:“东都世家贵女如云,你偏要她?又是为何?”
“表姐。”陆观阙抬眸,眼底染上深疮,“当年高阳王之乱,你可忘了?”
萧锦书幼时生长于金陵,对当年之事知之甚少,后听母亲提及,方知当年兵乱凶险,连她父亲亦几差点殒命于东都……
“我没忘,只是……这和孟悬黎有什么关系?”萧锦书疑惑不解。
陆观阙轻叹,忆道:“我出生时,父亲和母亲为高阳王所迫,避居许州。十岁那年,出城游猎,遭高阳王余孽追杀。初次命大,侥幸活下,二次……是她救了我性命。”
“什么?竟是她?!”萧锦书愕然,望着陆观阙郑重眼神,忆起当年陆观阙失踪之事。
那时,宫中府中闻讯陆观阙失踪,一面密遣人去寻,一面又忧惧高阳王余孽下死手,只能暗自走访。
搜寻半月,方在许州府外寻到满身疲惫的陆观阙。醒来后,他便似换了个心肠,终日沉默,避人避世。家中只道他伤病未愈,后来才知道,他是郁结成疾,日日夜夜都在寻梦中人。
待得知那女子名姓,陆观阙狂喜之下竟又晕厥。如今这人终于回来,陆观阙这病方渐愈。
萧锦书叹息:“可她看起来,并不记得你……”
陆观阙半敛眼眸,低沉道:“过几日陛下遣我出使西凉,约莫三月后才能赶回来。烦请表姐,代我照拂一二。”
“西凉近几个月颇不安分,朝中世家唯有你可当此任……也罢也罢,我平日横竖无事,就帮你多照顾便是。”
萧锦书睨他一眼:“若不是看在姑母的份上,我才懒得管你这些事,以后可别来找我了。”
“放心,行前自会将所有事处理妥当。”
“所有事?处理?”萧锦书蹙眉,“这边风平浪静,还有什么事需你处理?”
“过几日便知。”陆观阙起身,丢下一句,“另有一事,我听闻她欲习乐器,劳表姐往纪家走一趟。”
萧锦书看着他的背影,手中团扇疾摇数下。
*
归府时,已是半夜。
孟悬黎领着丫头们将孟岫玉搀扶上床,给她换了寝衣,松了鞋袜,忙活好一阵,孟悬黎才歇下来。
望着孟岫玉酡红的面颊,孟悬黎又想起今晚听到的话,还有陆观阙那双晦涩的眼眸……诸般种种,都超出了她的意料。
默然片刻,孟悬黎叹气,自为有些杞人忧天,这分明是长姐的私事,自己何必如此悬心?
她该思量的,是自己……
可自己,又能有何光景?
孟悬黎摇了摇头,悄然离去。
及至床榻,她满怀迷茫,身子和心也无所着落,仿佛躺在云端,只待雨骤风狂,便随那风暴坠入虚空。
东都哪里都好,又哪里都不好。
她孑然一身于此,周围空空落落,可她也只能在这里,她能出去么?若她出去的话,天地茫茫,又能去哪里呢?
孟悬黎愁绪像无尽深渊,缠绕于心,让她看不清,摸不着。
昏沉间,孟悬黎渐入梦乡。
梦中天朗气清,花事正浓。
她举步,缓缓向溪畔走去,见一白衣男子独坐于青石上。
孟悬黎暗惊那背影熟悉,但又说不出个所以然,遂凑近,轻轻拍了拍他的肩。
白衣男子没有回首,只温柔开了口:“阿黎,我等你很久了。”
孟悬黎实在好奇,绕至石前,抬眸望去——
赫然一副森森骷髅!
“啊!”一声悚响的惊呼,孟悬黎猛然睁眼。
她茫然无措,拥衾坐起,按着额头,大口大口喘息。正欲定神,忽闻外间传来丹若焦灼之声——
“姑娘,不好了!”
看丹若急急撩开帐幔,孟悬黎声音犹带怯意:“又出什么事了?”
丹若尽力平复自己的心绪,颤声道:“大姑娘……大姑娘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