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时分,谢昭回到谢府。
马车停稳时,她扶着林氏的手下车,步子仍有些虚,可心却是雀跃的。
回到房中不久,门外便响起一阵脚步声。
“昭昭。”是谢执的声音。
谢昭连忙起身相迎:“阿兄。”
他一身常服,眉眼温和,步子不急,带着惯常的那份沉静。
“寺中风大,回来的时候可受了凉?”他走近,伸手覆上她的额头,“似乎还略有些热。”
谢昭摇头,连日来沉郁的面容终于扬起笑意,“阿兄不必忧心,我已大好了。娘亲看着呢,不让我多走动。”
谢执点头,神色如常,唇边甚至带着几分笑意,“你病中缠绵,娘亲日夜悬心,郁郁寡欢。如今你好了,陪她出去散散心也好。”
他顿了顿,目光不经意般扫过她的脸,“今日……在寺中,可遇上什么故人?”
谢昭一怔,下意识避开他的视线,“……碰见了沈公子。”
谢执微微一笑,“哦?”随即垂下眸子,静候下文。
“他……他说这些日子一直想见我,只是被人拦下了,信也未递进来。”她低下头,声音渐低,带着几分不确定,“他……额上还缠着纱布,像是受了伤。想来……并非故意不理我。”
谢执没有立刻作声,只一双眼眸沉沉望着她,似要望进她内心深处,寻一个不想听答案。
“既然他亲自解释了,你便信了?”他语气轻缓,低得几不可闻。
谢昭轻轻点头。
谢执喉间溢出轻笑,苦涩酸楚尽数埋进皮囊下。他没有再追问,也未表现出半分异样情绪,只伸手替她将一缕鬓发别到耳后,动作依旧温柔如昔。
“……信也好,不信也罢。你若心安,那便是好事。”
谢昭怔怔地看着他,忽觉他今日格外沉静,不似以往那般亲昵。
“阿兄,你生气了吗?”
谢执闻言笑了,眸中依旧是温和无波的水色,“我为何要生气?你是我疼着宠着的妹妹,只要昭昭开怀,阿兄自然高兴。”
他指尖落在她发间:“不过,再来一回……我便不会再这般纵着你了。”
谢昭心头一凛,未能参透这话中深意。
可谢执已恢复如常,又笑着道:“乏了吧,早些歇息。明日我命人送些你喜欢的蜜脯来。”
他说完,转身出了屋门,步履沉稳如旧。
——
夜深,书房灯未灭。
顾长安跪在榻下,低声回禀:“沈晏确与小姐在邯福寺相见。小的未敢靠得太近,但看二人言语温和,似已……解了误会。”
谢执静坐案前,指尖缓缓摩挲着一枚雕金镇纸,眉眼隐在烛影之下,沉静得像一潭死水。
良久,他低声问:“沈晏,伤得重么?”
顾长安迟疑了下,道:“额角磕破,擦伤些皮肉,不算大碍。”
“……不算大碍。”谢执低声重复,语气轻得像在喃喃自语,连嘴角都勾起了一抹讥笑。
片刻后,他忽地抬眸,眼神如薄刃般落在顾长安身上,声线无波,却寒意彻骨:“顾长安,你跟了我七年,连伤一个沈晏都纰漏百出,现下……连你也这般敷衍了?”
顾长安登时冷汗涔涔,匍匐叩首:“属下失职!请大人责罚!”
谢执缓缓起身,踱步至案旁的铜炉前,他垂眸望着炉火,慢慢摊开掌心,那只手骨节分明,掌纹纵横,犹残留着那日画像下裂扇的细微伤痕。
“滚出去,鞭五十。”
“再有下次……莫怪我不念旧情。”
顾长安叩首:“是!”
