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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璃珠公主

作者:素柯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翰林院东侧,实录馆内檀香袅袅,墨香与纸张的气味在暮色中沉淀得愈发厚重。


    最后一抹斜阳穿过高窗,在青砖地上拉长了书架与几案的影子。


    月出了。


    江清晏端坐于几案后,指尖蘸墨,在摊开的《景穆宗实录》草稿上落下一笔校正。


    他任职的是翰林院修撰,与翰林院编修许凌共同负责编修洪正帝一朝史实。


    这份差事枯燥却紧要,是新科进士们熟悉朝堂、积累资历的必经之路。


    “子芜。”许凌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他已整理好自己的桌案,准备下值,“你这般勤勉,倒显得我等惫懒了。实录馆的人都走空了,你还不打算回府?”


    江清晏头也未抬,目光依旧流连在纸上:“还有些许善后需理清。”


    许凌闻言,笑着摇摇头:“也罢,你是状元,自当为楷模。那我便先行一步。”


    他转身欲走,脚步刚踏出门槛,身后就传来“啪嗒”一声沉闷的异响,像是书籍从高处坠地。


    紧接着,是江清晏不耐烦的低斥:“李兰曦,能不能小心一点?”


    李兰曦?谁?


    许凌的脚步硬生生钉在原地,整个人愣定住了。


    他悄悄回头,目光扫向实录厅深处江清晏的桌案旁。


    空无一人。


    除了江清晏本人,偌大的厅堂里只有一排排书架和满室昏黄。


    掉落的书册孤零零地躺在地上。


    许凌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确信自己没有听错江清晏的话,那语气分明是在斥责那个“李兰曦”。


    可人呢?他环顾四周,视线所及,不见任何第二人的人影。


    难不成这家伙……得了癔症?


    “二公子!”小厮丁阳的声音适时在馆外响起,急切道,“您怎么还不出来?府上刚送到孟大小姐的信,管家说看着像是加急的,怕是有要紧事。”


    “阑疏的信?”许凌瞬间回神,方才的惊疑迅速被巨大的喜悦覆盖。


    孟阑疏的信,对他而言,比任何东西都重要千百倍。


    他脸上浮起压抑不住的笑意,将实录馆内的事彻底抛诸脑后:“来了!”


    他最后瞥了一眼馆内,江清晏已重新埋首案牍,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便再无留恋,快步随丁阳离去。


    车轮滚动的声音很快消失在宫墙深处。


    实录馆内重归寂静。


    书架阴影中,李兰曦的魂体才缓缓凝实,她嘟着嘴,弯腰捡起那本厚重的《景太宗实录》。


    刚才她本想飘到上层架子找点有趣的东西看,却不小心用魂力带落了它。


    “啧,有未婚妻的男人就是不一样,”她将书放回原位,飘到江清晏身边,调侃道,“一封信就能把许二公子哄得魂都飞了。”


    她扫了一眼江清晏清俊的侧脸,话锋一转:“我说江修纂啊,自打打马游街那天起,多少闺阁女儿被你迷了魂儿!香囊丝帕收得手软了吧!胆子大的都堵到状元府门口了!也不知道将来是哪家姑娘有福分,能摘下你这朵‘高岭之花’?”


    她眨眨眼:“说说呗,有没有哪个让你觉得顺眼的?姐姐我好歹死了一百三十七年了,这牵线搭桥、出谋划策的本事,可比某些人强多了!”


    江清晏笔下未停,目光依旧落在面前的《景穆宗实录》上,语气毫无波澜:“李兰曦,你管得未免太宽了。阴司都不管姻缘,你倒操起这份闲心?”


    “嘿!瞧不起谁呢!”李兰曦被他这不咸不淡的态度噎了一下,抱着手臂飘高了些,下巴微扬,“实话告诉你,当年你们大景太宗皇帝还追过我呢!”


    江清晏终于停下了笔。


    他缓缓抬眼,看向悬在半空的李兰曦,只见她一脸骄傲。


    他神色未改对着李兰曦勾了勾修手指。


    李兰曦不明所以:“干嘛?”


    “书。”江清晏言简意赅,摊开手,“《景太宗实录》,给我。”


    李兰曦狐疑地看着他,不明白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还是依言用魂力将《景太宗实录》飘了过来,稳稳落在江清晏的手掌上。


    江清晏接过书,动作流畅地翻找起来。


    他翻动书页的速度迅速,很快,他停在某一页,指尖在几行字上点了点,然后将书转了个方向,推到李兰曦面前。


    暮光中,泛黄的书页上,墨字清晰:


    “太宗晚年目疾愈重,视物昏花,常以手扪辨器物。然神志清明,于榻前犹口授国策,遗命诸子。太医束手,终致龙驭上宾。”


    李兰曦凑过去一看,脸瞬间涨红——不是羞的,是气的。


    江清晏指给她看的,正是记载景太宗晚年患严重眼疾,视力模糊的文字。


    “江!清!晏!”李兰曦气得魂体都晃了晃,声音拔高了八度,“你什么意思?你是说朱溢追我是因为他老眼昏花看不清人吗?”


    江清晏慢条斯理地收回书,重新翻开自己的实录草稿:“史书为证。太宗皇帝年轻时或许眼明,但晚年……的确不便。至于他早年眼光如何,”他顿了顿,才抬眼瞥了她一眼,“未可知也。”


    这简直是拐着弯说她李兰曦被景太宗看上完全是因为他眼光不好!


