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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 第 26 章

作者:疏雨棠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想起他刚才奋不顾身地帮她挡枪的样子,沈昭华心中不觉有丝感动。


    这一枪若是刺在自己身上,恐怕是性命不保,她也算欠他一条命。


    思及此,她也顾不得许多,找了一截干树枝用力撬开他的嘴巴,把水灌了下去。整整给他喂了半壶水,她才放心了些,自己咕咚咕咚喝完了剩下的半壶,方才觉得又热又累,险些虚脱。


    漠北的正午实在太热了,她看了眼不远处的水潭,忍不住脱了鞋走了进去,便觉浑身瞬间清凉。说来也怪,这大漠酷暑中的清泉竟格外凉爽。


    她又看了眼此时昏迷不醒,曝晒在太阳下的阿闹,装了一壶水过去浇在他的腿上。因为他的上身有伤,她怕溅上水,所以拿起匕首又将他的外袍割了一块,打算浸上水盖在他身上给他降温。


    随着她的动作,一枚碧绿色的龙纹玉佩从他的怀中掉了出来。


    她觉得那枚玉佩有些眼熟,不禁拿起来细细观摩。


    沈昭华的心猛地一跳!一种难以言喻的熟悉感瞬间击中了她,她下意识地用沾血的袖口用力擦去玉佩表面的血污和尘土。


    狰狞的龙纹在阳光下显露出来,更重要的是那一道贯穿龙身的触目惊心的裂痕。


    记忆的闸门,如同被这道裂痕狠狠劈开。


    漠北的风沙声瞬间远去,耳边响起的是多年前京城寒冬的呼啸北风。


    那个蜷缩在阴暗小巷馊水桶旁的小小身影,冻得浑身青紫,瑟瑟发抖,只有一双眼睛,倔强又绝望地望着灰蒙蒙的天空。


    厚厚的积雪几乎将他掩埋。


    那时的她正好路过,掀起帘子的那一刻对上了那双无助又倔强的眼睛。


    他穿得那样单薄,在这寒冬腊月里,会被冻死的吧?


    鬼使神差的,她叫停了车,裹着母亲新做的雪白狐皮大氅走到他的身边。


    那刺骨的寒意和那绝望的眼神,让她心头一紧。她解下那件价值不菲的狐皮大氅,轻轻盖在了那个几乎冻僵的小乞丐身上。


    触手是刺骨的冰凉,她赶忙将自己的手炉塞到他的手中。


    小乞丐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温暖惊住了,茫然地抬起头,那双漆黑的眼睛里,映着她模糊的身影。


    她记得自己当时似乎还说了什么?好像是:「快去找个暖和的地方吧。」又觉得一件大氅可能不够,随手从腰间解下一块玉佩。


    那是她生辰时父亲随手赏给她的,并非什么要紧物件,塞进了小乞丐冰冷僵硬的手里,补充道:「这个,拿去当了,换顿饱饭,买件厚衣裳。」


    她甚至没有看清小乞丐的脸,只记得那双骤然亮起、又瞬间盈满复杂情绪的黑眸。


    她只当是做了件微不足道的善事,很快便将此事抛诸脑后。


    风雪太大,她匆匆离去,只留下那个裹在厚重狐氅里的小乞丐,握着玉佩,怔怔望着她的马车,渐渐消失在风雪中……


    记忆的碎片疯狂涌回。


    她愣愣地看着阿闹的面具在太阳的折射下闪烁的银光,「你……究竟是谁?」


    她其实从未在意过他的身份,所以也从来没有想过窥探面具下的面容,可此刻,她忍不住伸出手,摘下面具一探究竟。


    面具摘下的那一刻,沈昭华如遭雷击,浑身剧震。


    她望着熟悉的苍白却依旧难掩俊逸的脸庞,内心有着说不出的震撼。


    竟然是温景珩!


    那双紧闭的眼睛轮廓,那双深邃沉静、偶尔掠过复杂情绪的眼眸与记忆深处风雪中那双漆黑倔强的眼睛,瞬间重合。


    是他。


    当年那个蜷缩在雪地里、濒临冻毙的小乞丐,竟然是如今权倾漠北、心思深沉如海的九爷温景珩?


    她无法想象这些年他究竟经历了什么。


    当年未及弱冠的他又是如何走到千里之外的北漠,又是如何走到今天的位置,有了与仇敌匹敌的能力?


    他竟将那块她随手塞给他,让他「换顿饱饭」的玉佩留到了现在?


    为什么?