——
寅时方过,谢府中门已开,仆从洒扫庭除,静待贵客。
谢执方换好官服,腰间玉佩尚未系妥,正欲迈出院门,却被一名家仆匆匆拦下,低声通传:
“大人,老爷请您留步。”
“嗯?”谢执眉头一挑,回身望去。
家仆恭敬道:“老爷说沈家会上门提亲,大人应在家中见证,不必上值。”
谢执倏地站住,眼神淡淡落向堂前方向,唇角却笑不出来。
良久,他淡声道:“我知道了。”
待家仆退下,他重新回身,走回屋内,动作沉稳地系着腰间佩玉。只是扣上玉钩那一瞬,“咔哒”一声轻响,扣子竟生生断裂,金丝翻翘。
他垂眸凝视指间断扣,良久,似笑非笑:
“呵……他倒真敢。”
门外传来沉稳的车马声。
须臾,最先进来的是京城又名的官媒张老夫人,张老夫人笑容慈祥,身后紧跟着沈晏——
他着一袭天青色锦袍,姿态清隽挺拔,步履间带着刻意压抑的紧张。他低垂眼睫,不发一言,指节却紧紧攥着,显出克制。
再后,沈尚书还有沈氏几位族老,及两名抬着礼盒的仆人,红绸覆面,庄重而肃然。
厅内早已陈设妥当。谢崇山见礼队至,起身相迎,彼此寒暄数句,分宾主落座。
张老夫人率先开口,声音圆润洪亮,透着满满喜意:“谢老爷、谢夫人,老身今日叨扰,是奉沈府之命,特来提亲。”
她目光落在沈晏身上,赞许地一笑,又转向谢家众人:“贵府千金谢昭,温婉淑慧,才貌出众,素有美名;沈家公子沈晏,年少有为,品性端方,自初识便倾心不已,念念不忘。沈府上下,皆视谢小姐为理想良配。”
她略顿一瞬,语气郑重几分:“今沈公子携家父族长,以雁为贽,愿求聘谢家嫡女,盼结两府良缘,缔一段白首之盟。”
言罢,沈晏起身,朝谢父母与谢执郑重一揖,神色恳切:“晚辈沈晏,倾慕昭昭姑娘已久,今日斗胆登门求亲,诚心求娶。晚辈在此立誓,此生定当敬之爱之,护之周全,绝不相负!”
他言语虽少,眼中却透出难以掩饰的慎重与郑重,似将整个心意都交付于这一拜之中。
肃静的堂内,忽闻一声清脆的“咔嚓”轻响。
谢执手中的茶盏,竟生生断作两截。
他神色如常地将残盏置于案上,垂眸理了理被茶水洇湿的袖口,淡声道:“这窑口的瓷器,愈发不经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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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
无人接话。
气氛一时沉寂,沈尚书不动声色地望了眼谢执,眼怀探究。
林氏面上微讪,却见谢执神色自如,只得含笑接过话头:“家中器具确实该换新的了。”
沈尚书随即朗声笑道:“说来也巧,沈家近日恰得些景窑新器,改日命人送来几套,也算为小辈添份喜意。”
谢执微微颔首,不冷不淡:“有劳沈大人了。”
气氛又顺了回来,那点微澜仿若风过无痕。
仆人很快上前换好新的热茶,张老夫人又笑道:“今日沈府带了特制的玉雁,望与谢府结契同心,敬请纳之。”
谢崇山轻抚长须,望着厅中玉雁,微微颔首。
林氏亦含笑颔首,柔声道:“囡囡自幼顽皮,多蒙沈公子宽容,今得沈府看重,实乃小女之福。”
沈尚书拱手回礼,笑容温和:“令嫒天姿聪慧,温婉娴雅,晏儿若能求娶,乃三生之幸。沈家定不敢懈怠,愿倾尽诚意,百年好合。”
林氏微笑点头,转身看向谢崇山。
谢崇山略沉吟片刻,终是道:“此门亲事,老夫允了。”
此言一出,厅中气氛一松,张老夫人喜笑颜开,沈晏更是轻轻吐出一口气。
唯独谢执,始终只是垂着眸,面色淡淡,似乎未将这场议亲放在心上。
——
室内炉火正旺,谢昭披着雪白狐裘,靠坐在榻上,手中捧着话本子,目光却游离不定。
夏枝替她添了炭,又将小几上的桂花糕推近些,忍不住凑近她低声道:“小姐今儿不看书,也不作画,连糕也没吃几口,可是……心里有事?”
谢昭被她一问,耳根微红,抿唇不语。
“我瞧着,是心里有人罢。”夏枝笑嘻嘻地看她神色,“这一大早就在问今日府门动静,怕不是等着谁上门提亲?”
“夏枝!”谢昭低声喝她一声,指尖却轻轻绞紧了绣帕,绣帕边角被捻得皱起一角。
“奴婢可没说是谁呀。”夏枝睨她一眼,笑容越发灿烂,“是小姐自己心虚了。”
谢昭红着脸别过头,半晌才轻轻道:“是……来了吗?”
“正是呢。”夏枝压低声音,“今日府里一早就开始备着了,这人刚进府,咱们小姐这心就飘过去了。”
谢昭听她这话,更羞了,指尖猛地一紧,嗔怪道:“你再胡说,我就不理你了。”
“好好好,我不说。”夏枝凑近她耳边,小声道,“奴婢就只说一句,沈公子今日穿的是天青色袍子,比前儿去寺里那身还要好看。”
谢昭原本倚在榻上,这下愣住了,半晌,轻轻问:“你见着他了?”
夏枝看着她眼里藏不住的光,故意一笑,“奴婢可不敢多看,怕小姐罚我。”
谢昭脸更红了,抿唇垂下眼帘,许久才轻轻“嗯”了一声。
炉火劈啪轻响,窗外风雪依旧,少女心事藏于朱唇雪肌间,半是羞怯,半是欢喜。
她不知道,院外廊下,有人独立于彻骨寒风中,一颗心,正无声地寸寸碎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