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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第四章

作者:元迦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他还说要来见我的,你现在告诉我,他……下葬了?”


    “这怎么可能?”


    “这不可能……”


    雨在门外哗哗流着,孟悬黎目光透过窗子,看那雨点迷离又苦涩,像眼泪珠子似的,一串一串,尽是悲痛。


    孟悬黎摇了摇头,深吸一口气,逼迫自己冷静下来:“是谁告诉你的?”


    丹若接过衣裳,咬唇小声道:“我按照姑娘的吩咐去了递铺,得知没有鹤公子的信,我就回来了。快到府上的时候,碰上了策马而来的小药徒——穆庾。”


    孟悬黎将丹若扶起来,不解问道:“然后呢?”


    丹若抬眸,眼睫上还挂着泪,黯淡道:“穆庾说,鹤公子那日去山里采药,偏生脚下不稳,狠狠跌了一跤,把腿摔伤了,原想着不过是皮外伤,养两日便好。”


    “可谁知,鹤公子当夜就发起高热来,烧得跟火炭似的,翌日更重,竟染了那要命的‘金疮痉’……”


    孟悬黎浑身发抖,踉跄着步子,失魂落魄倚在了旁边的椅子上。


    金疮痉!金疮痉!


    她曾在书上看到过,一旦染上这种病,身僵如尸,口噤目睁,非死不可。[1]


    可……


    她才回来没多久,师兄怎就出事了?


    还有那穆庾,为何就今日来东都了?


    孟悬黎抿唇,眼前泛起青雾,密密层层。


    思衬半响,她费力撩开雾气,哑声道:“穆庾现在在哪儿?他还说了什么?”


    丹若伸手拂去眼泪,咽了咽:“穆庾策马回许州了。他说,鹤公子给姑娘留了东西,还望姑娘务必回去一趟。”


    孟悬黎偏过脸,颤声道:“自然要回去的。”


    丹若皱眉,怯怯道:“可……大人会答应么?”


    孟悬黎不置可否,拂袖起身,俯在丹若耳畔,低声说了几句话,便撑伞去了书房。


    雨点浩浩荡荡,孟悬黎思衬着回许州的说辞,待她盘算明白后,恰巧立在了门前。


    孟悬黎抬手,正要推门而入,门却从里面打开了。


    她抬眸看去,一双冷沉的眼眸深深盯着自己,孟悬黎轻眨眼睫,维持着应有的礼数,连忙垂眼:“见过世子爷。”


    “不必这么见外。”


    陆观阙眸光流转,不经意间,看到她浓密轻睫下有些淤红。他单手将她扶起,掌心一颤,像触及冬日海水似的,刺骨透凉。


    她这会儿身着孔雀蓝罗裙,珍珠耳坠溜溜转着,似浓蓝海上的明月光,煞是闪烁。


    陆观阙收回目光,面色愈发幽深,稍顿两息,轻微颔首,小心绕过她,遂从另一侧离开了。


    闻他离去,孟悬黎才敢呼出一口气。


    此刻她心中满是苏鹤的事,怎么也没想到世子爷还没走。孟悬黎轻叹,还好他方才没看出来什么,不然,被长姐知道了,只怕又要细细盘问自己了。


    孟悬黎迈着步子,绕过屏风,来到画桌前。她对着孟仲良的背影,轻声道:“父亲,我想回许州一趟。”


    孟仲良正在翻弄书籍,听到声音,手悬在半空,怔了半响。因思及方才那些话,他又笑道:“阿黎想回去就回去吧。”


    孟悬黎惊讶,问道:“父亲不问我为何要回去?”


    孟仲良咽了咽,随即将书籍翻开一页,笑着说:“阿黎不想说,爹爹就不问。只一点,你回去,身边得有人跟着才行。”


    当下孟悬黎欲说之话全被堵了回去,忙小声坦然道:“不是女儿不想说,而是,女儿不知如何开口。”


    孟仲良额角蒙上一层细汗,手也抖得厉害,他连忙将书籍放回原处,转身和蔼道:“无妨,你身边的沉璧,自小习武,让她护着你,爹爹更安心。”


    孟悬黎想到丹若淋了雨,是不能再随自己出远门的,起初她还犹豫带谁去,经父亲这么一说,连她也觉得,带沉璧回去是最稳妥的。


    看父亲如此为自己着想,孟悬黎上前躬身施礼:“多谢父亲体谅。”


    孟悬黎回去后,简单向沉璧嘱托了几句,俄而便昏昏沉沉躺在了床上。


    *


    到许州时,已是七月下旬。孟悬黎命沉璧待在苏家院内凉荫下,自随药徒穆庾来至屋门前。


    待孟悬黎把门打开,看到屋内陈设与痕迹,直接僵在了原地。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孟悬黎瞳仁中映出苏鹤垂死之时的挣扎。


    “孟姑娘,你离开后,鹤公子便没日没夜地帮你批注札记,有时候为了拿准主意,甚至大半夜都在熬药试药。”


    孟悬黎悲痛惭愧。


    原来是这样?!