    巨大的震撼如同海啸般席卷了沈昭华,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她握着那枚染血的、带着温景珩体温的半块龙纹玉佩,指尖剧烈地颤抖着,脑中浮现出不久前他不顾性命保护她的一幕,泪水毫无征兆地汹涌而出。


    看他不顾性命的样子,她一直以为他是温景珩训练的死士,她的命本就与他性命息息相关。


    却不想,这世上当真有人愿意为她心甘情愿舍弃生命。


    她的内心被深深震撼。


    原来,这漠北的千里黄沙,步步杀机之下,一直守护着她的,竟是当年风雪中她无心救下的那一点微光。


    「原来,是你……」她哽咽着,声音破碎在风中,带着无尽的酸楚、恍然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心痛,「你竟然,一直记得我吗?」


    鬼哭峡内,血污满地。


    而在这血污之上,黑压压跪了一片,领头之人更是额头冷汗直冒。


    萧承渊负手看着眼前的众人,一言不发。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缓缓开口,一向平静的语气明显低沉了许多:「我只叫你们将她带回来,是谁允许你们下此狠手?」


    没有人回答他,他们在保护那个人,这军营之中有人比他威信更重。


    「那就都军法处置了吧。」他淡淡地说出这句话,右手不断摩挲着左手拇指上温凉的玉扳指,那是他多年克制自己的性情养成的习惯。


    张总管看着他的动作,明白他此时心中的盛怒,瞬间觉得后背发凉。


    他太懂这个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了,若此时自己主动认罪,或许还能保住性命,否则……


    思及此,他颤颤巍巍地跪了下去:「老奴该死!是老奴自作主张下的命令,将军要责罚便责罚老奴吧。」


    萧承渊看了他一眼,冷冷地抛下两个字:「回府!」


    说罢翻身上马带着一队人马疾驰而去。


    张总管看着自己跪了一地的心腹,叹息道:「都起来吧,回去自己主动领责罚,将军不会太为难你们的。」


    首领起身担忧的看着眼前的老人:「那您老...」


    张总管伸手打断了他:「不碍事。」


    萧府书房内。


    萧承渊已然换下盔甲,换上了一条月白色的夏袍,拿着一把折扇轻轻地扇着。


    屋外的蝉鸣加重了酷暑。


    地上跪着的白发老人不知跪了多久,整个后心都被汗湿透。


    萧承渊喝了口凉茶,终于开口:「张总管,你来我萧家多久了?」


    面对这位老人,萧承渊的话总是多些。


    张总管的声音已经浑浊,又是夹着些回忆:「已经48年了,少主,老奴十几岁就在萧家做事了。」


    「48年……」萧承渊重复着,「原来已经这么久了,也该歇歇了……」


    张总管没有抬头,布满皱纹的三角眼已经湿润,「老奴该死。」


    萧承渊收起折扇,抬手指了指不远处书桌上的一个木匣子,「这是我名下的一些田产铺子,你清点一下,去帮我看着吧。」


    萧承渊起身将老人扶了起来,许是年纪太大,又许是跪了太久,老人借着他的力好不容易才站起身,「谢少主不杀之恩。」


    萧承渊走到书桌前,将木匣子递到他手上,「我知你是为我好,但是一个女子纵是再恨我,又能把我怎么样?张伯伯,你未免太小心了些。」


    听到这声张伯伯,张总管的两行浊泪瞬间滚落,似乎又看到那个小小的少年缠着他要出去玩,「少主啊,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你切不可大意。」


    「张总管。」萧承渊的声音复又变得清冷,「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张总管闻言低下了头,「是。」


    萧承渊又从书桌上拿了厚厚的一封信,「这里面是这些年我收集的沈定邦一伙克扣粮草的证据,你亲自交给父亲。」


    萧承渊将信放在匣子上,叹息道:「雍州城粮草已不足十日,十日后我将放弃雍州,退居颍州,颍州距离京都不过三百余里,朝堂必定人心惶惶,到时候可让父亲顺势发难。」


    张总管为难道:「可那封通敌密函……」


    「内务府已经安插了人手,那封密函到不了陛下手里。」


    「可万一沈定邦亲自面圣……」


    「没有万一」,萧承渊的声音里难得带了一丝戾气,「告诉父亲,证据我已准备万全,要他在朝堂上趁其不备率先发难,若他反咬,一定要一口咬定是他血口喷人,大理寺少卿是我的人,他的家中搜不出那封密函。」


    张总管看着他难得的失控,不由有些心疼。十年挑灯苦读,曾经梦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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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成为一名士大夫的少年甚至连考场都没能进去。


