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这一家人，已经很久没有这么聚过了。”翟正与翟景相继落座，对江凌月的直接视若无睹，轻轻用灵力托起远方已经备好的菜肴分给众人。
司主亲自上菜，一人一桌，谁都不影响谁。
灵酿斟杯，酒液剔透，散发出诱人的醇香，翟正端起酒杯：“今日，一则是为先前景儿对顾长生所做之事致歉，二则……”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一旁端坐不语的白薇，“也是想借此机会，商议一下祈露节后你与景儿的婚事…毕竟祈露节距今也不过三月了。”
紧接着他一饮而尽，翟景紧跟其后，毫不在意没有任何行动的江凌月与白薇。
这个世界也有春节和除夕，但腊月二十九还有个别名——祈露节。传说那日便是月华和苍梧神将魔族封印，功德加身飞升之日。
翟正将“婚事”这二字咬得格外清晰，摆明了这个才是今日的重头戏。
江凌月闻言，执杯的指尖微不可察地顿了一顿，随即又恢复自然，眼神瞬间一凛，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怎么？又是这些，是我拒绝得还不够彻底？”
白薇放下酒杯，眉头微皱，轻声警告：“凌月。”
江凌月立刻颔首致歉，但口中并不退让：“您知晓弟子想法，我心在除魔，不想谈及儿女情长。”
这句话毫不留情面，直接将先前翟正勉强维持的温软假象撕破个彻底。一时之间，整个厅内陷入寂静，只有灵烛燃烧的噼啪声和远处隐隐约约传来的弟子脚步声。
率先忍不住的是翟景，他脸上的肌肉微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先前强装的平静逐渐散去，眼底掠过一丝阴沉。
他放下酒杯，杯底与桌面相碰，发出不轻不重“啪——”的一声，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江凌月，你到底什么意思。”翟景有些咬牙切齿，死死盯着江凌月，“你知不知道为了今天这顿菜，我花了多少心血——”
“景儿，”翟正将声音提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瞬间压下翟景的冲动。翟景愤愤地别过头，拳头在桌上攥得极紧。
翟正重新将视线转向江凌月，语重心长地说：“月儿，你心系除魔，此志可嘉，仙盟上下谁不知道你有多恨魔族，毕竟你的父母……”
他顿了顿，以表歉意，却并未收音：“所以这桩婚事才更重要啊。”
“祈圣司绝学绝不能外传，虽然你向来对此不太感兴趣，毕竟就除魔方面你确实不需要，但……净化魔气方面呢？”
他身体微微前倾，带着点压迫和诱导：“祈圣司净化魔气一次两千灵石，这个价格从未改变过，但戒律司应当穷了不短时间了吧？”
“为了仙盟大局，让戒律司的弟子们能更好地除魔，我们祈圣司愿意与戒律司共同面对没有灵石的问题，毕竟戒律司发不起俸禄也是个问题，不是吗？”
只要除魔，就会有几率染上魔气，一旦没有彻底净化极易堕魔，没有任何修士能够避免，必须定期到祈圣司净化，这也是为什么祈圣司先前能一手遮天的原因。
江凌月没有说话，眼神平淡无波，好似他说的话根本就是一阵风，吹过就没了。
翟正眉头皱了皱，刚想继续开口，就听着白薇幽幽开口：“行了，翟司主，我都劝不动她，你怎么可能劝得动她，当务之急，不如你先给她点你们祈圣司的绝学，说不定她心动了，还……”
“不行。”翟正立刻义正言辞地拒绝，拱手作了个揖，“这可是老祖宗的规矩，不能在我翟正一辈被破。更何况咒言危险，一旦被有心人利用，或是被魔族截获破解，后果不堪设想！”
