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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 阴谋

作者:素柯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李兰曦带着习莲的继续在西配殿里逡巡。


    “吱呀——”


    一阵穿堂风自殿外涌入,猝然撞开了角落一扇半掩的雕花木窗。窗扇猛地向内拍在墙壁上,发出冲撞的声音。


    李兰曦和习莲同时一震,循声望去。


    那扇窗,竟未被从内锁死!


    李兰曦的心猛地一沉,她飘然而至,凝眸细察。


    只见那雕花黄铜窗锁的插销,分明有被利器撬拨过的痕迹,断口处还泛着新鲜的金属光泽,与周遭厚重的积灰格格不入。


    窗台上,竟有一小块巴掌大的地方,灰尘被蹭去,显露出底下乌沉沉的木质底色。


    “有人来过。”习莲的声音在李兰曦意识里响起,惊疑不定,“殿下,这锁……被人撬了。”


    李兰曦指尖微动,一缕月白流萤自指尖逸出,缠绕上窗锁,细细探查。


    眸光扫视着殿内,有了魂力的加持,地面铺陈的轨迹更加清晰。


    “看地上。”李兰曦低语,“那些地方,灰尘薄了。”


    她循着被踩踏或拂拭过的痕迹,在蛛网垂挂、陈设倾颓的殿内穿梭。


    最终,停在了一个紧靠墙壁的紫檀雕花立柜前。


    柜门紧闭,雕刻着繁复的缠枝莲纹。


    李兰曦伸出手,在柜门边缘一处不起眼的凸起花纹上轻轻一按。


    “咔哒”一声机括声响起,立柜侧面竟无声滑开一道仅容一指宽的狭缝。


    缝隙内藏着一个隐蔽的夹层。


    夹层里,赫然躺着一张折叠整齐的素笺。


    李兰曦小心翼翼地将其摄出、展开。


    素笺上,密密麻麻写满了蝇头小楷,列着无数古怪的代号、数字与物品名称。


    “丙戌三刻……南城隍庙……参茸……二斤?”


    “丁亥末……西市皮行……貂腋……三十张?”


    “戊寅初……通州粮仓……陈米……八百石?”


    ……


    李兰曦的目光飞速扫过,眉头越蹙越紧。


    这些看似杂乱无章的交易记录,其格式、代号,竟与她和江清晏在状元府暗格里发现的那本神秘账簿如出一辙!


    只是此刻,在这张素笺上,每一个代号旁,都被人用另一种墨色,清晰地标注了其代表的真实含义。


    “‘参茸二斤’…实指‘招募死士二十名’?”


    “‘貂腋三十张’对应‘收买御马监掌印太监’?”


    “‘陈米八百石’竟是‘联络京畿卫戍左营副将’!”


    这分明是一份为账簿量身定做的密报翻译对照表!


    李兰曦的手指微微颤抖,在密密麻麻的标注中急切搜寻。


    终于,她的视线死死钉在最后几行:


    “‘赤芍药’:五皇子朱晟榕。”


    “‘惊风散’:夭折或意外身亡。”


    “‘东宫引’:栽赃太子朱晟柏。”


    她瞬间明白了账本隐藏着的何等惊天的阴谋,也印证江清晏此前的猜测。


    “赤芍药……惊风散……东宫引……”习莲附身的水球剧烈波动起来,她清晰地捕捉到了五皇子朱晟榕的名字。


    巨大的惊骇和恐惧瞬间冲垮了她的理智,几近溃散。


    “不!我的晟榕!他们要干什么?!他们对我的孩儿要做什么?!”


    “习莲!稳住!冷静!”李兰曦脸色骤变,厉喝一声,指尖月白光芒大盛,强行注入即将散开的水球之中,竭力维持着习莲的凝聚。


    她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急迫:“来不及细说了!这是要害你孩子的催命符!我先带你回去!”


    她顾不上细看其他条目,指尖光芒再闪,瞬间将素笺完美复刻了一份。


    她将那复本纳入魂体深处,随即毫不犹豫地将原件塞回夹层,按动机括,柜门悄然滑闭,恢复原状。


    “走!”李兰曦低喝一声,托着仍在微微颤抖的水球,以最快的速度穿透宫墙,将西配殿远远抛在身后。


    状元府。


    夜阑更深,万籁俱寂。


    江清晏的卧房内,只余清浅的呼吸声。


    他连日劳心劳力,此刻陷入深眠,眉宇间难得褪去几分冷硬,却依旧带着疲惫。


    蓦地!


    “江清晏!醒醒!快醒醒!别睡了!”


    一声急促的呼唤,伴随着一股阴冷的气息,毫无预兆地穿透紧闭的门扉,直扑榻前。


    江清晏几乎是应激般猛地睁开眼,眼眸在中瞬间被愠怒充斥。


    他“嚯”地坐起,看清是李兰曦悬在榻前,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李兰曦!你是不是有病!深更半夜擅闯男子寝居,成何体统!滚出去!”