    原来师兄是为了自己,才出事的……


    孟悬黎艰难举步,失重般挪到了案几旁。她含泪闭上眼,她的师兄怎么这么傻,傻到为了自己,连命都不要了。


    穆庾咬着下唇,遂叹息道:“后来,鹤公子垂危之际,说他对不住姑娘你,让你白白等他那么久,还说他救人救了一辈子,却救不了自己。”


    “我把公子安葬后,就想着要给姑娘递个消息,无奈我不会写字,只好策马赶去了东都,幸亏遇到了丹若姑娘,不然就要酿成大祸了。”


    听到这,孟悬黎仰首吸了吸鼻子,哽咽道:“穆庾,多谢你把消息告诉我。现下,我想自己待一会儿。”


    穆庾看她实在伤心,点了点头:“这些东西,是鹤公子留给姑娘的。”说罢,他将东西放下,悄悄退了出去。


    院门阖上那一刻,孟悬黎不由转身扑过去,颤抖着手去拆信笺,猝不及防中,晦涩悲痛的字,一寸一寸,将她圈在了行间。


    “阿黎,我此身已是油尽灯枯,大限将至,再不能长伴你左右了。你的札记,我已细细批注,本想携着它,三书六礼,风风光光迎你入门。谁曾想,造化弄人,此愿成空。”


    “我走后,你定要珍重自身。日后若在东都遇到真心待你的良人,便随了他去,安安稳稳度这一生罢。”


    孟悬黎捂着嘴,任由眼泪打在纸上,甚至来不及拂袖,就洇湿了袖口。热泪触及手腕,转为冰凉,顺着青紫的脉络,滴滴流去,一直流到她的心窝。


    “惟愿我的阿黎,此去余生,远离烦忧,一世欢喜,岁岁平安……”


    字字凄切,如同一双手,将孟悬黎彻底抱在了怀里。


    窗外烈日,苒苒院中景,她闭着眼,胸口剧烈起伏,伏几喘息,眼眸前不觉陷入了一团黑雾中。


    隔雾望去,并无他人,一转身,便看到苏鹤从雾中走来,孟悬黎紧紧搂着他的脖子,声音哀婉道:“师兄,我很早就喜欢你了。”


    “回东都后,我日日都在想你,想你来找我,想你来娶我……我想和你安安稳稳过一辈子。”


    再抬眼,苏鹤便消失了。


    孟悬黎知道这一切都是虚幻,她咽下喉咙里的泪水,哽着嗓子:“你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求求你……”


    “求求你不要离开我……”


    孟悬黎声音渐微,眼前彻底陷入黑暗,不觉昏了过去。案几上的信纸,随风辗转到孟悬黎的裙边,擦擦响着,似乎搅碎了什么。


    *


    苏醒之后,孟悬黎在许州待了几日,她找人将苏鹤的坟修缮了一番,还立了碑。


    临走前,孟悬黎又给了穆庾银钱和珍珠手串,为的就是让他好好活下去,若碰到急事,给她递一粒珍珠,她收到,即刻就派人去许州帮他。


    孟悬黎回东都这一路,沉璧虽悉心照顾,但她还是不慎染了风寒。


    孟岫玉知晓此事后,斥责了沉璧几句,孟悬黎却说是自己体弱,不关沉璧的事。孟岫玉听她这样说,也不好再继续责备什么,只一味地派人来给她送药。


    接连三四日,孟悬黎看见药就想吐,直到那日早晨,孟岫玉亲自来看她,她才想明白这其中的缘故,故而说道:“长姐想问什么,便问吧。”


    孟岫玉搁下药碗,语重心长道:“阿黎既然看出来了,我也不好再顾左右而言他了。”


    “阿黎回许州,究竟是因何事?”


    孟悬黎知道瞒不过孟岫玉,压着情绪,轻轻开口:“前些日子,我师兄因病去世了。”


    此话刚落,孟岫玉猛然起身,袖口触及药碗,“砰”的一声,硬生生撕裂了空气。


    孟悬黎用指腹堵上耳孔,紧闭眼睛,大口喘息。因她幼时被野猫声吓得高热不退,所以她平生最怕听到尖利的声音,况且还是青瓷声。


    平稳心绪后,孟悬黎怯怯睁眼,入目便是那片片冰裂纹青瓷,像雪花,幽幽散寒。


    她抬眸,小心问道:“长姐,你这是怎么了?”


    孟岫玉像失了魂,慌慌张张抚裙,偎在她身边:“我不是故意吓阿黎的,我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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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些震惊。”


    震惊?


