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景舟抵达实验室已经是第二天清晨,长途飞行后不得休息。
新药研发到关键时刻,睿思时局动荡,必须最快速度稳住董事会,才能应付这次的眉睫之祸。
睿思近三年审计报告披露,大额资金涉及违规支付销售公关费用的传言一夜爆发,时怀之怒斥时景舟做事没有分寸,引火自焚。
他吩咐周书留在南城调查是谁放出的消息,自己只身前往实验室拿最新成果回去堵悠悠众口。
一连三天,陈姨没见到太太和先生回家,时景舟两夜没合眼,以为米妍妍住在新房。
周书稍有眉目,耳边就传来消息,说米家老爷子危在旦夕,以及时景舟工作邮箱里收到的两张照片。
他犹豫须臾,走出会议室,还是拨通电话。
明源医院院长办公室。
米家从未像今天这般尽数全到,围坐在沙发边各怀心思,时不时有人挑头说上几句,得不到一致意见又陷入死寂。
只有米妍妍不在。
她还是裹着素色羽绒大衣,靠在ICU床边,了无生气。
老爷子手指头这两天动过几次,人却始终昏迷不醒。主治医生查房过来,拍了拍她,劝慰道:“姑娘,不能这么熬,老爷子没醒再把你熬进来。”
眨了眨干涩双眼,她勉强挤出一点笑,哑着嗓子回:“刘主任,没事儿,我再陪他一会儿。”
这哪是一会儿,已经整整坐了三天。
“ICU不能陪床,这么坐着身体吃不消啊。”
刘主任之前在东部战区任职,后调来明源。也算瞧着米家孙女儿长大,一晃十来年不见,多漂亮的丫头熬得面黄肌瘦,眼角泪痕干了湿,湿了又湿。
“中午我不休息,换你去吃个饭,小妍,听刘叔的。”
一家十几口,成天赖在办公室“共商大计”,就剩这么个小姑娘死守,转念一想,老爷子就这么走了也算是眼不见心不烦,比睁眼闹心强多了。
刘健民语气强势不容商榷,米妍妍没法儿拒绝,这才缓缓起身往外走。
一路绕到走廊尽头,她扶住窗框向外望去,南城闹市区车水马龙,没有一人不是行色匆匆,步履不停地大步向前。
身后院长办公室姑妈和父亲各执一词互不相让,章乔舒偶尔冷言冷语发表意见。其他亲戚各站阵营帮腔做势。
谁会记得为这个家奉献最多的人,他是老了,但还没有死。
米妍妍捂住嘴唇,哪怕经历过无数次对亲情的深恶痛绝和失望透顶,仍在此刻万箭穿心般难以接受。
她打开对话框,很想和时景舟随便说点什么,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时差颠倒,她收起手机去往食堂,饭菜香气刚窜到鼻尖,头重脚轻的恶心感觉瞬间涌来,下意识扶住不锈钢扶手,掌心湿汗滑腻向下脱落,再无清醒。
这一觉不知睡了多久,米妍妍在梦中真就回到小时候,躲在奶奶怀里问爸爸妈妈今年什么时候回家。
米振华刚下班回来,捧着西瓜朝屋里喊人,姜静刮她鼻子,“去问老头子,我可不知道。”
她跳下床看爷爷在厨房劈西瓜,一刀下去直呼不好,抱歉地切出一片,“又买成沙瓤了,咱们小妍最不爱吃沙瓤西瓜。”
她完全忘了要问爸妈的事,哇一声哭了出来,“这周第三次沙瓤了,这不是欺负人嘛。”
祖孙三人又哭又笑,最后拿上钥匙出去找老板理论,换回家一个脆生生的甜瓜。
时间再一转到不久前,相亲当晚米振华临时叫她回家一趟,米妍妍心中了然,肯定和时家两兄弟有关。
家里就爷孙两人,米振华笑眯眯问她印象如何,米妍妍老实道:“大哥古板,小的莫名其妙。”
老爷子整整愣住两秒,才反应过来米妍妍口中“小的”是指时景舟。
“爷爷希望你和时景舟结婚,泽楷抱负心太重,不适合你。”
米妍妍愣神,问道:“都说时家老二才是野心家,大哥稳妥些啊。”
老爷子言有未尽,笑问米妍妍:“一点都不记得时家小子啦?”
胸中闷堵袭来,米妍妍在梦境中艰难睁眼,消毒水气味混合熟悉香水后调萦绕,撞进视线的是几天不见的面庞。
她动了动被紧紧握住的手,茫然问道:“时景舟,我们以前见过吗?”
等待许久的人倏地愣住,反握米妍妍手心,语调是前所未有的宁静温柔,没回答这个问题,着急关切道:“好点了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他下了飞机赶来才知道米妍妍晕倒在食堂门口,这些天她只字不提守在医院,没有一人知道。
也有。
照片里那个男人知道。
“就头还有点晕,”话说一半她才反应过来,“我睡了多久?你怎么来了?”