    “骂得好!但是你先别骂!以后再骂!随便你怎么骂!”李兰曦急得语无伦次,魂体因激动而微微晃动着,“我好像找到了!账本!那个账本的密报对照表!”


    “什么?找到了?”


    闻言,所有睡意和怒火霎时驱散殆尽。


    他二话不说,翻身下榻,动作迅捷地扯过搭在屏风上的外袍胡乱披上。


    “拿出来。”


    李兰曦不敢耽搁,立刻将那份复制的素笺从魂体中抽出,递了过去。


    江清晏接过纸笺,他推开卧房门,李兰曦早已飘到书房门口,指尖流萤一闪,书房门闩无声滑开。


    江清晏快步踏入,反手关门,动作一气呵成。


    “嗤啦——”


    火折子被吹亮,昏黄的光晕瞬间驱散了书房的黑暗,也将书案上堆积的卷宗映照出模糊的轮廓。


    江清晏提起一盏小巧的铜制气死风灯,拨亮灯芯,稳稳置于案头。


    随即,他拉开书案最下层的抽屉,从暗格里取出了账本。


    暖黄的烛光下,他神色凝重如铁。


    左手按着账簿副本,右手捏着那张得来不易的对照表,开始在密密麻麻的条目间飞速比对、翻译。


    “‘丙戌三刻·南城隍庙·参茸二斤’对‘招募死士二十名’,日期、地点、人数吻合。”


    “‘丁亥末·西市皮行·貂腋三十张’对‘收买御马监掌印太监’,时间、贿赂目标吻合。”


    “‘戊寅初·通州粮仓·陈米八百石’对‘联络京畿卫戍左营副将’,军粮调动与武将勾结……”


    随着一条条真相在烛光下被揭开,江清晏的呼吸渐渐变得粗重。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最后几行,与李兰曦看到的一模一样:


    “‘赤芍药’:五皇子朱晟榕。”


    “‘惊风散’:夭折或意外身亡。”


    “‘东宫引’:栽赃太子朱晟柏。”


    再结合账簿上此前几条关于“赤芍药”频繁出入翊坤宫与东宫的模糊记录。


    “初七·翊坤宫·赤芍药·探视”、“十五·东宫暖阁·赤芍药·伴游”……


    答案,呼之欲出。


    “原来如此……好一个借刀杀人,一石二鸟。”


    “朱晟楷的计划,是利用尚在襁褓、毫无自保之力的五皇子。”


    “先由何淑妃带着孩子,以探望兄长为名,隔三差五接近太子,营造五皇子与太子亲厚的假象。”


    “待时机成熟,便在东宫制造意外,或直接下手,杀了五皇子,然后……嫁祸给太子”


    “弑杀幼弟,禽兽不如。此等灭伦大罪,足以让太子身败名裂,万劫不复。”


    烛火在江清晏眼眸中跳跃。


    不得不说,这确实是个两全其美的计划:第一扳倒了太子,第二避免了储君的位子被五皇子夺走。


    靖王朱晟楷,好算计。


    翌日。


    实录馆内,檀香袅袅。


    笔尖划过宣纸的沙沙声是此刻唯一的韵律,间或夹杂着几声哈欠。


    江清晏坐于案后,面前摊开的《景穆宗实录》草稿字迹工整,条理清晰。


    然而,他握着紫毫笔的手却愈发疏松,眼皮沉重得如同坠了铅块。


    昨夜在书房与李兰曦彻夜推演朱晟楷的阴谋,翻译账本密报,耗尽心神,此刻倦意如同潮水般汹涌袭来,几乎要将他淹没。


    他强撑着精神,试图将注意力集中在眼前的校勘上,但眼前的墨字仿佛在晃动、模糊,坨成一片。


    “呵……”一声短促的哈欠终究没能忍住,再次从他紧抿的唇边逸出。


    斜对面的许凌闻声抬眼,看稀罕事似的看着他。


    他放下笔,身体微微后仰,好整以暇地打量着江清晏那难得一见的疲态。


    “哟!子芜!”许凌的揶揄,打破了馆内的沉闷,“这日头才刚偏西,怎地就困倦了?啧啧啧,我还当着以为咱们连中三元的状元郎是铁打的金刚不坏之身呢!原来,也是会累的啊!”


    他故意拖长了调子,目光扫过江清晏眼下淡淡的青影:“快说说,昨儿晚上……做什么去了?莫不是红袖添香,秉烛夜谈,累着了?”