    难为他没有因此磨损心智,还能有如今的成绩。


    「老奴记下了。」


    萧承渊看了眼这个看着他长大的老人,终是有些不忍:「你去吧。」


    「少主珍重。」张总管忍不住抬头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去。


    他的年纪大了,跪得久了不由得走路有些跛。


    萧承渊看着他一瘸一拐的佝偻背影,不由叹息。


    不知她如今怎么样了,派出去寻找的人至今没回消息。


    若她误入荒漠迷失方向,恐怕是凶多吉少。


    「来人。」不知为何,想到她生死未卜,他的心中竟然有一丝紧张,「增派两队人马,全力寻找少夫人。若她少一根汗毛,你提头来见。」


    七


    沈昭华握着那枚染血的龙纹玉佩,指尖的颤抖久久未平。


    温景珩苍白的脸在烈日下毫无血色,唯有微弱的呼吸证明他还活着。


    「你为什么刻意隐瞒身份?」沈昭华喃喃自语道。


    没有人回答她。


    最终,她没有戳破。


    指尖轻轻拂过玉佩冰冷的裂痕,她将它小心地、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珍重,重新塞回他染血的衣襟内袋,紧贴着他微弱起伏的心口。


    将那惊天的秘密,连同自己翻江倒海的心绪,一同封存。


    她深吸一口气,拿起跌落在一旁的银色面具,仔细地擦去上面的沙尘和血迹,动作轻柔地重新覆回他那张俊逸却此刻无比脆弱的脸庞上。


    「阿闹……」她低低唤了一声,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你得撑住。」


    日头渐渐西斜,沙漠的酷热稍减,但阿闹的情况却愈发令人心焦。


    他失血过多,又暴露在烈日下,嘴唇干裂起皮,体温却高得烫手。沈昭华一遍遍用浸湿的布巾擦拭他裸露的皮肤降温,心悬在半空。


    就在暮色四合,绝望开始悄然滋生时,昏迷中的阿闹似乎动了一下手指。


    沈昭华屏住呼吸,只见他艰难地睁开眼,眼神涣散了一瞬,才聚焦在她满是担忧的脸上。他似乎想说什么,却只发出微弱的气音。


    沈昭华连忙凑近:「阿闹将军?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阿闹的目光艰难地扫过周围,确认暂时安全,才极其缓慢地、幅度极小地摇了摇头。


    他挣扎着想抬手,牵扯到左肩的伤口,剧痛让他闷哼一声,冷汗瞬间浸湿了鬓角。


    「别动!」沈昭华急忙按住他完好的右肩,「伤口很深,我刚止住血。」


    阿闹喘了几口气,积攒了些许力气。


    他没有看沈昭华,目光投向渐渐被暮色染成紫红的天空,艰难地抬起完好的右手,拇指和食指蜷曲放入口中,用尽力气,吹出了一声极其微弱、却带着奇特韵律的口哨。


    哨音在空旷的绿洲里显得微不可闻。沈昭华不解地看着他。


    时间仿佛凝固。


    就在沈昭华以为他只是在无意识动作时,遥远的天际,一个黑点骤然出现,并以惊人的速度放大。


    伴随着一声清越的鹰唳,一只体态矫健、目光锐利的苍鹰如利箭般俯冲而下,稳稳地落在了阿闹身侧的一块岩石上,歪着头,金色的眼瞳警惕地打量着沈昭华。


    阿闹艰难地抬起右手,苍鹰立刻乖顺地跳到他手臂上,收起翅膀。


    他极其缓慢地用手指在鹰背的羽毛上划了几下,似乎在传递某种信息。


    苍鹰低鸣一声,振翅而起,在低空盘旋了两圈,然后朝着某个方向飞去,飞出一段距离后,又停下来,回头鸣叫。


    「跟着……它……」阿闹的声音嘶哑破碎,几乎是用气声挤出这几个字,说完便又脱力地闭上了眼,气息微弱。


    沈昭华看着苍鹰引路的方向,又看看重伤昏迷的阿闹,一股绝处逢生的力量涌了上来。


    她咬紧牙关,用尽全身力气将阿闹再次拖上马背固定好,自己翻身上马,策马紧紧跟上那只在暮色中穿梭的苍鹰。


    苍鹰飞得不高,速度也不快,似乎特意在照顾着他们。


    在茫茫沙海中,它成了唯一的方向。


    不知走了多久,夜色完全笼罩大地,就在人困马乏之际,苍鹰终于在一处背风的山坳上空盘旋不去,发出连续的鸣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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