“没有诚意，现在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你那个老祖宗的规矩，”白薇这话说得极其优雅，实则内容毫不留情，“我这个徒儿可从不藏私，那看穿魔核的本事可是原原本本教给了戒律司和镇魔司的所有弟子。”
她秀眉微挑，语气平静，不怒自威：“平心而论，自从凌月将这个法子交给大家，帮你们祈圣司省了多少净化魔气的功夫？而且禁地被魔族冲击至此，仙盟之外更是民不聊生，规矩？什么破规矩比得上人命重要。”
气氛在不知觉的地方变得剑拔弩张，翟正与白薇互不相让，而翟景就这么愤恨地看着古井无波的江凌月。
……
此次翟家父子也是下了血本，不仅备的仙酒佳肴充满灵气，造型精致，就连筷子都是温玉制作的，握在掌心十分舒适，会客厅的角落还摆着数棵叫不上名字的盆景，散发着令人心旷神怡的幽香。
虽然同是仙盟，但五宗十二阁及其他五个司部加一起，可能都没有祈圣司一家奢靡。
江凌月自嘲着想实在不行把这个筷子顺回去吧，还能卖点灵石，搞不好还能补贴点家用。
其实今日祈圣司布置的一切都给了江凌月足够的“尊重”，只不过他们的傲慢与不遮不掩的态度也十分明显：
我们如此对待你，你应该学会什么叫听话。
但江凌月不知道什么听话，她将那于身心有益的佳肴吃上几口后，猛然将筷子重重按向止箸，暖玉轰的一声崩碎，瞬间打断了白薇和翟正的争吵。
目光聚集到她的身上。
“祈圣司，”她语气十分礼貌，却有着无尽的疏远，“你们到底想做什么？藏经阁里有什么？”
翟正眉头一低，咬了咬后槽牙：“无可奉告，但我可以保证，必定是针对魔族的。”
“哈！”白薇再也装不出优雅的仪态，极具嘲讽的笑声传来，“无害？笑死了，长老院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真当我们眼瞎？这么段时间消失了这么多仙盟弟子，就你们祈圣司最安全，你敢说你干净？”
“白薇，你不要信口雌黄！”
“那你倒是说说，今天叫我们师徒来，就为了说她的婚事？真是犯贱啊你们，好，可以！既然你们好说歹说听不懂话，那我现在就明明白白地说给你听。”
她站起身，毫不畏惧地直接抽出本命剑，剑光流转，灵力充盈，伴着剑啸，她一字一句道：
“把，净化魔气的咒言，公开。”
翟正毫不畏惧，以指为剑在身侧一划，数柄灵力化成的剑浮现，虎视眈眈地对着白薇，他声如洪钟：
“不可能！我们月儿摊上你这个师父才真是倒霉，婚约能被你用来交换我们祈圣司绝学！”
江凌月端着酒杯的手微微一滞，她没有去看剑拔弩张的白薇和翟正，反而是极其细微地转过头，目光似有似无地扫过会客厅那扇潜藏在郁郁葱葱盆景后的雕花窗。
若是那扇窗下藏了人，不仅不会被人发现，还能以最快的速度袭击整个会客厅。
但现在还不到时候，她今日敢来祈圣司，为的就是从这两条狐狸口中套出点线索。
江凌月收回目光，将那暖玉筷子的残片用灵力直接碾成粉末：“倒霉？婚约？”
“我师父怎么样，什么时候轮得到你说了？”
翟正正气凛然地看着她，苦口婆心：“月儿，你是我看着长大的，相信我，我不会害你啊！你师傅是被过去的仇恨懵逼了双眼，你可不要顺着她的想法来啊！”
这话情谊昭昭，声声涕泪，还真有种关怀的味道。
但江凌月只觉着讽刺，三年前对她不管不问，直到她展露那看破魔核的技巧，编纂盟规，手握戒律司权力，能够驱使肃火和泽月二位长老后，他才想起来她是他们未来的“儿媳妇”。
既然如此，那就利用好这个身份好好看看这“无害”的绝学究竟为何？
江凌月平静地看着那边针锋相对的两人，嘴角勾起个足够冰冷的弧度：
“好啊，我相信你。”