    这话一出,角落里正埋头抄录的孙敬和王甫也抬起头,交换了一个幸灾乐祸的眼神。


    他们可没忘记前几日被江清晏反将一军,害得他们被赵学士罚抄三倍的惨状。


    此刻见他出糗,心中那点积压的怨气总算找到了出口,嘴角忍不住向上咧开。


    江清晏连眼皮都懒得抬,只冷哼出一个音节:“滚。”


    倦意浓重,厌烦也毫不掩盖。


    许凌也习惯他这性子,笑得更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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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灿烂,浑不在意:“嘿!还恼了?关心你还不领情?行行行,我滚远点,省得扰了状元公的清梦。”


    他嘴上说着滚,身子却纹丝不动,依旧饶有兴致地盯着江清晏。


    江清晏实在懒得理会他的聒噪,只想尽快完成手头这点活计,找个地方闭目养神片刻。


    然而,意志终究敌不过身体的极度疲惫。


    眼前的墨字彻底模糊成一片晃动的黑影,意识如同断线的风筝,轻飘飘地沉入一片混沌的黑暗。


    他的头,一点一点地垂了下去,最终,前额轻轻抵在了紫檀木书案上,呼吸变得均匀而绵长。


    “嚯!”许凌夸张地低呼一声,眼睛顿时瞪得溜圆,“真睡着了?!”


    孙敬和王甫更是差点笑出声,连忙用袖子掩住嘴,肩膀却控制不住地耸动。


    馆内其他几位纂修官也纷纷侧目,脸上表情各异,有惊讶,有犹豫,也颇有几分看热闹的意味。


    就在许凌想要叫醒江清晏时,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


    赵学士板着一张脸,手持一卷待核对的卷宗,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


    他习惯性地扫视全场,当视线落在某个伏案而眠的青色身影上时,脚步猛地顿住,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江!清!晏!”


    江清晏被这声音惊得浑身一颤,猛地抬起头,眼中还带着未散的迷茫以及交错的血丝。


    他下意识地站起身,动作有些仓促。


    赵学士几步走到他案前,一张老脸气的沟壑纵横:“好!好得很!翰林清贵之地,实录馆庄严之所,你竟敢在此酣然高卧!成何体统!你把这里当什么地方了?是你家卧房吗!”


    唾沫星子几乎喷到江清晏脸上。


    赵学士胸膛起伏:“身为翰林修撰,修史撰文,乃代圣贤立言,为后世垂范!需得凝神静气,心存敬畏!你看看你!哈欠连天,精神萎靡,如今更是公然伏案酣睡!你的敬畏之心何在?你的勤勉之态何在?”


    他越说越气,手指几乎要点到江清晏鼻尖:“前几日孙敬、王甫懈怠公务,老夫已严惩不贷!怎么?你以为你是状元,是孟阁老的学生,老夫就不敢罚你了?!恃才傲物,目无法纪!你……”


    孙敬和王甫看着赵学士暴怒的样子,心中暗爽,脸上几乎要绷不住笑意,只差拍手叫好。


    许凌则抱着手臂,靠在椅背上,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看吧!让你装,翻车了吧!


    江清晏垂着眼睑,任由赵学士训斥。


    他自知理亏,辩解只会火上浇油。


    然而在赵学士眼里看来,他骂了一通,江清晏只是低头不语,毫无辩解或求饶之意,油盐不进。


    他一口气堵在胸口,不上不下,重重地喘了几口粗气,看到江清晏案上那叠已批注了大半、字迹依旧工整的草稿,又看了看他眼下浓重的阴影,最终,那满腔怒火竟奇异地消散了几分,化作无奈。


    他猛地一甩袖袍,声音依旧严厉,却少了些暴怒:“哼!念你初犯,且……且看你往日还算勤勉的份上,这次便罢了!下不为例!若再让老夫看到你在馆中如此懈怠,定不轻饶!滚回你的位置,打起精神来!”


    说完,赵学士不再看他,拿着卷宗,怒气冲冲地离开实录馆。


    馆内一片死寂。


    孙敬和王甫脸上的笑容僵住了,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这就完了?只是口头警告?连罚抄都没有?他们当初可是被罚得死去活来!凭什么!


    许凌也挑了挑眉,眼中满是意外。


    他本以为以赵学士的严厉,江清晏少说也得挨顿狠批外加罚抄,没想到竟是雷声大雨点小。


    果然,还得是状元郎啊!都偏袒他!


    江清晏自己也是微微一怔,随即重新坐回位置。


    他深吸一口气,试图驱散脑中的混沌,但疲惫感如同跗骨之蛆,眼皮又开始打架。


    正当江清晏的神思即将再次被昏沉包裹之际,一缕凉意骤然刺入眉心,周身所有疲惫荡然无存。


    江清晏睫羽骤扬,浑身一个激灵,搁在案上的手猛地一抖,带动紫檀木案都发出短促的“咯”声。


    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在死寂的实录馆内格外清晰。


    斜对面的许凌正要提笔写字,被他惊得一颤,笔尖在纸上洇开一团墨渍;连角落里暗自幸灾乐祸的孙敬和王甫也吓了一跳,飞快对视一眼,眼中不无讶异。


    这家伙是……被赵学士骂得失了魂?反应如此之大?


    唯有江清晏自己知晓发生了什么。


    李兰曦焦灼的声音在脑海里响起:“醒醒神啊!他们有动作了!何淑妃刚刚抱着朱晟榕,已入了东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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