记忆里她是要去医院食堂吃饭,赶忙撑着胳膊坐起来,“完蛋,刘主任还在替我看着爷爷,他下午还有门诊呢。”
“小妍,”时景舟起身扶住她,那双疲惫的眼睛露出罕见悲伤底色,顿了顿搂她到怀里才敢开口,“爷爷走了。”
站在明源负三层,米妍妍远远看见殡仪馆的车停在太平间门口。
除了米家老小站成两排,昔日学生大约来了三五十人,视线受阻她只能看到被白布罩着的支架颤颤悠悠抬进漆黑车里。
时景舟第一次感觉到她那么轻,病号服下的身体好像随便一折就会支离破碎。哪怕浑身的重量都压在他身上,也轻如缥缈,无力而惆怅。
“要不要过去?”他问。
米妍妍摇了摇头,那里太多人要卖力表演,她站在这儿也是一样,反正不管在哪里,爷爷都不会再看见。
灵车驶出很远,远到所有人鞠躬完毕起身,米妍妍才对着空荡荡的出口挥了挥手,两行泪落在领子里,滑过心口,灼烧撕扯。
时景舟俯身抹掉她的泪,眼前人浅浅钻入他大衣,柔软似一根青草,断了根离了土,消极飘摇。
病房外喧嚣异常,时景舟看着护士给过药,等她睡着走出去。这边手还没落锁,米文忠已经迎上来,笑问:“女婿,老爷子最后说什么了?”
时景舟到医院还没见到米妍妍,就被喊去重症监护,说米家老爷子醒了,要见他。
两头放心不下,刘健民帮他拿主意,“小妍没事,疲劳低血糖已经在输液,你速去老爷子那里,时间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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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他这才冲去ICU,说完出来没十分钟,老爷子就走了。
后来时景舟才知道,他是米振华去世前唯一见的人,那一刻他万分庆幸,自己第一时间回到南城,倘若没能赶上,这辈子都不会明白老爷子的良苦用心。
“爷爷丧事在准备了吗,哪天上山?”时景舟不理会老丈人的问话,径直发问。
米文忠被时景舟这一弄搞得进退两难,想问的没问到,想遮掩的被挑明,只好回说:“就这两天吧,小妍身体不好,咱们不讲究身后事那些规矩,不参加也无妨。”
“父亲说这话有点荒唐,谁不参加,米妍妍也不会不参加。”说话间目光狠狠扫过米欣儿,她怵时景舟不是一天两天,被这么一看,吓得背过身去不敢说话。
章乔舒不管米文忠那套虚假迂回,上来就问:“老爷子留遗嘱了?明源股份留给谁?”
“不知道。”时景舟说完抱臂靠在墙边,静静看一家老小鸡飞狗跳。
米文忠发话:“老爷子律师联系不上,先考虑葬礼的事,姐姐没孩子,小妍身体不好,按南城传统,遗像就给欣儿捧着吧。”
章乔舒讥笑一声,并不意外米文忠能说出这种话,老爷子走得急,他想扶正外面那位的心也跟赶死似的,“你们米家虽然不算什么豪门,爸爸好歹也是有身份的,葬礼唉,不是什么大喜事,犯不着这么急把外面那些脏污狼藉拿出来现眼吧。”
米欣儿只在母亲方洁口中听过章乔舒心狠手辣,歹毒嘲讽人的话能说三天三夜不停歇,过往这些年偶然碰上过几次,全然看不出来。
只觉得知书达理,甚至比自己母亲还温柔几分,直到现在,她才明白是自己眼界短了。章乔舒不过是在忍,宁死也要保全位置,不让她们有任何可乘之机。
“老爷子在世,我没办法逆他,现在也该是咱俩好聚好散的时候了。”米文忠难得脱下笑面虎的皮,眼神扫过全是不屑和厌恶,章乔舒视若罔闻回道。
“大家都解脱最好,关键是明源,分得好,咱们确实能好聚好散。”
时景舟回头瞧了眼病房,透过玻璃,只能看到她静静躺在那里,蜷着身子捂住耳朵。
他忽然就懂了米妍妍为什么会纹一只风筝在身上。
为什么如此果断甚至略带草率的答应他结婚。
又是为什么在感情里每走一步都相当艰难,悲观。
这不是她的错,没有人可以再抢走她任何东西。
米欣儿被米文忠勒令待在医院好几天,早就不耐烦,眼看两人兵戈相见,终于能等来他们一家团圆的大结局,得意忘形地嘟囔一句:“要不就让给米妍妍呗。”
她才不想抱遗像,又苦又累一大早就要起,她和米家老爷子没见过几次,人也不待见她,何必争这个没用的东西。
时景舟单手插兜,幽幽目光横扫走廊每一张面孔,终是抬起眼眸,看向米欣儿。
“你让给她?”
“是啊,她想去就让她去呗。”
“轮得到你让?”
“时景舟,你凭什么管我们家的事?!”
时景舟笑了笑,声音扬起几分。
“可能是因为你没名没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