江凌月的声音突然平静下来，甚至带上一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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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异的，好似被说动了的缓和。
此话一出，不仅翟正和翟景僵在原地，就连白薇都满脸写着不可置信。
江凌月继续说：“我不要你们公布，但实不相瞒这三年我也忘记了祈圣司净化魔气的绝学究竟什么样的。”
“演示给我看看，希望你们现在的研究真的有什么好的进展。”
话音落下，整个大厅瞬间陷入到了一种诡异的凝滞，时间在此刻仿佛彻底静止。翟正脸上的偏执瞬间僵住，白薇紧握剑柄的手指松了松，惊讶从眼底一闪而过，却又瞬间归于理解。
良久，她冷哼一声，收剑入鞘，一脚踹翻面前摆放着仙酿佳肴的案桌，玉盘珍馐丁零当啷洒了满地，抱臂旁观：“老东西，你迟早死在魔族手里。”
翟正皮笑肉不笑，收起灵力，“好啊，到时候一定先去拜访你那个早夭的女儿。”
白薇优雅的面孔瞬间煞白，灵力隐隐有些失控：“你——”
翟正毫不过问，转头看向翟景，大吼道：“还不快去准备？让你的未婚妻好好看看祈圣司的绝学！”
翟景满脸惊讶，嘴巴张大到能塞下个鸡蛋，眼睛瞪得极圆，“父亲！我……我……”
“愣着干什么！”翟正眉头一皱，“你不是才跟我说新的净化术有所进展吗？还不快去？”
一种极为奇怪的情绪瞬间从翟景的眼底向外蔓延，所过之处肉眼可见的开始颤抖起来，不知是恐惧亦或是激动，半晌，他行了个礼转头就走，江凌月若无其事地移开目光，眼角余光再次扫视到那窗下。
顾长生，我不相信你没有藏在那儿。
她低垂着眉，化灵力为箸筷再次夹起面前叫不出名字的小菜，送入口中。
绝学？新的净化术？不知为什么，她觉得真相就在接下来的演示中。
仙盟无故失踪的弟子，被祈圣司不断争取的许计和，魔气侵蚀的弟子，死去的冯岭，特殊的咒言……
“……希望你能看出点什么吧。”她对着面前的案桌喃喃道，“顾长生。”
白薇挑起眉毛，直接询问：“你说什么？”
“没什么。”江凌月深深地叹口气，下一秒，目光如刀径直看向先前翟景离去的地方。
此时，翟景正用灵力抬着个金光流转，明显被咒言所封印的笼子走来——那里面关着个低阶的纯魔。
笼杆足有婴孩的小臂粗，表面覆盖着黏腻的陈年污垢，混合着铁锈与腥臭的气息瞬间充斥着整个会客厅，而在笼中蜷缩着的身影细长如枯竹，四肢蜷缩成诡异的角度，黑色的皮肤向下垮塌，爬满了蛛网状的裂纹。
它已是强弩之末，但哪怕如此，那没有五官的空白面孔正扯开个如同“嘴”的裂口，渗出黏液般的唾液，整个脖颈扭曲向着一旁的翟景，不断喘着粗气。
不过瞬间，魔气冲天，纯种魔族所散发的魔气远不是普通堕魔修士可碰瓷的。
“血……给我……血……”
白薇与江凌月面色一凛，瞬间阴沉下来，二人同时撑开结界避免魔气侵蚀。
“翟景，你想弄什么？”
翟景没有回答，而是将目光投向他的父亲，收获到了赞赏与默许的表情。
他将笼子轻轻放在大厅中央，微微吐息，灵力开始在掌心运转。
“为什么你会有纯种的魔族？”白薇厉声呵斥，怒目圆睁看向江凌月，“戒律司，司主，江凌月，你在干什么？”
江凌月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从齿缝中憋出几个字：“我会查的，师父。”
怪不得祈圣司会有堕魔之人，怪不得那日魔族进攻会有这么多人堕魔，祈圣司究竟扮演了什么角色？
但翟正对这一切却熟视无睹，眼底甚至还写着骄傲二字。
他伸手做了个邀请的动作，声音平静：
“请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