    孟悬黎心生疑惑,长姐平日甚为胆大,今日这反应,恐怕不是震惊吧?


    孟岫玉张了张口,握住她的手,轻叹道:“与其说震惊,倒不如说是害怕。你一人回老家,还晓得了此等凶险之事,姐姐是怕你因此生了心病,日渐消瘦,这才……”


    闻此,孟悬黎才知自己是多虑了,遂抿唇淡然一笑:“长姐莫怕,我会好好吃药的。”


    孟岫玉抬手为孟悬黎拂去乱发,眼眸含水,轻柔道:“让我猜猜,阿黎是故意的,对么?”


    短暂犹豫后,孟悬黎垂眸“嗯”了一声。


    她故意染上风寒,为的就是让自己的身子和心,都承认苏鹤已经病故的事实。


    可如今看来,她好像还是忘不掉他……


    窗纱外的日光透进来,孟岫玉怔了一瞬,似想到了什么:“今日中秋,阿黎不如出去走走?”


    孟悬黎轻叹,她原是不愿出去的,但一想到自己待在屋里总会无故心疼,便应了去。


    去散散心也好。


    她想。


    *


    趋近黄昏,她们在绣罗坊前停了下来。


    孟悬黎撩开帷帽,抬眼望了望,发现这门楣上悬挂着的匾额右下角有一串小字,还没等她看清,一位约莫三四十岁的掌柜娘子便殷勤迎了出来。


    “给二位姑娘请安,不知姑娘们是哪个府上的,实在是让小店蓬荜生辉。”


    旁边的丹若应了句:“这是我们孟家的两位姑娘。”


    掌柜娘子一听孟家,语气更热情了:“原来是孟家的姑娘,请随我来吧。”


    “小童,快给二位姑娘奉茶,再取些新到的点心来。”


    孟悬黎微笑颔首,挽着孟岫玉的手臂,缓缓走了进去。


    来到雅间,孟悬黎小心取下帷帽,抚裙落座,不动声色地观察四周。


    店内陈设琳琅满目,绫罗绸缎皆流光溢彩,比孟悬黎预想的还要精致。空气中弥漫着沉香气,孟悬黎轻轻一嗅,把目光落在了屏风后的料子上。


    掌柜娘子迅速捕捉到孟悬黎的眼神,笑着开口:“姑娘眼光真好,那匹蜀锦是前几日才到的,整个东都也就这匹的纹样最栩栩如生了。姑娘若喜欢,我取来给姑娘看看?”


    孟岫玉偏头看她,抬手一指:“去,给我妹妹取过来。”


    起初,孟悬黎只是有些好奇那上面绣得是什么,见掌柜娘子和孟岫玉如此这般,她垂眸,终是绽放浅笑。


    喝了半盏茶,雅间外传来轻缓的脚步声,孟悬黎以为是掌柜娘子回来了,抬眼一扫,忽见身着水蓝色襦裙的窈窕女子走了进来。


    那女子懒着手,掀开半卷珠帘,死死盯着孟岫玉,轻笑道:“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孟大小姐,好久不见啊!”


    “何四小姐好。”孟岫玉微微一笑,并不想继续搭理她。


    “你装什么?”


    “你现在来置办衣裳,是不是还想着今晚能去中秋宴?我可告诉你,郡主早就定好了人数,你就省了那份心吧!”


    “还有,你们孟家若没当年那桩事,陆世子能和你有婚约?你也不瞧瞧,这东都遍地都是公候之家,怎么会轮到你这种出身卑贱的人。”


    孟悬黎起初还心生疑窦,这会儿便猜出这女子的身份了。她恢复端坐的姿势,淡声开口:“四小姐说话甚是难听,难道就不怕有心人听了去?”


    何如辞进来时,目光全盯着孟岫玉了,没成想,这孟岫玉旁边还坐着一个人,甚至还认识自己……


    何如辞的眼神在两人身上溜来溜去,讽刺厉声道:“想必这就是那个养在乡下的祸害吧?怎么?如今也敢爬回来叫嚣了?”


    孟悬黎笑意盈盈,方欲起身,猛抬头见何如辞惊在那里,孟岫玉反驳道:“四小姐仗着自己出身侯府,便如此欺骂我妹妹,这一次,我泼的是茶,下一次,保不定是其他的。”


    “你!你竟敢这样对我!我定要告诉世子哥哥,让他退了这桩婚事!”何如辞气恼,伸手就去打孟岫玉的脸。


    孟悬黎费力拉开两人,一来一回,那巴掌正巧打在了自己脸上。


    “啪”的一声,让三人都钉在了原地。


    稍顿两息,孟悬黎颤着手摸了摸脸,眼神微抖,方欲抬手甩回去,猛听到屏风外传来幽幽的声音:“何姑娘打人的声音,可真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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