    李兰曦被他噎得一口气差点没上来,又羞又恼又不服输的劲儿全冲上头顶。


    “好!好!你等着!”她咬牙切齿,一把抢过面前的《景太宗实录》,赌气似的飞快翻动起来:“我这就给你找证据!朱溢追我的时候,眼睛好着呢!他那会儿才二十出头!”


    书页在她亲手翻动下哗哗作响。她憋着一口气,凭着记忆和感应,精准地停在记录景太祖早年事迹的卷宗。


    “找到啦!”


    一行记载跃入眼帘:


    “太宗潜邸时,尝随太祖如梁宫朝贺。见梁昭宗嫡次女璃珠公主于九洲池园林,惊为天人,念念不忘,每与心腹言及,皆叹其风姿绝世……”


    “看!就是这里!”李兰曦激动地指着那几行字,特别是“璃珠公主”四个字,“景太宗朱溢!他当年在洛阳宫宴上见到的人,就是我!我!前朝大梁的璃珠公主!李兰曦!”


    她微微扬起下巴,试图找回一丝属于公主的威仪,淡紫色的袄裙衬得她魂体多了几分庄重。


    江清晏的目光终于从实录草稿上移开,落在了她指着书页的指尖,又缓缓上移,落在她竭力维持骄傲的脸上。


    他沉默了片刻,才轻轻“哦”了一声:“原来如此。前朝余孽?璃珠公主?那我,哦不!臣,是不是以后该唤你‘公主殿下’?”


    “那倒不用,都死了一百三十七年了,犯不着摆什么公主架子了。”


    一边说着,李兰曦一边手指一摇,书架高处的《梁史》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牵引着,稳稳地飘离书格,悬停在江清晏面前的半空中。


    书页无风自动,哗啦啦翻飞,精准地停在了《璃珠公主传》一章。


    “不过呢,我得让你看看,本宫当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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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其风光!”


    字迹映入眼帘:


    “李兰曦,小字阿珠,尊号璃珠,昭宗嫡次女,周后所出。崇宁元年五月廿九诞于洛阳宫,帝后亲抚之泣曰:‘天赐朕掌珠!’遂以‘阿珠’乳名唤于椒庭,恩宠冠诸皇子。”


    “生而玉质,眸含秋水,肌映流霞。”


    ……


    “然明珠耀于乱世,实苍天不仁。崇宁十五年冬,景军破城。梁史载:‘公主北行日,洛阳牡丹尽凋如霜杀,民摘残瓣怀之,谓‘璃珠泪’。’”


    “呜呼!明珠陷污泥,终不损其辉;天香委尘沙,魂魄犹绕故园——此殆璃珠之谓欤?”


    “砰”的一声,《梁史》被重重合上:“看完了吗?看完了《景太祖实录》上还有呢!”


    她意念操纵着《景太祖实录》从书架上飘出。


    “等等,别动!”江清晏低喝一声,人已悄无声息地起身,瞬间掠至那排书架前。


    李兰曦心头一凛,默契地释放魂力,凝神感知四周有无人靠近。


    江清晏的手指沿着书架边缘一寸寸抚过,指尖最终停在隔板上一小块微微凸起的区域。


    江清晏轻轻一拨,一声极轻微的“咔哒”声响起,那块凸起的区域竟像小抽屉一般被抽了出来。


    是一个暗格。


    里面静静躺着一本薄薄的册子,蓝布封面,没有任何题签或署名。


    江清晏轻轻翻开册子,里面是密密麻麻的数字记录,条目清晰,有进项、有出项,还有一些日期和代号。


    他快速翻到最后一页,墨迹尚新,记录的日期赫然是昨日——洪正十三年四月初三。


    李兰曦飘到他身旁,探头看去:“账本?”她眉头一蹙:“实录馆里藏账本?什么人干的?又是为了什么?”李兰曦低呼,“谁会把这东西藏在这儿?又急着昨天记上一笔?”


    “急,又不完全急。”江清晏合上账本,“若非急,就不会冒险藏在人来人往的实录馆;若非尚有余裕,就不会记下昨日之账后还稳稳放回。”


    他指尖轻轻敲击着暗格边缘:“翰林院,清贵之地,正因如此,反倒成了藏污纳垢、灯下黑的好地方。”


    “能自由出入此间,不引人注目地存取此物者……”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四周林立的书架,“身份必然不低。此账本记录日期截止昨日,他定然还会再来,取了继续记,然后,再放回去。”


    他抬眼看向李兰曦:“能复刻一本吗?一模一样的。原样放回,勿留痕迹。”


    李兰曦点点头,没有丝毫犹豫。


    她双手虚悬于账本上方,掌心涌出月白色光晕,覆盖住册子。


    光影流淌间,一本与暗格中那本一般无二的复制品凭空出现,被江清晏接住。


    李兰曦小心地将原本放回暗格,推回隔板,再将那本《景太祖实录》插回原位,一切恢复如初,仿佛从未有人动过。


    “要我守在这儿,看看到底是谁吗?”李兰曦问。


    “不必。”江清晏将复制品收入袖中,“戏台搭好了,角儿迟早会登台。抓在手里,背后的人,自会按捺不住,浮出水面。”


    “走吧,回去。”


    李兰曦跟上他,又瞥了一眼书架。


    一本藏在暗处的账本,没有署名,人名全部用了代号。


    这记的什么账,可想而知。


    烛火被江清晏吹灭,实录馆猝然被昏黑吞噬,唯有月光穿透窗棂,洒在书架上一排排的整齐的史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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